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偶遇
47.
葉彌将公司設址在城東，洪宇廣場一期的那棟樓，整片區域是江城老牌外企的聚集地。韓炜仍然住在三環外，每周定點來公司打兩次卡。
公司在四十五層，電梯間裏大部分男女都穿着正裝，戴着工牌，臉上挂着淡淡的疲憊，韓炜穿得休閑，站在其中，心裏有了一絲陌生感。
以前在伯克利讀書的時候，他去舊金山實習過半學期，和大多數怯生生的小實習生們一樣，頂着各類律師事務所、咨詢公司或者投行名號，規規矩矩地把自己埋在古板的職業套裝裏，但好在青春洋溢，充滿生氣，渾身上下都發着光。
韓炜在心中嘆了口氣，現在的自己和那時相比，真是又喪又頹。
48.
公司環境不錯，還特地設了個充滿人文關懷的休息區。韓炜來得少，但葉彌還是堅持為他留了間辦公室。
中午的時候，葉彌開完會過來，把他從椅子上拉起來，去寫字樓下面的餐廳吃飯。
兩人進了電梯，韓炜站在她身側，不經意地問：“最近這麽拼啊？”
葉彌捋了下耳後的頭發，嘆了口氣說：“哎，遮瑕膏都蓋不住黑眼圈了。”
他們做的社區叫薄荷色譜，和其他電商平臺不同，注重于用戶的分享，觸及了消費經驗和生活方式的方方面面。拿到千萬美元融資後，現階段正在籌備電商平臺“淘國度”的上線，從單純的社區升級，完成商業閉環。
和葉彌交談中，韓炜了解到：前臺用戶交互界面已經定調，後臺支撐各類前臺交互的系統也在有條不紊地搭建中，雖然繁忙，但好在項目都能逐步推進。
電梯停在了十八層，門正要關時，來了個年輕男人，葉彌離得近，替他拿手擋住了門，男人走了進來，禮貌地道謝。
“不用謝。”葉彌說。
男人笑了一下，轉過頭，叫了聲韓哥。
韓炜正在低頭看手機，聽到熟悉的聲音，驚訝地擡起頭。韋競盯着他，嘴角上翹，臉上看不出陰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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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巧啊。”韓炜牽起唇角，笑了笑。
“可不是嘛……”韋競扯了扯衣領，目視前方，“有事過來這邊？”
韓炜含糊地嗯了一聲，不太想回答。
葉彌看了一眼韓炜，又看了一眼韋競，覺得兩人之間氣氛詭異，看起來像有“奸情”。
“小姐姐，你是不是在這裏上班啊？”韋競突然轉向葉彌，笑的和煦陽光。
“嗯，四十五層。”
“怎麽稱呼？”
“葉彌。”
“我們公司剛搬過來，在十八層。你叫我小競吧。”
葉彌點了點頭，心想，倒是個健談的人。
49.
唐一曲出差了三天，剛下飛機打開手機，陳助理的短信就來了，通知他晚上的飯局。
兩年前，他從投行跳槽到PE（釋1），去了厲永奎旗下的蜜蜂投。除了法律文書研究占比更重外，工作節奏和所需的 skill set跟當初在投行時類似，但沒有了deadline，文書和出差時間對半分配，明顯輕松了不少。
手頭上管理的項目，瑣事冗多。錢投完之後，還得PPT跟LP（釋2）交待公司業績，參加股東會，找并購的可能性，靈活卻由不得掉以輕心。
剛坐進出租車，厲永奎的電話也追了過來。
“小唐啊，今晚別遲到啊，有大人物對我們很感興趣。”厲永奎的聲音很穩重，唐一曲沒聽出來“我們”指明的意思，是光指他厲永奎的公司，還是指自己和他。
“好的，沒問題，剛下飛機呢，回去打扮一下。”唐一曲說完，嘿嘿笑了幾聲。
厲永奎也在電話那頭笑起來，“你小子……”
50.
