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磕頭賠罪
季白連看都沒看杜正廷一眼,就向外走去,他的腳步頓了頓,他看向了秦風:“你留在這裏保護她,哪裏也不要去。”說完,他才大步地走了出去。
秦風一臉莫名,小聲咕哝地說道:“我當然會留在這裏保護希言啊。”還用的着他說?
杜正廷氣得渾身發抖,他看向五皇子:“殿下,你看看,他,他竟然如此嚣張,我好歹也是殿下的人,他居然就敢如此不敬,這分明是沒把殿下放在眼裏!”
五皇子心裏暗道,季白走出去之前只想到了沈希言的安危,那早就是不把他放在眼裏了,打一個小小的幕僚算什麽?
“那你想怎麽樣?讓我去幫你打回來?”五皇子溫和地反問道。
杜正廷眨了眨眼:“可,可以嗎?”
五皇子失笑了一聲,目光卻很冰冷。
沈希言等人都留在營帳內,她聽到外面士兵們的腳步聲,有不少的受傷的士兵被送回來,整個軍營都陷入了混亂之中。
臨風回來一次,他的胳膊受了傷,傷不重,他是順便帶着其他傷兵回軍營的。
沈希言看着被擡回來的傷兵,滿目的不忍。
王嫣哪裏見過這樣的情景,小臉發白,不由得驚呼了一聲,然後便幹嘔了起來。
王嫣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再叫出來。
軍醫那邊忙的腳不沾地,沈希言看了陳安一眼,兩人便決定去幫忙。
“你胳膊的傷還沒好,別逞強。”陳安叮囑道。
沈希言點了點頭,她做起了分診的工作,一些傷兵被送回來,就一股腦地送到最近的地方,導致一片混亂。
“送這邊!”沈希言指揮着:“秦風,這個要拔箭,你過來幫忙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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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希言還能做一些小事,比如打打水換個帕子什麽的。送回來的傷兵傷勢都很重,因為如果只是小傷,根本不可能被送回來。
這是沈希言第一次面對戰争,看到了戰場的殘酷。她心裏接受不了,可是沒有人給她做準備的時間。
“水,水!”沈希言叫了一聲,轉過頭,就看到王嫣端了水放到了一邊,還遞給了她一個新的帕子。
王嫣臉色依舊發白,她依舊不太适應血腥味,卻已經盡可能的讓自己能幫上忙。
忙碌的時間總是過的很快,一直忙到了天黑,季白卻一直都沒有回來。
五皇子開始要求他身邊的侍衛去幫忙,遭到了拒絕:“屬下的職責是保護殿下的安全。”
五皇子冷笑着說道:“等遼軍真的打過來,二十萬大軍都保護不了本殿下,就憑你們幾個?”
即便如此,那幾個侍衛也依舊不肯松口。
開始吃晚飯了,沈希言沒有客氣,拿着碗大口地吃了起來。
陳安将自己菜裏的肉都挑到了沈希言的碗裏,然後問道:“要不要讓秦風去幫忙?”
沈希言沉默了一下,良久才淡淡地說道:“沒到這個地步。”
陳安不禁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這一仗,整整持續了一整夜,一整夜,季白都沒回來。
沈希言等人累的不知道什麽時候躺在傷兵營帳裏的桌子上睡着了,沈希言睡的并不安穩,她只感覺到身上一沉,立刻醒了過來。
“殿下?”沈希言剛睡醒有些茫然地喚道。
五皇子給她披了一件衣服,卻沒想到會吵醒了她,“再睡一會吧,天快還沒亮呢。”
沈希言揉了揉揉,将原本清麗的面孔揉的奇形怪狀,她卻毫不在意。等終于放松的臉部的肌肉,她才覺得舒服一點。
沈希言轉過頭,不由得叫了一聲,她表情扭曲,痛苦道:“落……落枕了。”
五皇子彎了彎唇角,伸出手居然開始給她揉捏起肩膀。
沈希言渾身僵硬,她急忙要站起來,卻被五皇子按在了椅子裏。
沈希言一動不敢動:“殿,殿下,這不是折煞我,怎麽敢有勞殿下?”
“你是為了我們大乾的士兵才這麽辛苦,我也該回報一二……嗝。”五皇子說到最後,居然打了一個嗝。
沈希言一臉糾結,怎麽辦,她想要說服自己相信這個蹩腳的借口好像都做不到了呢。
五皇子失禮卻并沒有尴尬,他狐疑地說道:“這……我早上還沒吃早飯,應該不是撐着了?”
