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秘密 (1)
◎(入v三合一)這耳朵好眼熟◎
然而, 很快她就不這麽想了。
與昨晚不同,今夜的太子耐心十足。
好不容易一次結束,韓聽雪以為可以安睡了, 不成想他竟然還要重新來過。
且似是要故意逗弄她一般, 時快時慢, 時輕時重。她身體泛起粉紅,原本清潤的杏眼也被折磨得水汽蒙蒙。
她只能用一雙翦水秋瞳望向他,本想說點什麽,可一開口, 發出的聲音腔不成腔, 調不成調。
韓聽雪委屈又羞窘,心想, 這種“天賦異禀”,一丁點都不好。
不知過了多久,才真正停了下來。
韓聽雪眼角染上了胭脂紅, 聲音也有些喑啞。
偏生姬暄興致勃勃, 聲音極低,語氣暧昧:“還要不要?”
韓聽雪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要沐浴。”
只可惜她這瞪視輕飄飄的,着實沒什麽威懾力。
“可以。”他眉梢輕挑,“我抱你去。”
這對他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前世早做過無數次。
将她整個人抱在懷裏時,感覺心也被填得滿滿的。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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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聽雪懶洋洋的,沐浴之後,沉沉睡去。半夜驚醒, 發現自己被枕邊人松松攬在懷中。
不遠處的夜燈的光亮透過薄薄的床幔灑進來, 兩人的頭發堆疊在枕畔, 一時分不清究竟是誰的。
她心裏驀然生出一些細密的柔情,将腦袋輕輕向枕邊人靠得更近了一些。
次日天不亮,韓聽雪就起床了。
——本來還猶豫過要不要再睡一會兒,可身邊有個人一直盯着她,讓她完全沒了睡意。
索性起床好了。
民間有新婚夫婦三天回門的習俗。
太子新婚,頗有閑暇時光,因此在婚後第三天上,也陪着太子妃回娘家。
韓聽雪父母早逝,寄居舅家,三朝回門是去舅舅家走一趟。
平江伯府得到消息,早早便開始準備迎客。
臨近巳正,有車馬衛隊停靠在平江伯府門口。
此次太子出行,雖未動用太子儀仗,但排場依舊不小。
平江伯攜子侄在門口相迎。
車馬停穩後,太子夫婦相偕下車。
平江伯精神一震,立刻大步上前施禮。
太子笑笑,甚是溫文有禮:“都是親戚,平江伯不必多禮。”
平江伯連聲稱是,臉上不禁浮現出笑意。
他陪着太子夫婦入內,心中頗覺榮耀。
韓聽雪父母俱亡,又并非周家人。三朝回門,遙拜了一下父母牌位後,就去春晖堂看視外祖母了。
因為太子妃要回門,平江伯府的女眷們都在春晖堂。
剛一看見她,老太太就眼睛一亮:“穗穗,不,是該叫太子妃了。”
“做了太子妃也還是穗穗。”韓聽雪一笑,“外祖母這兩天可還好?”
“好,都好。倒是你,你在東宮怎麽樣?”老太太眼中盡是關切。
與此同時,也悄悄打量着外孫女,見其發髻绾起,倒比先時更精神了一些。眉眼姣美,氣色不錯,不像是受委屈的模樣。
“我挺好的。”韓聽雪眉目舒展,“宮裏上下都很和氣,殿下待我也很好。”
“這就好。”老太太點一點頭。
兩個舅母也在一旁附和:“我就說嘛,穗穗是有福氣的。”
“太子殿下好不容易求來的,又怎會待的不好?還不跟心肝兒肉一般的捧着?”
“是啊,等有了孩子,那就待得更好了。”
……
韓聽雪杏眸低垂,心裏嘀咕:這才成婚第三天,哪可就到孩子了?
老太太不太喜歡兩個兒媳在穗穗的事情上的一些做法,但此刻兩人湊趣的話語,她并不讨厭。
因此她含笑聽着,并未打斷。
過得一會兒,老太太支開衆人,要單獨叮囑外孫女幾句。
衆人離去後,老太太拉着外孫女的手,壓低了聲音:“剛才人多,我沒細問。殿下夜裏也對你好嗎?”
韓聽雪愣怔一瞬,繼而明白過來指的是什麽。
一向慈愛的外祖母這般詢問,她又羞又窘:“外祖母……”
“你這孩子,夫妻敦倫是大事。對着外祖母,有什麽不能說的?”
