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風水寶地

希爾還是一樣的平靜。

比起自己的毛躁與好奇,對方似乎見多識廣,總是對一切都司空見慣的樣子,這讓克拉時常為了自己的大驚小怪而感到不好意思。

就像現在,克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卻害臊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覺得自己從頭到腳的皮膚都燒了起來。反觀希爾,依舊不急不慌地替他纏好幹淨的繃帶。

“那,那個……我們……”克拉只是腦袋一熱就問了一句,現在倒是不知該怎麽繼續下去。

“嗯?”希爾饒有興致地擡起了眼睛。

“沒什麽,我們是怎麽到這裏來的?”克拉挖空心思,終于找到一個像那麽一回事的問題。原本只是想緩解一下自己的窘迫,沒想到希爾卻忽然沉默了。

“……希爾?”克拉看着希爾眼神裏的笑意忽然減淡,複又垂下去,漆黑的羽睫遮住了大半綠色。他知道希爾有些秘密沒有對他說,事實上到現在為止,他好像仍舊對希爾一無所知,他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家在何處,有什麽親人,與芙蕾是什麽關系,為什麽有一只不死鳥朋友。克拉并不是一點都不好奇,恰恰相反他太有興趣了,可他總覺得希爾不說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

“你先好好休息,我……以後告訴你。”希爾替他掖好被角轉身就走。

“等等!”克拉叫住他:“你要去哪裏?”

“我就在隔壁。”希爾說:“你叫我我就聽得見。”

不知是因為傷口愈合的痛癢,還是因為已經睡了幾天,克拉毫無困意,盯着窗口的一片夜空發呆。仔細想想,他好像很久沒有一個人睡了,這間屋子空蕩蕩沒有一點生活氣息,不像初月城的家中他自己那個房間,每個角落裏都擠滿了七零八碎的小玩意兒。那時候,他本能地想讓屋子裏熱鬧一點,好像這樣就可以抵禦一些心裏的冷清。他從未覺得自己可憐,也從不認為自己如此渴望能與其他人産生什麽羁絆,他一個人也可以很開心,如果沒有遇到希爾。這個人讓他體會到了自己不是一個人的感覺,他便再也不願意回到過去的日子了。

“希爾。”他動了動嘴唇。

半晌,門被推開,那條細細的人影懶懶靠在門邊:“叫我?”

“我不想一個人睡。”他說。

希爾轉身從隔壁将睡熟的芙蕾抱過來放到克拉旁邊的枕頭裏,又折回去将整張床直接從隔壁拖了過來。芙蕾的體溫很高,房間了多了兩重呼吸,讓克拉的心裏也熱鬧起來。他安心地閉上眼睛,再不想其他。

再次睜開眼睛,睡在身邊的人換了,希爾側躺着,手臂緊緊摟着他的肩膀,呼吸像往常般撲在克拉的側頸。天氣越來越冷,想到人生中即将到來的第一個冬天克拉不免有些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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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翼翼将那條手臂塞回被子裏,無意中摸到希爾的手心,克拉碰到了一條奇怪的結痂。見希爾睡得熟,他悄悄捧起那只手,是一條長到可以橫斷手掌的傷口,像是反複被撕裂,邊緣的結痂重疊了好多層,希爾的手心散發着奇怪的味道,像森林中雨後的清香。克拉皺起了眉頭,受了傷為什麽不好好處理呢?希爾的小麥色皮膚細膩光滑,從頭到腳沒有任何胎記或者疤痕,克拉不禁有些遺憾,這樣亂來怕是要留下傷疤了。

“醒了?”希爾抽出手握緊了手心。

“你的手怎麽回事?”克拉問。

“不小心的,已經好了。”希爾坐起身拆掉繃帶檢查了一下克拉的傷口,粉色的邊緣還沒有完全愈合,微微滲出些透明的液體:“先換藥。”希爾說。

穿上衣服,克拉打開了窗子。蔚藍色與天藍色之間細細的堤壩盡頭是石砌的燈塔。海面反射着跳動的日光,早出的漁船已經陸陸續續靠岸,克拉看到許多人在岸邊等待細數收獲。巨大的捕網裏翻着白肚皮撲騰的魚被一條條取出,分類扔進了不同的大木桶。

“午安!”卡瑪提着籃子站在窗口正下方,沖他一笑。希爾沒有理會他們,自顧自帶着芙蕾去樓下竈臺旁支起了烤架,原本小家夥昏昏欲睡,見希爾要生火立刻興奮起來,就在她張開嘴的一瞬間,希爾重重彈了一下她的鼻頭,火沒吐出來反而被自己嗆出個帶着火星的噴嚏。

“不準。”希爾再次強調,芙蕾捂着鼻子連連點頭,像只啄米的小雞仔。卡瑪從門外拎了兩條魚進去遞給希爾,新鮮的魚還在扭動。希爾連續兩記手刀落在魚頭和魚背的交界處,兩條魚立刻昏死得一動不動。緊接着他從爐竈旁取了一把刀,熟練的刮掉魚鱗開膛破肚,摘出了內髒丢在一邊。

芙蕾見狀就要吃,卡瑪忙抱住小家夥。

“沒事,讓她吃。”希爾全然不在意,示意卡瑪放手,默默看着芙蕾将還沾着血的內髒賽到嘴裏咀嚼幾下又哇地一聲吐了出來。希爾示意她自己喝水漱口:“還吃麽?”

