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江曙發現, 季憐星能給她帶來好心情,是那種發自內心的快樂。
于是在跳完那支不像舞的舞之後,江曙開始真正思考一個問題, 她是不是真的無法對別人有感情?
一個決定孤獨終老、決定找一百個情人的人, 竟然開始思考什麽是愛情。
她看着季憐星的臉, 是一張讓她覺得有新鮮感且能短暫有好感的臉, 但這種新鮮感到底能持續多久,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
思考幾秒後, 江曙覺得快樂和愛情是兩回事,及時終結了腦袋裏荒謬的思考。
之後她們一起吃早餐,途中季憐星的室友下班回來,和江曙打了個照面。
季憐星對室友說江曙是她姐姐,寒暄幾句, 室友沒多想,到浴室洗澡去了。
“今天是我哥的忌日, 我和小檀要去一趟墓地,你去嗎?”
“可以。”
說起江曙的哥哥,季憐星有那麽丁點兒好奇,經歷過上次的事, 季憐星大概清楚江曙哥哥是意外死亡, 而且聽江曙上次的語氣,好像還有那麽一點兒愧疚。
“那吃完飯去我爸媽那兒接江小檀。”
早餐過後,季憐星坐上江曙的車, 兩人前往市郊。
今天天氣不錯, 季憐星坐在副駕駛, 看着窗外, 陽光透過玻璃照在她的臉頰上, 傳來幾絲熱意,季憐星惬意地眯上眼,覺得晴天是要比陰天好。
“話說江小檀好像很喜歡你呢。”江曙漫不經心道。
“是麽?”季憐星側目看了她一眼,“其實我也挺喜歡她的。”
“這孩子應該能感受到,她觀察力很強。”江曙有意瞥了季憐星一眼,她發現不管是外形上還是性格上,江小檀和小時候的季憐星有相似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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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江總。”季憐星有些猶豫,但還是問出口:“小檀的媽媽呢?”
當初入公司的時候,大家都說李向彥和江曙已經結婚了,他們的孩子就是江小檀。
後來季憐星才知道小檀是江曙哥哥的女兒。
今天是江曙哥哥的忌日,卻沒有聽到江曙嫂子的消息,不免有些好奇。
“小檀的媽媽也去世了。”江曙握着方向盤,手指在上面點了幾下,好像在思考問題,“其實她是我哥領養的孩子。”
“啊?!”
江曙對這種驚愕并不感到意外,解釋道:“我外公是軍人,我哥也是。小檀是我哥戰友的女兒,戰友曾經救過我哥的命。”
“後來戰友呢?”
“去世了,挺嚴重的一起失火事件,還上過新聞,他們家活下來的只有江小檀,那時候她才八個月,我哥通過合法手續把她領回家,從那天起,她就是我們的親人了。”
季憐星若有所思,回憶起江小檀給她的第一印象,是一個極其陽光樂觀的小孩,能感受到她是在那種溫馨家庭裏長大的孩子,卻沒想她和自己一樣父母雙亡。
“那小檀她知道麽?”
“她不知道,我們準備等她成年之後告訴她,年紀太小了不合适。”
季憐星點頭,同意這個觀點,小孩子雖然小,很多事不懂,但其實挺敏感的,尤其是這種事情上,不能太過于草率,要小心謹慎,避免成長過程中出現心理問題。
車子開出城區,進入市郊。
“對了,等下可能我爸媽會邀請你去家裏坐坐。”
“啊?”季憐星瞬間變得局促,江曙這麽一說倒是提醒了她,要見家長了!!!
“忘記買東西了!!!”
