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直到夜裏,都未見汾陽王府那邊幽深動靜。
魏雙雙坐在集芳園裏,有些坐立難安,她實在不知道周月嬛會以這個作為借口,掀起什麽風浪。
旁邊臘梅瞧着魏雙雙面色凝重,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對方可是汾陽王府,誰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就算是真的給顧家面子,也肯定不會給魏雙雙面子。
打人的事在前,總是有些理虧。
“小姐,你莫要擔心,要不咱們問一問——”
“不問。”
魏雙雙不等臘梅說完,就斷然拒絕了她的提議。此事要是讓顧長徵插手,只怕是會和汾陽王府結怨更深,加之白氏對她也會更加不滿。
思前想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冬棗提着裙擺跑過來,走到魏雙雙面前,小聲道:“少夫人,少爺回來了,不過——好像臉色不怎麽好看。”
聞言魏雙雙怔住,示意冬棗不要太過明顯。
魏雙雙深吸一口氣,看向那邊走過來的顧長徵,迎上前,“怎麽了?”
“無礙,一些小事罷了,不過這案子越來越麻煩,怕是接下來這一陣我在家的時間會越來越少。”顧長徵習慣地伸手去摟住她的腰,帶着她回到房內。
魏雙雙點頭,“公務繁重,夫君不必牽挂我,何況家中一切安好,夫君何必憂心?安心辦好手裏的事要緊。”
“你倒是懂得寬慰人,又省心的。”
“難道從前我不是嗎?”魏雙雙聽得這話,彎了彎眼睛看他,“我讓人去準備吃的,你先去換身衣服?熱水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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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顧長徵不疑有他,松開手時,摟着魏雙雙在她額頭印下一個吻,這才撒手離開。
冬棗和臘梅進來時,見魏雙雙站在那兒,冬棗以為是害羞,臘梅卻是越發憂心了。
魏雙雙回過神,摸了一下額頭,轉身看向臘梅和冬棗,神色平靜,“去讓人準備些好消化的飯菜,粥也可以,不用在這邊伺候了,忙完便都去歇息。”
“小姐——”
“好了,都下去吧。”魏雙雙坐下,盯着桌上的茶具,心裏對魏家的事,重新盤算該怎麽讓這件事悄無聲息處置妥當。
周月嬛不是一個善茬,更別說兩人之前的關系已經到了相看兩厭,就是不見面,想到對方都各自膈應。
念及此事,魏雙雙無聲嘆氣。
這件事的關鍵就在周月嬛那裏,原本只是樁小事,而且都不占理,各自退讓一步也就解決了。
但周月嬛插手,那必定是不會善罷甘休。
越想越覺得是個死結,除非周月嬛大發善心,或者突然開了竅,才可能不追究這件事。
“在裏面就聽到你在嘆氣了,發生什麽事了?”
顧長徵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浴房裏出來,走到魏雙雙身後都沒被發現。
聽到聲音,魏雙雙回頭看着他,微擡着頭,“沒什麽,就是突然想到,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都要到冬天了。”
“這陣子京城逐漸冷了,你平日裏多加些衣服,別又給折騰得一身的病,你這身子骨,才養好了不少,要又病倒了,這冬日帶你去看雪的事,可得推後了。”
原本還有些沮喪的心情随着這句話明朗起來,魏雙雙任由顧長徵拉着自己的手,輕笑了一聲。
“真的要去看雪嗎?”
“京城外有一處賞雪的好地方,不止有溫泉,還有梅花,園中一到冬日,恍如世外仙境,不過是那極寒的仙境。”
“我懂了,是那話本裏寫的,世外高人喜歡隐居的地方?”魏雙雙托着臉頰,一副憧憬的樣子,“夫君說好的,那自然是更好。”
顧長徵失笑,覺得魏雙雙太知道怎麽哄他開心了。
捏了捏她手心,顧長徵放下手裏的帕子,認真看着她道:“你我是夫妻,我不希望你和我見外,有什麽事,記得還有我在背後給你兜着,不用一個人抗。”
魏雙雙莫名心虛起來,不過強裝無事,輕搖了一下頭,“我每日不是去柳姐姐那兒便是待在家裏,能有什麽事?何況府裏的事,你多半都知道,我哪裏瞞得過你。”
杏眼裏露出真摯,魏雙雙一臉無辜,“夫君明日還要去華英閣嗎?”
