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hapter31主動交代
第31章chapter31主動交代
胸口悶悶的, 心裏堵得難受。
雖然不知道李睿一說的是不是真的,顏巍是不是真有一個青梅竹馬因為抑郁自殺。
但是卡文想,應該是真的。
假如顏老師就是“禾山女鬼”,《無限消亡》是他的處女作,寫于十年前,正是葉琛割腕自殺, 他出國留學的轉折點。
而且, 小說裏的男主就叫“葉琛”。
同樣患有嚴重的心理疾病,亦同樣的,選擇在午睡時瞞過沈徽——這個對葉琛來說有點兒特別,特別得就像一團火、一束光, 毫無征兆又強勢地打入他陰霾的世界,把他化成撲火的飛蛾的男人——割腕自殺。
現在再看,禾山女鬼筆下的主人公,或多或少都帶着葉琛的影子。
要麽性格像、要麽模樣像、要麽氣質像、要麽經歷像。
而即使什麽都不像, 也一定會遇到一位待他極致溫柔、與他并肩作戰的朋友。
無論是《無限消亡》裏的沈徽,還是《烈火溫情》裏的程默, 甚至正在連載的《寫輪眼》裏的蕭懲。
都是顏巍的翻版呀。
“問你呢, 想看哪部?”
又好幾天沒做娛樂項目了, 顏巍找出萬年閑置的投影儀,拍幹淨上面的灰, 光腳盤坐在沙發上,抱着筆記本找影片。
然而,任他興致勃勃, 小孩兒只萎靡的垂着眼,縮在沙發一角抱着膝蓋想自己的心事,看上去精神頭兒并不怎麽高。
顏巍回頭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捉了他的手,“還摳呢,沙發皮都快被你摳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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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抽了手,偏頭躲向一邊,“随便吧,我也不太想看電影。”
“怎麽了?剛才在超市就一直沒怎麽有話。”
家裏的儲備糧快不夠了,放學的路上就拐去超市買了點。
入冬後天越來越冷,他倆也懶得再去外面吃,索性全部自己在家做了。順道逛了逛服裝區,想給小孩挑幾件保暖織風的衣服。
什麽毛衣啦、羽絨服啦,還有加絨的保暖秋褲。
誰知,問他想要哪個顏色,他也不說,沒精打采的好像有點心不在焉。
好在顏巍的審美一直在線,就自作主張替小孩挑了幾件。冰藍色,朝氣又不顯得過于紮眼,正符合他現在的年紀和學生的身份。
不過……
小孩今天好像有點不大對勁兒。
顏巍擡手試了試他的額頭,見溫度正常,松了口氣,把電腦擱在一邊,“怎麽,我家小孩兒有心事?”
“誰是你家的。”卡文撇撇嘴,擡眸對上顏巍的笑眼,又很快躲開,悶悶道:“其實也沒什麽,還是我們校慶的事兒。
“學校要出部廣播劇,角色裏有你,策劃的意思是……想讓你本人親自參與。”
“策劃?”
“就是李睿一。”
“啊,這樣啊……”顏巍笑,“想不到李姑娘還搞這個。是她派你來游說我的?”
卡文擡眼:“……”
“沒否認說明就是了。”顏巍揉揉他的頭,“行嘛,小孩任務夠艱巨的。”
卡文盯着他,“那你到底去不去?”
“本子呢?”顏巍伸出手,“先把本子拿來給朕看看,要是沒什麽問題,朕還是能賣你一個面子的。”
“……”卡文攥了攥手指。
顏巍:“沒帶?”
卡文花了幾秒時間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爬下沙發:“帶了,在書包裏,我這就去拿。”
趁小孩回房拿東西的時候,顏巍找了部電影——
《斷背山》。
去年上映的,一直沒時間去看,而且那時他還單身,自己一個人看多沒意思啊。
“《恰同學少年,正青春,風華正茂》?”顏巍從卡文手裏接過劇本,掂了掂,“這麽厚,還起這麽長一名兒,欸,你們這些小孩兒。”
卡文繃直了背,對着牆壁正襟危坐,牆上正映着《斷背山》的電影海報。
他抱過電腦點擊播放,看似心無旁骛地在看電影,其實心一直懸着,支起耳朵時刻注意着顏老師的反應。
葉琛,葉琛。
等下要是顏巍看到劇本裏有葉琛,而且還涉及到感情戲,會怎麽樣呢?
