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37
中午兩點,樓韻午睡結束。
宋錦璃和張媽一起進去，照顧她洗漱，只口不提幾個叔叔安排給自己的任務。
樓韻的氣色很差,整個人像是脫力了一般，做什麽都需要人扶着。
不過十來天的工夫，瘦了二十斤不止。
宋錦璃又心疼又惱火。
“人老了都這樣啊,你不用太傷心。”樓韻坐進輪椅裏，蒼白的臉上難得露出笑容，“給我彈一曲《十面埋伏》吧,這是他彈的最好的曲子，我想聽了。”
她活到這個年紀,沒什麽看不開的。
也沒什麽放心不下。
幾個師弟都把宋錦璃當女兒看,就算是自己不在了,他們也會好好照顧她。
“去琴房那邊，我給你彈。”宋錦璃壓下滿腹的難過和自責,努力揚起笑臉，“你想聽什麽我給你彈什麽。”
生老病死是每個世界都必須遵循的規則,有沒有世界意志那個狗東西都不會變。
師父沒病，衰老不可避免也不該承受強加給她的痛苦。
“那就去琴房。”樓韻虛弱地笑笑，疲憊阖上眼。
自打生病,說話都是費力氣的一件事。
她不想再掙紮，早點離開對所有人來說都是解脫。
“我先過去調空調的溫度。”張媽拿了張薄毯給宋錦璃，眼眶微微有些發紅,“你回海城後，一直沒人彈琴給大小姐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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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錦璃接過毛毯，鼻尖止不住發酸。
師父很快就會恢複過來，她還有很多的時間聽自己彈琴。
琴房在旁邊的院子裏,宋錦璃推着樓韻出去，梁教授張了張嘴，沉默上前幫忙。
“小梁，海城那邊你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不用一直留在這邊陪我。”樓韻睜開眼，徐徐擡起幹枯的手輕拍梁教授的手背，“謝謝你。”
他跑來霖市，收徒只是個幌子，主要還是陪她。
怕她忽然上了路，身邊一個朋友都沒有。
“跟我就不用客氣了，真想謝謝我就讓這丫頭拜我為師。”梁教授揚起笑臉，極力掩飾心酸，“她天賦好又坐得住，我的本事交給她也放心。”
樓韻笑了笑，沒接他的話。
阿璃是個好孩子也是好徒弟，學什麽都很快。
“你老就不用浪費精力了，我是不可能給你當徒弟的。”宋錦璃丢給梁教授一雙白眼，故意說，“你不是已經有了徒弟嗎，那個叫裴詩芸的，之前新聞都報道了。”
她不在意誰當了梁教授的徒弟，只想知道這件事是不是真的。
梁教授收了徒弟，以後的各種活動他不想出面便會交給徒弟處理，自己跟他最多算是忘年交，摻和進去不好。
“什麽新聞報道？我自己收了徒弟自己都不知道。”梁教授沉下臉，一副氣得不輕的模樣，“這學生膽子未免太大了點，學生和入門弟子能一樣嗎！”
他在學術上從來不藏私，會多少就教多少給學生。
收徒要看天賦。
不是誰都能把他的一身本事都學好，天賦不行的，哪怕學個幾十年也頂多能入門。
“你自己上網去搜索，我的記憶不會出錯。”宋錦璃見他生氣，忍不住笑，“啧，晚節不保了。”
梁教授吹胡子瞪眼，沒搭理她。
樓韻聽他們鬥嘴，好笑搖頭。
到琴房歇了會，宋錦璃拿走梁教授手裏的琵琶，放回原來的位子另外拿了一把坐到椅子裏，戴上護甲認真彈奏。
激昂的曲調蕩開，梁教授和樓韻聽了一小節，漸漸睡過去。
宋錦璃耐着性子又彈了一個小結，釋放出精神力，慢慢拔除世界意志留在樓韻身體裏精神力。
狗東西留下的精神力纏住了師父的五髒六腑，用醫學手段查，就是癌症擴散的結果。
