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
觸感不太對,這娘們的胸怎麽這麽平?劫匪驚訝的擡起頭,看?見劉靈芝陰恻恻的露出一口白牙,吓得?馬上縮回手?。
就在他把?手?縮回去的一瞬間,劉靈芝猛地抽出他腋下夾着的木棒,狠狠的砸在男人的頭上。
“唉呀!”男人疼的大喊一聲扭頭就要逃跑。
劉靈芝哪會給他跑的機會,伸手?拽住他的頭發,狠狠的将人掼倒在地,騎在他身?上用木棒捶了起來。覺得?木棍打着不順手?,扔掉木棒又?舉起沙包大的拳砸了過去,拳拳到肉,打的那人很快就沒了還手?之力。
旁邊兩個同夥都吓傻了,他們哪碰見過這麽彪悍的女人啊!扔下木棒撒腿就跑!
被打的男人哭嚎着大喊:“好漢饒命,女俠饒命!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劉靈芝冷笑:“你不是挺厲害嗎?”
“我知錯了,我們就是這附近的村民?,實在是家裏過不下去才起了歪心思?,以?後再也不敢,求女俠饒小的這一次吧!”
劉靈芝不聽他狡辯,一拳又?一拳的砸在這人身?上。
“哎喲……哎……啊……”男人呼叫的聲音越來越弱。
不光劫匪吓住了,連車夫和劉老漢也吓得?夠嗆,見再打下去要出人命,劉老漢趕緊拽住兒子:“幺兒,不能再打了,人快打死了!”
劉靈芝眼睛都紅了哪聽得?進去,推開自己老爹還想再揍這小子,徐淵吓得?一把?抱住劉靈芝的脖子顫聲說:“……算了吧。”
劉靈芝這才停下拳頭,喘着粗氣站起來。
地上的人被打的鼻青臉腫,滿頭血包,雙手?抱着頭不住的求饒。
“以?後還敢劫路嗎?”
“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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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
男人卯足勁爬起來,夾着尾巴一瘸一拐的着跑進夜色裏。
劉靈芝拿衣服擦了擦手?:“都愣着幹嘛,繼續趕路啊。”
“哦,哦,繼續趕路!”車夫顫抖着撿起地上的鞭子,把?劫匪弄亂的貨物擺好,等三人上了牛車,開始急匆匆的往回趕。
半夜三更,劉家的大門突然被敲響。
睡夢中的劉翠花被吓了一跳,連忙點着油燈,披着棉襖坐起來。
劉小丫也被驚醒,小胖手?揉揉眼睛“奶,咋了?”
“沒事,你接着睡吧。”
“翠花,快開門!”劉老漢邦邦的敲着大門。
劉翠花聽見是劉老漢的聲音,心中一喜,連忙趿拉着鞋跑出去。打開大門,見爺仨個滿身?風霜的回來了!
“娘!嬸!”兩個大小夥子撲過來,好懸把?劉翠花撲倒。
劉翠花拍着兩人後背心疼道:“怎麽大半夜的才到家,快進屋凍壞了吧!”
一進屋,三個人才終于有了回家的感覺,劉靈芝把?行李扔在北炕上,伸手?去涼炕上裝睡的小丫。
“啊,涼,涼。”劉小丫被他冰的直縮脖子,在被窩裏打滾咯咯笑個不停。
徐淵伸手?把?兩人拉開:“別欺負小丫。”
“爹,娘親,你們回來啦!”
“嗯,你再睡一會,天還沒亮呢。”徐淵搓了搓小丫的臉蛋。他倆名義上是劉小丫的爹娘,其實跟哥哥差不多?,平日裏都是劉翠花在照顧孩子。
小丫頭哪裏還睡得?着,像條小泥鳅似的,從被窩拱出來,坐在炕上看?着大人們忙活。
劉翠花點着火,和了點面給三人做了鍋熱騰騰的旮瘩湯。
偏房的張秀才聽見聲音,沒一會也亮起了油燈,披上衣服拄着拐來到正房。
“幺兒大郎回來了。”
徐淵趕緊站起來,把?老爺子扶到炕邊坐下。
“考的怎麽樣?題難不難?可有不會的?”老爺子大概是全?家裏面最關心他成績的人了。畢竟是自己教出來的徒弟,臨走前?老爺子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跟劉家夫妻保證徐淵肯定能考上,若這小子不争氣沒考好,豈不是打了自己的臉?
