第19章

情緒久久不能平複,他将畫按情詩的順序拍好,才發現畫中他的神情是一幅幅在變化。

一開始的抗拒閉眼,到最後的垂眸輕笑。這是施逸眼中的他。

施逸是在用心地準備這份禮物,還有比這個更浪漫的記錄麽。

宋心然對着畫半響,才将冊子掩上。

無論如何,會送他這本冊子的施逸已經不在了。

本以為他可以将冊子納入抽屜底層,緊緊鎖上,卻發現怎麽也舍不得。

這些日子是真的,施逸也是真的。

如果僅僅是因為欺騙,那是不是還可以獲得原諒呢。

他失神半響,才嘆息地将冊子歸置原位。

施逸的手機重新亮了起來,宋心然拿了過來,打開相冊,不由啞然。

許是需要畫很多他的肖像,所以施逸相冊裏盡是他的照片。

宋心然不想再看,卻無意間翻到他倆的合照。

裏面他的表情不是很好,可施逸卻很開心。

那是在三亞拍的。

他頓了頓,将照片傳到了自己手機裏。

忽然一條短信插了進來,是于文。

“你出院了?今天去看你的時候才知道。”

宋心然怔忪了會,這些天來他心神不寧的,竟然把于文給忘記了。

且不說他之前喜歡過,對待朋友出院了也該告知一聲。

宋心然立刻致電道歉,于文在那頭也不是很介意,只是嘴上貧了幾句他的忘友行為。

腦海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他約于文明天見一面,吃個飯,他有事想了解。

第二日,于文赴約。

他的氣色較之前好了不少,可眉宇間卻帶上不少壓抑。

宋心然将點好的甜湯往他那處推了推,于文朝他笑了笑才落座。

兩人各懷心思,一時間氣氛沉寂下來。

終于宋心然按耐不住,有些猶豫道:“你怎麽了?”

于文埋首喝甜湯,幽幽道:“我搬出去了。”

“嗯?”宋心然驚了,從各方面。

于文沒有失态,只是眼眶微微發紅。他還朝宋心然笑了笑:“郭逸其實回來之後就變了,我感受的到。以前他不是沒有拒絕過我,只是态度不算強硬。我假裝不知道,厚臉皮的繼續待在他身邊,想着總有一天,也許他可以放下過去,接受我。”

宋心然敏感地抓住了過去兩個字,但他并沒有問出來,只是安靜地繼續聽着。

“這次他回來,整個人都有些不一樣了,我抓不準,當時我經營副業經濟出了問題,郭逸就讓我搬進去了,我以為……這樣總該可以的,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于文笑了笑,臉上還帶着些許憔悴。

“可現在不行了,我知道。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一個人如果真的能接受我,也不至于十年都不能成功,除非,我們倆本來就是不可能的。”

忽然于文擡頭朝宋心然笑了笑:“就像你我一樣,你很好,可我們卻不會在一起。”

宋心然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好半響,他才道:“所以,郭逸過去怎麽了,我以為他是直男,所以才不能接受你。”

于文笑着搖頭:“他不只是不愛男人,也不愛女人。”

“什麽意思?無性戀?”

“不能算是,只是心理因素導致他不能去付出感情。”

“什麽?”

見宋心然依舊一臉迷茫,于文想了想,有些猶豫:“這是有些私人的問題,我不能告訴你。”

宋心然急了,他幾乎想把于文抓起來搖,但他不能。

也只能誘哄道:“我總不會害他,你也說是心理因素,我有認識的醫生,也許有辦法。”

于文一再猶豫,可他想着郭逸一到雨天就不對勁的情緒,和堅持不肯去看心理醫生的執拗。

也許告訴宋心然,真的會有些辦法。

終究,他還是說了出來。

那時候他喜歡郭逸已經五年了,郭逸也不止一次拒絕他。

可那次他喝醉了,想吻郭逸,結果被揍了。

當然是傷心的,他狼狽地幾乎想要當場逃跑,結果被郭逸拉住了。

郭逸其實是個溫柔的人,他帶着些歉意地嘆了口氣,點了根煙。

他對他說:“小文,我真的沒辦法接受你,可以這麽說,我連女人都沒辦法接受。”