季憐星看向窗外,發現車子已經開出城區,周圍都是平房,賣東西的地方很少。
“不用買,什麽都不用。我爸媽不在意那些。”江曙感覺到季憐星好像有點緊張,安慰她:“我爸媽性格都挺好的,等會兒我就介紹你是我朋友。”
江曙說得雲淡風輕,季憐星的緊張感卻只增不減。
或許是因為缺少和長輩相處的原因,季憐星會覺得害怕。
比如高中的時候,她去喻夢家,喻夢爸媽人明明很好很熱情,但季憐星就是害怕,甚至害怕到說話都有點發抖。
潛意識裏就害怕自己表現不好,給長輩留下不好的印象,這是長期積成的,要改變很難。
“別緊張,小刺猬,我們待不了多久,坐十來分鐘就走。”
“嗯。”
開了将近半個小時,終于抵達邊郊的一棟小洋房,洋房設計很高雅,看得出主人有極高的品位。
門欄前的小花園讓季憐星着實驚訝了一番,植物帶來的活力氣息實在太足,推門進去的時候覺得置身于花海中,好像在做夢。
“我爸媽就愛養花。”江曙指向栅欄一角,“看這盒寶石花,是我上周回來他們剛種的。”
“寶石花!”季憐星蹲身,伸手輕輕去觸碰淡紫色的花瓣,“以前我家裏也有很多,生長起來很繁茂,樓頂欄臺上全都是。”
江曙看着她,笑着說:“喜歡嗎?喜歡就帶回去。”
季憐星收回手,搖頭,“放在這裏就很好,和它的夥伴們一起多熱鬧,和我一起就顯得有點孤單了。”
“鼠鼠!!!刺猬姐姐!!!”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江小檀稚嫩的聲音極具穿透力,緊接着,見她穿着一身黃色小馬褂朝這邊跑來。
江小檀張開雙手朝兩人跑來,嗓子裏擠出快樂的笑聲,她踩着小鵝卵石道,越跑越快。
“慢點!”江曙聲音還沒傳到江小檀耳朵裏,便看到江小檀一個趔趄,直接摔在了硬梆梆的石頭上。
她的笑容瞬間變成了哭臉。
“啊哇哇哇哇嗚嗚嗚嗚......”
江曙和季憐星幾乎同一時間朝她奔去,同一時間把江小檀扶了起來,可她還是哭,響亮的哭聲鑽進兩人耳朵裏,堪比三重管弦樂齊奏。
“乖,不哭……”江曙輕拍江小檀的背。
“嗚嗚嗚……我、我疼……忍不住!!!”
“堅強一點,我給你看看。”江曙掀起江小檀的褲腿,還好她褲子穿得厚,所以只是輕微擦傷。
可小孩子承受疼痛的能力太弱,江小檀還是狂哭不止,江曙又很少哄人,除了那幾句也不知道說什麽。
倒是季憐星要耐心很多,她拉着江小檀的手,把她抱到自己懷裏。
“還很疼嗎?”語氣相當溫和,小孩子很吃這套。
江小檀眼淚汪汪,直點頭, “疼的。”
“姐姐給你吹吹好不好?”
“好。”
“吹了就不疼了。”季憐星在江小檀的膝蓋上吹了幾下,江小檀覺得冰冰涼的,吹完過後,季憐星還補了一句:“剛剛吹那幾下就是給你上藥了,很快就好了。”
被忽悠過後的江小檀還一臉認真,點頭表示真的沒那麽疼了。
站在一旁的江曙一愣一愣的,看來季憐星比她會哄小孩子。
“不痛了吧?不痛了咱們進屋。”江曙伸手準備去牽江小檀,江小檀卻把手縮了回去,轉身往季憐星懷裏撲。
“刺猬姐姐,要抱抱!”
雖然被叫刺猬的季憐星有點小尴尬,她不知道江小檀在哪兒聽到的,但完全抵擋不住撒嬌的小孩子啊,于是又把江小檀抱在懷裏。
“好,姐姐抱你。”
站在一旁的江曙皺起眉頭,見江小檀在季憐星懷裏樂呵呵,又是牽手又是抱抱的,話說季憐星對她都沒這麽好吧?
“江小檀,你可真會撒嬌啊!”江曙張開雙手,想把江小檀接到自己懷裏。
“鼠鼠不用你抱,我要姐姐抱。”小胖手緊緊摟着季憐星的脖子,臉蛋還和她來了個貼貼。
江曙懸在空中的手又收了回去,總覺得……這江小檀撒嬌過頭了!那可是她的小刺猬!
“爺爺奶奶呢!”江曙語氣中帶着一點微妙的感覺。
“在做早飯!”
