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有意識的活死人

莫寅睜開眼睛的時候，思緒還有些混沌，他盯着車頂發了好一會兒呆，轉臉看了看四周，猛的坐直了身體，“齊旻呢？！”

靠在椅背上陷入淺眠的王斌被他驚醒，轉過身來看他，“少爺，你醒了。”

“他人呢？！”莫寅手拍在椅背上，又問了一遍，漆黑的眸子緊盯着他，裏面藏着随時會爆發的憤怒。

王斌抿着唇垂下頭，擡腕看了眼手表，已經過去三個多小時了，對方還是沒有回來，他躊躇了下，組織着語言道：“他幫我們引開了活死人，現在……還沒趕上來。”

有可能他已經不會趕上來了，這句話他放在心裏沒有說出口，他不想這麽相信，少爺也不會想這麽相信的。

莫寅的手猛然收緊，手指似乎要嵌進皮質的椅背中，他瞳孔顫動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開車，我們現在回去找他。”

“少爺，還有一部分活死人在那小區附近活動，現在回去太危險了，你要讓小旻的努力白費嗎？”王斌的心裏也不好受，但他一直記得齊旻最後看他的那一眼，是讓他把人安全的帶走，他不能辜負對方的一片苦心。

聽到他這話，莫寅像洩氣一樣靠在椅子上，用手臂掩住眼睛，因為自幼生活的環境，他對所有靠近的人都心有防備，思索着他們是不是懷有目的。

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年也一樣，他身上懷揣着很多讓自己看不懂的秘密，讓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猜測對方是不是想從他這兒得到什麽。

他知道這些懷疑對方心裏都明白，可即便如此，他依舊在每次遇上危險的時候義無反顧，連一刻的猶豫都不曾有過。

莫寅突然想起在M縣的時候，那人問他的問題，當時他沉默了很久都沒有回答，不知道那個時候，對方心裏在想些什麽？

他移開手臂，側頭看着齊旻常坐的位置，上面放着他一直都很寶貝的背包，他抿緊了唇角，或許對方想從他這裏得到的，不過是一句朋友而已。

“咔噠”一聲，車門響起被人扣動的聲音，王斌和莫寅的視線都瞬間集中在那扇門上，心中升騰起連他們自己都沒注意到的喜悅情緒。

“我們的油都找完了，你們要走嗎？”楊悅拉開車門，看着裏面的人詢問。他表哥太沒用了，之前讓他來跟他們說要同行，竟然給她帶回去個不确定的答案。

看到的不是心中所想的人，莫寅的目光沉了下去，側過臉沒有理會她。

王斌的內心也有些失望，上次他們在等待的時候，齊旻就是這樣回來的，“我們還不打算走，你們要走的話請便。”

“大晚上的一直停在這兒不安全，還不如趕趕路呢，明天就到下個城市了。”她看着沉着臉不吭聲的人，忍不住感嘆一下對方完美的側臉線條，嘴上繼續勸說，“我們一起還能做個伴兒。”

如果是個稍微懂事點兒的，王斌說不定對她的愛慕樂見其成，也好讓自家少爺緊閉的心門開一開，可惜這個小姑娘可不是省事兒，他也沒那個心思，“我們的同伴還沒有回來，我們在等他。”

是那個娃娃臉的小男生？楊悅撇撇嘴，被那麽一大群活死人追着走，現在估計都成一把骨頭了，哪可能還等的到。

“那我們就也先不走了，反正也不急，我在這兒陪你們吧。”她轉了轉眼睛，探身進來就想坐到只放了個包的座位上。

莫寅長腿一擡搭在上面，阻止了她的動作，轉過臉來冷漠地盯着她，“這裏沒有地方給你坐，滾回你自己車上去。”

楊悅自認為也沒做什麽惹他生氣的事，這人怎麽就這麽不待見她，以前她也是被別人追着跑的，現在反過來追別人，他竟然還不領情，“你幹嘛總這麽兇？我也是好心！”

她的嗓門突然提高，王斌皺了皺眉，這附近雖然沒什麽活死人，但難保不會把遠處的吸引過來，“少爺現在心情不太好，你還是先回去吧，我們不打算跟別人同行，你和你表哥不用等我們了。”

接連被兩個人回絕，性格本來就傲氣的楊悅也有些憋不住，雙手環胸就冷哼了一聲，“我奉勸你們也別等那個男生了，那麽多活死人追着他，哪裏還會有命在！”

“你再說一次。”莫寅的眼神立刻冷了幾度，表情沉靜的有些可怕。

楊悅被震懾，心裏有點兒發怵，但是倔強促使她高昂着下巴，不願服輸，“我又沒有說錯，他是人又不是神仙，死了也……”

黑黝黝的槍口對準了她，喉嚨裏未完的話卡在那裏再也說不出來，身體緊繃着一動也不敢動，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被人用槍指着，是這麽可怕的感覺。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你先死？”莫寅的手指扣在板機上，似乎下一秒就會輕輕的按下去，結束她的生命。

怕自己表妹惹人家不高興，一直靠在車旁關注這邊的鄭浩趕忙沖過來，手臂一伸把她擋在身後，“她年紀小不懂事，要是說錯了什麽我替她道歉，還請原諒她這一回。”

見她縮在男人身後蒼白着臉，一句話都不敢再多說，心裏紛亂的莫寅也懶得跟她計較，放下槍靠在椅背上閉了眼睛，“帶着她滾。”