韓聽雪含羞帶怯,輕輕點頭:“挺好的。”
猶豫了一瞬,她又輕聲道:“就是不怎麽聽我的,老欺負人。”
閨房之事,跟外祖母說着也尴尬。之所以能說出口,完全是因為老太太剛才那句“有什麽不能說的”,她才含糊提了一句。
老太太輕笑了一聲:“小年輕,剛成婚也正常。你那兩個舅母,雖說各有各的心思,不過有一點沒說錯。成婚以後,就得考慮孩子的事。有了孩子,地位才更穩固一些。”
老太太說着收斂了笑意:“得在有新人之前籠着他的心,早早誕下子嗣。”
太子是儲君,如無意外,将來會是皇帝。既是皇帝,就不太可能只守着一個女子過活,多半會有後宮妃嫔。
穗穗生的好,性子也不壞,太子現在年輕,剛成親還在興頭上,感情正濃。不過人心易變,誰也不知道将來怎麽樣。
韓聽雪動了動唇,那句“太子殿下說,不會有新人”到底是沒說出口。
她心裏清楚,承諾不能只看嘴上怎麽說,主要還是看怎麽做。
良久,韓聽雪只低聲應下:“我知道的。”
老太太伸手摸了摸外孫女的頭發,輕輕嘆一口氣。
穗穗嫁到皇家,固然風光體面,可也未嘗沒有煩心為難的事情。
這邊太子妃與長輩說體己話,那廂太子殿下和平江伯等人就有些尴尬了。
太子倒是态度随和,可作陪的人們如坐針氈。
尤其是周家的二少爺周平安。
當太子問起他親事時,周平安手心裏不自覺生出了一些冷汗。
他隐約覺得太子好像知道點什麽,又不敢深想,只能老實回答一些場面話,表示自己功名未成,不想成親。
太子不置可否,輕啜了一口茶水。
他無意為難周平安,只是提點一下。他也不認為有他在,穗穗能和這個二表哥有什麽關系。
時間一點點過去,終于到了用午膳的時候。
平江伯提前準備,認真張羅了許久,一心想讓殿下滿意。
用膳時,他時刻留心注意着太子神色,唯恐膳食不好,不合殿下口味。
然而他卻意外發現,太子殿下的視線時不時地落在身側的太子妃身上。
平江伯登時明白過來,自己多慮了,今日飯菜口味如何,太子殿下肯定不會介意。
思及此,他心情頗有幾分複雜,默默搖一搖頭,端起了面前的酒盞,一飲而盡。
剛用罷午膳,時候還早。
平江伯輕聲詢問:“殿下要不要休息一會兒?準備的有幹淨客房。特意打掃過的。”
“不必麻煩了,孤去看看太子妃的閨房。”太子眉目淡然,轉向旁邊的妻子時,眸間已漾起了淺淺笑意,“穗穗,可以嗎?”
韓聽雪還未回答,平江伯就小聲提醒:“殿下,按照規矩,新婚夫婦回門不可同房。”
“只是看看而已,有何不可?”太子不以為意。
平江伯也不好再說什麽,立刻改口:“當然可以,當然可以。”
也是,大白天的,他說什麽同房不同房呢。
肯定是太緊張了。
韓聽雪出嫁前,一直住在如意院,雖偏僻了一些,但安靜整潔。
院落收拾得井井有條,房間也布置得頗為精致。
當然,遠不能與東宮相比。
韓聽雪輕聲細語向太子介紹,對方一臉認真,仿佛是第一次見到一般,适時地流露出驚訝、欣喜、原來如此等神色。
他不可能讓穗穗看出,他來過這裏。更不可能讓她知道,半年前從這裏把她帶走的人就是他。
“不錯,确實清雅。”太子并不吝惜自己的誇贊之詞。
韓聽雪聞言謙虛了幾句:“還好還好,勉強能住人。”
太子不想一直面對平江伯府衆人,在穗穗生活數年的地方,頓覺輕松不少。
于是,兩人在如意院中逗留了好一會兒。仿佛院中的一草一木都很有意思一般。
——
太子陪同太子妃回門,是一件十分榮耀的事情。周家上下打起精神,認真對待。
等下午這對夫妻離去,衆人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
大太太方氏注意到女兒似是有些神思不屬,晚間甚至沒吃飯。她放心不下,就親自去探視。
昏黃的燈光下,只見周寶瑜坐在桌前一動不動,只怔怔出神。
方氏不免擔憂,快步走上前去。
周寶瑜這才注意到母親,擡頭笑笑,輕喚一聲:“娘,你怎麽來了?”