“不去,要去一趟戶部。”
“連戶部那邊也牽扯進來,需要你們去查,看來事情的确很麻煩了。”魏雙雙幾乎不過問顧長徵的公務。
随口問了一句,便把事情給岔開了。
正好臘梅和冬棗把吃的送來,見兩人說話,識趣離開,只有臘梅一副心事重重擔心的樣子。
第二天早上,魏雙雙打着哈欠起身,見顧長徵正在穿衣,便走過去替他将衣冠整理好,望着銅鏡裏颀長玉立的人,只覺賞心悅目。
真是不虧,能得了這麽樁婚事。
魏雙雙都快忘了,從前她給自己未來另一半立下的标準是什麽,但顧長徵這樣條件的,定然已經超出預期。
家世、才學、人品、樣貌無一不是拔尖了。
用這些人背地裏議論她的話來說,被選中去當驸馬,那也不會覺得配不上。
“想什麽?”顧長徵圈着她的腰,把人抱在懷裏,抵着她額頭低聲問道:“你怎麽總走神,是不是有什麽事?”
“我在想,和夫君成親,好像是意料之外,卻在層層外殼之下,嫁了一個了不得的人。”魏雙雙将他的衣襟拉好,“誰都說夫君是個不堪又狠戾的人,要我來說,分明是個分得清是非曲直又知道如何助人的人。”
聽得這句話,顧長徵親了親她眼睛,“再這般誇下去,我這個首輔可要向上遞辭官的文書,帶着你一塊雲游四海去了。”
“不行。”
“為什麽?”
“夫君既已決心投身朝堂,那便做一個于百姓有利的人,我自當以夫君為榮,不要拿這事說笑了。”
顧長徵輕笑,松開手,“逗你的,還不到時候,可不能給有心人可趁之機。”
魏雙雙松了口氣,知道顧長徵是開玩笑,心裏好受了許多,只不過——
送顧長徵出門後,魏雙雙坐在房內,看着手邊的書,一個字也看不下去,加上顧長徵才走,魏家那邊就來人了。
她心煩意亂,實在是對魏家這群人無奈了。
這都是什麽事,全給她遇上了。
“小姐,不好了,我看到郡主和汾陽王妃來了,那氣勢洶洶的樣子,可吓人了,肯定是來興師問罪的。”
魏雙雙蹙着眉,起身往外走,順道吩咐冬棗守在集芳園裏。
剛走到院子裏,便遇上了秋葵。
“啧,這不是少夫人嗎?今兒不去種地,是要去什麽地方?成日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待在一塊,我看遲早顧家的臉都被丢盡。”
“你一個女婢,哪裏來的臉對我家小姐說三道四的,等姑爺回來了,肯定把你趕出顧家。”
“那你就看少爺能不能再見到你家小姐了,一個員外之女,高嫁進了顧家,還不安分守己,成日生事,連婆母都照顧不好,真是白瞎了少爺的心思。”
魏雙雙看着秋葵,知曉她們被調到了集芳園外,成了一般的女婢,待遇不如從前,心有怨恨。
做錯了事情的人,是怎麽能這麽理直氣壯地對自己撒潑?是她脾氣太好了?
