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月色皎潔。

川上柚倒了杯水回來的時候,中原中也還在發呆。

雄辯是一種技巧,而為了達到目的,切入點必須精準才行。

由只是被“羊”收留,就勤勤懇懇地保護小羊們六年來看,中也君未免太過純良。

狗狗無誤了。

反正貓咪是絕對不會這樣不求回報地被驅使的。

原諒他用了“驅使”這個詞,從這幾日的見聞看,小只的中也君與其說是所謂的首領,不如說是不領工資還兢兢業業幹活的保姆,被“羊”的少爺小姐們支使地團團轉……當然,也不是所有小羊都這樣,但幾個領頭的小羊似乎都是這種态度,尤其是三番兩次想找他麻煩的白濑。

簡直匪夷所思。

尤其是和18歲的港黑幹部中原中也對比後。

這種不正常的生态的形成,和許多因素有關。——真要說的話是長篇大論,寫成文章的話長度相當于畢業論文,總得來說,就是誰都有責任。

但既然要說服中也君,當然不能從“羊”對他如何不公,他在“羊”是多麽委屈……這樣的方面出發。

聽起來太像挑撥離間了。

純良的狗狗是不會認同的。

反過來才是正解。

是的,必須讓中也君認識到,“羊”會變成這樣,都是他的錯。

被塞了滿腦子育兒故事·中原中也呆滞重複:“……鷹把孩子推下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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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川上柚撐着下巴,饒有興致地看着暈乎乎的小中也,“相比起來,中也你就太過仁慈了,而且還很單純,我知道你認為自己更強就應該保護同伴是認真的,但這樣的時間久了,小羊們就會失去感激,把這視為日升月落般的自然現象。”

打個不太合适的比方,人們往往對父母口出惡言,将父母的幫助視為理所應當,卻對陌生人的幫助感激不已,誠懇道謝且銘記在心。

中原中也定了定神:“這樣不對嗎?”

“如果你能一輩子保護他們的話,也沒什麽不可以的。我知道你的性格,的确會這樣做。”白袍的少年微笑,以溫和的神色說着沁涼的言語,“但他們也是這樣想的嗎?”

中原中也神色微動。

少年繼續訴說,金眸流轉着笑意,“假如有一個強大的組織想要招攬你,放出消息只要你,并會給你無可挑剔的待遇,所有人都覺得你一定會動心……”少年的聲音很輕,猶如嘆息:“你說,會發生什麽事呢?”

中原中也:“我不會去的。”

“還可以加碼。”川上柚合起雙手,偏了偏頭,“這個組織見你不答應,于是稍微采取了一點手段,比如抓幾只小羊做人質,讓你先為這個組織完成一個小小的任務才會把人質放回,而在做任務期間,你恰好和同伴們撞上……”

“你們之間的信任,可以跨越種種陰謀和誤會嗎?”

川上柚凝視着中原中也。

原世界港黑用的,大概是差不多的手段吧。省時省力,很有Mafia的風格。

金眸在月華中流轉幽深的光,白袍的少年微笑着,适時送上結語:“你的确不會去,但關鍵在于,小羊們相不相信這一點。”

橘發的小少年嘴唇動了動,最終只是頹唐地低下頭。

被欺負的樣子真可愛。

“中也,你想必也察覺了吧,自己并不是一個合格的首領。”川上柚輕輕揉了揉小少年的頭發,“若說是把同伴當部下,又不能權責分明,內部管理混亂不清;若說是把同伴當做家人,卻又沒能建立起血緣般的羁絆和眷戀——

我不知道六年前的‘羊’是否純淨美好,一如其建立的初衷,但現在,‘羊’變成了只靠中也維持的沙堡般的組織,只要海浪湧來,就會瞬間分崩離析。

而海浪是一定會來的。

‘重力使中原中也’……這樣好的手牌,誰會不想要呢?”

比如森先生。

比如他。

中原中也擡起頭,湛藍色的眸子在銀色的月華下灼灼耀目:“你也想要嗎?”中原中也的思路愈發清晰,“你來到這裏,也是想要……”似乎有點難以啓齒,他沉默了會兒,沒找到別的表達,氣勢一下子弱了下去,“想要我嗎?”

該說是野獸的直覺嗎。

只是,這只野獸未免太可愛了些。

川上柚好險沒有笑出聲:“是的,想要你。”

川上柚強忍着笑意安慰:“放心,我會很溫柔的。”

臺詞有點糟糕。

還是想想正經事。

既然不能走“內部不和”路線,那果然就只能是“外力逼迫”了吧。

這一晚,相當于自曝的川上柚答應了中原中也的種種條件,有些順手就能完成,有些……反正他快死了,人死萬事消。

翌日。天氣晴好。

中原中也煩躁地看着和太宰治告別的川上柚,擡腳無意識地踢了踢地上的石子。

太宰治歪了歪頭:“你昨晚把我支開,和中也說了什麽?”

