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7
肖成松沉着臉過去肖宵房間時,肖宵還一動不動地趴在桌上,認真地思考顧缜離開前說的話。
馬尾掃在脖子上,她覺得有些癢,伸着手拂了拂,然後幽幽嘆了口氣,擡起頭,換了另一邊臉趴着。
猶豫不決之下,肖宵決定問一問張小花。
肖宵:【花兒啊,如果你爸媽給你找了個家教,名校生,但是很嚴格,你可以接受嗎?】張小花似乎一眼就看出肖宵想問什麽,秒回道:【我可以,你不行。】肖宵不服氣:【我怎麽就不行了?】
小野花:【你從小就不受管,讨厭拘束,上學就跟坐牢一樣,要是再來個家教,你不得瘋?不過要是能有個人管得了你,逼一逼你,也挺好的。】小野花:【怎麽,你那葛朗臺爸爸要給你找家教?】肖宵只能感嘆,真不愧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
她便簡單和張小花說了下,只是還沒等到張小花給她回複,突然聽見外面一陣腳步聲逐漸靠近,仔細一辨,兩個人,想到今天在家的都有誰,肖宵也就明白了。
她還是一動不動,然後便聽到門把手被轉動的聲音,似乎是轉不開,肖成松隔着門板沉着聲音喊了聲:“肖宵!”
真煩啊,要是能現在立刻搬出去就好了。
肖宵此刻只是這麽抱怨一句,完全料想不到,十多分鐘後的自己竟然會真的開始收拾東西離開肖家。
她慢騰騰地站起來,走到房門口給肖成松開了門,然後懶洋洋地掀起眼皮,有氣無力地問:“什麽事?”
肖成松皺着眉:“你大白天的鎖什麽門?”
“防狗呀。”肖宵很自然地回一句。
“這家裏哪裏有狗?”
“誰不敲門就想進人房間,誰就是狗呗。”
這下,肖成松還沒來得及發火,肖滢已經先一步出聲:“肖宵,你怎麽能這麽跟爸爸說話?”
肖宵睬都不睬她,直接問肖成松:“到底什麽事?”
Advertisement
肖成松原本就有一肚子火氣,現在看到肖宵這個樣子,這種語氣,火氣頓時“蹭蹭蹭”蹿上來,用手指着她的臉:“下午你都做了什麽,把顧缜氣走了?”
肖宵總算明白了肖成松找過來的原因,起初聽到時,她還心虛了下,想着顧學長難不成真的很生氣,只是在她房裏時克制着,一直到下樓之後才表現了出來,但仔細一想顧學長似乎并不是那種感情外露的人,就知道十有八九是肖成松自己在臆想。
她臉色不變,坦然地反問:“誰說顧學長是被我氣走了?”
“那他為什麽這麽快就離開?”
這下肖宵可以肯定顧學長走前并沒有和肖成松說什麽,于是一本正經地扯着瞎話:“顧學長接了個電話後就走了,我怎麽知道他去幹嘛啦。”
肖成松沒有吭聲,只是用懷疑的眼神盯着肖宵。
肖滢這時候小聲說一句:“可是我确實看見顧學長走時一副很生氣很生氣的樣子。”
肖宵便想象了一下顧缜很生氣很生氣的樣子,可惜實在想象不出來,她印象裏只有顧缜溫溫柔柔微微一笑的模樣,于是看向肖滢,非常好奇地問:“他是怎麽生氣的?你能給我形容一下嗎?”
肖滢:“……”
肖宵還在那兒虛心求問:“我是真心想知道,你告訴我呗。”
瞬間,一句“你是不是有病啊”就到了肖滢嗓子眼兒,她真覺得肖宵這人有毛病,思維根本不像個正常人,還胡攪蠻纏得很。
只是她沒忘記肖成松還在場,理智地收回了這句髒話,轉而看向肖成松:“爸,你看肖宵——”
肖成松終于發話:“肖宵,你要是沒心思學習,就把機會讓給你姐姐,這對家裏、對你都是件好事。”
大約是為了說服自己,肖宵聽得出來肖成松的語氣都和藹了許多,只是她瞥了一眼默默站在肖成松身旁一言不語的肖滢,扯了下嘴角:“那也得顧學長願意呀。”
只是這麽随口一說,卻仿佛戳中了肖滢的肺管子,肖滢瞬間紅了眼眶,肖宵看見了,不像是裝的,她無辜地眨眨眼,直接對肖滢說:“你要是喜歡顧學長,想讓他教你,就直接找他去說呗,跟我說有什麽用?你還指望我幫你說話不成,做夢呢。”
說着,仿佛明白了什麽,長長“哦”了一聲:“你是已經找顧學長說過了吧,可是顧學長不願意教你,所以才找上我?”
