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7
卧室裏就開了一盞床頭燈,男人面色如常,清隽眉眼籠在昏黃的光線下,少了白日的冷厲,溫和又無害。
宋錦璃擡手,指腹落到他的眉骨上,輕輕按了下,笑意疏懶,“怎麽不說話。”
見色起意,以身相許?
別說是字,她連标點符號都不信。
“你喝多了。”陸辭骁抱着她,像是沒聽到她說了什麽,低啞的嗓音溫柔似水,“我不想趁人之危。”
她沒醉,自己順杆爬,不用等天亮就會被她第二次甩掉。
“我沒醉。”宋錦璃眨了下眼,加重手上的力道,将他的眉心按出一圈紅痕,“真的。”
她說的是實話。
“喝醉的人都會這麽說,別鬧。”陸辭骁閉上眼,覺察到她的手開始變得不老實,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怕了。”宋錦璃低低笑了聲,輕描淡寫的語氣,“還是你……不行?”
陸辭骁僵了下,知道繼續下去自己會因為她的撩撥潰不成軍,索性閉緊了嘴巴,沉默睜開眼。
她半個身子壓在自己身上,才洗過的青絲散發着淡淡的清香,從臉頰兩側落下,漆黑明亮的眸子漾着淺淺的笑意。
他暗暗攥緊了拳頭,呼吸也跟着粗重了幾分,神經繃緊。
“不否認就是默認喲。”宋錦璃垂眸輕笑,精致如畫的臉頰染着薄紅,說不出的嬌憨勾人。
陸辭骁喉結滾了滾,捏着她的肩膀将她推開,強作從容坐起,“醉了就好好睡覺,不然明天頭疼。”
要不是他們很早認識,她這樣真的很像是醉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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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得盡快離開。
面對她,再強的自制力也不堪一擊。
“那……晚安啦。”宋錦璃吃吃笑了聲,側過身枕着手臂看他,目光迷離。
适當刺激他就行了,一次就把游戲通關,今後沒得玩。
“晚安。”陸辭骁鎮定起身,爾後在她的注視下,略顯狼狽地開門出去。
房門關上。
宋錦璃躺回去蓋上被子,手心隐隐發潮。
剛才壓在陸辭骁身上時,她莫名有種熟悉的感覺。
可是翻遍記憶,也沒有自己跟陸辭骁親密接觸過的內容,無論是她還是原主,都沒有。
唯一一個跟她有過親密關系的男人,是在也門認識的留學生。
陸辭骁不可能是他。
除了身高一樣,長相有點相似,其他的地方完全不同。
在原着中,陸辭骁21歲大學畢業便接手了陸氏,到現在整整8年時間。
他不可能會在五年前去留學。
宋錦璃關了燈,又胡思亂想一陣,閉上眼睡覺。
是他也不慌,大不了再甩一次。
反正走完這一年的劇情,她說不定也是要死的。
能調戲他一整年,不虧。
一覺睡醒,梁教授打來電話,讓她立即去一趟暢音園。
宋錦璃半是認真半是開玩笑地問了下原因,眉頭不自覺皺起,“我就不去了,一群老頭子無趣的很。”
音樂學院的一個教授旅游期間收了一把鐘離琴,找人修了兩年終于修好,今天邀請了一群古琴愛好者去品琴。
梁教授聽說這把琴是宋代傳下來的,屁颠屁颠湊熱鬧。
結果嘛,琴是好琴,但不是傳自宋代。
這糟老頭子多嘴說了一句,被人圍怼,氣不過就找她去撐場子。
“不無聊就不找你了,你都不知道這群老頭子有多煩,快點過來。”梁教授的嗓音低下去,聽在耳朵裏有種說不出的嫌棄,“老子會鑒寶會修複古董,區區一把古琴有什麽看不出來的,比彈奏的水準老子也在他們之上。”
“啧,聽你這麽說我更不去了。”宋錦璃撇嘴,幸災樂禍的語氣,“有那個時間,我回公司看我的美貌員工不好麽。”
