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莫名的情緒

方然交代過傷口需要注意的事項，動手把各種散亂的物品往藥箱裏收，拿到外傷用的藥物時，像是想起了什麽，擡頭道：“小旻，等會兒跟我回房間，你的傷也該換藥了。”

對方并不想讓更多的人看到他那一身疤痕，這兩天換藥的時候一般都是在房間裏，那樣的身體，方然每看一次都覺得心酸，即便他跟沈拓同樣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也從來沒有被這樣傷害過。

莫寅聽見他這話頓了頓，側頭看了眼安靜站在身邊的人，微眯起眼睛，之前剛受傷的時候，他的傷口看都不讓他們看，現在倒是讓別的人幫忙了。

他撇開臉把視線移開，身體往後靠了靠閉上眼睛假寐，他說不上心裏升騰而起的不爽從哪兒來，只覺得不開心，比起他，他對這個醫生的信任更多一些嗎？

方然帶着齊旻回了房間，客廳裏的氣氛一時有些沉寂，沈拓摸摸後腦勺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其實他算是蠻會跟陌生人打交道的，只是眼前這兩個人，莫寅給人的距離感太強，王斌的年齡更長一些，他倒是不太好開口搭話了。

夏琳莉兩邊看了看，倒是沒那麽多顧忌，溫和的笑着開口，“常常聽小旻提起你們，沒想到今天這麽巧就遇上了，你們跟他是怎麽分開的？”

見識過對方強悍的身手，王斌可不會小看她，心裏對她也是有諸多的好奇，“在之前的小縣城，我們被一大波活死人圍困在小區裏，小旻為了幫我們脫身，獨自引開了它們，我們一度以為他已經……”

每每想起那一晚，他就覺得心悸，那種靠近死亡邊緣的感覺讓他記憶猶新，如果不是有齊旻在，估計當天所有的人都會折在那裏。

“怪不得……”沈拓回想起他們剛和那人見面的時候他的模樣，“我們跟小旻遇上的時候，他看起來非常狼狽，渾身上下都髒兮兮的，還帶着傷，原來是剛經過一場惡戰吶。”

莫寅睜開眼睛，擡眸看向他，漆黑的瞳仁深處藏着不知名的情緒，“他當時……傷得嚴重嗎？”

“應該不嚴重吧，他的傷就只給阿然看過，我也不知道情況怎麽樣，他能跑能跳的，當天晚上還和一夥人打了一架，想來是沒什麽大問題。”沈拓覺得對方可能是臉皮薄，不想脫衣服給太多人看，每次都是躲在房間裏處理傷口。

“他跟你這個朋友走的很近嗎？”這個問題一問出口，莫寅就有些後悔，這樣顯得自己好像很在意一樣，他又緊接着補了一句，“我就是随口問問。”

王斌低下頭偷偷笑了笑，這是小孩子才有的“跟我玩就不能跟他玩”的想法嗎？後面跟的那句話真是更加的欲蓋彌彰。

他的臉色看着不怎麽好看，沈拓一時有些摸不準他這麽問是什麽意思，回答的也就沒那麽幹脆利落，“還行吧，大家走得都挺近的。”

“但他跟方然醫生好像的确更要好一點……”夏琳莉好像并不懂他的心思，順口就接了話，“他送給小旻的圍巾，小旻不是一直沒有摘過嗎。”

那條圍巾莫寅在房車上的時候就注意到了，當時心裏還在納悶，天氣也沒冷到那種程度，怎麽就把自己圍的那麽嚴實，但想着他可能比較怕冷就沒有多問，原來是別人送他的“禮物”啊。

他重新靠回去把眼睛閉起來，今天對方的背包好像一直是王斌拿在手裏的，以前他可是連洗澡都要帶着，看來是有了新物件，舊的也就不那麽重要了。

躺着的人面容非常的平靜，但是身上那種生人勿近的氣場可是明顯得很，沈拓不由的被逼退了一步，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總覺得他的發小可能要倒黴。

房間裏的方然側過頭去狠狠的打個噴嚏，他擡起手揉揉鼻子，嗅到一股子藥味，才想起來自己剛剛才幫人上過藥。

“感冒了嗎？”剛拿起羊毛衫準備往身上套的齊旻聽到動靜，側過頭來詢問，“身為醫生，你可不要把自己病倒了。”

“我沒事，身體好着呢，可能是有人在念叨我吧。”方然不在意的擺擺手，看他光着上身，趕緊道：“天氣涼，快把衣服穿起來。”

看他确實沒什麽問題，齊旻低頭把胳膊探進衣服裏套在身上，滿目瘡痍的身體被遮蓋住，依舊是那副軟嫩的少年模樣。

“你的那兩個同伴也知道你……這樣嗎？”方然在他身上指了指，表示自己想說的意思，剛打了照面就幫忙處理傷口，并沒有跟他們有過多的溝通，但看得出來齊旻很在意他們，尤其是受傷的那個男生。

齊旻拿圍巾的手停了停，繼而拿起來挂在脖子上，動作仔細的纏繞好，“他們還不知道，我沒在他們面前換過衣服。”

方然有些意外，那他豈不是這些人裏唯一一個知道這事兒的人了？想到這兒，他心中升騰而起的不是優先探尋到秘密的喜悅，而是濃濃的心疼。

那麽在意的夥伴面前都不願意露出自己的身體，看來是很介意那身疤痕，這種介意并不是因為自身的醜陋，而是不想要這份醜陋印在重要的人眼中。

他的目光閃了閃，岔開話題不再追問，“剛才急急忙忙的，也沒有給我介紹過，他們叫什麽名字？”