那麽多因為說謊在她面前失态的人,五皇子的表現算是最冷靜的。
沈希言體貼地說道:“人總不能控制本能,殿下無需在意。”
五皇子又笑了,即使他只是彎了彎唇角,可是俊美的面容卻一下變得溫和起來。
五皇子伸出手,拿着手帕輕輕地擦了擦沈希言的臉頰。
沈希言沒有動,只是仰着頭平靜地望着五皇子,倒是讓他先覺得別扭起來。
“臉上有血跡。”五皇子解釋地說道。
沈希言低下頭一看,五皇子的手帕上沾了血跡。
“啊,真是不好意思,弄髒了殿下的手帕。”沈希言下意識地說道。
“是啊,那不如你繡一條新的賠我吧。”五皇子便接口說道。
堂堂的一個皇子,居然要她一條手帕?!
沈希言就算是個假的現代人,也覺得一個女子送給男子手帕是一件暧昧的事情。
沈希言便笑着說道:“殿下這可是為難我了,你讓我給你買幾條手帕不成問題,讓我繡一條,實在是對我要求太高。實不相瞞,我不怎麽擅長女紅……”
五皇子笑了笑:“騙你的。”
沈希言松了一口氣,她當然看出來五皇子的态度怪異,她但凡自戀點,或許都認為五皇子是不是看上了她。
可是身份高貴的五皇子看上一個下堂的侍妾?不是她瘋了,就是五皇子瘋了。
陳安走了進來,他看到五皇子微微一愣,“殿下?”
五皇子微微颌首,“我過來看看傷兵,沒什麽事,你們聊吧。”
五皇子擡步走了出去。
陳安走到沈希言的身邊:“要不要回去睡一會?昨天你一定累壞了。”
“不用了,戰事未平,睡也睡不安穩。”沈希言嘆了一口氣說道。
“我讓秦風在外面守着,看你熬了一夜,臉色都不好看了。”陳安擔憂地說道。
五皇子忍不住回過頭,就看到沈希言沖着陳安微微一笑,兩人之間彌漫着一股溫情默契,仿佛無論是誰都融入不進去。
一直到吃過午飯,季白才率兵回到軍營。他頭發淩亂,臉上和铠甲上沾了不少的血跡,他帶着一身未盡的殺意而來。
沈希言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季白,在他身後,是被擡着的忠勇侯。
忠勇侯受傷了,軍醫們自然趕過去看診,五皇子也前去探望。
等沈希言再一次見到季白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時辰後了,他梳洗了一下,換了一身的衣服,讓他看上去不那麽冷峻。
季白來到五皇子的營帳裏,目光掃過了沈希言,見她無礙也沒有多言。
“世子爺,外面的戰況怎麽樣了?”五皇子問道。
季白表情嚴峻:“已經擊退了遼軍,不過城門破損,我已命人盡快維修,不過我想,遼軍一定會趁着這個機會繼續發兵的。”
杜正廷一聽這話,立刻看向五皇子說道:“殿下,糧草也送完了,我們還是趕緊回京吧!”
五皇子眉頭一沉,看了杜正廷一眼沒有說話。
季白此時淡淡地說道:“只怕是現在殿下想走也走不了了。”
杜正廷一驚,立刻看向了季白:“你這是什麽意思?”
季白看着杜正廷說道:“遼軍昨天炸毀了官道,這是通往上京的必經之路。如果要繞路,就要繞過三座大山,這山上地形複雜不說,還都在遼軍境內。”
頓了頓,他望着杜正廷:“杜大人是想帶着殿下去翻山越嶺嗎?”
杜正廷頓時一噎,滿臉的焦急:“那,那就快修路啊。”
季白點了點頭:“路自然是要修的,只不過可能不會那麽快。”
沈希言突然說道:“我們的糧草還夠吃多久的?現在我們出不去,外面的人也進不來。”
頓了頓,她眼神沉穩:“我們這是成了孤城?”
杜正廷頓時一驚,就連五皇子的表情也有些凝重。
季白沉默了一下,然後說道:“也不是,西邊能去雲峰,東邊還能去暹羅。”
雲峰已經被遼軍占領了,當初遼軍發兵第一個攻占的就是這個地方,忠勇侯是沒辦法最後才退守寧遠。
一時間,營帳內的人都非常沉默。
五皇子倒是顯得很鎮定,他點了點頭:“情況我已經知道了,辛苦世子爺了。侯爺受傷,外面的事情還要辛苦世子爺,我這邊你不必挂心。”
這次連杜正廷都沒有多話,他知道,這個時候他們只能選擇相信季白。
季白微微颌首轉身走了出去。
沈希言和陳安對視了一眼,也走出了營帳。
季白在營帳外等着他們,他看向沈希言:“如果你想離開,我可以派人送你離開。”
沈希言和五皇子不一樣,五皇子那就是香噴噴的肉,遼軍都盯着他呢。
可是沈希言等人只是普通百姓,遼軍不至于玩命的跟他們過不去。
沈希言沉默了一下,說道:“我要回暹羅一趟,這一次糧草雖然夠,可是草藥卻是肯定不夠的,我得回暹羅給你弄來一批草藥。”
季白一怔,眉頭卻是皺了起來:“你以為遼軍會想不到嗎?遼軍一定會在暹羅的路上的埋伏的,你來的時候就碰到了遼軍你忘了嗎?只要草藥,你前幾天不是已經送來了一批草藥嗎?”