江曙偷瞄了季憐星一眼,又瞥了江小檀一眼。
“進屋,快點。”
季憐星很配合,跟着江曙進屋,腳下的步伐很快,因為她快抱不動了,小檀是真的沉。
好在到玄關處,江小檀成功被江曙接走,不然臂力真的不行了。
“爸、媽,我回來了!”江曙朝季憐星招了下手,把她拉過去,對着廚房裏的二老說:“這是我跟你們說的朋友。”
季憐星站在江曙旁邊,目光落在廚房走廊,很快玻璃門那邊走來兩道身影,拿着鍋鏟的那個是江義東,穿着圍裙的是周雪蘭。
“叔叔阿姨好~”
“诶!你好你好!”江義東晃了晃手裏的鍋鏟,對季憐星打了個招呼,他的面部表情相當和藹,讓季憐星的緊張心情消散了不少。
周雪蘭沒有江義東那麽活躍,性格稍微內斂一些,但臉上的笑容不減,唇邊挂着淡淡的笑容,招呼着兩人進屋。
“快進來坐~吃早飯沒有?”
“吃過了。”江曙和季憐星異口同聲道,兩人轉頭,相視一笑,江曙小聲補了句:“我們還挺有默契?”
她拉着季憐星去沙發坐着。
廚房裏傳來淡淡的玉米香,二老好像是在給江小檀烙玉米餅。
沒過幾秒鐘,江義東腦袋又露了出來,笑道:“真的吃過了?要不要再吃一點?”
季憐星剛好迎上他的目光,不知道怎麽拒絕,但她的确是不餓。
倒是江曙搶先替她回答了:“爸,真的吃不下了,你趕緊把小檀給喂了,我們等會兒還要去看哥呢。”
說到“哥”時,江義東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只是一秒時間,又恢複原本模樣。
“不吃餅也喝點粥吧,馬上就做好了。”
五分鐘後,江小檀上桌吃飯,給她準備的早餐很豐盛,有粥有餅有酸奶還有水果,那叫一個飲食均衡。
大人們好像沒什麽食欲,小孩倒是吃得香。
“給你哥準備的花,等會兒出門的時候帶上,是我去年種的白菊。”周雪蘭說。
“嗯,對了媽,外面門欄那邊的寶石花還挺好看的,等會兒給我摘一朵,回去我養着。”
聽到江曙說這話,季憐星不自覺轉移到江曙那兒,視線正好和江曙對上,她在江曙眼睛裏看到了答案,寶石花是要給她的。
“喜歡?喜歡整盒都拿去。”周雪蘭倒是豪爽,在她的所有物上,從來都不會對自己的孩子吝啬。
季憐星沉默,聽他們說話,安靜地喝粥,雖然不餓。
她悄悄觀察過,覺得周雪蘭身上有一種文雅的氣質,很幹淨,不嬌柔做作,這長輩給她的感覺很舒服。
“對了,江曙,怎麽不介紹一下你這個朋友?”周雪蘭擡眼,看向季憐星,對她笑了下。
話題突然轉移到自己身上,季憐星有點猝不及防,忙自我介紹:“阿姨,我姓季,季憐星,叫我小季就好。”
“哦哦,小季,挺好的。你和江曙剛在一起不久吧?”周雪蘭很自然就這麽蹦出了一句。
但也是這麽簡單的一句,徹底把季憐星搞懵了。
沒記錯的話,江曙進屋的時候,介紹的是“朋友”吧?朋友之間,會用“在一起”來形容嗎?
等等!在一起!難道江曙的媽媽知道——
季憐星朝江曙投去求救的眼神,她不知道怎麽回答。
“噗,媽。”江曙一只手搭在周雪蘭手背上,拍了一下,“我剛剛說了,小季是我的朋友。”
“噢~~”周雪蘭露出抱歉的表情,“我誤會你們的關系了。”
江義東全程哄江小檀吃飯,說到這個話題的時候他才插話:
“話說你後年就三十了,是不是該談個穩定戀愛了?就算女朋友也帶一個回家?”
“我知道,但找不到喜歡的。”江曙脫口而出。
季憐星手裏的片子抖了一下,雙唇緊抿,低頭喝粥。
剛剛江曙表情那麽自然,對她的家人真情流露,所以那句“找不到喜歡的”是發自真心吧?
她的的确确在江曙眼裏只是一個□□工具罷了,雖然知道,但真正聽到那句話的時候心裏仍然不是滋味。
江曙好像也意識到了什麽,忙去看季憐星,發現她表情好像有些不對勁,才反應過來剛剛好像有點口快了。
“爸、媽,我的事你們別操心了。”江曙有些急躁地看了眼江小檀,“吃完了沒?吃完了我們出發了。”
江小檀放下碗筷,表示對出門很感興趣,“吃完了吃完了!!!!”
