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長寧宮因着這一場別開生面的舞蹈比賽變得熱鬧非凡。

門前偶爾經過的宮人都忍不住好奇地朝裏看,不過都被守門的兩名錦衣衛轟走了。

按大公主的話來說,那便是,自己人熱鬧熱鬧就得了,不必讓外人也跟着一起熱鬧。

翠珏和如意的雙人舞在伴唱團的歌聲中開始了。

兩人合作得天衣無縫,舞蹈動作都神同步,但是偶爾又能進行眼神互動,如果不是知道他們事先沒有接觸過雙人舞,寧妍都要忍不住懷疑他們,是不是也是現代人穿越過來的了。

尤其是如意,太令人意外了。不,應當說是驚喜。

起舞時的他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完全抛開了平日的羞怯、內向,變得格外大膽、有魅力,看得出來他是真正将自己沉浸到了舞蹈之中。

不僅僅是寧妍感到意外,臺下坐着的“評審”俱是一個個瞪大了眼睛。寧妍毫不懷疑,若不是他們還需要伴唱,一定會叽叽喳喳地讨論如意的變化。

大公主神秘一笑,這便是舞蹈的魅力。

一舞終了,臺下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寧妍趁熱打鐵,繼續煽風點火式報幕,推出下一對參賽選手:“大家再一次用熱烈的掌聲感謝翠珏和小如意給我們帶來的精彩表演——”

“同時用更熱烈的掌聲歡迎我們的地字隊選手,他們是——”

“幫廚小能手——歡歡!!”

掌聲熱烈。

寧妍伸出左手用力揮出去:“還有我們長寧宮的新晉精英——碧竹!!!大家掌聲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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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說的詞兒裏有些是宮人們聽不懂的,可是碧竹長得美,世人皆難逃一俗,寧妍的耳朵靈敏地捕捉到,掌聲和歡呼比方才歡歡出來時熱烈了不止一倍。

這一對也沒有讓人失望,總體也很優秀了。不過比起如意和翠珏,歡歡同碧竹的表現就相對保守內斂許多,歡歡還好,碧竹的身上仍舊看得出不少矜持和羞澀。可能是因為初來乍到的緣故,又或許是偶像包袱在作祟?

寧妍摸着自個兒光滑的小下巴壞笑,真沒想到,偶像們的通病在這兒也能發現。

寧妍讓人把兩個大瓷湯碗端上看臺,她手腳麻利地分別數了兩只碗裏豌豆黃的數量,投票結果很快統計出來。

天字隊得票高于地字隊三票。

寧妍毫不懷疑這裏面包含了美色的作用,不過這也算是自身優勢的一種,寧妍想了想,決定下一次比賽沒必要限制“因美色而投票”的舉動。

寧妍宣布了最終結果:“本次我們舞蹈小組賽的結果已經出來,獲得最終勝利的是天字隊的兩位選手——如意!翠珏!請大家用最熱烈的掌聲恭喜他們!”

随後寧妍又補充道:“接下來的七天裏如意和翠珏都可以在小廚房裏點菜了,翠珏想吃什麽自己做哦,不要客氣!”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一陣大笑。

翠珏也沒有任何不高興,笑眯眯地接過了寧妍手中的豌豆黃:“謝殿下恩惠!”

比賽進行到這裏已算是差不多落幕了,寧妍卻覺得不夠,總得來一個圓滿的終結才行。公主殿下靈機一動,讓所有參賽的舞蹈隊員起立,在庭院中央排成了一個圈形,随即自己站到圓圈的中心處。

“為了慶祝本次比賽獲得圓滿成功,接下來由我們長寧宮宮廷舞蹈隊全體成員給大家再來一次《Havana》的集體秀!”

“好!”

“好!”

錦衣衛粉絲團強勢圍觀,掌聲和叫好聲不絕于耳。

寧妍便帶着自己的小夥伴們邊唱邊跳,現場氣氛已然被帶動到最高點。不少性格豪爽,不拘小節的錦衣衛都忍不住起身混進隊伍裏,哼哼唧唧地唱着走音的曲子,手舞足蹈地跟着大家一塊兒搖擺起來。

“哈瓦那哦吶吶——”

“哈弗歐服買哈特椅子因哈瓦那吶吶吶——”

守門的兩個錦衣衛自然是眼紅不已,心癢癢的,恨不得沖進去和大家一齊熱鬧才好。

“反正敢過來的人都被咱們吓跑了,不如我們也進去跳跳舞?”其中一個提議道。

另一個明顯心動,又有點擔憂:“可是盧統領讓我們在這兒守着……”

“得了吧,你看盧統領自己都興奮成什麽樣了?我剛才看見他可是第二個沖上去跳舞的!”