沈希言搖了搖頭然後說道:“那些草藥昨天便已經用掉了不少,按照現在的戰況來看,根本堅持不了多久。這些都是跟你出生入死的将士,你真的忍心看着他們沒有藥材而白白送命嗎?”
季白不說話了,他不忍心。可是他不明白,他們這些人在這裏,舍生忘死,保家衛國,為何卻要一個女子來為他們的生命冒險?
整個大乾沒人了嗎?
季白說不出拒絕的話。
沈希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輕松地說道:“不過世子爺應該知道我們這一路會很危險,還請到時候一定要給我一個好價格呀!”
季白看向陳安,“你也同意讓她這麽幹?”
陳安聳了聳肩膀,語氣比沈希言還輕松:“滿記她說的算。”
季白眉頭深鎖,望着他們一派輕松的樣子,半響無言。
沈希言笑着說道:“不過到時候還請世子爺再救我一次呀,就像上次那樣。”
季白看着她臉上的笑容,很想問問她,如果他來不及救她呢?
“好,我一定會去救你。”季白低聲說道,語氣裏似乎還有一些未明的東西。
沈希言怔了怔,對上他深邃的目光,心頭突然亂了一拍。
沈希言捂住了心口,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可是她不知道這是自己的感受,還是來自于原來的沈希言的。
沈希言拒絕去思考原因。
果然,遼軍又開始攻城了,沈希言每一天都能聽到從城外傳來的拼殺聲。
她從一開始的忐忑不安,到後來竟已經開始習慣,并且能安然入睡了。
戰事持續了一個多月,通往暹羅的道路也因為有遼軍把守,她一直沒能回去。
可是城內的物資已經相形見绌了。
草藥已經用的差不多了,原本糧食倒是還有,可是城內的百姓糧食卻不夠了。
于是季白前幾日便大統領糧拿出來了不少,分給了城中的百姓。如此一來,他們糧食也沒多少了。
所以這一日,在五皇子的營帳內,沈希言提出要回暹羅一趟。
這個提議得到了所有人的反對。
沈希言很冷靜:“我們再這樣下去,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條。”
頓了頓,她望向了季白:“我知道暹羅的路上有遼軍,你只要能護着我們闖過去,就可以,暹羅那邊的事情一切有我。”
“不行。”五皇子頭一個反對:“這太危險了,就算要去采購糧草,也不能讓你一個女子去冒險。”
沈希言搖了搖頭:“殿下,其他人不了解暹羅的情況,而且他們一時間也不可能籌集到這麽多物資。只有我可以!”
五皇子看向陳安和秦風:“你們不是一直很緊張她嗎?就這麽看着她冒險?”
這個問題季白也問過。
陳安的表情凝重,卻依舊給出了相同的答案:“我們滿記她說的算……”
頓了頓,他又說道:“希言說的對,這件事只有她能做到。她是安州商會的會長,其他人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籌集到這麽多物資。”
五皇子愣了一下,安州會長?
五皇子不知道,但是季白可知道,他之前為了籌集糧草也跟不少商人打過交道。他知道這是暹羅最大的商會組織,在暹羅的勢力非常大。
可是沈希言居然是會長?她才去暹羅多久?這麽快就能出任會長?
季白深深地看了沈希言一眼:“看來你在暹羅的發生了很多精彩的事情?”
沈希言淡淡地笑道:“比起眼前的境況不值一提……”
頓了頓,她望向了季白:“你答應吧,不然我們所有人都要死。”
正在此時,坐在一邊的王韬,卻忍不住開口說道:“我爹應該在這留了一批物資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王韬被看的有些怯意,卻還是硬着頭皮說道:“我爹那個人最是穩妥,他總說做人要留一手,邊關的糧草他也早就放了一批物資,以備不時之需。這個是我在他的書房看到的,這是我爹苦心經營才留下來的……”
“你可知道這物資在誰的手上?”五皇子急聲問道。
王韬點了點頭:“知道是知道,只不過……他可能未必會給你。”
五皇子一愣,頓時想到了王明軒的死因,他臉上有些尴尬,“那世子爺呢?”