*
秋日,陽光明媚,太陽光毫不吝啬灑在道路的棕榈樹上,樹幹上鍍了一層金光。
車子馳騁在柏油馬路上,江小檀乖乖坐在副駕駛拿着江曙的手機看動畫片。
季憐星則是坐在後座,是她主動要求的。
在郊區開車,車速要比城市快一些,季憐星側目凝視窗外,一棵又一棵棕榈樹快速掠過眼前,陽光從枝頭灌進樹葉縫隙裏,一連成片,落成閃耀的銀河。
江曙沒說話,季憐星也沒有。
她們的沉默是從那句“找不到喜歡的”開始的。
這條路到底有多長呢?
季憐星看這條筆直的柏油路,好像沒有盡頭似的。
那她呢?和江曙之間這種虛無缥缈的,看似是愛情實際上什麽都不是的關系,又有多長呢?
季憐星明白,她終究還是對江曙有期望了。
在和她接吻和她相擁而眠的瞬間,她真的有那種錯覺。
她甚至想過,江曙會不會對她有一點點好感?
果然,人一旦不清醒就會妄想,怎麽可能?在一場游戲裏找真情,就像在無花果裏頭找一朵花一樣荒謬。
“小刺猬。”江曙還是先開口了。
她從後視鏡已經看了季憐星好幾次,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也許是和剛剛那事有關。
“嗯?”
“你在想什麽?”
季憐星一只手撐着下巴,全程看着窗外,“什麽都沒想,放空。”
江小檀的動畫片發出幼稚的打鬥聲,她沉浸在動畫片的世界裏,全然不懂這兩個成年人之間的情緒。
“不要誤會。”
“不會。”
于是氣氛更沉默了。
開了三十分鐘,到墓地的時候,季憐星有點疲憊,她突然很困,想大睡一覺。
江曙從後備箱裏拿出花束,一共兩束,都是鮮豔盛開的白菊。
“小刺猬。”江曙叫了季憐星一聲,“別發呆,跟上。”
墓地是現代墓地,規劃整齊,有人專門打掃,需要定期繳費,所以也很幹淨。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煙塵的味道。江小檀走在兩個大人中間,好奇寶寶一樣,東看看西看看,竟然也不覺得害怕。
“鼠鼠,還有多久啊?”
“前面,馬上到了。”
“去年你都沒有帶我來,哼。”
“去年你生病了,怎麽帶你過來。”江曙在一座墓碑前停下,上面嵌着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人面容英俊,眉眼和江曙有幾分神似。
“爸爸!”江小檀對着照片上的男人叫了一聲,目光又落在隔壁的墓碑上,又叫了一聲:“爸爸!”
江曙把手裏的兩束白菊遞給江小檀,讓她把花放在兩座墓碑前。
“鼠鼠,為什麽這兩個都是我的爸爸?”
“長大之後再告訴你。”
“那為什麽爺爺奶奶每次都不來?”
“他們會傷心。”
“那為什麽你不傷心?”
江曙摸摸江小檀的腦袋,露出無奈的笑,“你才是十萬個為什麽。”
站在一旁的季憐星聽了,有點無所适從,十萬個為什麽,讓她想起了昨晚,帶着夢幻元素的夜,與其本質一樣蒼白無力。
墓地的氣氛有些沉悶,季憐星沒什麽說話的欲望,她又想起了大伯,或者說想起了母親,她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開始思考,墓碑對于死人來說是否是一種桎梏?壓于狹小的土壤裏,長眠于地下,還不如燒成灰來得痛快。
“你心情好像不好。”江曙說。
“有點吧。”季憐星抿唇,臉色蒼白。
“抱歉,不該帶你來這裏的,讓你想起不開心的事了。”
“不是因為這個。”季憐星低頭,她想忽視那種失落,可失落卻還是爬上心頭,怎麽都甩不掉。
“那就是因為那句話。”江曙直截了當:“因為那句話,你不開心了。”
“沒有。”季憐星唇色泛白,掌心冒汗,“我可能有點暈車。”
“我當然喜歡你。”江曙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給她安慰,“別想太多。”
“江總,不用這樣。”
江小檀耳朵尖,聽到了,笑着說:“我也喜歡你們!!!”
小孩的世界,多麽完美,你看她笑得多開心。
*
晚上,季憐星依舊去酒吧駐唱,周六通常都是她的主場,也是賺錢賺得最多的一天。
熟悉的場地,聽到耳朵起繭的那幾首音樂,唱到嗓子疲憊的那幾首歌,季憐星有點厭倦這樣的生活,什麽時候是個頭?