芙蕾委屈地搖搖頭,站在一邊乖乖等待。

這還是克拉第一次吃到希爾的手藝,奶白的魚湯鮮香醇厚,飄着不知名香料的味道,魚肉細嫩彈滑,還帶着一絲鮮甜,克拉瞪着眼睛喝了好幾碗,直到湯鍋見底。

“您過去是,在這裏生活過麽?”卡瑪問道。

其實克拉也有相同的疑問,他捧着最後一小碗魚湯看着希爾,對方點點頭。

“所以希爾,我們住的這間屋子……”克拉醒來就在疑惑了,他們住的地方不是旅店,從外觀看起來就是一棟普通的房子,只是內部太過簡潔。

“算是我家吧。”希爾想了想答道。

克拉一愣:“那,那你的家人呢?”

“不在了。”希爾輕描淡寫地帶過:“吃飽了麽?”

克拉放下手中的碗,為了自己不合時宜地問題一陣內疚,可希爾看起來并沒有為此低落或難過,他只是走到克拉面前揉了揉淺金色的頭頂,收走了桌子上地空碗扔進了竈臺旁的水桶中:“上去休息吧。”

“我能出去看看嗎?”克拉連續躺了幾天骨頭都要酥了,他實在不知道希爾是怎麽做到一睡好多天不醒的。

“不能,”希爾嚴詞拒絕:“你的傷還沒好,而且芙蕾這個樣子不能被人看到。”

“可,可我想看看……看看希爾生活過的地方……”克拉抿了抿嘴吧:“我就在附近轉轉,不會走遠,你留下陪着芙蕾可以麽。”

“……你……”希爾其實心很軟。尤其是對自己,克拉早就發現了。

“不然,您陪他去,我留下陪芙蕾。”卡瑪主動解圍。

希爾掙紮再三:“不,你陪他去轉轉吧。”他轉身對克拉再三叮囑:“不要跑。不要管別人的事。不可以走遠。”希爾瞥了一眼卡瑪,帶着警示的意味。克拉吐吐舌頭:“我保證不管閑事。”

克拉知道,希爾是不放心小家夥跟卡瑪單獨呆着,他依舊不信任卡瑪。

曼音港所在的瑪格莉茲是個熱鬧的城鎮,漁業和手工業興盛。

“每天都躺在屋子裏要悶死了。”呼吸着海風,克拉有些興奮,他跟在卡瑪身後從海邊集市的這頭眺望過去,這裏的人多數跟希爾一樣有着健康的小麥色皮膚,讓克拉覺得很親切。

“他也是擔心你。說真的克拉,你這次能沒事我覺得實在是個奇跡。”卡瑪心有餘悸的樣子:“我從沒見過誰傷成這樣還能恢複。”

別說旁人了,克拉自己太清楚這其中蹊跷了,那一刀顯然是傷了髒器和大血管,不然他也不會那麽快就失去意識:“大概是運氣好。”

“這裏為什麽不叫瑪格莉茲港?”他問卡瑪。

曼音港口并不在曼音城,兩者之間的距離即使是騎馬也要跑上大半天。據說是很多年前曼音城曾遭受到過漂流者們的侵擾,為了防衛安全考慮,将主城遷往了現在的峽灣山谷上,地勢居高臨下,入海口崎岖蜿蜒。

“漂流者?”克拉咬了一口嚼勁十足的炭燒槍烏賊,不解地問。

“很久之前,一些重刑犯會被用木筏流放到海上慢慢等死,海上兇險萬分,大家都覺得這是比絞刑更殘酷的刑罰。”卡瑪掏出手絹遞給他,指了指嘴角:“可他們還是太低估人類的求生意志。後來這些漂流者中有人活着被海潮帶到了附近的小島,久而久之一些人生存了下去,變成了有組織的海上盜賊,開始集結在一起打劫出海的漁船。起初沒人在意,直到他們開始有規模的上岸搶劫錢糧,甚至擄走年輕的姑娘,連曼音城都不能幸免。誰都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那樣壯大了,是王都派出了援軍才守住托恩家的基業。那之後曼音城就遷移到了現在的地方,王都也取消了流放之刑。”

克拉從這裏可以看到遠方高高伫立的城牆,那裏應該就是曼音城了。放眼整個峽灣地區物産豐富,比其他領地富足繁榮許多,瑪格莉茲鎮其樂融融,鮮有窮苦人家。

“怪不得泰倫對他們有忌憚。”克拉擦了擦嘴:“托恩家實在賺到一塊風水寶地。”

走到集市的盡頭,克拉看到一家珠寶鋪子,玻璃窗裏是一條漂亮的項鏈,水滴型的乳白色半透明寶石,表面浮動着一層幽幽的藍紫色光暈,仿佛水中月影。克拉翻看了門口的牛皮冊子,這是一家專門售賣月光石珠寶的店鋪,傳說中,月光石是人魚的眼淚,能喚起愛人的溫柔。

“別信這個。”卡瑪笑着說:“這東西其實是挖井的時候發現的,跟人魚沒什麽關系。”

三顆水滴型的寶石串聯在一串極小粒的珍珠鏈上,克拉只是覺得這樣的顏色戴在希爾頸間定然好看。

“看看,難道是我們的卡瑪回來了?”

身後飄來一陣葡萄酒香,克拉和卡瑪同時回頭,眼前是一位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

“我就說,遠遠看着這麽嬌俏的只可能是你了。”他摘下帽子行了個紳士禮,克拉看到卡瑪一臉尴尬。

“托恩先生。好久不見。”卡瑪欠欠身。

那人目光一轉,盯上了克拉的臉,眯着眼睛肆無忌憚地品味着:“啧啧。”

克拉避開了那只不自覺想要捏自己下巴的手,對方也一愣,一招手,便有店內的人替他送了剛剛克拉盯了許久的項鏈出來。

“喜歡的話,這個送給你。”他試圖替克拉帶上。

蜜月:

克.沒人陪睡有點失眠.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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