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
顧硯書不知道的是, 秦戮不僅好意思将這種事拿去問太醫,甚至還問得極為仔細詳盡。
天齊皇宮,太醫院——
“周大人……周大人?”楊太醫叫了同僚兩聲, 都沒能等來回答,最後終于忍不住, 上手輕輕推了周太醫一把。
“嗯?”周太醫連忙看向楊太醫, 從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此時的周太醫,依舊有些心不在焉。
“周大人這是怎麽了?可是身體有何不适?”這下, 楊太醫也顧不上自己的事兒了,擔憂地詢問着。
“他啊?”周太醫還沒說話, 坐在一旁曹太醫便先一步開了口,“自從被厲王殿下叫出去之後, 回來就這樣了。”
“就是, 也不知道厲王殿下與他說了什麽,這都小半天了, 還沒緩過來呢。”
原本站在一旁正在磨藥的黃太醫在這個時候,也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早上厲王殿下去給皇貴妃娘娘請過安後, 便親自來了太醫院一趟。
原本太醫們還以為是皇貴妃娘娘的貴體出了什麽問題, 誰知道厲王殿下卻說沒事,只是來問幾個問題。
在簡單地詢問過他們的擅長之處後, 便将專門替貴人們調養貴體的周太醫給叫出去問了好一會兒的話。
厲王殿下具體問了什麽, 太醫院的其他太醫們都無從得知, 他們只知道, 周太醫回來之後,便是現在這樣六神無主的模樣了。
就算是厲王殿下的确令人害怕了一些,但也不至于把人給吓成這樣吧?
原本太醫院的太醫們還想問問厲王殿下到底與周太醫說了什麽, 他們好對症下藥安慰一番,誰知道無論他們怎麽詢問,這周太醫就是不肯吐露一個字。
最後這些太醫們只能作罷,任由周太醫在這裏神游天外。
聽着同僚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回答,楊太醫總算是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一聽到與厲王有關系,楊太醫也不好再說些什麽。
最後只能看着雙眼明顯又開始發飄的周太醫,只能搖了搖頭,轉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但也不知道是因為此時的太醫院過于清閑,亦或是話題已經開了頭。
幾個太醫說着說着,話題不知道怎麽的就拐到了秦戮與顧硯書的身上。
但事關秦戮,幾個太醫也不敢說地太過分,只能挑挑揀揀地說着無關緊要的事。
于是說到最後,這話題的中心,便自然而然地轉移到了顧硯書的身上:
“咱們王爺是極重規矩的人,聽聞這王妃以前在京中也是出了名的纨绔子,這恐怕以後是有的苦頭吃了。”
“也難說吧,聽聞今日王妃進宮一直都是坐着轎辇的,王爺不也沒說什麽?”
“今日當然是不好說什麽的,畢竟這可是聖上賜婚,又在宮中,王爺若是因為這點小事對王妃大發雷霆,最後駁的也是聖上的顏面,而且啊……”
“而且什麽?”
“而且啊,剛剛周大人被叫出去問話之後,中途不是回來了一趟嗎?”
“對,看着好像是拿了什麽藥走?”
“你說對了,是拿了藥走,周大人拿藥的時候,下官正好就在旁邊,恰好便看到那其中還有一瓶舒凝膏!”
舒凝膏,應當是現下宮中最好的金瘡藥。
不僅起效快,适用于任何皮膚嬌嫩的部分,而且無論傷口有多嚴重,用過之後都不易留疤。
也是因為這樣,這舒凝膏可以說是備受宮中貴人們的青睐。
然而無論藥效有多好,都無法掩蓋這舒凝膏是金瘡藥的事實。
想到這裏,太醫院中的太醫們神色各異,互相交換了一番眼神後,才有人頗為不确定地開了口:
“你的意思是,這舒凝膏是王爺專門為了王妃拿的?”
“除了這個還能因為什麽?王爺是什麽人?這府上還能缺了金瘡藥不成?”
“說的也是,恐怕是為了不留疤痕,看來這王妃今日恐怕要難過了……”
說着,太醫們臉上的表情便變得有些複雜起來。
對于這顧硯書,太醫們心中本來就有些同情,現在一聽到秦戮專門來太醫院拿了金瘡藥,心中的恻隐之心便更重了。
但是對于太醫們來說,秦戮是君,他們是臣,無論如何,他們也不能說秦戮的不是。
最後只能對視一番後,搖搖頭,嘆息一番,将想要說的話壓在了心底。
然而這些太醫們并沒有發現,周太醫此時的表情,比他們更加複雜。
原來在這些太醫們說到秦戮的時候,周太醫便已經
逐漸消化了剛剛發生的事,回過了神,恰好便将同僚們的議論聽了個正着。
聽着同僚們天馬行空的猜測,作為唯一的知情人士,周太醫的心情可以說是極其複雜——
他現在還能說什麽?