徐淵把?考試的題目跟張秀才說了一遍,又?把?自己的答案背了一遍。
張秀才年紀大記不住,擺擺手?說:“今日太晚了,明天起來默給我看?。”
“好。”
“幺兒把?桌子搬過來,你們先把?飯吃了再唠。”
“哎!”劉靈芝早就餓了,中午啃那半張餅子打人的時候就消化完了,這會前?胸貼後背聞着飯香味肚子咕咕直叫。
沒一會熱騰騰的旮瘩湯出鍋了,裏面切了碎白菜和鹹肉丁,三人捧着碗咕嚕咕嚕的喝了起來。
劉小丫見大人吃飯,瞅着眼饞,非讓劉翠花也給她盛一小碗。晚上都吃飽飯了,這會哪有肚子,吃了沒兩口就不吃了,興奮的在炕上跑來跑去。
“三叔你也吃一碗?”
張秀才搖頭:“吃多?了積食。”年紀大了,這幾年明顯不如過去消化好。
劉老漢連喝兩碗疙瘩湯才放下碗,打了個飽嗝:“還得?是自己家裏得?勁,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
劉翠花見他放下碗開始詢問?:“這些日子在縣城怎麽樣?我聽秦娘子說你們住了她家的房?”
“哎,多?虧了秦老板,不然我們爺仨就得?露宿街頭了!你知道那縣城的客棧住一日要多?少錢?”
“要一百文?”
“四百文!這還是便?宜的,聽說後來快考試的時候漲到了七百文!”
“乖乖,我的老天爺,這縣裏的錢也忒好賺了!”
張秀才捋着胡須道:“差不太多?,當年我參加縣試時也花了不少錢。”
“後來找到秦老板,他把?在縣城的小院租給了我們,一天才收五十文。”算下來二十多?日才花了一兩銀子,可太便?宜了,裏外裏又?欠了人家不少人情。
劉老漢從懷裏掏出鑰匙:“明日有空你把?房錢給那秦娘子送去。”
“行,大郎吃飽沒,嬸再給你盛一碗?”
“飽了,吃不下了。”熱乎乎的面湯進了肚子,身?體都暖和過來了。
劉靈芝又?喝了一碗才吃飽,把?桌子收拾下去一家人圍坐在炕上開始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
“娘,你沒見那縣城裏,路面鋪的青石板,每日有人清掃,街上連塊牛糞都看?不見!”
“縣城賣什麽的都有,對了我還給你和小丫買了東西呢。”說着從包裹裏掏出一塊西洋鏡,上次聽劉翠花念叨他便?記住了,這次在縣城裏看?見這東西便?随口問?了問?價,一塊雖然沒有十兩銀子,也花了六百多?文。
給劉小丫買了一對銅絲編的蝴蝶發夾花了三十文,上面漆了油彩,用手?一碰兩只翅膀還顫巍巍的,活像真的似的!
“蝴蝶,蝴蝶!”劉小丫拿着發夾高興的手?舞足蹈,徐淵伸手?幫她夾在頭發上。
“敗家孩子,花這錢幹什麽?”劉翠花嘴上說着兒子,心裏卻稀罕的不得?了,拿着鏡子美滋滋的。
“要不說還得?出去見見世面,以?前?在劉家屯的時候,覺得?來到鎮上就算了不起了,如今看?你們去了趟縣城,便?覺得?鎮上也不過如此。”
張秀才呲牙一笑:“那是他們還沒到過府城,比起縣城更大更繁華!”
劉翠花摸了把?徐淵的頭發笑呵呵的說:“将來我們大郎有出息了,帶嬸子去府城看?看?,回來我也能跟那群老太太吹牛了。”
徐淵鄭重的點點頭:“會的,嬸你等着我考上秀才!”
