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的身體

方然皺巴着臉在心裏感嘆過對方外貌的幼齒之後,就把視線放到他纏着紗布的手臂上,“你這裏是受傷了嗎?紗布怎麽能裹在衣服外面呢?”

“傷口有用紗布包紮,纏這個是怕有血腥味。”齊旻的槍傷因為幾次三番的意外,一直沒能好好愈合,多裹幾層也是擔心有動作的時候傷口裂開,血腥味招來活死人。

“你這是被什麽傷的?”方然伸手碰了下他的胳膊,又看看他的脖子,那裏通常是人比較敏感的位置,他沒有貿然去摸,“這種時候受傷一定沒有去過醫院吧?有好好的處理過嗎?傷口不仔細處理的話很容易細菌感染的。”

問完這一連串的問題,擡眼就見對方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自己,眼神中帶着些莫名,他頓時有些尴尬地笑笑,“抱歉啊,我是一名外科醫生,下意識就……職業病職業病。”

“更正,是外科實習醫生。”開車的沈拓側頭補充一句,完全沒有給他留面子。

“實習醫生也是醫生,別拿豆包不當幹糧,有本事你下次受傷別找我!”方然恨恨的瞪他一眼,好不容易想在別人面前樹立一下自己高大的形象,全讓這貨給破壞了。

沈拓撇了撇嘴沒再吭聲,在這種玩兒命的時候,他還是別得罪醫生比較好,雖然對方還挂着實習的牌子,技術還是很過關的。

方然沖他哼了一聲,轉頭重新把視線放在身邊的人身上,“回頭我幫你看看吧,這可不能瞎湊合,恢複不好很麻煩的。”

“謝謝。”齊旻只道了聲謝,沒有說同意不同意。

方然為人很熱情,對他也挺感興趣,一路上問了不少問題,也說了很多自己的事兒給他聽,他跟沈拓都是m市本地人,好不容易放回假,就約着出去玩兒,結果趕上了這事兒。

兩個人中,沈拓一直有在健身,體格比方然這個成天泡在醫院裏的文弱小醫生要好得多,是主要的戰鬥力,幸運的是他們目前為止沒有遇上什麽大量活死人,不然肯定玩兒完。

方然這人比較熱心腸,但好在不算盲目,保證自己人安全的情況下會搭把手,都是量力而行,沈拓雖然無奈,但知道他有分寸。

今兒遇上的要是個其他的什麽人,指不定幫着殺了活死人就走了,只是齊旻看着年齡不大,又合他的眼緣,才決定讓他搭個便車。

他在說的時候齊旻很少開口,偶爾回答兩句他問的問題,大部分時間都保持沉默,一副在認真聆聽的樣子。

方然覺得他的性格倒真的像是25歲的成年人,沒有年輕少年身上的張揚浮躁,只是每次看到他那張圓圓的臉,還是忍不住想把他當弟弟。

天色逐漸暗下來的時候,他們的路程也才走了不到一半,夜晚開車道路看不清楚,人也比較容易疲倦困乏,他們打算停下來湊合一晚再走。

這地方并不是完全荒無人煙,是有建築物在的,選了個雙層的小別墅把車停下,查看了一圈四周的環境,确認附近暫時沒什麽活死人,才放心地走進房子裏。

久沒有人住的地方髒亂是肯定的,到處都是厚厚的灰塵,方然拿手指在桌子上抹了一下,嫌棄的搓了搓,潔癖是醫生的通病,雖然發生災難以來,已經讓他适應了不少,但還是不影響他看到會不喜歡。

他晃了一圈,就走到個看着像是衛生間的門口,想先試試這房子有沒有水,剛把門推開就嗅到一股濃烈的惡臭,沒等他皺眉頭,一只爛了半邊身子的活死人就沖他撲了過來。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方然一時反應不過來愣在原地,眼看烏黑的爪子都要抓上他的臉,衣領猛的一緊,被人扯着往後倒退了好幾步。