難道要說厲王殿下拿走那瓶舒凝膏,不是為了在教訓王妃之後用,而是怕自己府上那些極品的金瘡藥用在特殊的部位會傷了王妃?
還是說厲王殿下将他叫出去問了好長一段時間的話,都是在詢問周公之禮的注意事項?
亦或是說厲王殿下還問他有沒有什麽保養之法,不僅問了,甚至還因為怕有所遺漏,命他将注意事項與調理保養之法都用筆給寫了下來?
無論是哪一個,周太醫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說。
先不說厲王殿下将他單獨叫到偏殿無人之處詢問這些事情,應該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
就說這些話說出來,自己這些堅信厲王殿下不喜王妃的同僚,估計也不會相信。
畢竟若這些不是自己的親身經歷,周太醫也不會相信那個傳聞中殺人如麻冷血無情的厲王殿下,在私底下居然也是這麽細致周到的一個人。
最後,周太醫只能懷抱着複雜的心情,聽着同僚們說着與真相相差了十萬八千裏的猜測。
除此之外,秦戮那高大兇狠且不近人情的形象,在現在的周太醫心中,那是碎地連個渣也不剩了。
甚至周太醫心中還隐隐有個預感:
恐怕厲王殿下這個嗜血閻王的名頭,以後會因為厲王妃不複存在。
與此同時,厲王府——
好不容易熬到秦戮将藥上完,顧硯書連忙在心中瞧瞧松了一口氣。
誰知道事情還遠遠沒完。
只見秦戮将藥膏放在床邊的矮幾上後,又伸手打開了他剛剛進門的時候,手裏拿着的那個錦盒。
因為距離不遠,顧硯書一眼就看清楚了那盒子當中的東西,當下倒吸了一口涼氣,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戮:
“這……這是什麽?”
他洞房那日是打開了秦戮身上什麽奇怪的封印嗎?
這個人是怎麽做到在暖男和禽獸之間切換地如此迅速的?
前腳才給他上了藥,還說什麽是他做的過分了,後腳居然就想對他做更
過分的事,居然連道具都拿出來了?
秦戮一看顧硯書那眼神,就知道這個人是想歪了。
雖然對顧硯書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有些無言,秦戮還是給了解釋:
“這是藥玉,可以緩解你身上的傷勢,有一定的滋補作用,你若是以後想要留下隐患,可以不用。”
秦戮今日本來只是随便點了一個擅長調養滋補的太醫,想給顧硯書開一點補身的方子。
誰知道那周太醫祖上恰巧有一長輩也是娶了一名男妻。
同秦戮與顧硯書是被聖旨強行湊成一對不同,周太醫祖上那位長輩是因為與自己的愛人心意相通,自願放棄了家族的繼承權,換了與自己的男妻共度一生的機會。
那位長輩曾經被周家當做繼承人培養,醫術從小便是拔尖,自然就比尋常人更加了解男妻的不易之。
既然能夠為了自己的男妻放棄家族的繼承權,又怎麽舍得自己的妻子為了這些問題所困擾?