晚間，到了酒店，走進會場，唐一曲才發現竟然是個小型晚宴，還有主辦方。
厲永奎比他到的稍晚，帶着他轉了一圈，和常在電視上出現的大佬們打招呼。唐一曲早已習慣了這種場合，端着紅酒杯笑得周到殷勤。最後轉到主辦方肖主席身旁，厲總拍着唐一曲的肩膀笑着說：“老肖，這就是我常跟你提到的唐一曲，唐總。”
唐一曲謙虛地笑道：“厲總言過其實，都是他教導幫扶有方。”
肖主席很有風度地笑了一下，遙舉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唐一曲會意，一飲而盡杯中酒。
“老厲，不錯啊，一表人才，我喜歡這小夥子。”肖主席不着痕跡地打量完唐一曲說。
厲永奎晃了晃酒杯，開起玩笑，“怎麽樣，舍不舍得把巧巧介紹給我們這位青年才俊，唐總啊。”
肖主席環顧了下會場，皺着眉頭說：“這丫頭，剛剛還在我旁邊呢，現在又不知跑哪兒去了。”
“巧巧從小就古靈精怪的嘛，對了，這次回來打算待多少天啊……”
厲永奎話音未落，一個嬌俏的女聲在三人背後回答道：“看心情呗。”
“厲叔叔，”肖巧巧乖巧地喊，厲永奎點點頭，笑得心花怒放。“爸爸，”肖巧巧轉向自己的父親，“你看看我遇見誰了。”
唐一曲循聲望去，眼前一亮，看見肖巧巧身後那人身姿綽約，時髦風流。
韓炜穿着黑色細豎條提花西褲，灰色羊毛單排扣西裝，暗金色的鳳尾刺繡蜿蜒攀上衣領和袖口，黑白色的領尖斜翻着，腳下蹬着一雙藍底黑面魔術貼球鞋，是Prada當季新款，彷佛剛從Dries van noten（釋3）秀場走下臺的模特。
韓炜越過人群，朝他眨了眨眼。唐一曲只覺得咯噔一下，心髒像被大錘重敲了一記，又疼又漲，臉上不由自主地開始發熱。
“肖總，厲總，”韓炜颔首，笑容熨貼妥當。
兩人不約而同地訝異了會兒，就又笑了起來。
厲永奎舉起酒杯說：“韓總啊，真是太巧了。”
韓炜點了點頭。
肖主席拍了拍韓炜的後背說：“小炜啊，叫叔叔就可以了。”
韓炜抿了口香槟，勾起唇角，笑道：“好。”
51.
晚宴進行到三分之二時，唐一曲煙瘾犯了，就溜到了露臺抽煙。
剛點上一支，韓炜也跟了出來。
“還在抽這玩意兒？”唐一曲撇了眼韓炜手上夾的藍莓爆珠，
“管得還挺寬。”韓炜白了他一眼，點煙。
唐一曲看着他背靠欄杆，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白色煙圈，煙霧缭繞在他的睫毛、鼻梁處，将幽潭般的雙眼掩蓋住，看不到眼底流動的任何情緒。
“怎麽會來圓桌會談？”唐一曲忍不住問。
韓炜轉頭看了一眼燈火輝煌的會場，衣香鬓影推杯置盞中，正讨論着熱火的各種風口、市場，ipo、vc、o2o……野心家們蠢蠢欲動，大佬們按兵不動，商業叢林的一隅被裹挾在鋼筋水泥搭配出的精美包裝盒裏。
“長夜漫漫啊。”韓炜有點答非所問。
唐一曲嗤笑了一聲，“你有什麽好不滿的。”勞資風塵仆仆地落地不到7小時呢。
“的确，”韓炜彈了彈煙灰，“六個月前，我連進來的資格都沒有。”
“我不是那個意思……”
聊天聊死到這份上，唐一曲有點想自鏟一大嘴巴。
“逗你呢，”韓炜咯咯笑起來，湊到唐一曲右邊，頂了頂他的肩頭，“幸好來了，要不然還會錯過你相親這幕呢。”
唐一曲：“……”
唐一曲無奈地嘆了口氣說：“真沒料到，厲總今天會安排這麽一出，根本沒跟我提前打招呼。”
韓炜見唐一曲臉色變了變，連忙圓場說：“講真的，巧巧挺不錯的，我看你倆郎才女貌，很般配。”
唐一曲側頭，室外的光線暗淡，韓炜完美的側臉，沉沒在半暗不明中，讓他又沒來由地心悸了一下。
“你希望我和那姑娘在一起嗎？”唐一曲突然問。
韓炜轉過頭，夜風帶着冰涼的甜腥味拂過面，氣息漸沉。兩人面對面，眼底閃爍着微光，像商量好似地，同時陷入了失語。
“你想我說什麽？”韓炜打破沉默，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問。
唐一曲心中有一頭野獸，廢了好大力氣，才能圍困在栅欄中。
可韓炜的一句話，一個眼神，甚至是漫不經心的一個動作，就像是一枚炮彈，輕而易舉地把藩籬夷平。洶湧的感情如同洪水猛獸，漫過他的身心，淹沒他的理智，把他推在懸崖邊緣，搖搖欲墜。
唐一曲咽了咽喉頭，将臉湊到韓炜眼前，反問：“你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嗎？”
韓炜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唐一曲眼疾手快地将人拉入懷，就像那個夢一樣，埋在對方的脖頸間，嗅着那絲混雜着煙草味的冷香。
“韓炜，我需要你。”
“聽着，我只說一遍，除了你，我誰都不需要。”
“什麽？”韓炜脊背一僵，一時忘了掙紮，最後肩膀軟下來，悶悶地說，“……煙滅了。”
“老韓……”唐一曲擡起頭，捏住韓炜的下巴，強迫對方看向自己，“你還不懂嗎，我想要你，想得快瘋了，想得就算當條狗也無所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