梁教授估計是噎着了,半晌沒出聲。
宋錦璃也不着急,等着他緩過來了才不情願地說:“我一會過去,你悠着點別被那群人給氣死,我可不想給你送葬。”
“嘁,你敢不送我天天晚上找你去。”梁教授笑起來,心情暢快,“快來,我一個人看戲真的無聊。”
宋錦璃哼了聲,挂斷電話。
梁教授在專業方面是國內屈指一數的大拿,脾氣嘛,說不上好但也不會無故刁難人。
能讓他說無聊,多半是這些人無理由駁斥他的鑒定,還嘲笑他的琴技。
人的精力有限,梁教授在織物和服飾方面的研究無人能比,古琴畢竟是樂器,不搭邊。
事實上,梁教授的琴技拿出去也是大師一挂的。
就是脾氣太臭了。
她覺得還好,有才的人哪個不驕傲,所以跟他雖互相嫌棄但又相處愉快。
畢竟,沒人敢不給面子的怼他。
宋錦璃想象了下,梁教授被一群自诩正統專家的老學究圍攻的場面,有些哭笑不得。
她對古琴沒什麽興趣,只不過現世的爺爺是傳統樂器收藏大家,家裏的各種樂器比博物館展出的藏品都要豐富。
自小耳濡目染,又看了許多爺爺的鑒定心得,理論和實踐要高一些。
抓緊時間洗漱幹淨,宋錦璃去衣帽間挑了一套衣服換上,背上包匆匆下樓。
“宋小姐早。”吳管家看到她下樓,臉上笑成了一朵花,“早餐準備好了,三少馬上下樓。”
“不用了,我有急事。”宋錦璃笑了下,聽到身後有腳步傳來,回頭看去。
陸辭骁穿戴整齊,不過穿的不是正裝而是運動服。
淺灰色的運動服讓他看起來更年輕,那張精致的恰到好處的臉,嫩的像是剛出校園的大男孩。
“早啊,我去暢音園見梁教授,早餐不吃了。”宋錦璃笑容愉悅,“走了啊。”
古人說秀色可餐果然不假。
對着他那張臉,她能多吃一碗飯,可惜今天不趕巧。
“我送你。”陸辭骁加快腳步跟上去,“周末休息。”
陸武默默低頭,有點想笑。
三少說謊越來越順當了。
“不用。”宋錦璃在鞋櫃上拿了一把車鑰匙,開門跑出去。
陸辭骁頓住腳步,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回頭看陸武,“查一下溫家最近的動作,他們做什麽陸氏就搶什麽。”
十分鐘前,溫銘初也去了國樂協會。
本想趁着去打高爾夫的工夫狠挫他一下,結果對方溜了。
看來還是不夠忙。
哪怕宋錦璃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他也不允許溫銘初這麽糾纏她。
“是。”陸武應聲點頭。
談戀愛的三少,變臉的速度比翻書快。
可是……他真的不想加班啊。
宋錦璃挑中的是一輛法拉利跑車,開的不是很順手,好在距離不遠,二十分鐘就到了。
按照梁教授給的地址,她到了之後跟服務生說了聲,直接去園內的浮雲閣。
暢音園是海城最大的戲園子,每日都有戲曲表演和國樂演奏,常來常往的客人有部分是音樂學院的教授,部分是民間的票友和民樂愛好者。
園內分成五個小園子,每到周末都會被人包場。
今天包下浮雲閣的人,是溫銘初媽媽的同事,音樂學院民樂系的李教授。
梁教授就是受他邀請過來品琴。
進入浮雲閣,争執未停。
戲臺子空着,底下坐着十來個人,有男有女。
梁教授坐在角落路嗑瓜子,臉上的表情臭的不行。
宋錦璃粗粗掃了一圈,大大方方走進去。
争論不休的衆人沒注意到她,還在争辯那把琴到底出自哪個朝代。
溫銘初擡手抵着唇,無聊地打了個哈欠,猛然看到宋錦璃的身影,霎時清醒過來。
她似乎未有看到自己,神色疏懶淡漠。
溫銘初想着之前在博物館遇到的韓稷,垂下眼眸,暗自攥緊了拳頭,極力克制住心底略顯微妙的欣喜。
韓稷沒有女友,陸岩跟她也不是情侶。
昨夜楓麟娛樂的經理辟謠,他看的清楚。宋錦璃喜歡誰素來不喜歡掩飾,也做不出什麽名媛之舉,保持自己的形象。
比起陸岩,姚一森跟她似乎更親密。