為了讓自己的妻子能夠在晚年的時候不被病痛折磨,周太醫那長輩花費了幾年的時間與精力,才研制出了一套用以養身滋補,延年益壽的藥方。
那周太醫聽聞秦戮是為顧硯書問診的時候,便提到了自己祖上的這一套法子。
說來也湊巧,今日在周太醫的藥箱中,剛好有這麽一套藥玉。
這原本是周太醫一喜好男風的友人,知道周太醫祖上有這麽一個法子,找周太醫求了一套。
友人與厲王孰輕孰重,自然不需要多加考慮。
所以周太醫想也沒想,便将這套藥玉拿出來做了一個順水人情。
原本秦戮也沒将這個藥玉放在心上,但在聽到周太醫提及的那些隐患與後遺症之後,就變得重視了起來。
等到周太醫說完之後,秦戮便想也不想,将這藥玉帶回了府上,準備立刻就給顧硯書給用上。
所以別聽秦戮此時說着什麽“可以不用”之類的話。
從其堅定且強勢的語氣便不難聽出,他根本不會給顧硯書拒絕的機會。
聽到秦戮的解釋,顧硯書就知道自己是想歪了,剛剛上藥時便已經紅的滴血的雙耳,此時仿佛變得更加地灼熱。
最後顧硯書幹脆選擇重新将腦袋埋進枕頭,不敢用正眼去
敲秦戮:
“……那你輕點兒。”
若不是秦戮內力雄厚耳力過人,說不定會直接将顧硯書這道聲如蚊吶的低語給忽略過去。
對于顧硯書這個要求,秦戮沒有回答,只是手中的動作卻變得輕緩了許多。
等到秦戮收回手的時候,顧硯書甚至沒有太大的感覺。
原本顧硯書對于藥玉這事兒還有些難為情。
本以為會有些難以接受,結果當秦戮将東西放進去後,顧硯書才發現,他并沒有任何不适感。
又聽秦戮說着藥玉并不是由玉石所制,而是一種類似于玉質地的藥膏,會在體內自然融化不需要取出的後。
顧硯書心中的別扭頓時消減了不少。
也不知道是藥玉真的起了作用,還是因為秦戮幫忙按壓了穴道舒緩的緣故。
到了第二日,顧硯書身上的不适感便已經消減了大半。
今日是顧硯書嫁進王府的第三日。
與華夏歷史上大多數朝代一樣,天齊也有三朝回門的規矩,所以顧硯書今日需要帶着秦戮回一趟承恩侯爵府。
于是在秦戮與顧硯書大婚後的第三日,京中的百姓們發現,這厲王府非但沒有像他們所想的那樣紅綢換白緞,喜事喪事一起辦。
這顧小公子還帶着厲王回門去了!
厲王府大門外莫約一條街的位置。
依舊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茶樓,熟悉的看熱鬧的人。
只不過與前兩次相比,今日茶樓中的氣氛卻略顯壓抑,不少人的臉上甚至還挂着絕望的表情。
最後,還是坐在茶館二樓中一個穿着藍色麻衣的人最先繃不住,直接哭出了聲:
“完了,徹底完了!”
哭訴的同時,那人手中還捏着一張紙條,反反複複地打開又合上。
若此時有人上前去仔細查看,便能看到被那人捏在手中的紙條上,隐約寫着“賭坊”、“三日”、“三兩”等字樣。
只不過現在卻沒人有那個閑心。
因為此時坐在茶館中的人,大多身上都有一張與那藍色麻衣男子捏在手中的紙條的一樣的憑證。
唯一的不同,恐怕便是上面的金額了。
沒錯,這些人都是參加了那場“關于顧小公子能在三皇子府中活過幾日”的賭局的賭徒。
知
道了這些人的身份,那他們現在這樣如考妣喪的模樣便讓人不難理解了。
無非是因為那顧小公子到都還活着,這些人壓進賭局的本金虧了個血本無歸罷了。
就在茶樓中的賭徒們愁雲慘淡唉聲嘆氣的時候,顧硯書與秦戮已經到了承恩侯爵府。
從顧硯書出嫁那日顧弘濟的表現便不難看出,顧弘濟是個膽小怕事的。
今日在發現顧硯書是帶着秦戮一同回門的時候,顧弘濟更是被吓得大氣都不敢出一下,老實地像個鹌鹑。
當然,在場的人之中,并沒人去在意顧弘濟的反應。
顧硯禮在發現自己父親在厲王面前是個扛不住事的之後,直接上前一步,越過了顧弘濟,做起了原本應該顧弘濟做的事。
對于顧硯禮這樣的行為,顧弘濟非但沒有覺得他越庖代俎,反而還在心中狠狠地松了口氣。
同時不忘向遠處挪了挪,給顧硯禮騰出足夠的空間,以便他發揮。
“厲王殿下。”走到秦戮身邊,顧硯禮照例先問了安。
“顧大公子。”聽到顧硯禮的問候,秦戮微微點了點頭,作為回應。
對于顧硯禮這個人,秦戮的印象并不差。
在秦戮所拿到的資料之中,顧硯禮雖然學問并不出挑,但能力卻能夠拿得出手。
從上次他來迎親之時,顧硯禮即使眼中有所顧忌,但也堅持想要為顧硯書争取,便可見一斑。
自從顧硯書出嫁之後,京中便流言四起。
特別是在大婚後第二日,原本應該去請安的顧硯書一整日都沒有動靜,京中的那些傳言更是甚嚣塵上。
顧硯禮心中自然也倍感擔憂,若不是在大婚那日得了秦戮的承諾。
顧硯禮也相信秦戮是一個能夠說到做到的人,說不定在前日顧硯禮便已經直接敲響了厲王府的大門了。
即便如此,顧硯禮也是在今日看到自己弟弟完完整整地站在了自己面前的時候,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可就算是這樣,顧硯禮依舊有些不放心,決定再次試探一番:
“王妃從小便被寵壞了,也不知王妃這幾日可有給王爺與王府添麻煩?”