沈拓雙手握緊手裏的棍子,猛地朝它腦袋打下去,連續揮舞幾次,直到它倒在地上再動彈不了,才喘了口氣停下手。

方然還有些驚魂未定,捂住自己“怦怦”直跳的心髒,手腳都是軟的,緩了會兒他回頭看過去,齊旻正站在他身後,拽着他後領的手已經松開,垂在身側。

“我說大哥,你能不能小心點兒,要不是人家齊旻反應快,你就完了。”沈拓踢了踢地上的屍體,擡頭吐槽他,真是沒心沒肺的淨讓人瞎操心。

“小旻,這次真的要謝謝你了,還好你把我拽開。”方然擡手搭在他肩膀上,本來還以為對方要被他們幫助,沒想到自己先被人家幫了一回。

“沒事,我剛好站在你後面。”他過去的時候齊旻就注意到了衛生間裏的動靜,只是他沒來得及提醒,對方就已經推開了門。

“嗬,這味道真是夠惡心的,也不知道死了多久。”沈拓跨過地上的活死人看了眼衛生間裏面,那還倒着一具被啃食的七零八落的屍體,腐爛的很嚴重,太陽穴的位置插着一個小刀,應該是不想變成吃人的怪物,自己動的手。

這衛生間他們肯定是不會再用了,把那只死掉的活死人挪進去以後,就把門關了個嚴實,這房子一共有兩層,二樓還有一個衛生間,倒是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打開水龍頭試了下,還有水流。

“小旻你要不要擦一擦?我只比你高一點,可以借你套衣服。”方然見他身上到處都是血污,應該不會太舒服,就開口問他。

齊旻低頭看看自己髒兮兮的衣服,對他點點頭,“謝謝。”

“沒事兒,你剛才可是救了我一命呢。”方然擺擺手,低頭在剛拿進來的包裏翻找,“記住啊,只能擦擦,別用水沖洗,傷口不能沾水。”

他這樣嘟嘟囔囔囑托的樣子,讓齊旻不禁回想起總是什麽都不放心的王斌,也不知道那兩人現在怎麽樣了。

方然翻出一件駝色的圓領羊毛衫和一條牛仔褲遞給他,“等你清理完出來,我給你檢查一下傷口。”

沒想到他還記得這事兒,齊旻沒吭聲,拿着衣服就進了浴室,不願意在別人面前顯露,并不是因為他身上有什麽秘密,只是怕他醜陋的身體吓到他在意的人而已。

如果這個人真的能讓他的傷恢複的快一點,倒不是一定不能給他看,這樣他才能用更好的狀态回到他朋友身邊,保護好對方的安全。

在他擦澡的時候,方然簡單的收拾了房間出來,他覺得自己跟齊旻的體格都不壯碩,在這張雙人床上湊合一下就可以了,并不是房間不夠,只是他們就住一晚上,沒必要再浪費精力多整理一間。

他正彎腰把床鋪展,身後的浴室門就有了響動,他直起身回頭,“你清洗好了,我……”

未出口的話因為看清對方的樣子卡在喉嚨裏,他擡手掩住自己的唇,眼睛瞪得大大的,那個少年只穿了牛仔褲站在浴室門口,光裸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氣裏。

他裸露的身體上,全部是各種猙獰的疤痕,覆蓋了他的每一寸皮膚,方然甚至都分不清那些傷疤是由什麽造成的,它們堆疊在一起,就好像他的血肉被剜去了一層。

除了經常顯露的手臉,對方身上簡直一塊好皮都沒有,他覺得受過這種程度的傷,這人還活着簡直就是奇跡。

他會有這樣的表情,在齊旻的意料之中,任何正常的人類看到他的身體,應該都是這種反應,所以他總是喜歡把自己包得很嚴實,把這些醜陋的疤痕都藏起來,“很難看嗎?”