“大家好,我是Bella,好久不見,還記得我嗎?”
連開場白都一模一樣,臺下那幾個狂熱的粉絲歇斯底裏地吶喊,季憐星唱了一首又一首,直到身後屏幕爆炸起煙花。
VIP卡座的張先生又投了20個煙花,是上周那個,張名岳先生。
“張先生,您想聽什麽歌?”
卡座的張名岳舉起一只手,對着季憐星打了個招呼。
“你唱的,我都喜歡。”
臺下一陣歡呼,但也有人發出不屑的拉踩。
“Bella是我們的,聽歌就聽歌,要點就點,搞什麽油膩!”
張名岳旁邊的王總很嚣張,對着樓下的學生喊:“黃毛小子,我能用錢砸死你信不信?”
“有臭錢了不起啊!”
于是張名岳又投了20個煙花,笑着問樓下的男生:
“是不是你一學期的生活費啊?”
“哈哈哈哈哈——”
“卧槽,致命打擊!!!”
“牛逼,有錢任性!”
男的一陣起哄,場面變得不受控制,季憐星有些頭疼,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吵,她吹了一下話筒:
“那張先生,一首《祝你天天快樂》送給你。”
氣氛稍稍緩和了些,季憐星耐着性子接着唱完整首歌,到後臺中場休息。
接替她的人是Willow,當初介紹江曙給她認識的人,兩人打了個照面,季憐星坐在凳子上喝水,她現在盡量避免和Willow說話,因為會尴尬。
結果Willow叫住她:
“小季,商量個事。”
“什麽?”
“張老板問你要微信。”
“替我拒絕一下,謝謝。”
“他說請你吃飯,你考慮一下嗎?”
“不考慮。”
“行。”
這邊Willow走得不情不願,滿臉都是你确定嗎?
季憐星佯裝喝水沒去看她的表情,她很難過,大概Willow已經把她歸類為“給錢就行”的那類人,不然也不會把張名岳介紹過來。
當初去見江曙是季憐星最後悔的決定。
有錢、溫柔、是女的,然後去了,季憐星覺得自己那時候真是愚蠢至極。
酒吧持續響起動次打次動次打次的音樂,刺耳的聲音撞擊着季憐星的耳膜,那種她不屬于這裏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甚至很想離開,如果不是因為錢。
錢,又是錢。
季憐星喝了一口水,走進工作間休息。坐了一會兒,外面進來一個人。
目測三十多歲,一套西裝,铮亮的皮鞋,給人一種他才下班的感覺。他很瘦,也高,看起來很精明,頭發上了發蠟,在閃耀的彩燈下顯得有些油膩。
他朝季憐星走來,距離五六米的時候,季憐星才意識到這個人就是打賞她的人,張名岳。
“張先生。”季憐星放下手裏的水,站起身。
“你好,美女。”張名岳取下墨鏡,露出一雙小眼睛,目光裏透着暧昧的光,他伸來一只手,想要和季憐星握手。
季憐星沒握,不着痕跡往後退了些,與他保持距離,“你好,什麽事?”
“那個事考慮得怎麽樣了?”