“還不是因為你?寶瑜,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沒有不舒服。”周寶瑜勉強扯了扯嘴角。
“還說沒有,你表姐今天回門,你看着也打不起精神。你們平時不是最要好的嗎?”
一聽到“表姐”二字,周寶瑜就擰起了眉,有些不耐煩:“娘——”
“我說錯了?連太子妃都看出來了,問你是不是身上不好。”方氏心中憂慮更重。
“娘,你別瞎操心了,我真的沒事。”
周寶瑜心裏的煩悶,沒辦法告訴母親。
前世太子和韓表姐成親,是在明年三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時間變了,導致細節也有了變化。
她分明記得,上輩子表姐三朝回門時,雖也有太子作陪。但夫妻兩人的情形和今天并不一樣。
重生以來,周寶瑜一直有種自信,那源于對未來的掌控。而近來,她越來越覺得無力了。
“那是因為什麽你連晚飯都不吃了?”方氏忖度着問,“是因為你的親事?”
周寶瑜神色一變:“不是,娘,你別問了。”
方氏自認為猜中了女兒心事,含笑說道:“若為這個,你就不必擔心了。張家前幾天還托人帶話,想重提兩家親事呢。畢竟是老太爺們定下的,你又對張二郎有情。等風頭過去……”
她話未說完,就見女兒神情大變,霍地站起:“不行,我不同意。”
方氏微愕,以為女兒沒聽清,耐心道:“寶瑜,我說的是張家。”
“我知道是張家!反正就是不同意。”因為太過激動,周寶瑜的聲音不自覺變得尖利起來。
方氏很少見到女兒這般激動,不由地吓了一跳,後退半步,甚是不解:“你這是怎麽了?到底出什麽事了?”
她擡手就要去試女兒額頭的溫度。
方氏實在想不明白,為何提到和張家的親事,女兒是這種反應。
然而她剛一湊近,就被女兒擡手揮開。
周寶瑜眼神空洞,聲音裏有遮掩不住的失望:“我沒事,我就是不想嫁給張遜。”
“總得有個緣由啊。你不是一直很中意他嗎?以前是因為出了你表姐的事,沒辦法。現在你表姐都做太子妃了,你還有什麽顧慮?”
周寶瑜眼眸低垂:“沒有緣由,我就是不想。好不容易才退了婚,為什麽還要重提親事?難道天下男人都死絕了嗎?”
她心內無力和絕望交織,仿佛又回到了上輩子。
當時她意外得知張遜的意中人是韓表姐後,提出和離,幾乎所有人都在強烈反對。連母親也不理解,為什麽非要跟死人計較。
“你這孩子,說的什麽話?什麽叫天下男人死絕了?”方氏皺眉,“還不是因為兩家婚事是祖輩定下的?你又一直中意……”
方氏猛然醒悟過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女兒的心思變了。
寶瑜提起張家,不再是害羞與欣喜,而是遮掩不住的厭惡,甚至說出“天下男人死絕了”的話。
“好不容易才退了婚……”
退婚難道不是因為……
電光火石之間,方氏感覺腦海中似乎有什麽一閃而過。舊事一幕幕浮上心頭,她心裏忽然湧上一個可怕的猜測。
方氏倒抽了一口冷氣,聲音極低:“寶瑜,你表姐那天落水,是不是正合你的心意?”
初時她只當女兒是為了姐妹義氣,主動犧牲自己幸福。可是女兒一次又一次拒絕張家,且表現得厭惡十足,她竟然有了不同的想法。
周寶瑜神情微變,很快又恢複如常:“沒有,你想多了。”
“既然沒有,等張家正式來再提婚事的時候,我就讓你爹同意好了。”方氏似是松了口氣。
周寶瑜按了按眉心:“娘,你們是不是想逼我去死?”
“寶瑜!”方氏皺眉。
她只有這一個女兒,又怎舍得逼迫?只是想弄明白究竟是怎麽回事。不然,就算她這一關過了,那還有平江伯和老太太呢。
周寶瑜阖上雙目:“娘不是問我,為什麽不願嫁給張遜嗎?好,我告訴你。”
“因為什麽?”