他的聲音讓方然回了神,意識到自己的目光實在是有些不禮貌,他慌忙搖搖頭,“不是不是,我只是有些驚訝而已,對不起。”

齊旻沒在意,走到床邊坐下來,指指自己手臂上的傷處,“你不是要幫我看傷嗎?現在看吧,看完了我再穿衣服。”

天氣在逐漸轉涼,光着膀子坐在這兒還是會有些冷的,方然趕緊答應着去拿放在一邊的藥箱,裏面的東西都是他在之前的城市搜尋的,各種用具和藥品都挺齊全。

他用酒精給小剪刀消過毒,動作娴熟的把纏在胳膊上的紗布剪開,看到慢慢顯露的傷口時,就皺起眉,“槍傷?這麽嚴重的傷,你竟然就随随便便上點藥包上就完了?傷口附近都有些壞死了,這些不清理幹淨,不進行縫合,傷口什麽時候能好?!”

方然見他把這種程度的傷處理得這麽馬虎,就忍不住開始教訓起人來,手下把粘連着傷口的紗布清理掉的動作卻很溫柔,“到現在沒有感染,真的是運氣。”

取下來的紗布丢到準備好的垃圾桶裏,他把其他的工具都從箱子裏取出來消毒,拆了一次性的針頭吸了麻藥打在他胳膊。

壞死的肉要全部都切掉才能縫合,方然做這事兒的時候神情很專注,拿刀的手非常穩,跟有些心大的性格不一樣,倒是個挺靠譜的醫生。

齊旻全程都把手撐着膝蓋上,胳膊擺成一個方便他上手的姿勢,低垂着眉眼,神情很冷靜,好像被動刀子的不是他一樣。

期間沈拓有來敲過門,說是煮了面問他們要不要吃,被方然頭也不擡的給趕走,兇神惡煞的語氣跟白天的時候判若兩人。

沈拓顯然習慣了他這種雙重人格一樣的狀态,在門外聳了聳肩就轉身走了,反正食物就放在那兒,他們等會兒餓了可以自己再去煮。

縫上最後一針,方然把線剪斷,給他的傷口抹了藥用紗布包好,才放松了緊繃着的神經,“之後每天都要換一次藥,傷口才能好的快。”

齊旻稍微活動了一下胳膊,因為打了麻藥的關系,還有些木木地,過一會兒應該就能恢複,“我知道了,謝謝你。”

“沒事,對我來說也算是舉手之勞,你脖子上的傷我也順手幫你再包一遍吧。”方然扭了扭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有些酸的腰,就伸手去碰他的脖子。

齊旻迅速擡手捏住他的手腕,自己往旁邊挪了挪,“這個只是小傷,不用管它很快就能好,就不麻煩你了。”

握着他腕子的手很有力,甚至有些疼,讓方然稍愣了愣,在對方放開他的時候,轉動了下手腕,“身板不大,力氣倒是挺大的。”

齊旻站起身,把他剛剛放在床上的羊毛衫拿起來套頭穿進去,衣服的領子有些大,敞到了鎖骨靠下的位置,猙獰的疤痕露出來了一些,他扯動了幾下都沒能蓋住。

方然看他遮了這裏露了那裏的忙活,起身又去自己裝衣服的包裏翻了翻,找出一條淺灰色的毛線圍巾,走回來挂在他脖子上繞了一圈,連他纏着紗布的脖頸都一并遮住,“這下就沒問題了,圍巾還是我自己織的呢,就送給你做禮物了。”

柔軟的圍巾将他露出來的皮膚包裹嚴實,齊旻心裏才算有了安全感,他擡眼看向眼前人的眼睛,那裏面閃爍的眸光很純粹,是真正的內心柔軟的人,“謝謝。”

“你今天跟我說過最多的話就是謝謝。”他圓圓的臉蛋半掩在灰色的圍巾裏,顯的更是稚嫩,方然擡手摸了摸他的頭發,猶豫着問道:“你身上的傷疤是……”

“沒什麽。”齊旻垂下眸子,避開他的視線,就算這人是個好人,也不代表他就能毫無顧忌地說出自己的秘密。

這樣的回答就是有他不想說的難言之隐了,方然不是什麽胡攪蠻纏的人,他笑了笑,道:“忙了這麽久也有些餓了,我去弄點東西吃。”

他體貼的岔開話題轉身出了門,齊旻擡手放在自己身上,隔着衣服摸了摸,這些瘡疤背後所蘊藏的秘密,是他最不願想起的回憶,如果可以,他想永遠的将其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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