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大祭司

“對啊,你不擔心芙蕾麽?”克拉眨眨眼:“我想我們該去祭司殿看看。”

不久前克拉從門縫裏窺見的那一小片夜空穹頂讓他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可他絞盡腦汁也沒從回憶中找到任何相似的場景。

他當然很擔心芙蕾,但好奇心的驅使更強烈,他覺得必須要進去看一眼。

看準時機,克拉無聲無息地從兩名衛兵的視覺死角接近卡瑪居住的圓形建築,與周圍其他氣勢恢宏的宮殿相比,這裏充其量就是一個花園涼亭的大小。

克拉繞着外牆躲避着那兩名巡視的衛兵,順便找到一個合适的攀爬點。樓上的窗子沒關,他沒費什麽力氣就跳上了窗子。蹲在窗臺上,他看到白天卡瑪穿在身上的華麗服飾平放在沙發上,如果沒記錯,鑰匙該放在衣服口袋裏的。

屋子裏很安靜,克拉輕盈落地,沒發出一絲響動。這要歸功于昂貴的大理石地面結實平整,不像單薄的木板地偶爾會踩出陳舊的嘎吱聲。克拉順利地從衣服兜裏摸到了鑰匙,卡瑪沒有刻意藏起,大概平日裏也不會有什麽人打祭司殿的主意,克拉在整座黎明城中接觸過的人除了泰倫和查理以外,提起大祭司無不畢恭畢敬,帶着敬畏之心。

他原路返回,希爾站在花園石柱的陰影裏等他,他沖對方亮了亮手心裏的鑰匙,兩人一道,避開稀松的巡邏衛隊往祭司殿方向摸過去。一路上的守衛越來越少,他們站在寬闊的臺階之下,周圍居然空蕩蕩的。

“……希爾,你在這等我。”克拉癟了癟嘴。來之前他挖空心思準備了幾個方案,謹慎地将踩點到的逃跑路線用手指蘸着水在窗臺上畫出來,還一本正經逼迫希爾一一重複,以備不時之需,希爾一邊笑一邊按照他的要求做……這樣一看根本是多此一舉。

“不一起上去麽?”希爾笑着問。

“萬一……算了,那一起吧。”克拉嘆了口氣,希望明天太陽升起之後希爾能把今晚的事忘掉。

他走上臺階,擰動鑰匙,金屬鎖鏈喀噠一聲打開。克拉将鎖鏈放到一旁的地上,跟希爾一人一邊,推開了巨大的門。

“晚上好,孩子。”

大門在背後自動合攏,殿內漆黑的牆壁爬滿藤蔓。他們沿石階而下,進入了圓形下沉式祭壇。

祭壇的正中并不是雕刻精美的神像,而是一棵樹,一棵幾人才能環抱住的粗樹,向上延申到穹頂的枝幹并不繁茂,零星的葉子吊在半枯萎的枝桠間,散發着幽蘭微光,這棵樹就是這個神殿中唯一的光源。克拉隐約覺得熟悉,似乎自己夢到過類似的場景,夢裏母親就坐在這樣一棵樹上。

空蕩的大殿只有一個女人站在樹下背對着大門的方向,想必正是大祭司賽琳。克拉走到她背後才發現,這是位比自己還高一點的女人。

“晚上好,祭司大人。”他微微行禮。希爾果然還是站在原地沒動,只是饒有興致地環顧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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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琳轉過身與他們面對面。

她的衣着并沒有克拉想象中那樣華麗,對比城堡裏的其他人甚至有些過于樸素。她只穿了一條白色紗裙,紗料上流動着不凡的光澤,可看起來除了織了些銀線之外沒有任何其他裝飾。雖然她帶着面紗看不清臉部,可克拉心中忽然湧起一股熟悉感。

“我知道你們一定會來。”賽琳的語速很慢,讓原本就柔軟的聲音帶上了些飄忽的夢幻感。

“您……我……我是說……”克拉手心有些冒汗,心跳也不可抑制得加了速:“我可以有這個榮幸,請您摘下面紗麽。”

太像了,她的身形,輪廓,聲音,語氣,包括周身散發出的淡淡花草香,都太像母親了。

賽琳大方地摘掉與祭司冠冕相連的面紗。

克拉一怔,心髒又沉下去。并不是,她并不是克拉失蹤已久的親人,雖然非常相像,她們都有罕見的銀眸,但她的五官跟母親有些細微的差別。

克拉難掩失落地輕嘆了一口氣。

一旁的希爾不明所以地握住他的手心輕輕摩挲兩下,克拉扭頭沖他微微一笑,試圖重新振作精神。他看到希爾也有些迷茫。這難免,畢竟克拉與賽琳大祭司看上去真的像有某種親緣關系。

“你跟她真像。”賽琳的食指劃過克拉的眉眼與下颌線:“黛安還好嗎。”

克拉一愣,一顆心又重新雀躍起來:“您,認識我的母親?”

“當然。”賽琳笑起來與母親更相似了:“露欣死後,她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露……欣?”克拉對這個名字很陌生。

“我們三個是親姐妹。黛安她,是不是從未提起過我們?”賽琳的眉頭微蹙,眼中流轉着哀傷的閃光,這讓克拉有些不是滋味,他覺得母親選擇隐瞞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又不自覺對賽琳報以同情和歉意。

“也許提過,也許當時我還太小,記不清了。她離開的時候我才十歲……”他試着安慰她。

“離開?”賽琳擡頭:“她離開了?去了哪兒?”

