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修羅眼淚
符雅弘在樓上看着在揚州街市中依舊顯得孤僻桀骜的步茗。她依舊那麽陰郁,冰冷,背着自己的刀,衣着略顯潦倒—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沒有接到刺殺的生意。左邊臉頰上似乎還有一道劃傷。這小傷口在符雅弘看來簡直觸目驚心,她再清楚不過—步茗是萬裏挑一的殺手,能讓她受一點輕傷的人都夠了不得。
難道。。。不可能,并無人知道。更不至于追殺她。
寒蟬見符雅弘不答,只好順着她的複雜目光在街市上找人。看來看去,唯有一個身着黑衣的長相非常冰冷詭異的女子顯得與衆不同。這人臉色蒼白,長發随意的落在背脊,幾乎遮住半張臉。并非因為她的眉目多特別—遮住了基本也看不清—而是因為這個人身上鬼一樣的氣質使人害怕。似乎稍有牲畜靠近--如溫順的老牛--都會慌張的躲開一樣。
“寒蟬?寒蟬?”符雅弘呼喚她,寒蟬這才回過神來。兩人繼續邊吃邊聊,說起現在杜家和無家在符家進茶葉然後販運的事宜,寒蟬略有不滿的申訴前次都是符雅菲故意擡價,要不然不至于一下子就貴那麽多。符雅弘只好連聲道歉。
她嘴上和寒蟬聊着天,心卻能感受到步茗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流動。她習慣,也吃準步茗絕對不會過來打攪自己,絕對不會。她只會在遠遠的地方看着自己,不敢打擾。也許,自己是步茗唯一的軟肋。唯一。
符雅弘送別了寒蟬,自己再慢慢回家去。直到走到家門口,家丁們迎出來,卻看見大小姐站在門後一動不動。符雅弘知道,步茗一直在跟着她,是尾随也好,是保護也好,一直跟着。符雅弘扭過頭,看着空蕩蕩的街道,又不知道這個家夥躲到哪裏去了。只好微微一笑,然後走進門去。
傻瓜。
晚上無岚回到家的時候,無霁正在餐桌上和無痕在說話。“姑姑今天似乎玩得很開心啊。”無痕擡頭看着侄女,一抹微笑燦爛如花,“是啊,有一鷺陪我嘛。”說畢握着江一鷺的手,看着自己剛剛收服不久的羞赧的愛人。江一鷺報以微笑,卻礙于小輩在不好直接表示什麽—換做在閨房之中,說不定她現在抱着無痕就是一通狼吻。反正無痕應該喜歡。她倒不知,其實無痕就是喜歡她這份乖覺和腼腆。非為其他,而是江一鷺只有面對自己的時候才會顯得如此腼腆,因而倍加可愛。
“無霁,明天你也得跟我去了。這段時間太忙,我今天一個人跑完了所有貨棧,都快累死了!論理你才是長子,難道不該多出力?”無霁咽下嘴裏的雞肉,“好啊,不過姐,咱家就你和我,你是老大這點改變不了!”
從小就愛鬥嘴的姐弟倆在那裏說的歡,無痕幽然想起當初嫂嫂過世的時候,哥哥發誓不再娶的樣子。聽說很像爺爺,也很像爹,小時候姑母說過,好像他們家的男人都是這樣,男子女子都是這樣癡情又專一。
也許我不是吧,我是家族裏的黑羊,只有我是這麽多年來無家唯一一個浪蕩不休的後裔。遇見了眼前這一個,似乎我也有些想要停留下來的念想。兩年前去了逍遙峰休息,不知道怎麽着,三十歲之後越來越愛回憶往事。雖然,已經不被允許随便就回去打攪她在秋田的安寧,自己這麽多年還是很想回去看看。最後一次回去看看姑母的墓,已經是八年前了。大姑姑對自己說,她一切都好,讓她守着你姑母,她的餘生都會覺得很美好。也許看到你們,她會覺得更加物是人非,感慨時光,不如就讓她停留在那裏,覺得好像一切都靜止因而獲得永恒吧。
姑母教會我很多事,其中一件,就是珍惜眼前人。十幾年了,我終于遇上除了她之外又一個讓我願意停留的人。
初春日子美好非常,無痕一貫不理家事,便成日帶着江一鷺四處游玩。虧得江一鷺是武者,否則哪裏架得住白天那麽瘋玩晚上也被那麽折騰。對于這倆的早出晚歸,無岚一點兒都不奇怪—最好也別呆家裏,有時候晚上都能聽見,實在心慌意亂。可是最近寒蟬也很少來了诶,中午來找自己吃飯都少了,真是奇怪。這天已近三月底,明日便是四月,又有好多貨物要開始準備了,煩煩煩!