說着說着就提起三人第一日住大通鋪的事,劉老漢磕磕巴巴的說:“哎,這事說起來磕碜,白活了這麽大歲數。”
劉翠花不解的問?:“怎麽了?”
劉老漢把?自己丢了錢袋的事一說,劉翠花頓時急了:“你說丢了多?少銀子?!”
“娘,你消消氣,爹也不是故意?的。”
“錢袋裏我可給你裝了十八兩銀子啊!全?都丢了?!”
“那…那人家還能給你…剩一兩不?”
劉翠花擡手?就要抽他,吓得?徐淵趕緊抱住老太太:“嬸子別生?氣了,叔也是第一次出門,誰知道那地方?的人膽子那麽大,居然敢半夜摸人口袋。”
劉翠花氣的指着劉老漢半天說不出話:“出門在外你也能睡那麽死?豬托生?的?!”
劉老漢坐在牆角吧嗒着煙袋,蔫頭耷腦的不敢再說話。
“還剩多?少銀子?”
劉靈芝趕緊把?懷裏的錢拿出來遞給他娘,除去三人這幾日的吃喝嚼用,加上回來時買東西花的錢,還剩下十七兩多?。
劉翠花仔細清點完,趕緊把?銀子收好:“啥也指不上你!出個門還能把?錢袋丢了,你咋不把?你自己丢了呢!”
劉靈芝:“別提了,剩下的錢好懸也讓人劫去,回來的路上,我們遇上攔路的劫匪了。”
劉翠花倒吸一口涼氣:“咋,咋還會遇上劫匪呢?沒受傷吧?”
徐淵:“沒有,多?虧了有靈芝哥,不然別說我們身?上的銀子,連車夫的牛車恐怕都保不住,靠步行我們明天早上才能到家。”
劉翠花也顧不得?劉老漢丢了銀子的事,讓他把?遇上劫匪的經?過仔細講了一遍,聽到劉靈芝差點把?那人打死,吓得?擡手?拍了兒子兩巴掌。
“你膽子咋這麽大啊!萬一那人傷着你怎麽辦?”
劉靈芝嘿嘿一笑:“娘,他打不過我。”
這話倒是不假,就憑劉靈芝練了這些年的功夫,一般人不是他的對手?。
劉翠花拉着兩人的手?嘆了口氣:“銀子沒了以?後再賺就是了,你們都平平安安的才好。”
外面的雞叫了兩聲,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劉翠花趕緊催促兩人去睡覺。
張秀才也起身?回了偏房,劉小丫早就撅着屁股趴在炕頭睡着了,屋裏剩下劉家老兩口。
“別抽了,趕緊上炕睡覺。”
“诶。”劉老漢連忙磕了煙袋,脫衣服鑽進被窩。
劉翠花上半夜睡了一覺這會兒不太困,借着油燈看?着自家丈夫花白的頭發嘆了口氣:“銀子的事你也別上火了,丢就丢了吧,就當是長個教訓,再有下次出門可不敢把?銀子放在口袋裏睡昏過去。”
“哎。”劉老漢悶聲應道。
劉翠花給他掖了掖被子,“快睡吧,一會天都亮了。”
西屋裏兩人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徐淵睜開眼睛看?着熟悉的屋子,身?上蓋着暖暖的棉被,耳邊還有那輕輕的鼾聲,忍不住彎起眼睛,回家真好!