“我也不清楚。”克拉搖搖頭。

“……看樣子,是我被困在這裏太久了……”賽琳輕嘆。

“恕我冒昧。”克拉覺得有些奇怪,至高無上的大祭司居然說自己被困住:“您,您是被什麽人困在這裏?據我所知,人民都敬仰您。”

“那是人民。但掌權人是不同的,孩子。”賽琳摸了摸他的長發:“這座城堡內的所有人,都難以相信彼此。即便是親緣關系,也要為權力關系讓路。你見過泰倫那孩子了,不是麽?”

“所以,她是,她是您的女兒?”克拉看了希爾一眼,他記得希爾并不喜歡她。

“不,她是露欣,我妹妹的女兒,算是你的表妹。”賽琳走到樹後,克拉先前被周遭和賽琳吸引了注意力,并沒發現芙蕾趴在樹後的陰影裏睡覺。

賽琳看了一眼希爾:“我有些話想跟這孩子說。”

希爾點點頭,準備離開。

“不。”克拉抓住希爾抽出的手指:“不用。沒什麽需要隐瞞他的,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克拉說到朋友時,覺得心裏像被蜜蜂蟄了一下似的,他看到賽琳狐疑的目光有些心虛。

“是麽。既然是克拉的好朋友,那也是我的孩子。”賽琳抱着熟睡的芙蕾席地而坐。

克拉和希爾也跟着坐下來。

賽琳告訴了他們許多事,包括王室與貴族間風起雲湧的權力糾葛,在有心人的挑撥下,泰倫與賽琳反目變得順理成章。

“那孩子覺得我是個怪物,控制了她地父親,之後還将她當作傀儡,試圖篡奪溫莎家的地位。她甚至覺得她母親的死也跟我有關。”賽琳有些無奈:“為了不讓她徹底被利用,我答應了她将自己永遠禁足在此。”

克拉看着這暗無天日的神殿倍感吃驚。

“關于火龍的預言。”希爾顯然對于王室親族間的矛盾不感興趣:“是你……您放出的麽。”難得用了尊稱。

“是的。”

“真實性呢。”希爾這個問題讓克拉也有些尴尬了,他知道希爾不喜歡迂回,但這也太直接了。

賽琳倒是沒計較他的冒失:“我在夢中,時常感知得到神的旨意。這20年間,無一例外,一一兌現。所以我地預言自然是被相信的,若不是如此,這些人也不會留我至今了。”

希爾皺了皺眉頭:“那你們現在想把火龍怎麽樣。”

“這孩子是把利劍。”賽琳輕撫芙蕾軟軟的橙色卷發:“即使自己得不到這把劍,也不會讓她落入對方手中。必要的時候,他們大概寧願毀了這把劍以絕後患。”

“真是毫無新意。”希爾輕蔑一笑。

“對,毫無新意。相信再過百年千年,也是一樣。人類的歷史一直在循環。”賽琳苦笑:“可我們又能怎樣呢。”

芙蕾扭了扭身體,緩緩醒轉,看到希爾的一瞬間,尾巴晃了晃爬起身撲過去。

希爾接住她,看到小豆丁眼角通紅,一看就是睡前哭鬧過很久。她委屈巴巴地用小胖胳膊勒住希爾地脖子:“希爾。”

“古籍裏所有關于火龍的記載我都讀過。”賽琳忽然開口:“幾乎每隔幾百年,人們都可以找到火龍的蹤跡。但它們性烈如火,桀骜不馴,殘暴兇惡,人類根本無法親近。”

“不馴……”希爾的瞳仁收縮了一下:“龍為什麽要親近人類?人類又憑什麽期待一只龍地屈從。”

“因為人類覺得自己應當是世界的主宰。”賽琳閉上眼睛。她總是有些悲傷,克拉覺得她無時不刻都像是要落淚。她不為人類開脫,慈悲的姿态像淩駕于所有物種之上的神:“如果想要擺脫他們的控……”

“你又想蠱惑誰?”大門被重新推開,泰倫的聲音突兀地在頭頂響起:“抱歉打擾各位,看樣子你們很投緣。”王女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手裏晃動着那一串結實的金屬鎖鏈。背後的月光将她頭頂的代表王權的冠冕投射成巨大的影子,覆蓋住祭壇中央。

“你又從尼克卡那裏接到什麽神谕了麽?祭司大人?”泰倫直呼月神名諱語氣中毫無敬意。克拉不知道他們的對話被聽去了多少,也不知道年輕的王女是不是刻意放他們進了神殿。

賽琳的面紗輕輕飄動,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別假惺惺的裝可憐了,真令人作嘔。”泰倫背着光,克拉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這話聽上去足夠刺耳。賽琳那張與母親格外相似的臉上帶着痛苦的表情,這讓克拉有些難受。他從未在黛安臉上看到過類似的情緒,記憶中的母親永遠笑盈盈的,那是克拉最強大的安全感來源。可賽琳卻讓人感到一絲壓抑。

“別這樣說……我們,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克拉厚着臉皮替賽琳說話。

“沒興趣。你們慢慢聊吧。克拉,你還真是不出意外的……讓人失望。”泰倫冷笑道:“接下來你們有足夠的時間認親敘舊。再會了。”

嘭的一聲,大門合攏,克拉一愣,與希爾對視一眼,兩人同時沖上去,三步并兩步爬上大階梯,用力推了推門。縫隙裏傳出金屬鏈條摩擦的響動,他們被一起反鎖在了祭司神殿中。

蜜月:

克拉:他們好難懂……好心累……為什麽要互相傷害……

芙蕾:肚子餓……想要親親抱抱舉高高

希爾:人類戲真多。要不睡一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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