“沒事的,不用擔心,出不了啥事兒!”率先開口的人朝熱鬧非凡的院內看了一眼,又湊近同伴的耳邊,壓低了聲音道,“這姑奶奶在宮裏的名聲你還不知道嗎?誰敢到長寧宮裏亂來?”

“那行吧,咱們也去跳一跳。”另一個猶豫許久,終于被說動了。

……

督主大人帶着一行手下趕到長寧宮時,見門口無人看守,下一秒又聽見院子裏傳來巨大的嘈雜聲。

杜錦中眯了眯眼,看來他小瞧了某人蠱惑人心的能力。

秦臻一見這陣仗就心道不妙,自個兒最近似乎總是走背運,要不然哪日出宮帶妹妹去拜拜菩薩……

“秦秉筆?”

陰邪的聲音響起,秦臻打了個哆嗦,瞬間從飄遠的思緒中清醒過來,膽戰心驚地擡眼,督主大人正似笑非笑地斜乜着他。

“督、督主……”

“咱家讓你把這小太監背起來,同我一道進去,秦秉筆可是對我的安排有所不滿?”

秦臻忙道:“小的不敢!”

從地上撈起半死不活的李鎖,秦臻心裏直嘆晦氣,好好的日子不過,偏生要去學人家做些奇奇怪怪的事。現下好了,腰上的骨頭都斷了,一輩子都得躺在床上,這活着還不如死了算了,省得拖累旁人。

不過今兒這事過了,恐怕這李鎖也落不着什麽好,督主的手段……

秦臻背着人晃晃悠悠地跟在杜錦中身後進了鬧騰的院子,擡人過來的倆太監則留在了門口守着。

院內。

盧硝憑借身高和體力優勢已擠到了寧妍身邊,他覺着這個公主殿下給他帶來了另一種全新的感覺。既不全似旁人口中的任性,又跟那日玩跳山羊時的驕縱無理不太相同,似乎有許多種性格在公主的身上交織體現。

很新奇。

尤其是她憑借三言兩語就挑動滿院子人的情緒,就跟多年前在疆場作戰時,出征前主帥會給士兵們慷慨激昂地講述一番話以壯士氣一般無二,寧妍身上爆發出來的領袖讓盧硝忍不住想要靠近追随。

寧妍驚訝地看了一眼擠開小如意的盧硝,這人什麽時候跳到她眼前來了?

看不出來,小樣兒還學得挺快的,看來錦衣衛也有做舞蹈隊員的潛力啊。

寧妍在心裏小小地腦補了一下那畫面,簡直不要太美,嘴角沒忍住就帶出一朵極其亮眼的笑來。

踢腳,擺胯,揮手。

大家嘻嘻哈哈樂得不行。

“好的,一二三,轉身——”

“哈瓦那~哦吶吶~”伴唱相當給力。

寧妍眼角眉梢的笑意就沒散過:“轉——”

一群人揮着手齊刷刷地又轉了個身,幾十雙眼睛就這麽撞上從外進來的兩個人的視線。

“哈瓦那——”

衆人突然之間仿佛被惡鬼扼住了喉嚨,嗓子頓時卡了一下,再發不出任何聲音。同時又好像被人施了巫術一般,身姿扭曲、表情怪異地僵在原地。

最怕空氣裏如死一般的靜寂。

寧妍四肢僵硬地看着杜公公用陰冷的眼神掃視了一圈姿勢怪異的衆人,最後将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臉上,一陣莫名且詭異的羞.恥感頓時如火山爆發一般,從內心深處噴薄而出。

這種感覺跟小時候偷偷擦媽媽的口紅,結果被抓了個正着的感覺一模一樣是怎麽回事?