一陣噠噠噠的小腳步聲,劉小丫剛跑到他們門口就被劉翠花抱走了,壓着聲音說:“去找你爺爺玩,你爹娘還沒睡醒呢。”
徐淵伸手?捅了捅旁邊的劉靈芝:“哥,還睡吶。”
劉靈芝翻了個身?把?他的胳膊壓在身?下:“困,睜不開眼。”
“該起床了,都快午時了。”
劉靈芝撓了撓亂蓬蓬的頭發,從被窩裏爬起來,披上衣服就往茅廁跑。
徐淵笑着穿好衣服,疊上被子,出門見劉老漢正坐在院子裏磨刀,劉翠花把?他們用的行李都拆洗了,張秀才則領着劉小丫坐在偏房門口曬太陽。
“大郎醒了?快快把?你縣試的答案默給我看?。”張秀才早就等着急了,昨天只是粗略的聽了一遍,根本沒記住縣試的內容,就等着他起來給自己再默一遍了。
“嗯,我去拿紙和筆。”
劉靈芝上廁所回來就看?見徐淵搬了個小桌子,坐在臺階上默寫考卷。太陽曬在他身?上照的人閃閃發光,額前?散落的幾縷碎發遮住眼睛,徐淵随手?把?它掖在耳後,那縷發絲便?順着纖細的脖頸鑽進衣領裏。
劉靈芝看?的出神?,大郎好像……越來越俊了。
“傻站着幹嘛呢,飯菜都在鍋裏熱好了,趕緊拿出來吃,吃完下午跟你爹抓豬去。”劉翠花端着洗衣盆進了屋。
“哎…哎!”劉靈芝落荒而逃,也不知道為什麽心砰砰跳的厲害。
徐淵記憶力好,縣試過了幾天依舊能一字不漏的把?自己寫的東西默出來,待他收起毛筆,吹了吹紙上的墨跡,遞給張秀才看?。
劉靈芝端着飯出來了,一碟油炸小魚,一盤鹹蘿蔔條,加上幾個軟乎乎的白面饅頭,頓時勾的徐淵直咽口水。
“寫完了?快吃吧。”
兩人坐在一旁吃東西,張秀才捋着胡子看?他寫的試題,看?到最後滿意?的點點頭:“不錯,比平日裏答的好多?了,不出意?外這次絕對能中!”
劉老漢一臉驚喜:“真的啊!大郎以?後是不是就是秀才公了?!”
徐淵腼腆的笑道:“只是是童生?,還要參加完府試和院試才能叫秀才呢。”
張秀才:“快了,等過幾日縣試名次下來,若是考中了縣裏會專門組織你們一起去州府參加考試。”
這個時代交通不便?利,許多?人都沒出過遠門,從鎮上去縣城只有一日的距離,都很少有人去過,更別說遙遠的州府,有的人終其一生?都活在自己的出生?的地方?。
從泗水縣出發去冀州府,光路上就要三四日,中途還不知道會碰上什麽意?外。
為了這些讀書人的安全?考慮,每次縣試過後,府試之前?,縣裏都會統一組織考中的童生?一起去參加府試。畢竟讀書人也是政績,若真能瞎貓碰上死耗子考出去個舉人進士,當地的縣令當年考評必然是優等,稍微活動活動,升個一官半職也不是難事。
吃過飯劉靈芝換上一身?精練的女裝短打,準備跟劉老漢去抓豬。徐淵閑着,好不容易考完試張秀才讓他放松一下,便?也跟着去了。
徐淵還是第一次去抓豬,既覺得?新奇又?有點害怕,到了農戶家裏,劉老漢選了一只比較肥的豬,臨走前?劉翠花特意?囑咐要抓胖的,選一條好點的肉給秦家娘子送去。住了人家的房子那麽多?天,雖然收了房費可那點錢還不夠去客棧住兩日的,多?少也要給表示表示。
豬抓好了,三人坐着牛車往回走,肥豬被捆了手?腳躺在牛車上放棄了掙紮,徐淵拿手?指戳了戳,太臭了,怪不得?每次劉靈芝殺完豬回家都要換衣服。
殺豬的時候劉靈芝故意?支開徐淵,怕把?他吓到,爺倆手?腳麻利的把?豬分割好,切了一塊又?肥又?大的後臀肉足足有十多?斤,加上兩只豬耳朵一起用繩子綁好,準備拿去給秦娘子道謝。
下午劉翠花拿好鑰匙和銀子拎着肉就去了秦家布莊。
來的時候鋪子裏沒有多?少人,秦娘子正坐在爐火旁邊的搖椅上打盹,劉翠花悄悄把?肉放下,鑰匙和銀子交給旁邊的夥計,自己轉身?要走。
“劉家嫂子,來了怎麽不坐一會兒啊?”
