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好端端的怎麽跟人打起來了,再說你都多大了,還像個奶娃娃似的,沒事就跟人掐架?說出去不讓去笑話!”劉翠花擰了兒子一把。

“嘶,是他們先嘴欠的,說大明媳婦是斜眼!”

當着徐淵的面劉翠花不好說太多,瞪他一眼:“別胡說八道,回家再找你算賬!”

劉靈芝才不怕,他是自小皮慣了的,況且他娘也舍不得真打他。倒是旁邊徐淵,滿臉愧疚,覺得自己無能,沒幫上忙。

“娘,他們還打徐大郎了呢!”說着拉着徐淵就要解衣服讓他娘看。

劉翠花尴尬的拍掉劉靈芝的手,這孩子也不注意點,讓人看見又該嚼舌頭了。

“大郎他們打你哪了?”

徐淵搖頭:“沒事嬸子,不疼,一點都不疼。”這點痛跟他爹打的差遠了。

劉翠花見孩子臉色沒事,摸摸他腦袋:“待會跟你靈芝姐去吃席,吃完你倆就去西屋呆着,別搭理那群野孩子。”

中午開席免不了又見到那幾個人,劉靈芝瞪了劉杏一眼,吓得她趕緊領着那個姑娘坐別的桌了。

席面是六葷六素,菜量足,主食管飽,這在村裏也算是頭一份。好多眼皮子淺的連吃帶拿,撐的走路都費勁。

徐淵跟着劉靈芝坐一桌,捏着筷子不好意思夾肉,撿着身邊的幾個素菜吃。

劉靈芝見狀挨個菜給他夾了一筷子,碗都堆滿了。

徐淵腼腆的笑了起來,悄悄湊到他耳邊說:“謝謝哥!”

劉靈芝心裏美的不行,這些年他雖以女兒身份生活,可骨子裏的男孩叛逆卻一點都不少。加上劉翠花不讓他與別人家的孩子走動太近,怕被人發現他的秘密,劉靈芝一個人挺孤獨的。

如今冷不丁有個小跟班,既緩解了孤獨又讓他心裏得到滿足,真是打心眼稀罕這個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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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飯撐的徐淵肚子圓了一圈,漲的走路都看不見腳尖。

多少年沒吃到葷腥了,徐淵都快忘記肉是什麽滋味的了。

娘沒死的時候逢年過節都會買肉給他吃,還會包肉餃子。娘死後徐淵只在他爹的婚宴上吃了一個肉丸子,好巧不巧那個肉丸子差點沒把他噎死。

散了席劉靈芝領着徐淵去了楊氏的屋裏呆着,老太太這幾年精神頭不如以前了,忙活一上午累的難受,這會正靠在炕上休息。

見劉靈芝進來連忙招手:“幺兒快上炕,讓伯母稀罕稀罕,大郎也上來。”

劉靈芝也不見外,脫了鞋就上炕,挨着老太太坐着。徐淵腼腆的坐在炕邊,沒好意思脫鞋,怕腳太髒讓人嫌棄。

以前小時候劉靈芝在家挨了揍就往大伯家跑,楊氏從來不嫌他讨人厭,每次都從櫃子裏拿好吃的糖塊點心給他吃,所以他對這個伯娘特別親。

楊氏拉着他的手在臉上貼了貼,稀罕的不行,畢竟家裏孩子少,不像過去一家七八個,都拿孩子不當回事。

頭些年天天打仗,糧食不夠吃,大人都活不下來哪還有能力養孩子。他們劉家屯還算好的,靠着山吃山沒有餓死的,聽說南邊一帶樹皮都啃沒了,更有那些沒了人性的,把孩子當成兩腳羊換着吃。

“日子過的真快,一晃幺兒都這麽大了,伯娘還記得以前抱你的時候,才那麽大點。”楊氏拿手比劃了一下。“再過兩年你也該嫁人了。”

劉靈芝低頭扣着手不吱聲,他現在還是孩子心性,還沒感覺到将來成親事情的嚴重性。

“怎麽聽你娘說,你剛剛又跟人打起來了?”

“嗯……”劉靈芝哼了一聲。

楊氏忍不住樂:“這丫頭,性子真随了你大哥,都是火爆的脾氣,一點就着。”

劉靈芝對素未謀面的幾個哥哥特別好奇,可卻從沒問過他娘,他知道這是他爹娘心上的一刀傷疤,血淋淋的治不好。

“伯娘,你給我講講我哥哥他們吧!”

“你大哥啊……那可是個人物,他要是活着沒準能當個将軍呢。”

大概是他們劉家屯的風水養人,劉姓男子大多個子高大身體強壯,這也注定了這裏會被頻繁征兵。

大郎劉茂林以前算是這村裏頭一份的,身高将近九尺,一身腱子肉,會使弓,還在山上打過野豬和山狼。一頭野豬二三百斤,尋常人見到都得躲着走,他居然能生生把野豬捶死!

