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鬼市客·四
寧懷赟被趕了出來, 那師爺好心,特意與他說:“小兄弟,你還是先別想了, 這事官老爺心中有數, 回家等消息去吧。”
等消息?寧懷赟嘴角洩出一絲冷笑, 他眸色深沉冷凝,流轉着冰冷的怒意。
“大人,我與師妹相依為命,斷不可能就此放棄,還望大人指點迷津。”他借着袖子的遮掩給師爺塞了幾兩碎銀, 又俯首作揖,做足了謙卑的姿态。
師爺推脫不過, 掂量掂量銀子, 左右瞧四下無人, 搖了搖頭。
“你也是執着, 罷了。我們老爺平素最愛瓷碗一類, 你或可去當鋪瞧瞧,說不準……”
師爺話點到為止, 收起了孝敬攏袖回去了。
寧懷赟心思一轉, 當真往當鋪去了。
那當鋪今日有些熱鬧,來來往往進出的人不少,寧懷赟排了許久才進去。
方一進去,掌櫃的掀了掀眼皮:“鬼市的東西凡鑒定收十文,死當免費,想空手套白狼的請慢走。”
“我想買只瓷碗。”寧懷赟開口。
掌櫃一聽不是來當東西的, 擡眸看他, 連神情都熱切了幾分。
“哎呦, 客人來的是時候,小店今日收了件越窯的瓷器,胎薄漆美,是百年前的物件了,很是不凡。”
掌櫃小心翼翼的将一只柚白茶碗從紅木漆盒中拿出,這只茶碗胚薄精細,外表漆面平整完好,光澤通亮美觀。
寧懷赟仔細瞧了瞧,翻過茶碗看了底下的官印,确實是百年前的物件不假,官印清晰是用的西泠印泥,胎薄合規,不似殘廢品。
他當即買下這只,不計較價格,花了近六百兩才買下。
掌櫃頓時眉開眼笑,殷勤的為他裝好收進漆盒裏,把贖回的當票遞給他。
寧懷赟一手接過,狀似無意道:“掌櫃的,這這麽多人,都是鬼市來當東西的嗎?”
“可不是嘛,多的是來鬼市淘金的,看了一天也不見什麽好東西,也不想想人家真有好東西能放到鬼市去賣?”掌櫃不屑撇嘴,見寧懷赟感興趣,便道:“公子若是想去見識見識,可以在寅時去先前迎神的地方,買了什麽可以到我這兒鑒定,我們還能順便給你收了。”
寧懷赟唇微挑,“那感情好,我今日便去瞧瞧。”
“好嘞。”
寧懷赟抱着紅木盒子從當鋪出來,看已是午時,特意尋了間小鋪用了膳,蹲守到衙門上班的時刻,又去敲了鼓。
那官老爺一見他,眉眼低垂很是嫌棄,語句閑散的拖長了音:“你又有何事?若無正事擊鼓,本官可要治你罪過。”
寧懷赟作揖,說起了好話:“老爺您大人大量,明察秋毫,諸事必細,是連雲港上下的父母官,定然是知人善用、通情達理……”
他說了一通好話,把官老爺說得舒心,險些飄飄然了。
寧懷赟再把茶碗一松,含笑道:“小小心思,不成敬意。”
官老爺一見茶碗,當即眼前一亮,不由愛不釋手。
寧懷赟這時話鋒一轉:“我與師妹初到此地,按理是連那死者的面目都沒見過,我知老爺心中自有成算,也請看在茶碗的面上再多思量思量,莫叫我與師妹兄妹分離……”
話還未說盡,官老爺面色一沉,那茶碗丢回木盒之中,語氣冷硬:“你不必再說。”
“本官明察秋毫,定不會錯判冤案,本官不知什麽師妹師兄的,那姓顧的趕屍人就是殺害新娘的兇手!”
上午還是疑犯,下午便是兇手。
饒是寧懷赟也沒跟上這個進度,他還欲再說,官老爺袖子一掃,那茶碗連同漆盒一起掃落嘩啦啦碎了一地。
“把他給本官趕出去!”
寧懷赟再次被掃地出門,他與顧祈霖來連雲港不過幾個時辰就發生了命案,如何能算到她的頭上,定然是要被推做替罪羔羊。
寧懷赟恨得慌。
他沒再嘗試進衙門說情,縣太爺身為連雲港的父母官,沒有仔細調查就貿然結案,那定然有緣由。
而那日被逮捕的人不少,皆是本地人,連雲港族親連結,唯有顧祈霖外來人一個無依無靠,只怕是因此做了替罪羊。
寧懷赟想通一切之後反而冷靜下來,他眉眼冷凝,不再着急周旋,而是靜候夜裏鬼市。
而此刻的衙獄中,幾個少女正抱在一起抽泣。
“太可怕了。”
“第二次了,之前的嘉怡姐姐也是,突然就出了意外,你們說是不是龍王爺……”
“嘉怡姐姐只是排練的時候傷了臉,又是去歲的事了,無論如何也不該……”
她們竊竊私語,語句逐漸畏懼驚恐起來。
“別說了別說了。”裝扮成鲛人的少女畏懼的抱緊了自己,黏在眼尾的魚鱗早已掉落,面上殘留着些許閃粉,看起來既可憐又無辜。
這番動靜倒是驚動了孤獨坐在角落的顧祈霖,她目光微擡,發現出聲的鲛人少女正是出事時離死者最近的人,吓得不輕被血噴了一身,勉強收拾了身子。
“嘉怡是誰?”她突然開口,引起少女們的注意。
參加迎神的姑娘是一家族的,大多認識,抱團取暖。突然被顧祈霖搭話,她們看了看彼此,有個姑娘抽抽噎噎的答了。
“是原先的新娘人選,之前決定好了人嘉怡姐姐做新娘的,誰知道去歲排練的時候,戲樓裏供奉的竹龍擺件突然松動,龍頭掉下來砸了她,傷了容貌就換了巧慧姐姐,誰成想……”
話說到這,幾人又哭做一團。
龍頭?顧祈霖眸微垂,手指掩在袖中比劃了什麽。
她猝然擡眸:“那新娘死的時候,是什麽情況?”
鲛人少女想了想,忍着害怕道:“就是一瞬間的事,我也沒瞧清楚,猝不及防的……”
提起這件事,少女捂着臉又哭了起來。
顧祈霖把人弄哭,更加慌亂了幾分。
還不待她猶豫伸手,那少女撲向本家姐姐的懷裏,都還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哪裏見識過這種架勢,頓時哭成了一團。
一邊哭一邊害怕:“會不會真的是龍王大人的懲罰,先前嘉怡姐姐無故受傷,現在巧慧姐姐又……”
“我聽哥哥說這一年裏的航行都不太安寧,就盼着迎神庇佑,是不是真的……”
她們惶恐不安,竊竊私語,恐懼的情緒在彼此間傳遞。
顧祈霖這邊看看,那邊瞧瞧,找不到機會安慰,只好抿起唇充足啞巴。
卻聽了一句:“我聽本家哥哥說,那戲樓先前就不太平,去歲龍頭掉下來砸中嘉怡姐姐,近日又是各種鬧騰,好些時候那些木偶移了位,直勾勾的盯着人瞧。”
“巧慧姐姐死的時候,那頭是突然掉了,人還立着呢,跟去歲龍頭掉下來一樣,就那麽一瞬間的事莫不真是有怪作祟?”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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