“因為他真正愛慕的是表姐,不是我。”周寶瑜擡眸看着母親,“娘,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這個秘密藏在她心裏很久了。
方氏瞠目結舌:“寶瑜你,你胡說什麽?你說的是哪個表姐?”
“還有哪個?自然是太子妃啊。”
周寶瑜原本不想說這些,但又擔心一直瞞着,真的會再次跟張家扯上關系。
“不可能吧,他們要是有私情,你表姐何必婚前出走?再說,他們以前連面都沒見過啊。”愣怔之後,方氏很快想到了不對之處。
周寶瑜苦笑:“娘,誰跟你說,他們之前沒見過?你忘了三年前表姐進京的時候嗎?”
方氏雙目圓睜,她只記得穗穗進京後一直在平江伯府守孝,很少外出,且男女有別,哪能和張遜厮見?卻忘了三年前。
三年前穗穗進京途中,在客棧裏的确曾偶遇一直跟着舅舅在外讀書要回京的張家兄弟。
通過下人交談,知道是親戚,成熟穩重的張家大郎便邀請韓家一行人結伴同行。
短短幾日的路程,竟也能……
“這……你會不會是誤會了?要真有私情,你表姐沒必要在成親前一夜出走。要不是救了太子,她只怕現在還在庵堂待着呢。”方氏有些懷疑。
周寶瑜笑得無力:“這種事情,怎麽可能有誤會?是他親口承認的。不然你想想,表姐掉進水裏,他為什麽那樣緊張?”
方氏心想,人命關天,緊張也正常。可女兒既說張家二郎親口承認,那多半不是假的了。
難怪寶瑜寧死不肯嫁到張家。原來是這樣的緣故。
“不過你表姐已經做了太子妃,不會……”
“娘,難道我必須要嫁一個心裏裝着別人的男子嗎?”周寶瑜隐隐帶着哭腔,“我就不能找一個憐我、敬我的夫婿?”
前世她得知真相,又意外沒了孩子,大家都還勸她,要她想開,說張遜不納妾不尋花問柳,對她尊重,已經很好了。
可是憑什麽呢?
憑什麽她心裏只有他,而他卻為別人而痛哭?
女兒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來,方氏心疼極了。
也是,寶瑜素來要強,哪能忍受這樣的委屈?
方氏一把将女兒攬進懷裏,溫聲安撫:“好了好了,別哭了,娘知道了,娘幫你想辦法。”
她越安慰,周寶瑜心裏越難受,哭得越發厲害。
時至今日,她想到張遜,都還忍不住心口發痛。
方氏心疼女兒,也怕真的逼死了她。若是已經成親,那沒法子。既然兩家現下沒婚約,那不如幫寶瑜另行再找一個合适的夫婿。
她輕拍女兒的後背,直到其停止哭泣才停下來。
周寶瑜慢慢冷靜,不忘叮囑母親:“娘,這件事情,千萬不能告訴別人。”
“你放心,娘明白。”
方氏又不傻,涉及太子妃,怎好多提?不但不能提,還要瞞着,還得找個合适的理由,徹底拒絕張家的提親。
深埋心底許久的秘密透露出了一點,周寶瑜心裏竟有種久違了的輕松感。
當天晚上,她早早入睡,一夜好眠。
——
太子夫婦回到東宮時,天還沒黑。
姬暄有事忙碌,韓聽雪閑着無事,琢磨了一會兒棋譜。
安睡前,她特意跟太子殿下探讨“節制”和“細水長流”的話題。
太子一本正經:“你放心,我心裏有數。”
答應得好好的,真到了內帷之中,又變得不正經起來。
偏生他還理直氣壯:“已經很節制了。”
韓聽雪手指都懶得動,自然也沒法再同他細細争論,幹脆随他去了。
其實細想起來,這種事情,她也不讨厭。只是決不能讓他知道。
不然還不知道他要恣意成什麽樣子呢。
随着年歲漸長,太子逐漸接觸政務。
皇帝對他心有防備,但又不能做的太過。因此會時不時地讓其處理一些政務。
太子新婚休息了幾日,三朝回門後,就又有了不少要忙碌的事情。
韓聽雪作為太子妃,試着接觸并熟悉東宮內務,也沒真正閑着。
她寄居在平江伯府時,曾和表妹周寶瑜一起學過管家。後來又受過宮中女官的教導。如今處理東宮內務,雖棘手一些,可也不是完全一竅不通。