幸好發現的及時，器官受損的情況不是很嚴重。
然而這段時間，師父服用了太多抗癌的藥物，要恢複器官的健康沒那麽容易。
一曲罷，宋錦璃出了一身的汗，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
她休息了一會，沒叫醒樓韻和梁教授，而是抱着琵琶繼續彈奏。
又彈完兩首曲子，樓韻蘇醒過來，茫然看她，“阿璃？”
“師父，你是不是不舒服？”宋錦璃放下琵琶，神色緊張，“我馬上叫六叔過來？”
“不用叫他。”樓韻笑了下，神色輕松，“我剛才做了個夢，夢到闵哥跟我求婚。”
夢裏她還是年輕的模樣，樓家尚未跟她劃清界限。
“你答應了？”宋錦璃彎起眉眼，沒大沒小地打趣，“是不是還跟他說，你們将來要養兩個孩子。”
“沒有。”樓韻好氣又好笑，“你師父我是這樣的俗人嗎。”
宋錦璃捂着嘴嘿嘿笑。
師父的氣色還很差，人倒是精神了很多，好好休養一陣差不多能恢複過來。
“我是想跟你說，真有人跟你求婚，你要是也喜歡他就答應了吧。”樓韻輕輕嘆氣，“偶爾沖動也不是壞事，我雖沒什麽遺憾的，到底也想當一回俗人。”
她的闵哥也求過婚的，她還答應了。
在她心裏，他們早就是夫妻，最多是沒有共同孕育子女。
“師父，你在我眼裏一直是不染塵埃的小仙女，咱別下凡成嗎。”宋錦璃哭笑不得，“照你這麽說，我要答應的人就太多了，比如森哥、岩哥他們。”
“阿森跟你求婚，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樓韻一臉嫌棄，“陸岩就更不會了，他寧可打一輩子光棍。”
宋錦璃：“……”
師父是親生的沒錯了。
師徒倆鬥了一會嘴，梁教授睡醒過來，也跟着樓韻一起吐槽。
宋錦璃一對二，實在打不過趕緊開溜。
梁教授目送她的背影走遠，回過頭打量樓韻，“今天看着精神不錯，我也給你彈一曲？”
樓韻臉上的笑容僵住，扭頭招呼張媽過來，“送客。”
梁教授：“……”
轉過天，霖市各大媒體都在報道，古董收藏界泰鬥徐元山老先生七十大壽一事。
報道上說，受邀參加壽宴的嘉賓有富豪名流，也有學術界大拿以及民間的傳統技藝傳承人。
宴會設在徐家老宅，徐家的藏寶閣會向所有嘉賓開放。
在霖市，徐家藏寶閣內的藏品豐富程度遠超博物館，不少藏品都曾外借展覽。
因此，獲邀參加老先生的壽宴，可以說是身份的象征。
宋錦璃沒多大興趣。
下午5點，她做好造型，跟着唐越夫婦倆從造型機構出發，前往徐家老宅。
壽宴8點半正式開始，5點到7點迎賓、安排嘉賓參觀藏寶閣。
徐家老宅在霖市市中心，總的占地面積沒有海城陸家那麽大，勝在布局精妙，水榭回廊、亭臺樓閣，入目皆是美景。
宋錦璃跟着唐越夫婦倆一路進去，還真遇到不少熟人。
有唐越的朋友，也有師父以前的同事，以及一些合作過的富豪。
她保持着微笑跟這些人打招呼寒暄，暗暗猜測自己的相親對象，到底是誰。
來的路上她問了唐越，然而唐越就是不告訴她。
穿過花園，透着古樸氣息的廂房出現眼前，稍作休息，徐家人熱情上前引路前往藏寶閣。
宋錦璃松開二嬸的手臂，拿着手機慢悠悠走在隊伍後面。
新聞報道的焦點都在藏寶閣上，嘉賓都有哪些人一筆帶過，沒詳細介紹。
她連着翻了五六篇報道，還是沒能想起來要和自己相親的熟人，到底是哪一位。
鎖上屏幕，宋錦璃擡頭看了眼走在前面的二嬸，想了想又拿起手機解鎖，給陸辭骁發了條消息：在忙什麽。
陸辭骁：在想你。
宋錦璃：……
陸辭骁：聽說，你又要去相親？
宋錦璃：……不用聽說，是真的，我已經到了相親現場。
陸辭骁：你還欠我一個獎勵。
不就是個獎勵，至于嗎？宋錦璃翻了個白眼，退出窗口神色自若地繼續往前走。