唯獨那個跟她同居的人,他一直查不到對方的身份,連車主都查不到。
“還真是有緣,這樣的場合也能遇到宋小姐。”蘇湘靈壓低嗓音跟身邊的溫銘初說了聲,捂着嘴吃吃笑,“她和梁教授關系很好。”
今天這場品琴會,是她暗中促成的,包括邀請溫銘初的母親前來。
沒人比溫銘初的媽媽更讨厭宋錦璃。
陸岩可是陸家二少,不該跟宋錦璃這種沒底線的人在一起。
幾次三番,宋錦璃一邊跟陸岩卿卿我我,一邊跟溫銘初糾纏不清。
論有錢,宋家不及蘇家,論才情,宋錦璃大學都沒畢業,怎麽跟自己比。
不僅如此,他們的媽媽還是閨蜜,不能說青梅竹馬比起宋錦璃這個外來的,到底要熟稔一些。
她就不信,陸岩知道宋錦璃糾纏溫銘初後,還能忍。
“小魚有什麽樣的朋友和你無關。”溫銘初臉色發沉,“蘇小姐怎麽說也是名媛之一,胡亂揣測未免失了身份。”
蘇湘靈噎了下,恨恨磨牙。
泡了人家姐姐又跟妹妹糾纏,他以為自己是什麽正人君子。
“好熱鬧啊。”宋錦璃神色自若,像是沒看到溫銘初也沒發現蘇湘靈的惡意,徑自坐到梁教授身邊,擡手遮住嘴巴輕聲揶揄,“被人怼哭了,這不是你啊老梁。”
“怼哭我,他們還太嫩了點。”梁教授冷哼,“我是不屑浪費口水。”
“可吃瓜子太多嘴巴更幹啊。”宋錦璃一點面子都不給,“放心,看我給你找場子。”
梁教授擡手敲她的腦門,“對了,一會有個忘年交要來,你幫我去接。去之前,怼死這幫老頑固。”
宋錦璃差點笑倒,“少年,我記得你更年期早過了啊。”
梁教授:“……”
還不如不拉她過來呢。
宋錦璃捂着嘴傻樂了一陣,不動聲色地觀察其他人。
溫銘初應該是陪着他媽媽來的,蘇湘靈會在,多半和溫銘初他媽有點關系。
在原着中,蘇湘靈跟溫銘初現在還不認識,也沒有今天的劇情。
這兩人會湊到一塊,少不了葉書寧。
她也沒做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怎麽就成了靶子?
安靜聽了幾分鐘熱鬧,梁教授丢了手裏的瓜子,帶着宋錦璃坐進讨論圈。
原本争執不休的聲音一下子安靜下去,所有人都看着他們兩個。
梁教授下巴一擡,指着茶幾上的古琴,沒什麽好氣,“你看下這古琴的質地,我覺得應該是清朝傳下來的,他們非說是宋。”
他對古琴有研究,原本就是多嘴說了句不可能是宋代的,誰知協會的這幫牛鼻子非要跟吵,還列了一二三四理由,看得人冒火。
要知道,他鑒定過的出土古琴,兩把都有詳實的考證。
他一向知道天外有天,偏偏有人坐井觀天就算了,還敢嘲笑他業務不精。
“在場這麽多專家,我就不獻醜了。”宋錦璃笑了笑,臉上不見半點謙虛,“說了也是班門弄斧,萬一說對了,就有點不尊老了。”
能把梁教授氣成這樣,也是本事。
“口氣真大!你今天要說不出個所以然,就別怪我們不客氣。老梁教不好你,我們替他教。”李教授怒不可遏,“我見過的古琴比你吃過的米還多!”
“老梁,我說了李教授會不會氣暈過去?”宋錦璃眨了下眼,半分沒有要給李教授面子的意思,“據我所知,無論是傳承下來的,還是古墓出土的古琴,總數都不到我一年吃的飯那麽多,這牛吹的有點大。”
“讓你說就說,人家也就剩吹牛這個優點了,你讓着點。”梁教授不悅沉下臉,“免得人家說我們師徒聯手欺負人。”
此話一出,氣氛頓時劍拔弩張。
李教授的臉色沒法看,跟他一起讨論的各位教授,看宋錦璃的眼神也充滿了鄙夷。
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跑來鑒定古琴?
開什麽玩笑!
溫銘初目光深深,有點想不明白宋錦璃為什麽會出現在這。
她出國後便失去了聯系,朋友圈裏不是游輪出海,就是秀場看秀,身邊無時無刻都有帥哥相伴。
這樣的畫風,怎麽能跟梁教授這樣的學術界大拿相交莫逆?
