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兩個人回到家天已經漸漸變黑了,透過窗外是微弱的星光,不大的房間開着淡柔的燈光,在潔白的牆上灑下一大片陰影區。
白棄就窩在沙發上玩手機,時不時擡頭朝廚房看去,少女修長瘦弱的身影在牆上不斷晃動,手裏正在忙碌着,鍋上冒着熱騰騰的熱氣。
白棄一想到宋遙給她做飯就掩不住的興奮,随意的将手機扔在一旁就貓到了廚房,看着宋遙低垂的頭,突然就在她身後喊了一聲,“好香啊!”
宋遙正在擺弄最後一道菜,被她這突然的一聲吓得手一抖,白棄已經繞到了她旁邊,好奇的看着鍋裏沸騰的冒着香氣的湯,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玉米排骨湯?”
“嗯……”宋遙點點頭,用抹布擦着廚臺,轉身掩去了嘴角的那抹笑意。
她有些想笑。
看着眼前的這個女孩一副小饞貓的樣子,實在不敢想象這是二中出了名的大姐大。
很快,飯菜就擺了一大桌子,白棄拿着筷子有些興奮的敲了敲碗,等到宋遙坐下來才迫不及待的朝桌上的糖醋排骨奔去。
宋遙也是第一次給別人做飯吃,有些緊張,“怎麽樣?還可以嗎?”
白棄囫囵吞棗似的兩三口糖醋排骨就下肚,被她這麽一問,也愣住了,“吃的太急了,沒吃出來什麽味道。”
宋遙沉默了一會兒,輕聲笑了出來。
白棄也笑了,覺得自己有夠傻逼的,“哎,要不我再嘗一塊?”
然後她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連忙把手機拿了過來,說,“不行,得先拍個照。”
宋遙疑惑了,“拍照幹嘛?飯菜一會兒就冷了。”
白棄嘿嘿笑了,“遙姐親自給我做的飯,一定得紀念一下啊!”
宋遙沉默了,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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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實想說,“其實不紀念也沒關系,以後我也可以繼續給你做。”
只是,她沒有說,可能是少年時代該有的敏感,她覺得這句話多多少少也不适合。至少,不适合現在的她和白棄。
太親密了,而她們,還沒有那麽親密。
于是,白棄就拿着手機對着那一桌子的飯菜一頓狂拍,然後謹慎的選了幾張拍的好的,編輯了一“好了,發送完畢!”
很快,宋遙手機上就看到了白棄發的朋友圈。
【今晚@遙姐給我加餐-歐耶!】
下面配的是幾張圖,那一桌子的飯菜一看就讓人食欲暴增。
很快,底下就有了一大群人來評論。
文昊:我靠靠靠!大姐,你大半夜的是想找架打吧??
張琪:我已經感受到了人間疾苦(哭暈)
同學A:只有我的關注點是她們倆為啥大半夜的會在一起嗎?
同學B:樓上,你不是一個人。
因為白棄認識的人很多,所以評論的人也有很多,有哭着罵白棄「深夜放毒」的,也有誇宋遙廚藝好的,總之大部分人的評論都反映了一句話「你怕是想挨打」。
白棄邊翻看着評論區邊笑,“遙姐,這條評論在誇你哎——高冷女神會做飯,這是什麽人間小天使?噗哈哈哈……”
宋遙看到了,也笑了一下,不過笑的并不是那條評論,她夾了一個牛肉丸子塞進了白棄嘴裏,“傻不傻?”
或許那夜星光閃耀,透過窗戶,照在了兩個女孩身上。
因為宋遙的一頓飯,白棄就連回到家時,心情都特別好。
透過門縫能看到有燈亮着,那就意味着有人還沒睡,她猶豫了一會兒,在玄關處脫了鞋子,就起身進去了。
白熾燈照的客廳宛如白晝,卻又是黑夜的冷清,很意外的是,家裏沒有人。
白棄莫名松了口氣,就準備進自己房間,卻被突然撞上了從對面屋裏出來的林曉英。
“回來了?”林曉英站在門口,那麽瘦弱,眉間永遠都有化不開的憂傷,臉頰上永遠都有淡青的痕跡。
而白棄最讨厭的就是,她那種無能又懦弱的樣子。
他媽的像極了林黛玉。
白棄沒有回答,只是注意到了她額頭上的紅腫的傷口,忍不住皺了皺眉,“他又打你了?”
語氣冷淡又壓抑着怒火。
慢慢的在燃燒。
林曉英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白棄想到了林曉英是因為她才被打的,想到了那個男人扭曲的臉,想到了自己的無能,她心中那團怒火突然就毫無節制的爆發了,拿起旁邊的棍子就要越過林曉英進屋。
“你要幹什麽?!”林曉
白棄沒有松開手中的棍子,對着林曉英就大吼,“滾!!”
林曉英終于忍不住了,帶着哭腔,“他是你爹啊!!他是你爹!”
或許是太累了,太憤怒了,白棄被她拽得天花亂墜,只是在那一瞬間突然清醒。
其實有的時候,你才悲哀的發現,這世界上是真的有些東西是無法改變的。
比如家庭,比如命運。
她突然覺得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像極了今天上午拿棍子要打她的白業輝,這種想法把她吓了一大跳,手中的棍子也掉在了地上。
她不能變成她最痛恨的人的樣子。
林曉英緊緊拽着她,嘴裏不斷念着,“他是你爹……他是你爹……”
白棄徹底放棄了,她緩慢的,又用力的,将林曉英的手從她胳膊上一點一點的挪開,絕望的閉上了眼,“不,他不是。”
他永遠都不可能是。
外面是漆黑的夜,星星是微弱的,觸不可及的。那個家裏依然亮着燈,卻永遠都是黑暗的。
而冰冷的燈光順着門縫照在樓梯間上,宋遙就站在那門後。
她聽到了所有,心卻在慢慢的變冷。
因為心疼到了極致,才感到麻木。
一個門,隔着她們兩個人。
那距離宛如鴻溝,卻又是那麽相似。
讓她想起了那些人,那些扭曲的面孔,在她耳邊不斷說,“她是你媽。”
已經過十二點了,宋遙洗完澡躺在床上,淡雅昏黃的燈光灑在她柔順的頭發上,帶着朦胧模糊的美感,她低垂着眉眼,手機的聊天界面在她眼中映出。
——睡了嗎?
過了很久很久,白棄才回了一個字。
——嗯。
宋遙想了想,打了一行字“怎麽了?”覺得不對,又删了,重新打了一行“那晚安?”
然後又删了,就這樣反反複複了好幾次,都沒有發出去,終于打出了一句自我滿意的「心情不好?」,結果還沒發出去,白棄那邊就先回了。
——心情有點兒不好。
宋遙默默的删掉了那一行字,給她發了一個抱抱的表情包。
表情包很可愛,是一只小熊貓抱住了另一只小熊貓,很普通,但不知道為什麽,白棄看到她發的消息時,靠着床頭笑了好一會兒。
高冷女神發表情包?反差萌啊。
白棄發現,和宋遙聊天,是真的能讓自己的心情好轉一些。
她覺得宋遙有魔法。
讓人瞬間心情變好的魔法。
兩個人聊了一小會兒,就互道了晚安。
宋遙在看到白棄發出晚安後,手指停頓了一下,又緩緩打了一行字。
——如果可以,我想保護你。
可是,白棄沒有收到這句話。
宋遙獨自對着手機看了很久很久,終于還是将這句删了,重新發了一句。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