王韬垂下了目光,低聲說道:“他是我爹的心腹,我爹死後他很心灰意冷,會不會交出這批物資我也不知道。”
五皇子和季白皺起了眉頭。
不過總是要去試試的,除了五皇子之外,其他人一起跟着王韬兄妹去尋此人。
王韬帶着他們來到了一間……裁縫鋪?
沈希言看着面前的裁縫鋪,還真是出人意料。
“曾叔……”王韬敲敲門,“我是王韬啊。”
很快從裏面走出來一個中年人,相貌普通,他看到王韬,臉上露出了驚喜:“少爺?小姐也在,小姐,我聽說老爺出了事,一直很擔心你……”
王嫣眼睛也紅了,顯然對父親的老仆很是尊敬。
“快快快,少爺小姐,快進來。”曾叔說着便将人迎進了屋內。
幾人進去一番寒暄過後,王嫣便看了王韬一眼,讓他開口。
“曾叔,我這次來……”王韬硬着頭皮開口。
曾叔卻打斷了他:“少爺這次帶着世子爺一起來,一定是有事吧?讓我猜猜看,是城內的糧食不夠了吧?”
王韬點了點頭:“什麽都瞞不過曾叔,曾叔,我是想問問我爹之前是不是留下來了一批物資?”
“少爺,老爺沒留下什麽。”曾叔淡淡地說道:“人死燈滅,王家什麽都沒了,老爺留下的東西也沒了。”
這明顯是推托之詞,王韬和王嫣皆是一臉焦急。
王嫣柔聲說道:“曾叔,現在寧遠城危在旦夕,軍中的糧草是世子爺分給了百姓,所以才不夠了。曾叔,我爹一心為國,如果他在這,也一定不會坐視不管的。”
“是啊,老爺一心為國!結果卻落得個家破人亡!”
曾叔突然揚起了聲音,語氣裏滿是怨恨,頓了頓,他繼續說道:“原本老爺是留下了一批物資,不過後來老爺去世之後,我便已經将這些東西給賣掉了,沒有了。”
王嫣和王韬對視了一眼,可是不管他們怎麽勸說,曾叔都不肯松口,他一口咬定這批物資已經被他賣掉了。
他們以為,有王韬和王嫣出面,曾叔應該會配合,沒想到這大叔卻如此固執。
沈希言突然說道:“曾叔,王大人一生為國,皇上不知,但百姓知道。他最後獲罪被斬,你心寒,我更是為王大人遺憾。可是難道曾叔就不想為王大人翻案嗎?”
曾叔愣了一下,看向了沈希言。
王嫣急忙說道:“我當日流落美人醉,就是沈姐姐救了我,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曾叔的臉色明顯好看了許多,感激地沖着沈希言抱了抱拳:“多謝沈姑娘大義。可是你說,能為我們老爺翻案?”
沈希言搖了搖頭:“這樣的事情,我只是一介女子,我不敢保證。我只知道現在上京的百姓,提起王大人都要說一聲王大人是個好官!”
頓了頓,她意味深長地看向了曾叔:“如果在寧遠城危急之時,王大人留下的糧草能解了寧遠城之困,你說天下百姓又會如何說呢?”
到時候百姓們一定會更加感念王明遠,他的聲名會更進一步,即使他死了,也依舊留下了英明的官聲。
可就是這樣一個好官,卻被皇上判罪問斬了,這毫無疑問是讓皇上難堪,下不來臺。
曾叔眼睛閃過了一抹光亮,說實話,他不在乎這滿城百姓的是生是死。
因為在王家落難的時候,誰又為王家說過一句話了?
老爺一生為國,最後卻落個這個下場,連一雙兒女都不能保住,他為何還要管別人的死活?
果然啊,沒了大人,這邊關的糧草就斷了。他甚至有些期盼着遼軍破城之日,他偏執的認為這是對皇上最好的報複。
可是如果,能讓百姓和大乾記得王明軒曾做過的事,如果他能讓世人都知道,皇上錯了,他殺錯了人,他殺了一個為國為民的好官。
他想,或許這樣的報複方式會更好一點?
曾叔的眼神看向了世子爺,“讓我幫忙可以,不過我有一個要求!”頓了頓,他咬牙說道:“我要五皇子親自來給我家老爺磕頭賠罪!”
季白一愣,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五皇子身份尊貴,恐怕到現在為止,除了皇上和列祖列宗,他還沒跪過別人吧?讓五皇子給一個罪臣磕頭賠罪,這不是癡人說夢嗎?
季白這一遲疑,曾叔便繼續說道:“這是我唯一的要求,否則這寧遠城安危又與我何幹?!老爺替人背鍋,無辜被害,我就要還他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