“編劇有點兒功底,寫得不錯。”
顏巍一邊點評一邊“嘩嘩”地往後翻着。
他讀書超快,簡直一目十行,以至于卡文根本聽不清電影裏的臺詞,耳邊全是他翻劇本的聲音。
忽然,這聲音一停。
卡文的心跟着一懸。
“你不等我一起看啊?”顏巍突然像只巨型犬一樣撲過來,把他圈在懷中,下巴壓在他肩窩:“累了,肩膀借我撐一會兒。”
撈過電腦,摁下暫停鍵,“聽說這部片子很經典,還是待會兒一起看吧。”
卡文無奈,拍拍顏巍的頭:“你這是在跟我撒嬌嗎?”
顏巍蹭了蹭,“你說是就是。”
“……”卡文彎了彎嘴角,沒出聲,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兒。
葉琛已死,活着的人沒必要跟一個死人計較。
他不是在吃醋,他介意更多的是顏巍的隐瞞。甚至覺得,葉琛至今仍鮮活的存在于顏巍心中。
很矛盾不是嗎?
他不敢接受顏巍的感情,偏偏又想霸占住顏巍全部的愛。
因為、因為顏巍是前世今生兩輩子加起來,唯一一個明明知道他是怎樣肮髒的人,卻依然願意無條件對他好的。
“別看了別看了。”卡文猝不及防地從顏巍手中奪過劇本,扔出去好遠。
顏巍意外:“你不是讓我去給你們配音麽?不看劇本哪兒行?”
“不配了。”卡文頹然地枯坐着,手撐着頭,悶聲說:“我去跟李睿一說。你工作已經很累了,沒必要再費這個心,有時間還不如多休息休息。”
其實,是他膽怯了,妥協了。
他不敢再想象、也不想再猜測等會兒顏巍看到“葉琛”兩個字會怎樣。他更做不到以“葉琛”的身份去跟顏巍配對手戲。
誰知,顏巍竟說:“其實,我也是這個意思。”
“?”卡文一怔。
顏巍輕輕扳過他的肩膀,望着他低垂的眼睫,溫聲說:“別多想,葉琛……只是我同學。”
卡文猛地擡頭,“我……”
他哪裏知道,剛才看電影的時候顏老師停頓的一下,真就是因為看到了有關葉琛的劇情。
顏巍剝了一顆糖塞入口中:“你想聽嗎?”
“嗯?”
“十年前的事兒。”
“嗯。”卡文點頭,很快又搖頭,“嗯嗯。”
顏巍瞥他,笑:“到底是‘嗯’,還是‘嗯嗯’?”
卡文有點不好意思,垂着眼:“我不想問你,逼你說。”
“嗯。”顏巍應了聲,輕聲說:“對不起,是我讓小孩失望了。以前的事,我該一五一十地主動交代,而不該讓小孩從別人口中聽說,再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
卡文鼻子一酸。
世界上怎麽會有像顏老師這麽好這麽溫柔的人啊。
原來,真實的葉琛,比小說中的更悲慘。
他是名孤兒,到六歲時才被一對不能生育的夫婦收養。父親是名油畫家,母親在一所小學當老師。
兩人都是高級知識分子,選中葉琛也是因為看中了他在孤兒院時表現出的驚人學習天賦。
然而,沒過兩年,葉琛的養母在一起交通意外中去世。
葉琛的養父從此性情大變。
每次作畫,都要讓葉琛扒光了衣服做人體模特。直到有一天,在畫室裏強迫了他。
彼時,葉琛不過才八歲。
孤兒院的那段日子,養成了他孤僻自閉的個性。
即使學習能力比同齡的孩子強了太多,心理還只停留在五六歲的模樣,什麽都不懂。他以為,養父對他的“親密”,只是出于父親對兒子的關愛。
這種不正常的父子關系一直到他十三歲上大學。
校園裏,男生女生談戀愛的見得多了,他才懵懵懂懂的有了關于“性”的意識。
養父是個變态,他竟被當成玩物玩弄了整整五年。
接受不了這個現實,他開始想着逃離養父的控制,于是提出住校。然而,養父每到周末還是會開車來學校接他。他若不從,就拿床上的照片威脅他。
事情爆發在研二的寒假。
十七歲,少年最好的年紀。他借口打工補貼家用,假期裏也不肯回家。沒想到養父會深夜在他下班的路上堵他,在車裏強迫了他。
被一起打工的同學撞見。
于是,葉琛成了同性戀、死變态、父子□□的怪物。再後來,有人見他跟顏巍走得近,就傳言顏巍也是個同性戀,兩個人在談戀愛。
“我那會兒也很自閉。”顏巍說:“沒什麽朋友,也不想主動去交朋友。
“葉琛呢,就比較安靜,我們性格倒是挺合得來。偶爾在圖書館遇見,兩次三次的,慢慢就熟了。他差不多是我從童年到少年時期唯一一個關系比較好的。”