“原本我是想,和氣生財,不與你們計較,看來是我往日太給你好臉色了,才會三番四次的蹬鼻子上臉,當着我的面撒潑,那今日我就教一教你規矩,臘梅,你在這裏守着,秋葵以下犯上,言語不敬,在此處罰跪至日落前,中途除非性命垂危,否則不得起身。”
“你算什麽東西,竟然敢罰跪我,你——”
“愣着做什麽,把人摁住。”
集芳園門口的兩個小厮聽到這句話,不敢再有耽誤,上前把人摁住。
魏雙雙盯着秋葵,“事不過三,今天是你第三次算計我,今日你若老老實實地在這裏跪着,我可以既往不咎,留你在顧家混口飯吃,但若你執迷不悟,用不了半日,我便是被趕出了顧家,也先把你趕出去。”
周圍的人哪裏見過魏雙雙發這麽大的火,之前再如何,魏雙雙都給人好脾氣的感覺,是個軟柿子。
想不到真發起火來,讓人有些害怕。
“臘梅,在這裏盯着,我去去就來。”
魏雙雙丢下這句話,領着另外一個丫鬟往前廳去。
走至半途,就見到白氏身邊的丫鬟來了,魏雙雙點了一下頭,徑直走往前廳。
該來的總是要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總好過事情一直吊着,不上不下的反倒是叫人心慌。
走到前面,望着廳上坐着的人,還在門口擺了一道屏風,瞧着倒真有幾分不妙的感覺。
“請母親安好,見過汾陽王妃、安陽郡主。”
“坐下吧。”
“是。”
魏雙雙走到一邊坐下,見周月嬛臉上已經是忍不住的得意,擔心之餘又覺得好笑,果然是什麽都寫在臉上。
看來,是為了在醫館鬧事的事來的。
白氏放下茶,雍容的氣質下,面上神情不怒自威,看向魏雙雙,“你可有什麽事情要同我說的?”
“雙雙不明白。”
“那好,我也是才知道這事,不如我們一塊聽你姨母與月嬛是怎麽說的。”白氏點了一下頭,看向汾陽王妃。
汾陽王妃的表情比起白氏來說,已經能看出些事情來。
看向魏雙雙,啓唇道:“你是姐姐的兒媳,我也不便多說,尋常時候你和月嬛偶有矛盾,我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都是一家人,可近日發生的事,實在是讓人難以忍受,怎麽會有如此不講道理甚至惱羞成怒出手傷人的野蠻行徑。”
“母親說得對,魏家小門小戶,本來高攀了顧家,可你看,這妹妹是個人精,到了婆家還不伺候婆母,又将院子裏伺候的人個個罰了一遍,弄得家裏不安寧,結果個個是個好鬥的,游手好閑也就罷了,怎麽還将我家派去醫館的小厮打了?凡事要講個道理不是,哪有出手傷人的。”
魏雙雙搭在膝上的手輕輕動了下,臉上表情未有變化,甚至連半點情緒都沒有,像是在聽別人的事。
白氏仿佛早知道了一樣,聽完過後,只看了眼魏雙雙。
“雙雙,你兄長當街傷人的事,你可聽說了?”
“聽說了一些,家裏有人來過,但我不知道內情,也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畢竟沒在現場,不敢斷言到底誰對誰錯,免得冤枉了誰。”
魏雙雙擡眼看着白氏,有條有理地回答,“既然事情發生了,定然是有人在現場的,不知道姨母和郡主可有當事人在,這樣也好理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你什麽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和母親冤枉了你?是我們在污蔑?”