說完,肖宵悄悄誇了自己一句:幹啥啥不行,陰陽怪氣第一名。
她繼續看着肖滢,對方已經被她說得眼眶發紅,嘴唇發白,肖宵卻生不出任何憐香惜玉的念頭,她擡着下巴,居高臨下地看向肖滢:“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你把你之前對我做過的事一件一件數出來,再真心誠意地道個歉,我就幫你和顧學長說說,怎麽樣?”
可惜大約是肖宵攻勢太猛,把人吓着了,她剛說完,就看到肖滢陡然落下兩滴清淚,然後傷心欲絕地轉身,跑回了自己房間。
肖宵:“……”
肖成松:“……”
盡管肖成松不算一個好父親,肖滢卻也是他寵着長大的女兒,小兒子生得晚,前幾年只有肖滢一個孩子的時候,肖成松幾乎是把她捧在手心裏寵着的。
女兒哭了,他也會心疼。
只是他似乎忘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兒也同樣是他女兒。
肖成松胸口起起伏伏,片刻後,他目色沉沉,指着肖宵,聲音很冷:“滾。”
他反應這樣劇烈,是肖宵不曾料到的,肖宵驚訝,這就讓她滾了?
于是也便知道了,肖滢在肖成松心目中的位置,比她以為的要重得多。
她原以為肖成松一心看重利益,親情對于他而言只有有用和無用之分,有用的便加以利用,沒用的便看也不看一眼,像扔垃圾一樣地抛棄,原來并不是這樣。
肖宵面無表情地“哦”了一聲,擡起右手在肖成松眼前比了個OK:“我知道了,我收拾一下東西,馬上就走。”
然後“砰”的一聲,把房門關上,反鎖。
……
肖宵的東西并不瑣碎,無非就是些衣物和書本,但真要收拾起來還是挺多的,兩個月她來Z市時帶了兩個大行李箱和兩個行李包,這次要走,東西也只會比那時多。
于是肖宵先在打車APP上預約了一輛車,一個半小時後到肖家開接她,然後才開始收拾起東西。
原以為至少得等到國慶節之後才能搬出去,沒想到日期意外地提了前,只是很難堪,她是被趕走的。
雖然最終目的是離開肖家,但自己主動離開和被人趕走還是有很大的差別,按照肖宵原本的預想,應該是她先租下房子,然後選擇一個安靜、肖家空無一人的下午,她靜悄悄、潇灑地離開。
那樣就很酷了,和演電影一樣。
可惜她演不了這場電影了,她走得不僅不潇灑,甚至有些狼狽。
肖宵的心情有些不美妙。
收拾的時候,肖宵才發現很多東西她還規規整整地放在行李箱裏,動也沒動過。
或許那時候就覺得不會在這裏久留,也就沒有拿出來的必要,這會兒也就是把原本拿出來的東西再原位放回罷了。
房間裏靜悄悄的,除了肖宵收拾衣物書本發出的窸窸窣窣聲,再無其他聲響,平日窗外叫得特別歡的蟬好像突然失蹤,聽不見蟬鳴。
等全部收拾完,确認沒有東西遺留在這兒,肖宵看了下時間,距離司機接她的點兒還有半個小時。
她便挨着床邊坐下,搜了搜Z一中附近的賓館,搜到個價格合适、環境也不錯的,正要預訂時,肖宵忽然想到件事。
昨天,班主任把他們身份證都收了過去,說是星期一再還給他們。
身份證都沒有,所以,她要怎麽住賓館啊……
肖宵突然間很難過很難過,一種失落落、悲傷的情緒翻湧而來,籠罩着她,讓她喘不過氣,壓抑難忍,她心裏頭酸酸的,這種感覺仿佛是回到了她媽媽剛去世那會兒。
唯一能夠依靠的親人離開了她,陰陽兩隔,永遠不能見面,從此之後,她肖宵就是孤身一人。
可是,那段時日再怎麽絕望怎麽無助,身邊也還有張小花那麽一群朋友陪着,哭的時候他們陪着她,讀書的時候他們也陪着她,放學了甚至厚着臉皮住到她家。
後來,她慢慢走出了那段最難熬的時光。
只是現在她在Z市,她身邊沒有媽媽、沒有朋友。
肖宵安安靜靜地坐在床邊,低着頭,一動不動,時間仿佛靜止,好一會兒,她點開手機,給張小花打過去語音電話。
離開小鎮那天,正是梅雨季,天氣潮濕濕的,張小花的臉也潮濕濕的,陳大樹的臉上也潮濕濕的,所有來送她的人臉上都是潮濕濕的。
電話打過去,張小花依舊秒接,笑嘻嘻地問:“小草,是不是想我了?”
肖宵喉嚨有些堵,手機屏幕越來越模糊,她眨眨眼:“花兒,今天晚上我要露宿街頭了。”
手機那邊沉默了兩秒,傳過來張小花小心翼翼的詢問:“寶,你是不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