藏寶閣是座四層的木結構閣樓，樓下的花園裏到處都是來參加壽宴的嘉賓，服務生穿插其間，殷勤招待。
宋錦璃要了一杯檸檬水，坐到抄手游廊的護欄上，眯眼打量年輕的男嘉賓。
唐越認識人多，這會忙着應酬交際，沒注意到她開溜。
默默看了幾分鐘，宋錦璃失望收回目光。
年輕的男嘉賓不少，顏值勝過陸辭骁的一個都沒有，沒什麽看頭。
“怎麽一個人坐這邊。”男人陌生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宋錦璃仰起臉看了眼對方，唇邊彎起懶散的笑，“涼快。”
徐老還沒過來開門，想進藏寶閣還得等等。
“确實涼快。”男人在她身邊坐下，禮貌伸出手，“樓盛。”
姓樓？那不就是師父那個不成器的侄孫子？宋錦璃低頭看了眼伸到自己跟前的手，笑了笑，慢條斯理地說，“你知道我是誰。”
梁教授昨天就給自己打了預防針，說樓家的人會來。
樓盛沒直接找唐越，估計是怕被罵。
“知道。”樓盛心虛看向別處，聲若蚊吟地喊了聲，“姑媽。”
“別亂認親戚，師父跟樓家已經沒有任何關系，我跟你們樓家就更沒關系了。”宋錦璃拍拍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嗤笑道，“求人不是這樣求的，你們樓家可有意思。”
師父生病的事外界都知道了，他們樓家誰都沒上門探望。
就這樣還想利用師父，簡直無恥。
“她姓樓，這是沒法抹去的事實。”樓盛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嗓音尖銳，“她手裏的那些圖紙，原本就該是樓家的。”
“什麽就該是你們樓家的。”宋錦璃譏诮勾唇，“臭不要臉。”
師父手裏的圖紙非常珍貴，其中就有樓家想修複的鳳冠原圖。
那頂鳳冠出土時就只有一半，剩下的一半還沒确定是被盜墓賊損毀，還是原本就沒做好，修複的工作就一直懸着。
樓家幾次想把修複的工作接下來，都因為沒有圖紙而作罷。
師父拒絕參與修複工作，不光是因為當年樓家差點逼死了闵先生，還有制作鳳冠的某個工藝，她也還沒琢磨清楚。
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師父輕易不出手。
樓家為了出風頭，曾經放話手裏有傳承下來的設計原圖，結果幾十年過去都拿不出來，這才一次次騷擾師父。
宋錦璃瞄了眼氣得快變形的樓盛，端起自己的檸檬水起身走人。
樓盛是樓家年輕一代最出色的繼承人，他會盯上自己倒也不奇怪。
“你站住！”樓盛起身去攔她，“你說誰不要臉！”
宋錦璃垂眸看着指到自己鼻子前的手，眉頭動了動，出手扣住他的手腕，嗓音轉涼，“說的就是你。”
樓盛沒想到她力氣這麽大，怔了下，臉色迅速漲紅，“放手！”
“沒實力就別耍橫，今天是徐老的壽宴，暫時放你一馬。”宋錦璃甩開他的手，擡腳離開。
不知好歹。
樓盛咬着牙，恨恨瞪了她一眼，到底沒敢跟上去。
跟她說不通，那就只好上別院去找姑奶奶。
宋錦璃換了個位子坐下來，繼續關注年輕的男嘉賓。
能入眼的幾乎沒有，負責保證藏品安全的安保人員裏，倒是有長得不錯的小哥。
低頭喝完手裏的檸檬水，月門那邊傳來騷動，老人爽朗的笑聲清晰傳過來，“你爺爺比我會玩，回頭我就約他去海釣，去年買回來游輪我還沒上去過。”
“爺爺也在惦記你的游輪。”男人的嗓音低沉又充滿了磁性，如大提琴一般醇厚撩人。
宋錦璃驚得站起來，不敢置信地睜大眼。
陸辭骁怎麽會來？
“他才不會惦記我的游輪，他是惦記我酒窖裏的酒。”老人又笑，中氣十足。