秦戮又怎麽聽不出來顧硯禮問這話的緣由?
也正是因為聽出來了,秦戮心中才會覺
得有些微微為難。
畢竟在迎親那日,是他自己給了顧硯禮承諾,不會對顧硯書做什麽。
結果現在三日不到,他便該做的不該做的,全都做了一個遍。
雖然要真追究起來,這事責任并不在秦戮身上,但他到底也是違背了自己的承諾。
當然,秦戮也不是一個敢做不敢當的人,在為難之後,秦戮也給了顧硯禮答案:
“麻煩倒是沒有,就是當初給顧大公子的承諾,恐怕做不得數了。”
“什麽?”
原本聽到秦戮前面半句話,顧硯禮臉上的神情已經放松了不少。
誰知道他心裏那口氣還沒徹底松下去,秦戮的話便已經拐了一個彎?
當即,顧硯禮臉上還未完全展露直接徹底凝滞了下來。
這也是秦戮第一次違背自己的諾言,自覺理虧之下,直接給了顧硯禮另外一個承諾:
“不過也請顧大公子放心,令弟既然已經是本王的王妃了,本王自然也不會為難。”
原本顧硯禮以為秦戮口中那個做不得數的承諾,是那一句“不會為難”。
現在才知道,秦戮指的居然是“有名無實”!
不知怎麽的,顧硯禮立刻便想到了在大婚的第二日,自己弟弟沒有去宮中請安這件事。
當時雖然有人說過這新婚夫婦洞房花燭,第二日耽誤了時辰實屬正常,但是鮮少有人将這個說法放在心上。
如今看來,恐怕在大婚當日,這兩人便已經……
在一旁一直聽着顧硯禮與秦戮說話的顧硯書,在這個時候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王爺這是又在答應大哥什麽事了麽?”
顧硯書怕自己再不開口,顧硯禮能把自己繞死在牛角尖裏。
饒是顧硯禮現在腦子已經有些亂了,卻也立刻抓住了顧硯書這話裏的重點:
“又?”
“難道不是麽?大婚那日王爺便說答應了大哥一些事,”顧硯書笑眯眯地點頭,給出了肯定的答案,“但是那是王爺答應大哥的事,與我又有什麽關系呢?”
顧硯禮一聽這話,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為什麽一向注重承諾額的厲王殿下會違背自己的諾言,甚至還是在許下承諾的當天。
一切的緣由居然都在自己這個弟弟身上!
再一想到大婚那日,厲王來迎親的時候,自家弟弟的那一番表現,便知道顧硯書恐怕并沒有說謊。
顧硯禮還能說什麽?
承諾是自己弟弟主動打破的,弟弟又是自己一母同胞親生的弟弟。
他除了接受還能怎麽辦?難道還能把這個弟弟打死不成?
顧硯禮只能慶幸自己剛剛好歹還有一絲理智尚存,沒有直接沖秦戮發難,此時顧硯禮也只能沖秦戮露出了一個笑容:
“多謝王爺海涵。”
可不是海涵嗎?
就自己弟弟對厲王殿下那副色中餓鬼的模樣,厲王沒有生氣也就罷了,居然還真順了顧硯書的意。
“什麽海涵不海涵的?”秦戮沒有給顧硯禮回答,顧硯書就直接開口了,“占便宜的還指不定是誰呢。”
要顧硯書說,雖然他最開始的确占了一點點便宜,但是最後舒服的人都是秦戮好嗎?
沒見這兩天秦戮是紅光滿面又神清氣爽,反而是他,今日身體才舒服一些。
對于顧硯書貿然開口,說話還這麽不客氣的舉動,顧硯禮下意識想要張口斥責一番。
然而話還沒說出口,便看到自家弟弟伸手戳了厲王殿下一下:
“怎麽?我說錯了?你沒占便宜?”