寧妍摸了摸自個兒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想太多了。

“嘿嘿……”

大公主殿下用生平最谄媚的聲音幹笑了兩聲,硬着頭皮對上督主大人能吓破小孩膽兒的冷臉,拉長了音調道:“這個——杜督主啊……”

好像有點拗口?不管了。

“你今兒怎麽有空到我這長寧宮來了?本宮真是感到寒舍蓬荜生輝啊……”越說越奇怪,寧妍又幹笑了兩聲,随即果斷閉了嘴。

說不出來就不說了,無事不登三寶殿,且看來的人如何說吧。

僵在原地的衆人這一刻仿佛打破了身上的魔法,紛紛顫着嗓子給杜錦中見禮:“給督主請安。”

寧妍悄咪咪地趁亂觀察了一番衆人的神色,一個個面色忐忑,膽小點的就目露驚恐,但也沒有過分失态。她深感意外,還以為他們又會膽小如鼠地跪下給杜公公磕頭呢。

寧妍如是想着,就聽見杜公公吊起嗓子用尖尖的聲音冷笑道:“看來你們是沒把咱家上回說過的話放在耳朵裏了!”

寧妍皺眉,怎麽杜公公總是喜歡掐着嗓子說話,這又尖又細的聲音跟平日舒緩清麗的音色截然不同,不是她說,這聲兒堪稱難聽。

跪在地上的歡歡最先白了臉,上回督主把他打得受了不輕的傷,現在他看見督主就犯怵。聽到杜錦中舊事重提,自己一個人先軟了膝蓋。

歡歡這一跪,好似将其餘人從夢中驚醒一般,“呼啦啦”頓時全跪下了。

寧妍:“……”

臉真疼,才說你們變得英勇無畏了,帥不過三秒就在她臉上打了個響亮的耳刮子。

盧硝握緊了手中的繡春刀,垂首跪在人群裏。其實督主一進來他就反應過來了,然而盧硝深谙先出頭的人沒有好果子吃的道理,硬生生忍下了條件反射性就要給杜錦中請安的習慣。

這不,他跟着衆人一起下跪,就不是那麽招人眼了。

“盧統領。”

杜錦中慢悠悠的聲音響起,盧硝心裏一個咯噔。

“本督讓你好好守着長寧宮,你就是這麽守的?以下犯上,不知分寸?”

杜錦中的眼底一片陰寒,仿若凍有極北之地的萬年不化之寒冰。一字一句,幾乎咬着牙說完最後八個字,寧妍突然感到一陣狂暴的疾風自對面襲來。

她心底一驚,步法章亂得後退了幾小步,本能地屈起小臂遮擋肆意攻擊的風力,待風一停,立刻慌亂地朝杜公公看去。

原本跪在她身側的盧硝不知何時已經到了對面,正被杜公公掐住脖子舉在半空中。

寧妍驚呆了,這是什麽騷操作?

“杜錦中你幹什麽?”

寧妍确确實實被吓了一大跳,第一反應便是失去理智連名帶姓地呵斥了督主大人。

“呵!”

杜錦中側頭過來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寧妍清清楚楚地看見了他臉上的一抹嘲笑。

當下心頭也起了火氣:“怎麽着?杜公公?難不成你還想在我的地盤上殺人放火?”

寧妍跟個地痞流氓似的,擡起下巴斜眼看他,那玩世不恭的模樣倒真和皇城裏頭常常鬧事的二世祖有些相像了。

杜錦中冷聲道:“殿下多慮了,咱家不過是在教訓自己的手下該如何聽從命令行事。”

盧硝的腳在半空中掙紮了兩下,從喉嚨裏擠出幾個不成句的字來:“督……主……饒命!”

杜錦中眸光一厲,手上又施加了兩分力道,盧硝的手一松,繡春刀“啪”地掉在秦臻腳邊。

秦臻吓得連連往後退,一時忘了自己背上還背着個半死不活的人,重心不穩一頭往側邊栽倒在地上。

寧妍見狀急急向前邁了幾大步,見盧硝雙眼翻白,手緊握在杜錦中的手腕上,舌頭微吐,俨然已是一副吊死鬼的模樣。

“喂!你有沒有聽見本公主說的話?是我叫盧硝陪我們一起玩的,而且我不止叫了他一個,難不成你要把你派來長寧宮的錦衣衛全都殺光嗎?”

督主大人聽見這話,并沒有絲毫改變自己決定的意思,反而順着寧妍的話道:“若這是殿下所希望的,奴才自當遵從命令,把他們,全、都、殺、光!”