有時遇到不懂的,韓聽雪或是詢問常德,或是面詢太子。
所幸一切都還順利。
韓聽雪也在漸漸适應太子妃這一新身份。
十一月初,京中出了一樁事。
有人上書彈劾平津侯世子居喪守孝期間與人私通,使其有孕。
平津侯世子孟書傑生母去世後,回老家為母守孝,已有兩年。這期間他逐漸淡出了衆人視野。
沒想到竟然鬧出這樣的醜聞。
治喪不嚴的事情,每年都有發生。畢竟守孝三年,禁忌極多,很難嚴格依據古禮守喪。
此次鬧大,一是因為證據确鑿,二是因為孟書傑與已故康王之女雲安郡主有婚約。
說起來這件事的發現,也很湊巧。
本朝重孝,前段時間太子殿下提出要表彰各地孝子。
當地官員不知怎麽,便将孟書傑視作了重點對象。
畢竟平津侯世子出身顯貴,又是太子未來的侄女婿。
本是想樹立典範,誰知一來二去的,竟查出孟書傑和遠房表妹在孝期情不自禁,有了越矩之事。
律法規定,守孝期間不得嫁娶。這雖沒婚嫁,卻有夫妻之實,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此事一出,皇帝大怒。
孟書傑和雲安郡主的婚事,是他定下的。鬧出這樣的醜聞,無疑是打他的臉。
皇帝當即下令,重責孟書傑,連平津侯府的爵位也被削去了。
孟書傑和雲安郡主的親事就此作罷。
聽聞此事,雲安郡主姬君平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肯見人。
身邊宮女不敢大意,忙禀告太子殿下。
姬暄眉心微蹙,看了一眼身側的妻子,輕聲道:“穗穗,我們去看看。”
“好。”韓聽雪點頭。
小郡主父母雙亡,他們作為叔叔嬸嬸,是最親近的長輩,出了這種事情,于情于理都得去看看。
雲安郡主住在尚雲宮。
太子夫婦剛一走近,還未入內,就聽到小郡主的聲音:“都不準進來!”
“孤也進不得嗎?”姬暄說着推開了門。
雲安郡主姬君平聞言猛然擡頭,只見她一雙眼睛紅腫得厲害,臉上淚痕未幹。
看見太子和太子妃,她身子一動不動,也不行禮問好,只把頭轉向了別處。
太子皺眉:“怎麽哭成這樣?”
“誰說我哭了?”姬君平脫口而出,擡手抹了一下眼睛。
“還說沒哭?那你眼睛是怎麽回事?”太子毫不留情戳穿了侄女的謊言。
小郡主眼淚掉得更兇了:“我這是氣的!氣的!”
見她用手指揩淚,韓聽雪暗嘆一聲,默默遞上一方手帕。
小郡主眼角餘光略過手帕,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也不擦淚,直接鋪在臉上。
太子很好說話的樣子:“行行行,氣的就氣的。”
他并不跟侄女争論這些。
小郡主“哇”的一下哭出聲:“我等了他兩年……”
她和孟書傑的接觸并不多。
但兩人訂婚已有數年,她也見過未婚夫數面。對方模樣不錯,又是未來夫婿。待情窦初開,她免不了将一腔情思都纏繞在對方身上。有意無意将對方美化了許多。
可哪裏想到,孟書傑竟然會在為母守孝期間與人私通。
這分明是将她的面子和真心踩在腳下反複踐踏。
侄女哭得慘痛,太子輕聲安慰:“兩年還好,總比成親之後才發現他的真面目要好的多。”
記得前世,他被廢、被流放後,侄女也失去聖寵。孟家逐漸露出了真面目。孟書傑明目張膽将有私情的表妹接入家中,且那個遠房表妹已有了孩子。
那時候衆人才知道,原來孟書傑在老家守孝時,就與遠房表妹有私情了。
只是當時遠在老家,京城中人不甚清楚罷了。
如今早早揭穿,除掉婚約,侄女也能少吃些苦頭。
認為太子說的有道理,韓聽雪點頭附和:“對,殿下說的極是。”
他們夫妻一唱一和,小郡主并不覺得有被安慰到,反而眼淚掉得更厲害了。
她拿掉蓋在臉上的手帕,抽抽噎噎:“你們說的好聽,我現在是退過婚的人,我的臉往哪兒放?”