語氣自然又親昵,似乎還帶着一絲責問。
就在顧硯禮以為厲王殿下會因為自家弟弟這番動作而生氣的時候,卻發現厲王殿下臉上非但沒有絲毫不悅,眼中甚至還閃過了一絲極為明顯的笑意。
而後顧硯禮便聽到了一道似乎略微暗含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的低沉回答:
“的确是有占便宜。”
“你知道就好。”
顧硯書唇角微微向上揚了揚,給了秦戮一個贊賞的眼神,似乎對于秦戮的識趣很是滿意。
而對顧硯書如此嚣張的表現,秦戮則是直接照盤全收,沒有絲毫不快。
将兩人的這番互動看在眼中,顧硯禮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一件事:
自己弟弟與厲王殿下之間,似乎比他想象中的更和睦一些。
或許是因為知道了顧硯書與秦戮之間已經有了夫妻之實的緣故,也或許是因為看到了顧硯書與秦戮相處時的自然。
顧硯禮對秦戮的态度,也有了一定的轉變。
若說
在這之前,顧硯禮是守着君臣之間的界限,只是單純的将秦戮當做王爺一般對待,尊敬而疏遠。
那麽在這之後,顧硯禮便已經踩在了君臣之間的界限之上,将秦戮劃拉進了厲王與弟婿的交集。
雖然這番轉變并不明顯,但五官敏銳如秦戮,卻也察覺到了顧硯禮掩藏在生疏之中的那一絲親近。
察覺到這一點,秦戮望着顧硯禮臉上的微笑,難得有些出神。
今日在來到王府看到顧弘濟之後,秦戮就想到了一個問題。
那便是顧弘濟那樣身無長處又膽小怯懦的人,是怎麽養出了顧硯書那般熱情大膽卻心思細膩的兒子的。
但現在,秦戮卻覺得自己好像有些明白了。
顧弘濟那樣的人,自然是養不出顧硯書這樣的兒子。
但若是顧硯禮這般堅毅且待人赤誠的人養出了顧硯書這樣的弟弟,似乎也就不奇怪了。
秦戮不知道的是,在他看着顧硯禮出神的時候,顧硯書恰好也将他眼中的神情變幻看在了眼裏。
而在顧硯書的眼中,也同樣出現了一絲深思,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麽。
這邊秦戮與顧硯禮相談甚歡,另外一邊,顧弘濟卻很是坐立難安。
原本顧弘濟以為依照厲王殿下的身份,在侯府停留片刻稍微給顧硯書一點臉面之後便會離開。
誰知道眼見着這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馬上就要到晌午了,厲王殿下卻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這三朝回門的規矩裏,女婿本是要留在妻子的娘家吃上一頓飯的。
若是到了飯點厲王殿下還沒離開,侯府便只能将人留下來一同用飯。
顧弘濟本就懼怕秦戮,剛剛不過是離得近了些,便被那渾身煞氣給驚地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若是在一張桌子上吃飯,顧弘濟生怕自己會被吓死在飯桌上。
偏偏顧弘濟又是這侯府的一家之主,現在讓顧硯禮去接待厲王殿下已經很是不合規矩了。
午膳若是再不到場,那就真的一點也說不過去了。
所以此時的顧弘濟只能祈盼着,厲王殿下能夠在午膳前離開。
只是很可惜,并沒有神明聽到顧弘濟的祈盼。
午時剛到,侯府中便已經有下人來請顧弘濟去正殿用膳了:
“侯爺,大公子讓奴婢來請侯爺用膳。”
平生第一次,顧弘濟被自家下人的聲音吓了一哆嗦。
即使心中再抗拒,顧弘濟也知道,這午膳他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終于,在磨磨蹭蹭了将近一刻鐘,顧弘濟終于在下人們“不好讓厲王殿下久等”的催促聲中,不情不願地向正殿走去。
在顧弘濟磨蹭的時候,顧硯書則是在與顧硯禮低聲說着話:
“常姨娘的禁足被取消了?”