無岚想去找寒蟬商量一下,沒想到到了地方,卻被二掌櫃告知說小姐和符大小姐出去吃飯了。诶,寒蟬什麽時候和符雅弘混得這麽熟啊?無岚自是不知,打那天之後,符雅弘隔三差五的跑來找寒蟬。不知不覺間,寒蟬都沒發現自己的魂就快被符雅弘勾走了。
比如現在,她一邊聽着符雅弘說京城種種,一邊托腮打量符雅弘的美貌。表情豐富起來的符雅弘越發動人,她心裏先想到符雅弘嫁給寧王真是讓那個小子享盡豔福,但是立刻又覺得酸酸的,為什麽呢?
“符小姐,”“你都讓我叫你寒蟬,不如你也要叫我雅弘吧。”“啊,哦。诶,雅弘,”對上符雅弘微笑的玩味表情,還一臉認真,寒蟬覺得臉上一下子很熱。“早年間。。。不是聽說,你要嫁給寧王了嗎”寒蟬說完,就發現符雅弘的眼神裏抖動一下,掠過不快,繼而臉上寫滿憂郁和無奈。“啊,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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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符雅弘打斷她,“反正也不是什麽好事,沒什麽了不得的。八字沒一撇的,我也不太想。眼看這個架勢,應該是沒希望了。要不然我幹嘛回來呢。嫁給王公貴族也沒什麽好的,寒蟬有喜歡的人了嗎?”
一雙桃花眼含情脈脈的盯着你,任是誰都要動心,何況是本來就覺得怪怪的毫無經驗的寒蟬。“還,還沒有。。。”“寒蟬這麽好的姑娘,一定要有一個值得的人來配才行呢。今天天氣很暖,晚上去瘦西湖泛舟怎麽樣?不叫別人,就我們倆?”
寒蟬覺得自己肯定是被施了咒,想都沒想就說,“好”。
在瘦西湖上賞完落日,符雅弘打發人送她回去了。寒蟬都不知道自己的手在哪兒了,一直被符雅弘握着,幾乎就像麻木了一樣,除了符雅弘的體溫這只手什麽也感覺不到。分別的時刻,符雅弘居然還在黑暗中輕輕擁抱了她。木木的堕入她懷抱的時刻,寒蟬覺得自己簡直要燒着了融化了。
寒蟬的馬車慢慢走遠。符雅弘的臉色忽然晴轉陰,擺擺手讓仆人們散開,自己走到暗處。“出來吧。你瞞得住別人,瞞不住我。”步茗從高高的樹頂上跳下來,“玩的開心?”說話的語氣這般冰冷,似乎明白符雅弘的回答也必然是冰冷的。“與你何關。你跑到揚州又是幹什麽?接了什麽生意不成?。。。你也不用告訴我,我知道你的規矩,不會告訴無關的人。”
步茗只是黯然不語,黑暗中更加看不清她的表情。“你走吧。咱們的事不會有後來了。我遲早都是要嫁人的。即使不是嫁給寧王,也有可能會進宮去。不論如何,和你都是沒有可能的。”
“那你又何必去招惹這位姑娘。”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在步茗臉上,只聽得見符雅弘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我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你來管?!”說完便走,留下步茗一個人隐沒在黑夜無垠中。是啊,我犯不着來管你的事情。可是這世上往往就是有那麽多犯不着我來管的事,我都去管,都是你的事。
符雅弘的印象裏,步茗是不會哭的,她的職業和人生讓她早就沒有了眼淚。傻瓜,她在心裏罵她的前度愛人。流在心裏的眼淚都是血一般的紅色,我根本是不值得你去愛的人。不值得任何人去投入一生之愛。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