“年紀稍長的叫王斌，你可以叫他斌叔……”齊旻把圍巾系好，擡起頭直視他的眼睛，“受傷的那個，叫莫寅。”

這個名字他念的很認真，語氣并沒有很重，但卻讓聽的人有一種，對方把這兩個字牢牢記在心裏的感覺。

看來他真的很喜歡這個朋友，方然站起身，笑着幫忙理了理他穿過衣服後就有些亂的頭發，“走吧，我也得出去跟他們認識一下。”

他們出去的時候，客廳裏的氣氛看起來還算融洽，沈拓似乎正在跟王斌講他們之前在別墅時發生的事，莫寅躺靠在沙發上，不知道是在閉目養神還是在睡覺。

廚房裏隐約傳來了些動靜，應該是夏琳莉在裏面，方然擡頭看了眼牆上的挂鐘，已經十一點多了，她估計是在準備午飯。

“好了？小旻的傷恢複的怎麽樣？”沈拓聽到動靜轉過頭，看他們倆過來，開口問了句。

“挺好的，只要好好按時換藥，很快就能恢複。”方然跟他說完，把視線放到王斌身上，“你好，還沒有做過自我介紹，我叫方然。”

看了眼伸到面前的手，王斌站起身握住，對方幫他家少爺處理了傷口，他對這人還是挺有好感的，“我是王斌，謝謝你剛才的幫忙。”

“你們是小旻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用這麽客氣。”跟他握過手，方然随手就把胳膊搭在齊旻的肩膀上，“我們遇見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很投緣，能認識你們，也是我的榮幸。”

“齊旻，我渴了，把水給我。”

王斌還沒來得及再跟他說什麽，本來合着雙目的人就側過頭看向被摟住的人，語氣不太好，可以看出他的心情不怎麽明朗，王斌低頭看了一眼擺在茶幾上的礦泉水，抿着唇笑了笑，伸伸手就能夠到的東西，哪裏用得着別人拿，真是小孩子脾氣。

齊旻只當他身上還沒力氣不想動彈，彎腰拿了水，還貼心的擰開瓶蓋遞給他，“要是哪裏不舒服就說，別忍着。”

莫寅應了一聲，把瓶口放在唇邊的同時還看了方然一眼，說不上是什麽意味，他喝了口水在嘴裏，覺得心情稍微好了那麽一點。

方然被看的有些莫名，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好像并不怎麽喜歡自己的樣子，他們明明才頭回見，應該是看錯了吧，“你是叫莫寅吧，小旻有跟我說過。”

莫寅并沒有立刻接他的話，又慢悠悠地喝了幾口水，在旁邊的人都有些尴尬的時候才道：“是嗎，他不會說我壞話了吧？”

“當然沒有。”方然趕緊擺手否認，側頭看着齊旻笑了笑，“我能看得出來，他很在意你，你是他很重要的朋友。”

他突然說出這麽直白的話，讓莫寅有些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灌幾口水當作掩飾，這人倒是也沒那麽讨厭。

“各位，如果你們聊完了，就先吃點東西吧。”夏琳莉推開廚房的門，對着他們這邊眨了眨眼睛，“我把昨天找到的幾袋速凍餃子煮了，味道應該還不錯。”

“餃子啊，我喜歡！”沈拓喜笑顏開的跑過去，進了廚房幫忙端食物，最近基本都是煮泡面再加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吃的都快膩味死了，現在哪怕是速凍的餃子，也比那個好。

莫寅腿上的藥勁兒這會兒消的差不多了，可以稍微動彈動彈，他剛把腿從沙發上挪下來，齊旻就走過來扶住他的手臂，他扭頭看了一眼，正看到對方近在咫尺的側臉，他的皮膚很好，白白嫩嫩的看不見什麽明顯的毛孔。

“怎麽？傷口疼？”看他突然不動作，齊旻側過臉詢問，對上他注視自己的眼眸，兩個人的距離非常近，幾乎能感覺到彼此的鼻息。

“沒事。”莫寅迅速地把臉轉開，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借力站起身，掌下的身體很瘦弱，撐着他的力道卻非常穩，他的手稍微緊了一緊，這樣的人，會不會也有脆弱的時候呢？

他搖搖頭，把再一次跑遠的思緒拽回來，今天他有點奇怪，總是想一些有的沒的，打在腿上的麻藥，難道還影響到腦子裏去了嗎？

扶着人在餐桌邊坐下，齊旻接過沈拓遞來的碗筷放到他跟前，沒把他剛才的異樣放在心上，或許是麻藥的勁兒還沒退，思緒有些模糊。

兩個人完全不知道對方有默契的跟自己想到了一起去，都把這件事當成了個小插曲抛到腦後。

夏琳莉不僅煮了水餃，還做了一鍋紫菜湯，裏面加了火腿，味道很不錯，雖然挺簡單的，但吃的出來她的确是會做菜。

方然吃一口餃子喝一口湯，覺得自己的味蕾終于得到些許滿足，可惜現在很難弄到新鮮的食材，不然還真想讓她做一大桌來嘗嘗。

他這個人天生就對做菜不敏感，沈拓倒是比他好一點，但也真的是一點而已，兩個人平時又都很忙，叫外賣和下館子的時候比較多，很少自己動手做飯的。

現在想想還真是有些後悔，那時候不珍惜這種平靜時光，以後怕是也很難有機會了，活死人的數量會随着時間的推移只增不減，能找到食物生存下來就非常不容易了，哪還有閑情逸致停下來享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