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臉?我的臉?不是問我行刺一事?
我松下一口氣,不過眼前這個問題也顯得很詭異,看向一旁瞪着眼睛一派無辜的藥老,不知道爺爺究竟是怎麽問的他,他又是怎麽回答的。
“我……”
“若不是我問鋤藥叟你臉上的傷是否可消,還不知道你竟是和太醫合起夥來騙我!”
“老朽雖然眼拙,”藥老此時倒慢聲慢氣起來,“不過你這傷是石頭劃的還是金屬利器所致,老朽還是分別得出一二的,然而你有意那般遮掩,連太醫也跟着你說瞎話,就只有一個可能——個中緣由不可說,不可說,阿彌陀佛……”
我……
“不過這小孩兒倒是有心,”藥老又接着說,“為了家宅和氣,肯忍下這口氣來……自古成大事者,皆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跟着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嘴邊笑紋皺皺的:“……能行常人之所不敢行。”這最後一句話指的是行刺一事,聽得我眼神微閃,不動聲色的避開眼去。
“淇,你……!”爺爺神色哀痛,我心中有愧,別過臉去,只聽他痛聲道,“你大錯啊!這種事怎麽能不告訴我?若是還有下回,若是傷了你的性命……你教我找哪一個問去?!”
“爺爺,淇不孝。”我聽不下去了,人人我都負得欺得,只有眼前這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我不忍。
爺爺也是疲倦了,滿眼心疼的握住我的手,說明要為我讨回公道,徹查此事。
我便笑道:“其實他們也不想鬧大的,這也是一時間沒收住才弄得這樣厲害,我從前性子極烈,又恃才傲物,二娘忌憚我搶了五弟的風頭是情有可原,橫豎他們見我這樣,如今又有陛下親封的封號在身,是絕不敢再動我,您一意鬧大,豈不是辜負了我的用心?”
“可……”
“冤有頭債有主,我們家從不苛待下人,然而奴才犯上,自是要罰的,如今我這傷也不幹別人的事,原是伺候二娘的那個叫鹦哥兒的丫頭傷的,只問她就是了。”我這個人,一向睚眦必報,可見不是什麽好人。
爺爺見狀已是明白,我也無需再多言,向藥老奉過敬師茶,便定下了去煙山的日子。
當天夜裏聽見西苑那邊打死了一個嘴硬的丫頭,妙賞還好奇呢,問我我也不知道,只告訴她說:“賊人怎會承認自己是賊人?”
吟情到底沉不住氣,高聲道:“姐姐問那蹄子做什麽?跟着姨娘,一口一個夫人,老爺又沒和國公爺說要将姨娘扶正的話,她在那兒上趕着叫什麽?!自以為攀上了高枝兒,不把咱們當人看,活該被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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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吟情啊,生來一副好嗓子,連罵人都聽着格外爽利。
只不過姑娘家還是要積點兒口德的好,可惜不管我怎麽教,她都學不會……還是妙賞聽教,出落的比別人家的小姐還體面,連白芹墨草的舉止都比吟情斯文秀氣,吟情可真不像是我教出來的女孩兒。
說起來,我屋裏的女孩兒各有顏色,然而規矩行止都是有講究的,連雲川都曾贊她們的學識舉止十分出挑。
想至此我便向妙賞問道:“我記得咱們院兒裏的五兒如今也有十六了罷?”
“是,一手字寫得漂亮極了,可惜書房裏沒她的活兒,如今只在廊下看着金絲雀。”
“她也是個心大的,那樣的身段容貌,卻只給金絲雀添食喂水未免可惜了,只要她也去做那金絲雀才好呢,”我嘆道,“二娘跟前兒的鹦哥兒既然沒了,難免茶水不周,如今二娘懷有身孕,諸事都忙,正是缺人手的時候,就讓她去罷,也別太張揚,否則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特地安插去的呢。”
“若不叫人知道,還得改個名兒才好,不然一聽就知道是誰屋裏的。”吟情人雖直爽,心思還是很細的,所以除了妙賞以外我身邊最倚仗的丫頭只有她。
當下傳了五兒過來,我細瞧了瞧:容色清秀,難得的是眉宇間淡淡的天真,看着就極可親,那雙眼睛卻很是靈巧,一見便知是個聰明丫頭。
我一見便笑道:“越發可人疼了,姨娘會喜歡你的,主子都喜歡你這樣的聰明女孩兒……就叫弱衾好了,美人初起,弱不勝衾。”
五兒,哦不對,弱衾抿嘴一笑,臉上飛起兩朵紅雲,乖巧地低頭接過我賞她的荷包。
我又囑咐道:“這荷包裏的香料極難得,是我特地向藥老讨來的,你日日佩在身邊,方是不忘舊主的意思,你可願意?”
弱衾一擡頭,複又鄭重的低下頭去,便是應了。
安排了弱衾,我不日也要啓程了。
恰巧的是,這一天也正是雲川帶兵出城的日子。
城闕輔三秦,風煙望五津,然而今番離別,不是無奈宦游,亦非多情不忍,是食盡鳥投林,是各自天涯各自飛。
當然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再會有時期,只是我心裏清楚:他心裏是家國天下,我心裏是情仇糾葛;他的軍功在西涼,衣錦而歸便是功成,我之功成則要等待我出師歸來之時。
雲川,我從來不是一個心地廣闊的人,也沒那麽多英雄抱負,你我之間自然緣分已盡,可我母親的死仇還未報,家中還有放不下的親人……只能繼續與這京都糾葛下去。
如果我有造化,上天見憐,就讓我在你歸京之前做完所有我該做的事,如果沒造化……
朝露未晞,人事已非。
作者有話要說: 上面的亂碼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