劉翠花見她醒了便?笑着說:“我見你睡着了,沒想着打擾你。”
秦娘子伸手?拉她在身?邊坐下:“我這一個人吶,閑的發慌,你既然來了就留下來陪我說會話。”
剛好劉翠花家裏也沒有什麽事,有大郎在家,什麽都不用操心。
秦娘子:“劉大哥他們都回來啦?”
“昨個夜裏回來的,今天有空我便?把?鑰匙送過來了。”
旁邊的夥計馬上把?鑰匙和銀子都遞給老板娘。
秦娘子佯嗔道:“你着什麽急?左右那房子我暫時也不住,什麽時候有空什麽時候拿過來就行。你家小女婿考的怎麽樣?”
“嗐,我大字不識一個,哪懂那些啊?”
“我相公說了,你家女婿看?着就是個聰明的,肯定錯不了!”
劉翠花控制不住臉上的笑意?:“管他中不中的,能中更好,中不了也是他沒那命。”
“你來還拿這麽多?肉幹嘛呀,太客氣了!”秦娘子嘴上說着不要,心裏卻覺得?這劉家人會辦事,把?房子低價租給他們也不覺得?吃虧。
“知道你愛吃這口,這不今天抓了豬,收拾完就給你拿過來了。”
“哎,你們關門這段時間可把?街坊四鄰饞壞了,想吃口豬肉還得?專門跑南市去買,缺斤少兩不說,肉也不新鮮。”
劉翠花疑惑:“不是還有孫家豬肉脯子嗎?”
“別提了!你這陣子不經?常出來不知道,那孫家的肉鋪關門了!”
“啊?好好的怎麽就關了門了?”這條街原本有三家肉鋪,其中一家在疫病的時候家裏的人死絕了,肉鋪自然也關了門,另一家便?是秋紅家的肉鋪。
秦娘子一臉興奮的說:“嫂子你不知道哇,前?些日子孫家娘子跟人通奸,被孫大勇抓了個正着,聽說拉出來的時候兩人衣衫不整,那奸夫的活兒還怼在秋紅的金光裏呢……”她捂着嘴壓低聲音。
“還有這種事?!”劉翠花驚呆了,雖說平日裏看?着秋紅妖妖嬈嬈的不太正經?,卻沒想到她真敢幹出通奸這種事。
“這孫大勇也夠絕的,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他竟然把?兩人赤身?用繩子綁了,沿着咱們這條街走了半個時辰,聽說第二日秋紅就絞了頭發懸梁自盡了。那奸夫送了官,打了三十板子,沒幾天也離開了鎮子。”
劉翠花聽完有些唏噓……好好的一家人,說散就散了。
“如今你們家肉鋪可是咱們西市獨一份喽。”
劉翠花跟她又?扯了幾句閑話,見時候不早了便?起身?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恰巧路過孫家肉鋪,往常秋紅靠在肉攤旁邊招呼來往買肉的客人,如今人去樓空,空空蕩蕩肉鋪只剩下一片狼藉,幾根凍了冰渣的豬骨頭,零散的扔在攤子上面。
一陣風刮過,劉翠花覺得?有點冷,攏了攏衣襟,雙手?揣進袖口加快了腳步。
第二天一早,劉靈芝和劉老漢早起出攤了,鋪子一開門街坊四鄰便?都圍了過來,一整頭豬還沒到中午就賣完了。
爺倆高興的數着錢正準備收攤回家,門口突然來了個人。
“這是劉二哥家鋪子嗎?”
劉老漢聞聲擡起頭:“廣祥,你怎麽來了?”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以?前?的老對門鄰居,劉杏她爹劉廣祥。
“快進來坐。”劉老漢拿抹布擦了擦手?,招呼他進去。
“不進去坐了,我來鎮上賣土籃子,順便?給你捎個信,你大哥不太好了……大福讓你有空回去瞅瞅。”
劉老漢心咯噔一跳,眼前?發黑好懸暈倒,幸好旁邊劉靈芝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幺兒,幺兒!快點套車回劉家屯,你大伯……你大伯……”劉老漢急得?說不出話,眼淚嘩嘩的往下掉!