那個事,嗯,很惡臭。
他說話時嘴裏有股蒜味,季憐星有些窒息,看到他的笑容,頓時胃裏翻江倒海,覺得相當惡心。
“抱歉,我有對象了。”季憐星捏着手機,觀察周圍的情況,化妝臺那邊有人,門口有保安,張名岳應該不敢做什麽。
“我聽說你以前去酒店陪的,前不久的事,你男朋友知道嗎?”他的笑容有些得意。
而季憐星只花了一秒的時間便知道是Willow說的,她用沉默做回答,不想解釋太多。
“沒事,你可以考慮一下嘛。”張名岳露出笑容,“我挺喜歡你的,價格不滿意還可以改。”
“張先生,我話說得很清楚了吧?”季憐星有點忍不住了,她怕她一耳光給這男的糊上去。
“我看出來了,你很會裝。”張名岳想靠近季憐星,季憐星很快和他拉開距離。
“這是我們的工作間,你打擾到我工作了,門口是有保安的。”
張名岳小眼睛瞪得老圓了,好像沒有侮辱到季憐星他的心情相當不舒服,他轉身一看,門口的确是有一個保安。
“考慮一下?十五萬,比你唱歌賺錢多了。”
“保安,麻煩來處理一下。”季憐星朝安保人員招了下手,對方立馬進來把張名岳請了出去。
“喲,你真能裝,老子喜歡。”張名岳臨出門前對着季憐星吼了這麽一句,空氣中全是他留下的蒜味。
季憐星被熏得心情很差,本身今天心情就不怎麽樣,張名岳的出現将她的情緒拉到谷底。
下半場唱完歌後,拖着疲憊的身子走出酒吧,才發現已經下雨了,門口全是打車的人,打車軟件排隊人數已經到100多位,看來一時半會兒是打不了車了。
季憐星跑去對面便利店買了一把傘,準備步行去江曙家,大概要走十幾分鐘。
雨不大,算不上暴雨的程度,只是空氣有點潮濕,溫度有點低。
雨點噼裏啪啦拍打在傘面上,冷風鑽進季憐星衣袖裏,渾身都冰冰涼的。
她腦袋裏還是張名岳剛剛那副嘴臉,是和季斯宇差不多程度的惡心,在酒吧駐唱的時間越久,就覺得像他們這樣的男人其實很多,這更加堅定了季憐星的想法,一定要努力掙錢,獨立自強,絕不依附于他人。
“我他媽根本沒醉!你信不信我還能吹兩瓶!簡直小意思!!!”馬路對面一個醉漢在大聲喧嘩。
是了,除了好色,還愛擾民,愛吹牛。
季憐星低頭加快腳步,目光落在地面上,看着自己的腳往前往前再往前,一秒鐘都不想停。
腳步越來越快,地面發出噠噠噠的聲音。走在街道拐角,她撞進一個懷抱裏,一陣清香鑽進鼻腔裏。
“走這麽快也不看路?”
季憐星擡頭,目光撞進深棕色的瞳仁裏,溫柔似海,是江曙。
“下雨了。”季憐星把傘支到江曙頭頂上,“你怎麽不打傘?”
“我來接你的時候還沒下雨。”江曙接過雨傘,變成了她給季憐星打傘。
“接我幹嘛。”
兩人并肩而行,江曙一只手搭在季憐星肩膀上,把她攬進懷裏,另一只手替她打傘,傘面明顯傾斜在季憐星那邊。
“傻,接你幹嘛,接你回家啊。”
“不接我我也可以回家。”季憐星語氣有點冷漠,她覺得自己的語氣有點小女生,好像還在為上午的事生氣,忍不住。
“我想接你,這樣你更安全些。”江曙眼裏噙着笑意,她發現季憐星鼻尖紅紅的,估計是穿太少有點冷,“你還在為上午的事生氣?”
“沒有啊,上午什麽事?”季憐星有點佩服自己的口是心非。
“噗嗤。”江曙在季憐星臉蛋上捏了一下,“你撒謊的時候表情很不自然。”
季憐星不說話了。
但她心裏是開心的,因為江曙來接她了。
“其實早上我那麽說是忽悠我媽呢,她老是唠叨我談戀愛的事。”
“喔。”
“要不下次我跟她說你是我女朋友?”
“不要。”季憐星冷得聲音都在抖。
江曙拿大衣把她裹進懷裏,像冰塊兒一樣冷。
“看吧,你又不要。”
“本來就不是情侶,幹嘛說我是你女朋友。”
“其實我挺喜歡你的,小刺猬。”
季憐星心尖顫了一下,她好像有被江曙這句話撩到,但又覺得大概率是假的。
“你總愛開玩笑。”
“沒開玩笑。”
“我不信。”
這時街道一輛計程車疾馳而過,掀起一陣水花,濺在江曙的褲子上。
“看吧,連計程車都不信呢。”
“诶?我可打濕了,你說風涼話哦小刺猬。”
“濕了就濕了,又不是我弄濕的。”
“嗯?”江曙投來一道目光。
季憐星接收到信號,意識到什麽,有點後悔自己不假思考說出的話。
“快回家了,雨下大了。”季憐星加快了腳步,臉頰滾燙。
江曙沒跟上她,反而将傘面上的水抖在她身上,明顯是故意的。
季憐星停下腳步,有些不可置信,“江總!你弄濕我了!!!”
“對不起,我的錯。”
“你故意的。”
江曙笑出聲,“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