“你大哥不光會打獵,地裏的活也是好把式,種地長的都比別人家的好,要不是衙門突然來征兵……哎,都是命。”

劉大郎訂婚的第二日就被征走了,這一走就沒了音訊。要不然劉翠花早就抱上孫子了,哪還有劉靈芝什麽事。

三年過後,縣裏有人捎信回來,說大郎沒了,因為打仗勇猛被上面的軍爺看中,提拔進了先鋒部隊,一次沖陣的時候被金人砍死了。

劉翠花乍一聽見這消息,一口氣沒上來直接昏了過去,結果還沒等她緩過來勁兒,老二也被征走了,再後來就是老三。

三個兒子像石子掉進了大海,一走就沒了消息,那會劉翠花都快魔障了,天天站在村東頭等兒子,一站就是一天。

後來多虧有了幺兒,劉翠花才慢慢緩過來,也難怪夫妻倆把他寶貝的不行,實在是傷不起了。

好不容易停戰了,三個兒子的銘牌被人送回了故裏,三個孩子都不孬種,沖鋒陷陣戰死在了戰場上,衙門還給賜了塊忠義人家的匾,給了三十兩銀子的撫恤金。

誰稀罕那塊破木頭?再多的榮耀也抵不上三條命啊。如今那塊匾就挂在劉家的偏房,裏面供着大哥二哥和三哥的牌位。

劉靈芝聽的難受,偷偷抹了把眼淚,心裏反而更崇拜哥哥們了。

楊氏講困了,靠在被子上沒一會就打起了鼾。

劉靈芝悄悄下了地,領着徐淵去對面的小地炕上玩。

“吃飽了嗎?”

徐淵摸摸肚子:“飽啦,飽的吃不下了。”

“哥,你這還疼嗎?”徐淵指着他臉頰上的淤青。

劉靈芝滿不在乎的擺擺手:“不疼,這點小傷算什麽?”

“大郎你有大名嗎?”村裏孩子小時候都是大郎二郎按着順序叫,大點了會給起名字。

“有,單名一個淵,淵是知識淵博的意思。”他拉着劉靈芝的手,在他手心寫了寫。

“你還識字?!”也不怪劉靈芝驚訝,這個年代除了特別有錢的人家,幾乎沒幾個識字的。

就拿劉家屯來說,整個屯子只有一個童生就是裏正,其餘人自己的名字都不見得認識。

“小時候跟着先生念過幾年書。”徐淵喏喏道。

村裏以前是有個老先生,無兒無女,靠教書過日子,不過前幾年生了場病去世了。

“你長大想幹什麽?”劉靈芝問。

“娘活着的時候說,讓我好好念書,長大了考取功名,當,當大官。”徐淵羞澀的笑了笑。他現在也知道這個想法不太現實。

“娘沒了之後我就想快點長大,出去給人幫工。”村裏農忙的時候經常雇幫工,一天三頓飽飯,還有十文錢。徐淵對錢還沒什麽概念,主要是想吃飽飯。

“嗐,幫工有什麽出息,我以後想當将軍,騎大馬,殺金人!”

徐淵一雙大眼睛閃閃的看着他,滿臉崇拜:“那我就給大哥當馬前卒,幫大哥牽繩子。”

劉靈芝大手一揮:“你多讀些書,給我當軍師,到時候帶着千軍萬馬踏平北金,給我哥哥們報仇!”

徐淵握着小拳頭:“好!我一定努力讀書,将來給大哥當軍師!”

第二天婚禮結束,賓客們各回各家,臨走時楊氏把席上剩下的東西挨着分了分。都是實在親戚,這點東西也舍得。

劉翠花惦記着徐淵的事,一早起來就叫了劉老漢,兩人躲在柴房裏悄悄商量。

“把徐大郎招到咱們家,你覺得咋樣?”

劉老漢抽着煙袋想了一會:“孩子倒是不錯,就怕人家不同意,自己的兒子憑什麽給你啊?”

“這你就別管了,我去想辦法。”

“孩子小還好說,若是等過幾年歲數大了,瞞不住怎麽辦?還能讓人家跟幺兒似的一輩子不娶妻生子了?”

劉翠花一哽,她也是發愁這個:“你說咱們好好待他,他能不能念着咱們的好,将來別把幺兒的身份說出去?”

這誰能說的準?誰也不敢拿孩子的命當賭注啊。

劉老漢磕了磕煙袋:“要不這事就算了,再不濟那也是他親爹,還能真把孩子餓死不成?你就別跟着多管閑事了。”

劉翠花一見他這副模樣就來氣,“你說算了就算了?等幺兒再大點怎麽辦?挺老大的姑娘不成親,街坊四鄰不一定怎麽編排他呢!等咱倆一蹬腿讓他一個人怎麽活?!”

“你小點聲……那再想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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