“爹,你別着急!我這就去套車!”劉靈芝麻利的收了攤子把?牛車套好,扶着他爹坐上牛車,抿着嘴面色沉重朝家裏疾馳。
到了家,劉靈芝急匆匆的跑進屋。
劉翠花正坐在炕上給小丫做衣服,“這麽早就賣完了?”
“娘,快收拾東西,大伯不好了!”
“啥?!”劉翠花手?裏的針一下紮到指尖,疼的她倒吸一口涼氣,不敢相信的又?問?了一遍:“幺兒,你說啥?”
劉靈芝把?徐淵叫過來一起收拾東西:“剛才劉杏他爹過來捎信,說大伯快不行了,讓咱們趕緊回去。”
劉翠花捂着胸口好懸一口氣沒上來:“怎麽會這麽突然?大哥身?體不是挺好的嗎?”
來不及想太多?,收拾了幾件衣服,拿了些銀子着急忙慌的上了車,直奔劉家屯。
路上劉翠花抱着劉小丫,不停的掉眼淚,“大哥身?體一向硬朗,怎麽會突然不行了,也沒問?清到底發生?什麽事?”
小丫還不小,不知道奶奶為什麽哭,伸着小手?給劉翠花擦眼淚:“奶,不哭了,丫丫給你糖吃。”從口袋裏掏出一塊麥芽糖遞給她。
劉翠花摸着孩子的頭發,哽咽着說:“奶不吃,丫留着自己吃。”
劉靈芝:“我和爹着急回來,也沒細問?到底怎回事。”
劉老漢坐在前?面悶頭趕着牛車,手?裏的鞭子不停抽打着牛屁股,恨不得?牛跑起來才好,打的牛哞哞直叫。平日裏他是最心疼自家的大花牛,若不是真急了哪舍得?打。
路上積雪還沒融化,牛車跑快了免不了要打滑,徐淵有些擔心。
“叔,你別着急,這路不好走,咱們別出了事。”
劉翠花也趕緊收拾好情緒:“老頭子,別打那牛了,再慢天黑前?怎麽也趕到了。”
劉靈芝連忙換了位置,自己去趕車,讓他爹坐後面去。
劉老漢抽着旱煙,滿臉哀恸。
劉樹春比他大三歲,算起來今年也五十七歲了,年前?來鎮上辦年貨的時候看?着挺精神?的,怎麽就突然不行了……
趕到劉家屯的時候天色已?晚,村裏的人家都點了燈,這會正是飯點,一片炊煙袅袅。
徐淵已?經?三年多?沒回過劉家屯,記得?自己當年出來的時候也是這樣寒冷的冬天,漫山遍野都是白茫茫的雪。如今的心境早已?大不相同,路過徐家門口時,看?都沒看?一眼。
牛車趕到劉樹春家門口,見大門上已?經?挂上白番,院裏也起了靈棚,劉翠花終于忍不住拍着大腿,嗷一嗓子哭出來:“大哥诶!”
屋內楊氏聞聲連忙往外走,兒媳婦和孫媳婦在身?旁攙扶着她:“翠花啊,你可來了……你可來了!”妯娌倆抱在一起泣不成聲。
小劉氏紅着眼睛,拉着他們往屋裏走:“伯娘快別哭了,仔細哭壞了身?子,幺兒大郎快進屋,這一路上冷了吧。”
“還行,不冷。”徐淵抱着小丫,劉靈芝拎着行李跟在後面。
進了屋,孫媳婦張氏趕緊把?孝布拿來,給幾個人帶上,劉翠花穿上麻衣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怎麽就…就這麽突然,都不給見一面啊?”
楊氏拉着她的手?搖頭:“誰能想到,昨個還說要跟大福上山去拉柴火,下午跌了一跤就不行了,後半夜咽了氣。”
倆老了太太哭了半個時辰終于平複下心情。
劉翠花啞着嗓子問?:“東西都準備齊了嗎?”