顏巍說得很坦然,仿佛葉琛真的只是他一個普通朋友。
只到了特別難過的地方,神情中才會不自覺地流露出一點點哀傷,但很快又被他警覺地壓制住。
卡文突然覺得事情可能并不像顏巍這般輕描淡寫。
然而,古怪在哪裏他又說不出,只好繼續聽下去。
“那時也是年輕氣盛,把事情想得太簡單。我想,既然所有人都說我們在一起,說我們是變态,幹脆就、就真的在一起,真的當個世人眼中的異類吧。”
指尖微顫,果然,他們還是在一起了。
“既然辯解無用又反抗不成,我以為只要順着那些人說的做,就能堵上他們的嘴。我的本意是想保護他的,然而,‘出櫃’卻成了他的催命符。我不知道,我一直不知道,葉琛他跟我不一樣,他根本不是……”
顏巍一塊接一塊地剝着糖,地上很快撒滿了糖紙。
上次見他吃糖吃這麽兇,還是剛認識的時候。後來卡文才知道,他轉學來的那天,正好是葉琛的忌日。
卡文忍不住伸手制止:“別吃了。”
雖然這麽說有點奇怪,就像在勸酗酒的醉漢“別喝了”,糖不是酒。
但對顏巍來說,糖,就是酒。
“小孩,”顏巍反扣住他的手腕,毫無征兆的,紅了眼眶,“是我害死了他,是我的自以為是害死了他。”
手腕被攥得生疼,心也跟着抽疼。
葉琛不是什麽,剩下的兩個字顏巍雖然沒說,但并不妨礙卡文猜出。
葉琛,其實是個根正苗紅的好孩子,只是年幼時被養父誤導,年少時又遭受诋毀,才慢慢壓抑自己,抑郁而終。
不能說誰無辜。
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無辜。葉琛本人也是。其實他明明可以選擇報警的,偏偏一再對養父屈從。
“別說了,我懂。不過這也不全怪你,你不用太自責。”卡文說,本想安慰顏巍幾句,發現自己說不出什麽富有大道理的話。
掙了掙,“你先松手,抓的我有點兒疼。”
“你還是沒明白。”顏巍說,突然把他撲倒在沙發上。
“啊呀!”
卡文吓得輕呼出聲,眨眨眼:“你、你幹什麽?”
顏老師并不想做什麽,他只想抱着小孩再也不撒手,眼鏡一摘,變成二哈趴在小孩臉上嗅來嗅去。
皺皺眉,疑惑地:“小孩兒。”
卡文:“嗯?”
顏老師認真且嚴肅地問:“你到底吃什麽長大的,身上好香啊。”
“……”小孩直接上腳踹:“趕緊滾蛋!”
顏老師緊緊抱住了,“偏不滾。”一頓,“你回頭跟李睿一說,讓她把本子給改了,關于我和葉琛談戀愛的部分明明就是捏造,當年我們是出了櫃,但是我單方面的……”
卡文擡下巴:“嗯?”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顏巍有點慌亂地解釋,“是我想當然地以為‘出櫃’是在保護他,讓诋毀他的那些人閉嘴,才……”
“出此下策?”
“嗯,出此下策。”
“好吧,我讓她跟老畢說,改劇本。”卡文已經放棄掙紮了,躺平任顏老師壓榨□□,問:“電影呢,還看嗎?”
“誰是老畢?”
“我們站長啊,劇本他寫的。”卡文說,又問了一遍,“電影還看嗎?”
“這小子想象力挺豐富的,連x戲都能構思出來,是個人才。”顏巍說,頗有點兒咬牙切齒的意味兒。
“話說,他寫這劇本,同性戀又早戀,到了你們政教處李主任那兒,能給過審嗎?”
“……”卡文想下沙發:“算了,還是改天再看吧。”
“看看看,當然看。”顏巍把他拖回來,從頭開始放映。
經典果然是經典,無論是情節還是細節,都很能打動人。
講得差不多也是卡文前世生活的時代,“恐同症”像瘟疫般蔓延,同性戀者只能像蝼蟻和老鼠一樣卑微地活動在陰暗的角落。
卡文不禁回憶起前世的艱辛,一邊掉眼淚一邊抓着雞米花大把大把的往嘴裏塞。
頭一次見小孩看電影哭這麽兇,顏老師吓一跳。
問怎麽了,小孩明明抽抽嗒嗒的,還故意做出一臉兇相,說:“要你寡!我感動不行嗎?!”
不過,等會兒——
影片結束時,那個衣櫃、以及衣櫃裏套在一起的襯衫,他怎麽感覺好像在哪裏見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