“不敢。”
“我看你哪裏像是不敢,分明是這個意思。”
白氏眼裏閃過一絲笑意,很快斂去,所有人都沒有發現,只有身邊伺候多年的嬷嬷發現了。
“月嬛,不要胡鬧。”
“姨母!”周月嬛聽得這話,嗔道:“我派人去醫館請大夫來給母親診脈,一片孝心,結果被人這般欺負,幸得母親身體無恙,不然我早就上報官府了。”
旁邊汾陽王妃臉色一變,給周月嬛使了個眼色。
魏雙雙聽得這句話,誰也不看,只是低下了頭,心中松了口氣,看來此事,有轉機了。
想不到周月嬛還是這般咋咋呼呼,做事不分場合,難怪當初白氏面對她告狀時,并未刻意刁難自己。
這樣一想,就能想通了。
古時表兄妹成親不是什麽稀罕事,如果白氏真的喜歡周月嬛,依照兩家的關系和如今的地位,聯姻也不是不可。
能在周月嬛這般明顯的喜好之下,白氏還不松口,甚至任由顧長徵自己決定終身大事,便已經說明白氏對這個外甥女,也僅僅是長輩對晚輩的疼愛而已。
“我——”
“既是發生了打人鬥毆的事,不如把人證請來,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白氏淡淡開口道:“畢竟雙雙的話也沒有說錯。”
的确是沒有說錯,但——
汾陽王妃看向白氏,“姐姐,人證是有,但真把人叫來了,你可得秉公處理。”
“那是自然。”
魏雙雙心中已有了主意,忽然感覺到有人走到自己身邊,魏雙雙楞了一下,看着來人,不由驚訝。
汾陽王妃那邊自然也看了過來,不過,礙着白氏在,不好開口。
“少夫人,可有什麽事吩咐我去辦?”來人是白氏院子裏的一個小丫鬟,年紀不大,但辦事機靈,每次去集芳園傳話都是她去,但白氏很少會帶在身邊。
魏雙雙輕眨了一下眼,随即開口道:“我有樣東西落下了,勞煩你去幫我取回來,便是在那東十二街往裏走,第二個路口往右拐的第一戶人家,你只說,醫館兩字便可。”
“好,少夫人稍等片刻,我立即去取。”
丫鬟轉身離開,那邊汾陽王妃和周月嬛心裏有些不安。
白氏顯然是不希望這件事情鬧大,壞了顧家的名聲,魏雙雙又太過鎮定,看上去仿佛不是魏家的人,魏家有什麽事,跟她無關。
她們便是想用這件事情來拿捏魏雙雙,誰知道魏雙雙和娘家關系差到了這個地步,不顧娘家人死活。
當街打人,可是要入獄的,說不好就是三五年。
怎麽就不急呢?
醫館的大夫被領進來的時候,魏雙雙看了對方一眼,随後便垂下眼,知道對方經過這一夜,肯定被對方收買了。
不管是為了保全自己還是因為要挾,總之,接下來的話,多半不會對她有利。
魏遠安這個王八蛋,真是一個惹禍精,拿着家裏的錢財在外面揮霍不說,甚至還到處惹事,如今去醫館請個大夫都能招惹上汾陽王府,真是個天殺的。
越想越生氣,魏雙雙覺得,這件事情過去後,她得讓魏家給自己拟一份日後不相往來的文書,免得日後還要生事,連累她是小,連累了顧家,那才是大禍臨頭。
“敢問先生,你就是那醫館的大夫嗎?事情發生時,你在場?”
“是,老生在場。”
“那打人者可是真的動手打人了?”
“……是,将對方趕出了醫館,還把人打倒在地上,身上有多處淤青,嘴角也破了。”
白氏聽着汾陽王妃詢問,并未插話,只是等着對方問完。
“那我再問先生,打人者當時可說了什麽話?被打的人有說什麽話激怒對方,或者是也還手了嗎?”
“不曾,但雙方争執的時候,難免有情緒激動,兩邊都有。”
汾陽王妃又接着問了好幾個問題,一番問答下來,所有的錯都在魏遠安身上,尤其是打人這一點,不可饒恕。
當街打人,再有原因,也是大錯,違反了律例。
魏雙雙在一旁聽着,心中對魏遠安更是沒有半點想法了,這人擡出去埋了她都懶得多看一眼。
要不是知道周月嬛肯定會拿這件事情上顧家來鬧,她定不會去調查。
“姐姐,話我問完了,你看——”
“的确是魏家不對,畢竟動手打人了。”白氏道:“雙雙,此事是你兄長打人在先,賠禮道歉是應該的,你可有什麽異議?”
魏雙雙思忖片刻,終于擡起頭,看向其餘人。
“我信這位先生的人品,但斷案也講究證據不可聽信一面之詞,不妨再等片刻,看看可否還有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