楊氏點頭:“壽衣是前?幾年提前?備好的,穿着也合适,寶藍底繡壽字的緞面褂子,用的都是好料子。”村裏的老人大多?過了五十歲就開始提前?準備後事用的東西,省的用的時候抓瞎,總不能光着屁股上路。
“銀子夠使不?不夠我這拿了些。”
“夠用,棺材也是現成的,陰陽先生?給看?了日子,初十、十一不能出殡,十二下葬,埋在老墳茔地裏咱爹身?邊。”
“哎……”劉翠花難受的嘆了口氣,生?老病死,時至則行,誰也阻止不了,都是命啊。
“我原以?為我病病怏怏的得?走他前?頭去,誰成想竟讓他搶了先。”楊氏說着說着又?往下掉眼淚。
“可別這麽說,嫂子你得?挺住了,孩子們還指望你操心呢,你要走了誰疼他們?”
旁邊兒媳婦和孫媳婦都紅了眼睛:“娘,您保重身?體啊。”
小劉氏是真心實意?的心疼自己婆婆。劉家只有大福一個男丁,打她嫁過來那日起,楊氏拿她就當親女兒一般,從沒苛待過她。
“二伯母您勸勸她,從昨天到現在一口東西都沒吃,這麽大年紀了,這麽熬身?體怎麽受得?了啊!”
劉翠花一聽馬上打起精神?:“大嫂,你可不能這樣,你還打算跟着大哥一起走了?你都給他操心一輩子了,也該享幾天兒孫福了!”
楊氏熬了一天一宿,這會明顯有些精神?不濟,靠在枕頭上搖搖頭:“我才不給他操心了呢,這輩子跟他就沒享過一天福。”
“可不是!你說咱倆嫁到他們劉家的時候,窮的揭不開鍋,事事都要靠自己,咱娘又?是個潑辣性子,容不下人說一點不好,當年你生?大福的時候,要不是沒人管,哪至于讓他落下腿腳上的毛病。”
提起這個楊老太太瞬間來了精神?,支着炕坐起來,攢了一肚子的委屈忍不住往外倒豆子:“生?大福的時候正趕上秋天,我讓咱娘幫我看?幾天,我好去地裏忙活忙活,結果她扭頭就去了姑子家。”
“沒辦法我只能背着大福去地裏幹活,襁褓把?孩子腿綁的太緊,勒壞了腿筋,劉樹春那老王八犢子因為這事還打了我,我不心疼嗎?那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
那會剛楊氏還年輕,劉大富又?是她第一個孩子,一點經?驗都沒有,完全?是摸石頭過河。為了幹活方?便?把?孩子緊緊的綁在身?上,哭鬧也沒管,結果晚上回家才發現兒子的腿都被勒腫了。後來劉大福長大才發現,勒壞那條腿始終比另一條細很多?,走起路來跛腳。
“當年他踹我胸口那一腳,到現在陰天下雨還疼,你說我給他生?兒育女他也忍心下得?去腳!”