寧妍快要氣瘋了,這個太監是不是耳朵有問題?說了這麽多一句話都沒聽進去。

“人是我叫的,難不成你還要殺了我?”她大聲吼道,因為急切和憤怒的緣故都有些破音了。

這話就嚴重了,除了被掐住脖子的盧硝喉嚨裏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跪着的一群人俱是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驚擾了這二位,一個活祖宗,一個活閻王,哪個都不是好惹的。

秦臻在地上抖成篩子,心想今日這長寧宮定是逃不過血洗的命運了。督主此人,在主子那兒受了氣,慣常是會發洩在奴才們身上。

秦臻矮着身子靠近李鎖,也不知自己今日會不會受到牽連。

寧妍本以為這死太監肯定會氣壯山河答一聲“是!”,哪知杜錦中聽了這話,竟堪堪收了手,一袖将盧硝揮出去幾丈遠,顯然是使了內勁。

寧妍倒吸一口冷氣,眼睜睜地見着盧硝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跪好,嘴角一股一股血不要命似的朝外吐。

何其歹毒!

杜錦中一步一步朝寧妍走來,途中所經之處跪着的宮人或是錦衣衛俱都趴伏在了地上,唯恐下一個被這魔頭盯上的人就是自己。

寧妍的心亦是陡然高高提起,她眼下有些懷疑杜公公是個心理變态了。瞧瞧他唇邊古怪的笑容,白瞎了他那張好臉。

眼見着杜錦中離自己越來越近,寧妍先前那副狗膽包天的氣勢陡然不見了,她可沒盧硝那麽厲害,沒準幾秒鐘就會被他給掐死了。

杜錦中朝她前進一大步,寧妍便膽戰心驚地朝後退一小步。不是她不想退一大步,而是……腿軟了移不動腳。

慫啊!

寧妍心裏流下了寬寬的面條淚,她思考了一下,被人掐死的慘狀似乎不太美觀,一定要制止這種情況的發生。

“我警告你,別過來啊!”

跪在她身後的翠珏見公主殿下不停往後退,既怕自己這堆肥肉絆倒了她,又擔心自己挪開位置會使得公主在督主手裏慘遭不測。

低頭兩相權衡之下,竟失去了最後移開身體的機會。眼見着公主的身子朝後倒下了,翠珏深吸了口氣,趴在地上盡量将自己的背放平,做好了給殿下充當人肉墊子的準備。她這麽胖,公主便是摔下來也不會有事的。

寧妍見杜錦中好似閑庭信步般朝自己越逼越近,慌忙之中朝後退了好幾步,腳跟卻踢到了人,寧妍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後仰。

完了完了,也不知哪個倒黴蛋在她後邊,她這段時間被翠珏做的美食投喂得可不止是胖了一斤兩斤。這般站着砸下去,給她墊背的人怕是要吃個大虧。

然而預料之中的疼痛沒有從背上傳來——翠珏都做好了心理準備,寧妍亦然。

翠珏沒忍住好奇心悄悄咪咪擡了擡腦袋,只見督主大人長臂一伸,拉住了公主的腕子,随後将人往前一帶,公主殿下旋起的裙擺從她面上輕輕拂過,那色澤光鮮明麗的布料再次蓋住女兒家鑲嵌了晶瑩圓潤的米白色珍珠的繡花鞋時,長寧宮專用大廚翠珏的小眼睛對上了督主大人陰冷的眸子。

她慌忙重新低下頭,心裏稍稍松了一口氣,公主沒事便好,既然督主大人拉住了公主使她免于摔傷,想必也不會過于為難公主。

畢竟她們公主還是個孩子呢,何況這些日子殿下已經改變許多了,對奴才們也很好。若是督主當真要對殿下做些什麽……翠珏緊了緊自己的胖拳頭,她是長寧宮的人,這條命便屬于公主。

卻說寧妍懸着心等着自己來場從背部到肺腑內髒的大震動,卻見眼前滿身圍繞着陰沉沉氣息的男人伸手一抓,扣住了自己的右手手腕,下一秒就撞進了一個陰陰涼涼的懷抱裏。

寧妍感到腰間牢牢緊緊地橫了一只有力的臂膀,一臉懵呆。

這是什麽神轉折?

從血腥驚悚過渡到英雄救美?公主殿下的腦筋一時轉不過彎來。

回過神來,發現她的左手不知何時揪住了杜公公腰側的衣裳,趕緊撒手,同時在男人胸前推了一把。

然而沒有推開。

這會子因杜公公沒有趁機對她痛下毒手,寧妍的狗膽又回來了,挑起細眉,嘴角如漣漪般漾開一朵笑花,帶着戲谑調侃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督主大人這是意欲對本宮耍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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