雖然顧硯書今日還沒有見到常姨娘人,但也能夠從侯府中下人們的狀态,以及顧明蓉等人的表情中,猜測出一點信息。
果然,顧硯禮微微點點頭,給了顧硯書肯定的回答:
“就在你大婚的那日晚上,老太太讓人傳話,說是身體不适,讓常姨娘去院裏侍疾。”
顧硯禮說這話時聲音有些發冷,顯然對于老太太這樣的做法很是不喜,但他卻也不能說什麽。
事關老太太,甚至不需要顧硯禮多說,顧硯書便能夠猜到前因後果:
因為秦戮身份的原因,顧硯書回門的時候,承恩侯爵府中的人需在大門處接駕。
所以顧硯書今日剛到承恩侯爵府的時候,便看到了顧弘濟領着府中的人在大門處候着的模樣。
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顧硯書今天在侯府大門的地方,第一次見到了顧小公子的祖母,也就是這承恩侯爵府的老太君。
看到老太太的第一眼,顧硯書便明白了,為什麽這個在顧小公子記憶中并不算慈祥的老太太,近幾年會免掉小輩們的日常請安了。
這老太太現在的身體狀況,着實說不上一句健朗。
僅僅是在大門處等候了片刻,老太太的臉上的血色便肉眼可見地消褪了不少。
等到顧硯書與秦戮進府的時候,這老太太更是一步三喘,低咳不停,仿佛下一秒就能直接暈過去,看得人膽戰心驚不已。
最後還是秦戮做主,允了老太太回去休息。
天齊如同華夏歷史上大多朝代一樣,推崇仁孝之道。
這府內的老太太身體不适,指明了讓常姨娘去侍疾,若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有人與她對着幹的話,那便是不孝。
所以即使心中再不悅,顧硯禮也只能眼睜睜看着常
姨娘被放出院子。
當然,顧硯禮的不滿也不僅僅是因為如此,更是因為常姨娘與老太太的迫不及待。
顧硯書前腳剛出門,老太太後腳便像個無事人一般将常姨娘放了出來,讓顧硯禮如何接受?
“沒事,放出來便放出來吧,”看着眉眼間的戾氣,顧硯書低聲安慰,“索性也掀不起什麽大風浪。”
“也是。”
顧硯禮聽到這話,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麽,神情之中也出現了一絲釋然,微微笑了笑。
顯然對于常姨娘,這兄弟倆已經有了想法并且達成了共識。
就在顧硯書與顧硯禮兄弟低聲交談的時候,顧弘濟終于姍姍來遲,從門外走了進來。
顧弘濟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厲王殿下,又看着殿中自己的其他兒女,便知道現在是所有人都在等他一人。
心中懊惱自己剛剛的磨蹭的同時,顧弘濟也只能懷着忐忑的心情,向秦戮請罪。
只是讓顧弘濟沒有想到的是,秦戮絲毫沒有責難他的意思。
只輕飄飄的說了一句“免禮”以及一句“入座吧”,便沒有再給他哪怕半個眼神。
雖然對于秦戮這一番甚至能夠稱得上是輕視的對待感到有些難堪,但顧弘濟不得不承認的是,他心中也因此又些許竊喜。
甚至希望秦戮對他這樣的态度能夠一直維持下去。
待到顧弘濟入座之後,午膳便可以直接開席了。
因為秦戮在的緣故,承恩侯爵府的人顯得異常的乖覺。
就連一向與顧硯書不對付的顧明蓉,此時也保持了緘默,只默默地吃着自己碗中的食物。
唯獨顧硯書與顧硯禮,像是察覺不到這餐桌上壓抑的氣氛似的,會時不時地開口說幾句話。
當然,其中最為自然的,還是顧硯書。
在其他人連飯都不敢多吃幾口的情況下,顧硯書不僅筷子動的飛快,甚至還時不時給旁邊的人夾上一塊兒,嘴上也在念叨個不停:
“王爺你嘗嘗這個,是不是與王府的廚子做出來的味道不一樣?”
“王爺你再嘗嘗這個蘑菇,是這個廚子的一手絕活,鮮滑爽口,很是不錯。”
“王爺你再試試這個魚肉,又鮮又嫩,入口即化。”
……
即便顧硯書與秦戮才成婚三日,但這樣的事顧硯書在王府并沒有少做。
吃飯的時候吃到了自己喜歡的食物,吃點心的時候吃到了自己覺得不錯的點心,甚至就連吃水果的時候覺得手中的這一個比旁的甜,都會直接與秦戮分享一番。
而秦戮也顯然早就已經習慣了顧硯書這樣的做法,對于顧硯書夾在自己碗中的食物,全都來者不拒。
甚至在顧硯書說到自己特別喜歡某一樣食物的時候,秦戮還會順手幫顧硯書也夾一筷子。
殊不知這一番對于秦戮和顧硯書來說都算不得什麽的舉動,卻讓承恩侯爵府的其它人心中震驚不已:
現在這個對顧硯書輕言細語還百般縱容的人,真的是傳聞中那個冷酷無情,嗜血成性的厲王殿下?