旁邊小劉氏給自己兒媳婦使了個眼色,讓她趕緊把?粥端進來,看?老太太這精神?頭至少能吃兩碗。
劉翠花跟着一起罵:“都是沒良心的,幸虧這條腿保住了大福的命,也應了這個名字,是個有大福氣的。”
提起劉樹春的不好,楊老太太也顧不上悲傷,老爺子活着的時候他當家,家裏大事小情都是他說了算。劉樹春跟劉老漢還不一樣,他脾氣大不聽勸,若是不和心意?還敢動手?打人。也虧的楊氏是個好脾氣的,換成劉翠花兩口子早打上天了。
孫媳婦從鍋裏端着溫熱的粥過來遞給楊氏:“奶,你喝兩口。”
劉翠花伸手?接過來塞到楊氏手?裏:“把?粥喝了,別讓孩子們跟着操心。”
“哎。”楊氏這會兒倒真有點餓了,一碗粥喝了下去,胃裏頓時舒坦多?了。
“你來了我這心裏就好受多?了,不然一肚子話沒人說。”跟小輩們說不理解,跟外人又?說不着,只有這個老妯娌能理解她們當年的不容易。
好不容易把?老嫂子安撫好,看?着老太太睡着了,劉翠花下了地。
小劉氏已?經?備好了吃食,知道他們趕路匆忙肯定還餓着肚子。
劉靈芝和徐淵領着小丫過來吃飯,劉翠花卻沒什麽胃口,夾了兩筷子就吃不下了。
“幺兒,你去叫你爹進來吃點東西,晚上還要熬一宿,不吃東西哪撐得?住。”
“哎。”劉靈芝放下筷子出去叫人。
外面劉老漢坐在靈棚裏給劉樹春燒紙錢,看?着大哥躺在木板上,穿着嶄新的壽衣,身?上蓋着綢子被,頭發胡子都整理幹淨,除了面色蒼白就像睡着了似的。
劉老漢他們兄妹一共四個,劉樹春是老大,除了早夭的二姐劉淑夏,下面還有個妹妹劉淑冬。妹妹前?也幾年走了,如今就剩他自己,越發覺得?孤零零。
“二伯,你進去歇會,我在這看?着就行。”
“沒事,我不累。”劉老漢解開麻繩又?拿了捆燒紙,一張一張的扔進火盆,劉大福見狀搬了把?凳子坐在旁邊。
“你爹臨走前?交代什麽了嗎?”
“沒有,走的太突然了,下午在門口跌了一跤就昏了過去,叫了鄰村的郎中過來施了針也不頂用,下半夜人就沒了。”
劉老漢從腰間掏出煙葉搓了搓,塞進煙袋鍋裏,就着燒紙上的火點燃,煙霧順着鼻孔散出,帶着一聲重重的嘆息聲。
能活到五十七歲也算是壽終就寝,村裏交好的人家都過來燒紙吊唁,明天後天停靈兩天,大後天出殡。
現在才二月中旬,地裏還沒開化,埋人也是個麻煩事。
“墳地找先生?看?過了嗎?”
“找了,七叔給看?的地方?,就在我爺身?後那塊地。”
“挺好,旁邊給我留着,将來我們老哥倆做個伴。”
“诶。”劉大福擤了擤鼻子,拿袖子擦了擦眼淚。
劉靈芝出來:“爹,進去吃點東西吧,大哥你也進去吃點東西,不然這一宿熬不住。”
劉老漢也沒逞強,扶着凳子站起來,顫顫巍巍的往屋裏走。
劉靈芝看?的心裏不是滋味,他爹好像一瞬間就老了。
晚上男丁要守孝,劉老漢領着劉大富加上大明二明坐在靈棚裏燒紙。原本劉靈芝也該出來燒紙,奈何一直瞞着身?份也就算了。
楊氏睡了一覺,醒來坐在炕上發呆,劉翠花安頓好劉小丫便?急忙趕過來。
“那小丫頭就是你們收養的?”
劉翠花滿臉慈愛的說:“嗯,三歲多?了,活像個機靈鬼,一張小嘴可會哄人了。”
楊氏笑了笑:“挺好的,等以?後幺兒和大郎有了孩子,還有個姐姐做伴。”
劉翠花欲言又?止,脫了鞋上炕坐在楊氏身?邊:“嫂子,我跟你說個事你可別埋怨我。”
“啥事啊,還神?神?秘秘的。”
“這事擱我肚子裏十多?年了,原本打算帶到棺材裏去,現在想想咱們也沒幾年好活的,說出來也不打緊。”
楊氏啐道:“別說那喪氣的話,你身?子骨一向硬朗,沒準能活到八十。”
“哎,其實幺兒他……他是個男娃。”
楊氏沒反應過來,愣了半天才追問?:“男娃?那為啥給他做女孩打扮啊?”
“還不是那些年打仗鬧的,好不容易等仗停了,衙門裏說謊報性別逃兵役,是欺君之罪要殺頭的。我把?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