鄭浩趕緊點點頭，幫他們把車門關上，拉着自己已經被吓沒了魂兒的表妹轉身離開，早叫她別去招惹人家，非是不聽，現在高興了？

黑暗的夜色裏，齊旻捂着還在滲血的傷口進了棟蓋到一半的樓房，他順着還是水泥面的樓梯往上走了幾層，最後在一個角落坐下來，有些疲憊的靠在粗糙的牆面上。

因為失血過多，他的嘴唇沒有一點血色，襯着稚氣的臉有幾分可憐，他仰起頭把後腦也貼在身後的牆上，輕喘了幾口氣，顯露出來的脖頸上，赫然是數道猙獰的爪痕。

他側過臉，看向毫無星光的夜空，逐漸出了神，他們應該已經逃到安全的地方了吧，或許還像上次一樣，停在某個街口等他過去。

只是很可惜，他恐怕暫時沒辦法去找他們了，脖頸上的刺痛還在提醒他傷口的存在，帶着活死人留下的傷找過去，會吓到他們吧？

就算像他這樣的怪物根本不會被感染，也不想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到對自己的恐懼，他收回放在外面的目光，挪動了下身體讓自己坐正些。

他拉開衣服的拉鏈，從裏面的T恤上撕下一條布，一頭咬在嘴裏，纏繞到受傷的手臂上，用了些力氣紮緊。

他的身上現在不止有自己的血，還沾滿了活死人的血，他數不清自己到底殺了多少活死人，只知道在它們之中不停地向前移動，給莫寅他們帶去更多的時間。

包完了傷口，他在已經髒的不成樣子的衣服上蹭蹭手上的血跡，靠着牆合上眼睛，打算稍稍休息下。

還沒過幾分鐘，他的耳朵裏就聽見悉悉索索的動靜，似乎是緩慢的腳步聲，他睜開眼，盯着樓梯口的方向，伸手在地面上拿起一顆碎石，如果上來的是活死人，他會立刻結果了它。

腳步聲緩緩地朝着他所在的這一層樓接近，在那邊的牆面上也因為暗沉的月光，映出一個非常淺淡的影子，是人體的形狀。

他攥着石子的手微微擡起，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個位置，直到對方露出一個側臉，有着青灰色皮膚的側臉，他沉下眼，手腕一動将石子甩出去，正對着它的太陽穴。

驚奇的事情發生了，那個活死人竟然往後撤了一步，本應該擊中它太陽穴的石頭，擦着它的前額過去，打在了牆壁上。

随後它就緩緩的轉過臉來，灰白色沒有瞳孔的眼睛與他對上，明明應該看不到情緒的，但他卻分明看出幾分委屈。

看清楚這只活死人的正臉，齊旻才猛然想起，對方正是他在來d縣的路上看到的那只，他還沒來得及追就已經不見了。

它略微有些腐爛的臉上出現這麽人性化的表情，讓他暫且停下了去拿第二顆石子的動作，跟對方大眼瞪小眼的對視了很久。

活死人的喉間發出一聲低低的嘶吼，繼續往上移動，動作倒是比其它的活死人利索很多，它走上樓梯到了他跟前，歪着腦袋盯着他看。

“你是有神智的嗎？”齊旻微仰着頭詢問，若是有其他人在，一定會覺得跟活死人對話的他是神經病，可站在渾身是血的人面前卻不下口去咬的活死人，豈不是更神經病？

那活死人卻像是聽懂了他的話，點了點頭，在他面前蹲下來，乖巧地拿兩只手托着臉，那麽可怕的樣子做出這種賣萌的動作，竟有幾分好笑。

有神智，卻顯然不是成年人該有的神智，齊旻的心裏有了結論，他稍稍放松了些，把坐直的身體又靠回去，收回了心裏的戒備。

活死人又看了他一會兒，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下他脖子上的傷口，又像受驚一樣很快縮回去，皺着基本上已經沒有了的眉毛，嘶吼了兩聲不知道想表達什麽。

“沒關系，也不是很疼。”齊旻卻好像是聽懂了一樣，自己也伸手摸了一下，比起手臂上的槍傷，這個的确要好上很多。

懵懵懂懂的活死人突然在自己破爛的衣服上摸了摸，最後掏進一個還算完好的兜裏，再拿出來的時候，抓着一把五顏六色的糖果，全部遞到他跟前，把手展開的同時有幾個掉在地上，它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手撿起來，堆放在那些糖果上。

齊旻看着它獻寶一樣的舉動，伸出手去拿了一顆，拆開包裝紙，把半透明的水果味兒糖果放進嘴裏，甜甜的味道立刻蔓延在口腔中，讓他的心情好了很多，“我要這一顆就夠了，其它的你自己留着吧。”

糖果這種不頂餓的東西少有人拿，可能有孩子的會捎帶上一些，大多數都被遺棄在貨架上無人問津，這活死人也不知道是從哪個超市裏掏來的。

活死人把青灰的手掌又往他跟前伸了伸，很執着的要全部送給他來表示自己的大方。

齊旻只好擡起手展開，下一刻那些糖果就被放進他的掌心，他收緊手放進自己的衣兜，擡起另一只手摸摸它沒幾根頭發的腦袋，“乖孩子。”

活死人在他放下手的時候，往他身旁挪了挪，跟他并排坐在一起，發出兩聲輕輕的嘶吼，似乎在和他訴說什麽。

齊旻重新閉上眼睛，緩解自己疲憊的神經，希望現在不知道是不是還在d縣的兩個人，能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