這其中,最不敢相信的,便是顧明蓉。
在顧硯書出嫁之後,顧明蓉不知道在腦海中幻想了多少次顧硯書被秦戮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模樣。
在顧明蓉的想想中,顧硯書的下場一次比一次凄慘,顧明蓉也一次比一次得意。
每每只要想到顧硯書嫁給了秦戮這件事,顧明蓉就算是睡着了,也能從夢中笑醒。
結果現在顧硯書不僅好好的,被秦戮養得紅光滿面的不說,得到了秦戮千依百順的寵愛。
這讓顧明蓉怎麽能夠接受?
看着顧硯書這些堪稱放肆的舉動,顧明蓉腦子裏只剩下了一個想法:
“他怎麽敢?他怎麽敢用這樣随意的态度對待厲王殿下?”
偏偏這個時候,顧硯書像是覺得給顧明蓉的刺激不夠似的,添了一把猛火。
只見顧硯書從盤中夾了一塊肉後,想也沒想便咬了一口。
咬完之後,顧硯書才察覺到了不對,眉頭稍稍皺了起來:
“怎麽是羊肉?”
在這所有的肉類中,顧硯書最讨厭的,便是羊肉了。
即使是上輩子身處末世,顧硯書也沒有吃過幾塊兒羊肉。
與顧硯書一樣,這顧小公子也極其不喜羊肉,所以羊肉這個東西,也從來沒有出現在顧硯書的餐桌上過。
現在突然吃到,自然是有些不開心了。
“我倒是忘記了,府內新來了一個廚子,是簡州人,極為擅長做羊肉,所以偶爾府中會讓他準備一道。”
顧硯禮自然也是明白顧硯書的喜好的,只是今日用膳之前顧着與秦戮交談,忘記給廚房交代了。
見顧硯書好巧不巧夾到了,顧硯禮也有些懊惱,說完之後,又不忘補充:
“夾到了也沒關系,你放在一邊不吃就……”
結果顧硯禮話還沒說完,便被顧硯書下一個舉動給驚呆了。
只見顧硯書筷子一伸,随手便将自己剛剛咬過剩下的那半塊兒羊肉放到了秦戮的碗中。
放了還不說,放完之後甚至還很是理所應當地接了一句:
“幫我解決一下。”
饒是顧硯禮心中對自己的弟弟有再厚的濾鏡,此時也覺得,顧硯書能夠在厲王府活過三日,還當真是個奇跡。
然而讓顧硯禮沒有想到的是,秦戮對于顧硯書這樣的舉動,不僅沒有絲毫意外,甚至還很是順手地将那半塊羊肉幫顧硯書給解決了。
這自然又熟練的動作,說這種事以前沒有發生過,就連三歲小孩都不相信。
看着已經重新夾了一塊兒自己喜歡的菜放在碗裏的弟弟,顧硯禮現在腦海中只剩下了一個想法:
自己這個弟弟,實屬我輩楷模!
顧硯禮這樣弟控到了極致的兄長都因為顧硯書剛剛的舉動震驚了一番,更別說是在餐桌上的其他人了。
其中最無法接受的,還是顧明蓉。
此時顧明蓉心中對于顧硯書嫁給秦戮的幸災樂禍,早就在秦戮幫顧硯書解決掉那塊羊肉的時候,化為了熊熊的嫉妒:
憑什麽?
憑什麽是顧硯書?
憑什麽顧硯書能夠得到厲王殿下這樣的寵愛?
別看如今厲王殿下衆人皆是噤若寒蟬,連多看一眼也不敢。
但問問京中滿門閨秀,誰曾經沒有将厲王殿下當做過春閨夢裏人?
高大俊朗、氣勢非凡、骁勇善戰、身份高貴……
厲王殿下幾乎滿足了春閨女兒對郎君的所有幻想!
若不是礙于厲王殿下克妻的名聲,若不是礙于厲王殿下這渾身的煞氣……不知道有多少閨秀願意前仆後繼地拜倒在厲王殿下的長袍之下!
若是早知道厲王在婚後對妻子是這般寵溺這般依從,若是早知道厲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