——或許她可以不在意孟書傑,但不能不在意自己的臉面。
聽到“退過婚”三個字,韓聽雪神情有些不自在。
下一瞬,她垂在身側的手就被人握住了。
是姬暄。
冬日寒冷,但他手掌很暖,暖意自兩人的手心一點點蔓延至全身。
韓聽雪沖他笑了一笑。
她暗想,其實他不必緊張,她并沒有很在意曾被退婚一事。
而且那次退婚,本就是她自己想要的。
太子仍握着妻子的手,懶洋洋道:“退過婚怎麽了?不合适就退。是你不要姓孟的,又不是他不要你。你為什麽要怕丢臉?”
小郡主扁了扁嘴,也不說話。
“你是高祖皇帝的孫女,是孤的親侄女。只要你想成親,還怕嫁不出去?”太子神色稍稍嚴厲了一些。
認清一個人渣的真面目,并與其解除婚約,應該是一件開心的事,真搞不懂侄女哭哭啼啼做什麽。
小郡主身體瑟縮了一下,抽抽噎噎:“你懂什麽?你又沒退過婚……”
真的是傷心又丢臉啊。
姬暄有些無奈地阖了阖眼。
有什麽難懂的?不就是小女孩一直順遂,這會兒覺得丢人鬧別扭嗎?
韓聽雪知道太子關心小郡主,有心替他分憂,幫他寬慰,略一思忖,就以過來人的身份輕聲勸解:“太子殿下不懂,我總歸懂一點吧?其實退婚真沒什麽,郡主年輕漂亮,身份尊貴。以後自會有更好的婚事,有更好的郡馬。到時候,誰還會記得孟家的事呢?”
太子妃語聲柔婉明澈,語速不疾不徐。她說話時,靜靜地看着小郡主,看起來誠懇極了。
小郡主眨了眨眼,猛然反應過來,這個小嬸嬸曾被退過婚。
比她還要慘一些,是被退婚的。
她剛才只顧着自己生氣難過,倒忘了這一點。
平心而論,她并不待見太子妃,覺得對方配不上小叔叔。但這會兒驟然反應過來後,心裏隐隐約約有幾分不自在。
強調“退過婚”倒像是她心氣不順,故意揭別人短一樣。
對方非但不惱,還耐心安慰勸解。
姬君平可以不顧忌太子妃,但不能不尊重小叔叔。況且對方自揭傷疤來勸她,她也不好太過分。
小郡主垂着頭,甕聲甕氣“嗯”了一聲:“我沒事,一會兒就好了。”
“那,郡主洗把臉吃點東西?”韓聽雪軟語詢問。
她聲音又輕又軟,一雙清淩淩的眸子裏寫滿了關心和期待。
還有小叔叔在側。
也不知怎麽回事,雲安郡主感覺自己心裏的火氣沒法再對着她發,但又不想完全聽她的話,就扭過頭道:“洗臉可以,可我不吃東西,我一點都不餓。”
話音剛落,她肚子裏就很不配合地響起“咕嚕”一聲。
“哦。”韓聽雪神情有一些微妙。
雲安郡主臉頰通紅,感覺自己的肚子實在是太丢臉了。
甚至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這丢臉比退婚更甚。
不對,不能這麽比。
根本不是一回事。
像是要跟她作對一樣,姬君平清楚地聽到自己肚子又咕嚕咕嚕響了兩聲。
韓聽雪只作不曾聽見,點一點頭:“行,先洗把臉也好。”
太子輕咳一聲,盡量嚴肅:“腸胃不好的話,可以找個太醫好好調理一下。”
雲安郡主木着臉不說話了。
她發誓,今天絕對是她最倒黴的一天。
但也因為這點小波折,她好像沒那麽在意孟書傑的事情了。
也是,太子妃被退婚後都還能嫁給小叔叔。
她雲安郡主難道就不能找到比孟書傑更好的夫君嗎?
哼,她就算随便找,也不會找的比孝期私通的人更差。
如此這般想了一會兒,雲安郡主的心氣稍微順了一下。
宮女捧着臉盆、面巾過來,她洗了臉,用冷帕子敷着紅腫的眼睛。後又吩咐宮女備膳。
見侄女恢複了正常,太子才漸漸放心。
他叮囑宮女好生照顧,同太子妃一起回了東宮。
晚間夫妻倆提起此事,韓聽雪頗覺慶幸:“還好發現得早,要是沒發現,等成了婚以後才知道,郡主豈不更委屈?”