“那我還是說說吧。”宋錦璃淺笑一聲,打開包取出一雙白色手套戴上,起身将桌上那把鐘離琴挪過來。
斫琴面板常用帶木料有桐木和杉木,底板為梓木或楠木,倒是不難分辨。
面板的漆胎剝落,琴弦也斷了一根,看得出來是剛拿到手的琴還未送修。
看完琴面,宋錦璃将琴翻過來仔細觀察片刻,精致的眉眼染上笑意,“說是清朝比較籠統,這是乾隆年間的琴,面板為杉木,底板是香楠,根據底板可見的紋路看,木頭應該出自黔州。”
楠木生長的地方就那麽幾個,但每個地方的紋路是不相同的。
至于她為什麽會肯定是乾隆年間的琴,是因為底板上有匠人留下的标記。
這種标記一向不明顯,她在現世的爺爺的琴房裏,看到過幾把有一模一樣标記的琴,尋常人模仿不來那樣的标記,也不會注意到。
不細看,分明是木頭的紋路。
“你告訴他們,是如何确定的。”梁教授看了一眼依舊不服氣的幾個古琴愛好者,略得意,“給他們上一課。”
“好。”宋錦璃笑了下,從包裏拿出紙筆,将标記仔細拓下來。
四周再度陷入寂靜,無數雙目光落到她身上。
溫銘初撐着下巴,眼底暗暗沉沉。
宋錦璃進門時還是一副懶散随意的姿态,此刻整個人像是會發光一般,素面朝天也不掩其麗質天生,讓人一眼驚豔。
這樣的她,陌生又魅力四射。
是他從未認識過的另一面。
“諸位老師看看。”宋錦璃将畫好的标記圖推過去,“根據史料記載,乾隆年間流傳下來古琴,大多出自斫琴世家柳家之手。柳家出的琴,标記都在底板,所用字體只在乾隆年間流傳下來的家具上見過,非常見字體。”
這個字體是自創的,脫胎自篆書又與篆書有很大不同。
迄今為止,考古和歷史學家只在幾件乾隆時期的家具上見過,別處沒有。
畫着标記的紙張轉了一圈,回到梁教授手中。
“去幫我接人,他到了。”梁教授輕哼一聲,又抓了一把瓜子開嗑,“他們喜歡研究就慢慢研究去,城大圖書館裏有大把的資料,可以證實你的鑒定。”
宋錦璃笑了下,低頭脫掉手上的手套,仔細收進自己的包裏。
“宋小姐如此熟悉古琴,想必也會彈奏?”蘇湘靈微笑出聲,眼神卻格外冰冷,“若是不會也沒什麽,我就随口一說。”
梁教授不悅偏頭,剛想怼回去,就聽宋錦璃說,“我不會,你有意見?”
“我沒有這麽想。”蘇湘靈臉上笑容僵住,讪讪出聲,“我只是好奇,你怎麽會懂得這麽多,在座的專家讨論了好幾個小時,都沒得出結論。”
“多讀書。”宋錦璃丢下三個字,泰然往外走。
蘇湘靈哽住,一時間又羞又惱。
她以為溫銘初在場,宋錦璃肯定會故意顯擺從而出錯,可那幾位專家仿佛被人騎臉的表情告訴她——
宋錦璃的鑒定是對的。
為了讓宋錦璃跟溫銘初見面,她昨晚跟葉書寧讨論許久,才終于找到突破口。
溫銘初的媽媽是古琴愛好者也是音樂學院的教授,跟李教授是同事關系還非常好,聽說他有一把宋代傳下來的古琴,當場答應過來品琴。
至于梁教授,則是舅舅聯系的。
裴詩芸說,梁教授十分的器重宋錦璃,凡是有鑒寶的事必定會找她。
宋錦璃來是來了,卻狠狠打了好幾個專家的臉,她預料中的事反而一件都沒發生。
她怕是認識了個假的宋錦璃。
緩過那陣氣悶,蘇湘靈偏過頭,發現溫銘初正眼神陰冷地看着自己,心情更差。
宋錦璃走出浮雲閣,一眼看到抱着冰激淩站在廊下的陸辭骁,黛眉微挑。
他給了梁教授什麽好處,居然說動老爺子給他們安排相親?
梁教授一開口她就知道對方的用意,沒戳破是給他面子。
“很意外?”陸辭骁擡腳過去,清隽的眉眼染上笑意,“檸檬味的。”
宋錦璃伸手拿過來,當場拆了包裝拿出裏邊的小勺子,挖了一塊送進嘴裏,故意調侃,“上次不是說讓我少吃嗎?”
“我買的你可以吃。”陸辭骁偏頭,目光淡漠地看了眼浮雲閣的大門,嗓音低下去,“溫總來了。”
宋錦璃斜乜一眼,等着溫銘初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裏,忽然踮起腳尖作勢要吻陸辭骁,“想不想嘗嘗我嘴裏現在什麽味?”
作者有話要說:陸辭骁:你說我想不想。
宋錦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