于文捂着紅腫的嘴角,有些迷茫地望着他。

郭逸吐出一口煙,仿若神游般,眼神虛散在其中一個點。

他緩緩道:“我小時候不小心撞見我媽和別的女人上床,當時我就躲在床底下,聽着他們在床上做那檔子事。也是下雨天吧,雷聲陣陣的,那女人喘息呻吟聲,幾乎讓我想吐。”

忽然,他的眼神緩緩集中,慢慢地轉到了于文身上:“所以你明白麽,我不會愛上女人,也不會變成一個同性戀。因為我一旦涉及了其中任一件,我都會覺得我變成和她一樣的人,惡心透頂。”

于文屏住了呼吸,他看到郭逸的眼珠黑沉沉的,裏面仿若有着漆黑絕望的漩渦,帶着他,看到幼年時期,那躲在床底下,憤怒又絕望的郭逸。

“怎麽會……”

宋心然愕然,他停頓了好一會,才有些疑惑道:“郭逸沒談過戀愛?”

“也不是。”

于文搖了搖頭,臉色愈發澀然:“家庭原因只是因,之後的戀情,才是果。”

連環炮一個接一個,炸地宋心然心裏天翻地覆。

原來郭逸青少年期,對女人已經有了很明顯的厭惡發應,尤其是對他的母親。

他母親特意請來一個心理醫生來醫治他。

也許是移情,亦或者心理醫生能撫慰郭逸的心。郭逸竟然喜歡上了那位比他年長一半歲數的心理醫生。

而那位醫生,雖然是位女性,可奇跡般,她竟然沒有被郭逸排斥,經過一些事情,便走進了郭逸的內心。

當時郭逸父母正在處理離婚事宜,郭逸便直接搬到那位醫生家裏,與她同居。

可後來的事情便不為人知了,郭逸也只是簡單了說了一句:“她是母親的人。”

他和醫生分手後,便再也沒要嘗試和誰在一起過,變成徹底的獨身主義,愛無能。

于文嘆息搖頭,他像是懷念般道:“其實,我喜歡上的,也許就是在那之前的郭逸,我與他高中相識,那時候,他還不是現在這般模樣,我無法形容,只能說給人感覺特別好。但從那件事以後,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從他身上抽離了,再也沒誰能抓住過。”

宋心然艱難地消化着這些事情,他敏銳地感受到,也許郭逸失憶後,成為施逸時,才是郭逸最原本的模樣。

而經歷了童年陰影,情感傷害後,就像是于文所說的,自我保護成為愛無能。

對感情失去的安全感。

宋心然想起了施逸,便是那樣的施逸,承受着那些傷害,才變成如今的郭逸麽。

他牙關緊咬,憤怒與心疼在心裏糾纏。忽然,他周身一冷,那麽他呢?

他對郭逸所做的,又有什麽區別。他為了于文欺騙他,将他帶回去,對他好。

最後施逸愛上了他,但郭逸呢?郭逸知道他喜歡的是于文,明白他的初衷便是不讓他靠近于文,明白所做的一切,本就不純。

在郭逸眼裏,他做的,和他母親做的,以愛名義所傳達的欺騙。

從根本上,他和那個醫生一樣,都帶着其他目的靠近郭逸,走進他的心,而最後,這些在郭逸心上留下的到底是什麽痕跡,他卻不知道。

咖啡廳裏,郭逸那句別再招惹我了,究竟是以一個什麽心态說出來的。

宋心然緩緩收緊的雙手,一顆心沉甸甸的,冷的幾乎讓他發抖。

他忽然明白一個事情,也許他就和那個醫生一般,再也沒辦法……再走進郭逸了。

他失神地與于文告別,在店內給方和打電話。

合上手機,他緩緩地舒出一口氣。

原本以為,這是能解釋清楚,便能解決的事情。

可如今,情況卻複雜地他再也看不清。

他該如何,才能找回他的施逸,繞開這一座座伫立面前的高山,找回最終,他所愛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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