昨晚不是你自己鬧別扭走掉的嗎。

川上柚幽幽地看着太宰治。

太宰治一臉天真無邪地回視。

行吧。

川上柚微笑:“交流了一下育兒經驗。”

太宰治:“……”

太宰治眨了眨眼,拉着他的袍角問:“還會回來這裏嗎?”

“應該不會了。”川上柚看着眼前臉頰上留存嬰兒肥的、不管內心怎樣(起碼良心還在)外表的确非常萌的小少年,主動拉起他的手,試着邀請,“和我一起怎麽樣?剩下一個星期,你要什麽我都買給你。”

“想吃你做的螃蟹。”

“沒問題。”

“旋轉餐廳、未來港摩天輪、頂級刺身……”

“都可以哦。”

“說定了!”

太宰治伸出小指。

川上柚失笑,也伸出小指和他拉鈎。

領隊去找醫療物資的白濑見到被川上柚牽着的太宰治,臉立即拉長了:“他也要去?”

“太宰說他認得很多小路,我覺得可能用得上。”川上柚溫和地解釋,“別擔心,我會保護他不拖後腿的。”

白濑小聲嘀咕:“你們倆都別拖後腿才是吧……”

盡管不願,但看在川上柚态度如此良好的份上,白濑也沒有再說什麽。

至少從昨天遭遇黑手黨的情況來看,沒有特殊情況,川上柚的身手還是足以自保的。

外勤小隊分了武器,太宰治沒有,川上柚分到了一把自動手槍。

金眸的少年掂了掂手裏的槍械,唇角勾起微妙的弧度。

白濑不知道事情是怎麽變成這樣的。

他們很順利地摸到了某個走私組織的藥品庫,取走了足夠的數量醫用物資,撤退的時候遇到了敵人……

到這裏都很正常。

在和敵人火并的過程中,他因為出聲指揮被重點針對了,被壓制地出不了聲,然後川上柚站出來接了指揮系統,讓同伴們分批撤退——

他們是最後一批。

槍林彈雨仿佛已遠去。

白濑躲在隐蔽物後,豎起耳朵,卻聽不到任何應有的聲響。

詭異。

難道他已經聾了?

明明是白日,白濑卻覺得背脊竄上一股惡寒。

來自海平線的風帶着微潮,這潮濕化作汗液在他的額頭凝聚,等待似乎持續了很久,又仿佛只有幾秒,白濑遲疑着探出頭,就見到驚悚的一幕。

敵人——那些荷槍實彈的敵人,全都恭敬地肅立着,而被他們衆星捧月地簇擁着的,正是川上和太宰。

川上柚抱着太宰治,坐在高高的集裝箱上吹着風,被太宰治戳了戳才發現白濑終于有了動靜,笑着朝他打了個招呼:“喲。”

白濑拿槍的手在顫抖:“你、你是什麽人?”

金眸的少年從集裝箱上輕盈躍下,他的背脊挺得筆直,仍和第一次見面那樣溫和有禮,優雅無害的樣子,白袍的下擺被風揚起,其軌跡卻恍若深沉的黑,連接着不見底的地獄。

一把自動手槍被扔到白濑腳邊。

“我才要問呢,白濑君。”川上柚偏頭,很是疑惑的模樣,“你是什麽人,怎麽敢——對我動手?”

咔咔咔。

擡槍聲響成一片,無數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

白濑的冷汗流得更快了:“你在說什麽啊……”

“唔,其實我是很願意相信白濑君的。”川上柚微笑,“為了消除誤會,白濑君就用那把槍,試着開一槍吧?”金眸的少年誠懇道,“證明我的疑心是錯的,那把槍不會炸膛。”

白濑已絕望。

他的聲音幹澀地像是在砂紙上磨過,只說出一個“我”字,便再也接不下去。

“這種情況不是應該二話不說先試試嗎?炸膛不一定危及生命,賭一賭海闊天空,然後只要做出不可置信的樣子說自己是不知情的就好了,雖然我不一定相信,但連嘗試都不敢……”川上柚搖了搖頭,為白濑的膽小,又想到這可能是智商的問題,神情不由得充滿了憐憫。

“不是我換的!”白濑露出仿佛抓到救命稻草的表情,“是省吾幹的,我看到了!”

可以的。

舉一反三。

川上柚的表情顯示他已經對這件事失去了興趣,懶洋洋道:“白濑君有喜歡的人嗎?愛情的那一種喜歡。”

???

這個彎拐得太急,白濑沒有反應過來。

在槍口的注視下,銀發的男孩遲疑地搖了搖頭,他只聽到一聲“那就好”,腦子裏便被深淵般的戀慕填滿。

太宰治拉了拉川上柚的手:“異能生效條件是沒有喜歡的人嗎?”

川上柚:“嗯。”川上柚沒有隐瞞的意思,“真愛才行哦。”

否則操縱範圍可不會這麽大。

兩人沒有看工具人白濑一眼,顯然都對被設計的原因沒興趣。

無非就是那幾樣,毫無新意。

太宰治眨眨眼:“我們現在去哪兒?武裝偵探社嗎?”躍躍欲試的樣子。

“想去圍觀國木田老師?”

川上柚語氣輕松,“晚點吧,先去趟港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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