“徐爺爺果然了解他。”陸辭骁笑着回了一句，視線随意一掃，就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坐在抄手游廊下發呆。
他勾了勾唇角，扶着徐老朝藏寶閣走去。
相親，她想都不要想。
“回頭你帶兩壇我自己釀的青竹釀回去，他一定喜歡。”徐老哈哈大笑。
宋錦璃摸了摸鼻子，起身去找唐越。
徐老親自過來開門，可見即将展示的藏品有多珍貴。
陸辭骁這只孔雀一出現，立即成了衆人注目的焦點。年輕女嘉賓看他的眼神，跟餓了許久終于看到肉一般冒着綠光，讓她格外的不爽。
長得好看果然是禍害。
宋錦璃嫌棄地翻了個白眼，加快腳步混入人群。
唐越和夫人站在藏寶閣大門左側，宋錦璃穿過人群靠近過去，笑盈盈站到他們身邊。
“跑哪兒去了。”唐越笑着朝陸辭骁點點下巴，故意說，“這小子怎麽來了。”
“陸家跟徐家的關系不錯，兩位老爺子是發小，他不來才奇怪。”唐夫人失笑，“還別說，這孩子的樣貌還真是出挑，能力也很強。”
宋錦璃摸了摸鼻子，沒說話。
相親對象不可能是陸辭骁。
跟只花孔雀似的，二叔看不上他很正常。
“能力是有點，璃璃也不差。”唐越哼了聲，又說，“不說他，來氣。”
唐夫人笑笑，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陸辭骁。
別說，跟小魚還挺配的。
徐老在陸辭骁的陪同下，很快到了藏寶閣門前。
他環顧一圈，說了些感謝的話，拿出鑰匙打開藏寶閣的大門。
第一層是雕花镂空的玻璃門，第二層是精鋼打造的虹膜密碼門，兩層門都打開後，擺放着無數珍貴藏品的展廳出現在衆人眼前。
嘉賓有序入內。
宋錦璃和唐越夫妻倆一塊進去，看到滿屋子的藏品，微微有些詫異。
一層是瓷器展區，每一件都精美不凡，價格昂貴。
“光是這一層的瓷器藏品就值幾十億。”唐越也覺得震撼，“不愧是霖市第一世家。”
“二叔，我去那邊看看。”宋錦璃趁機說了句，不等他回話便扭頭走人。
唐越好氣又好笑，索性不管她了。
相親是假的，他故意放消息試探陸辭骁，沒想到這小子真的跑過來。
展廳裏人來人往卻不顯吵鬧。
宋錦璃繞過幾個展臺，停到陸辭骁身側，壓低嗓音打趣，“不是明天才來嗎。”
關曉曉的演奏會在明天晚上。
“怕你被人勾走。”陸辭骁伸手拉她過來，低沉的嗓音裹着明顯的笑意，“看了幾個歪瓜裂棗。”
“有你這麽自負的嗎。”宋錦璃郁悶的心情散去，忍不住笑，“今晚來的鋼琴家很帥。”
“能比我帥？”陸辭骁回頭環顧一圈，找到她說的鋼琴家，眸光沉了沉，“也不怎麽樣。”
宋錦璃笑意止不住，“情人眼裏出西施啊。”
陸辭骁哽了下，薄唇無意識抿緊。
見鬼的西施。
參觀完一層的瓷器，徐老打開二層的大門，邀請大家繼續參觀。
二層主要是金器和玉器以及部分青銅器。
宋錦璃拉着陸辭骁陪自己看了一圈，找了個人少的地方休息。
“腳不舒服？”陸辭骁蹲下去，拿起她的左腳脫掉高跟鞋，很自然地給她捏腳，“一會給你換一雙舒服的平底鞋。”
“好啊。”宋錦璃笑了下，雙手搭到他肩膀上，出其不意地傾身過去親了下他的額頭，“賞你的。”
在一起的時候他可沒這麽細心。
“換一個。”陸辭骁擡起頭，目光灼灼，“我可是形象都不要了，犧牲巨大。”
“那今晚我請你吃宵夜？”宋錦璃捏捏他的耳朵，好笑揚眉，“吃什麽都行。”
陸辭骁抿着唇角，仔細幫她把鞋子穿上，一言不發地坐到她身邊。
“不吃宵夜，那你說一樣，我奉陪到底。”宋錦璃往後一靠，舒服活動雙腳，“不用替我省錢。”
“你剛才說，吃什麽都行？”陸辭骁挪了下單人沙發，半個身子傾過去，薄唇貼着她的耳朵呢喃，“我想吃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