“嗯,穗穗說的極是。”太子點頭,深以為然的樣子。
他的神情太過正經,以至于韓聽雪連看了他好幾眼,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
“對了。”太子話鋒一轉,“穗穗,有件事我得問問你。”
“什麽啊?”韓聽雪有些好奇。
姬暄揚了揚眉梢:“你今天安慰君平……”
韓聽雪眨一眨眼,打斷了他的話:“‘君平’是雲安郡主的閨名嗎?”
“對。”太子點頭,“你安慰君平的時候,說以後有了更好的婚事,就不在意孟家了。是不是?”
韓聽雪回想了一下,有幾分不确定:“我有這麽說嗎?”
她不記得自己是這樣安慰的啊。
然而對面的太子卻十分肯定的模樣:“有,你就是這樣說的。”
“那行吧,就算我是這樣說的。”這等小事,韓聽雪不和他争,何況已經出口的話,她自己也記不清了。
“什麽叫‘就算’?你就是這樣說的。”
“行行行,我就是這麽說的。是有哪裏不妥嗎?”韓聽雪擡眸望向他,誠懇求教。
太子微眯着眼,眼底滑過笑意:“沒有不妥,只是有件事我很好奇,你願意嫁給我,是不是也是這麽個緣故?”
韓聽雪睫毛顫了顫,突然就有點心虛。
她心想,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呢?
她嫁給他,那不是因為皇上賜婚嗎?她難道還能拒絕?而且他很好,她也實在想不出拒絕的理由啊。
“我……”韓聽雪有些語速。
她心裏很清楚,事實如此,也不能這樣說。他真心愛慕她,這樣說很傷人心的。
她不想讓他難過。
而且,好像也不完全是這樣。
太子眉梢輕挑:“嗯?穗穗?”
韓聽雪抿了抿唇,慌亂了一瞬後,又很快鎮定下來。
她想,成婚是因為賜婚的聖旨。可是成婚之後,兩人朝夕相處,她發覺自己好像也挺喜歡他的。
畢竟這樣一個人在自己身邊,很難不心動。
想到這裏,那些心虛和慌亂漸漸散去,韓聽雪眨了眨眼睛,又沖他嫣然一笑。
“嗯?”太子的耐心似是一點點減少,忍不住催促了一下。
——他知道賜婚的聖旨是主要原因,可他內心深處想聽到一點不一樣的答案。
他希望兩情相悅可以來的早一點,再早一點。
韓聽雪沖太子招一招手,嬌俏又神秘:“殿下,你過來一些嘛。”
“嗯?”太子眉眼間蘊着淺淺的笑意,果真依言近前。
“稍微低一點。”韓聽雪輕聲央求,“耳朵靠過來。”
要說的話有點羞人,她想湊在他耳邊悄聲說。
兩人婚後感情和睦,相處也越來越自在。
韓聽雪會同太子說笑,也時常流露出女兒嬌态。
“這麽神秘?”太子笑起來,唇角上揚眸中閃過興味,從善如流。
“當然。”見他果真附耳過來,韓聽雪眉眼彎彎,心中頓覺歡喜。
她正要悄聲說話,待視線落在他耳朵上時,目光不由地冷凝了一瞬。
一個念頭倏地浮上心頭:這耳朵真好看,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樣。
她素日與人說話,或是恭敬垂眸,或是注視對方,很少有盯着人家耳朵看的。
連自己的枕邊人,她也是第一次從這個角度看他的耳朵。
“怎麽了?”
“沒事。”韓聽雪并未多想,她壓下心頭剛生出的雜念,一字一字道,“你問的那個問題,我可以告訴你。以前是,現在不是了。”
因為離得近,她的氣息若有若無萦繞在姬暄耳側。
他的耳垂很快泛了一層薄薄的紅。他甚至沒聽清妻子說了什麽,直接伸臂箍住了她的腰肢,用力一帶,将她困在自己胸前。
“殿下!”韓聽雪一驚,“你輕一點。”
他勒得太重,她怕自己喘不過氣。
姬暄低頭,語氣暧昧:“這麽急嗎?我還以為這話你要等會兒說的。”
不過倒是略微松開了一些對她的束縛。
韓聽雪微怔,繼而咬牙:“你真是……”
她氣鼓鼓道:“我剛才跟你說的話,你都沒聽見。”
姬暄回想了一下:“聽見了啊,我很喜歡。”
“嗯。”韓聽雪低低地應了一聲,心裏泛起一些細微的甜。
她再一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