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楊标走後,宋小五把楊标帶來的那盒子,也就是一套茶杯放到了宋爹手中,還教壞她爹:“事情已經了了,這東西就是那位家裏的誠意,你跟娘他們說就說是你買回來的。”
等到她手裏用了,也就沒有什麽奇怪的了。
她要走,宋韌勾住她的衣角,氣急敗壞,“究竟是怎麽回事?”
宋小五回頭,看宋爹沒氣到昏厥,覺得他這接受能力還是不錯,遂回過身去,好聲好氣地跟他解釋了幾句:“他們家不會計較這個事了。”
“那……”宋爹五味雜陳。
“那東西我還回去了。”
宋爹剎那心就被刀子割了一刀一般,頓了一下才勉強道:“那人家答應了?”
“答應了。”宋小五見他難受,上前抱了他一下,“爹,歧路不好走,有些路,必須一個人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往前走,方能立足這蒼穹大地。”
無論前世後世,實幹家才是最後站在這蒼天下的大地上立足能傳承百年的人,她當然有一百種辦法讓她這輩子的父親在短短十幾或者幾十年內站到頂點,但她就是能把人送上去,但他和他的後世子孫撐不住,摔下來的樣子也會分外凄慘無比。
宋韌明白,他拍了拍小娘子的背,自嘲道:“爹是想多了。”
也沒有想多,普羅大衆無不是這般想,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哪怕看似榮華的背後全是躲不過的刀子,他們也會選擇世人看着最好看的那一條。
“你沒想多,你走到今天的哪一步不是你自己走的?是誰大雪天忙得雪裏連家都找不着?娘跟我,眼睛裏都看清楚了你走的每一步路。”宋小五覺得抱得差不多了,毫不猶豫地推開宋爹,拉下了他還想抱她的手,“好了,我言盡如此。”
她肉麻話說得夠多了。
沒聽夠的宋爹呆住:“兒,爹還傷心着。”
她這樣就不管他了,好嗎?
“忙去罷,你行的。”宋小五又給她爹撒不用花錢的心靈雞湯,給他鼓勁,“你家兒郎們都還等着你帶他們奔前程呢。”
一想兒郎,宋韌就想立刻就馬不停蹄去忙事了,走前他指着自家小妖怪道:“莫要讓爹知道你幹了壞事,你還敢說別人是小妖怪,我看你才是……”
你才是小妖怪,宋韌故作兇狠不滿瞪她。
宋小五一臉冷漠地看着他。
宋韌被她看得讪讪,摸着鼻子走了。
他走後,宋小五吐了口氣。
她這真是一文錢的軍供都沒有,部下一個能打能殺的人都沒有,就扯了塊大旗,把自個兒親爹忽悠了不算,連這朝代最不好惹的那個熊孩子都招上了。
但這是她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的情況了。
宋家想要壯大,必須需要幾年自由發展的空間,是騾子是馬,得牽出去溜溜,方知未來。
而在此之前,她不能因為她的原因,給這家人增添沒必要的負擔。
這一世她因他們而活了下來,他們給了她一個家,給予了她最好的關愛與包容,她能給予他們最好的,就是她的耐心和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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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半夜,得了楊公公今日能去看小辮子的話的小德王就掀開了楊公公身上的被子。
楊公公睡在自己的院子裏,身邊都是自己的人,守門的還是以後要給他擡棺材板的義子,見到給他掀被子的小主公,他卻一聲不能吭,還不能叫人把他拖出去宰了,這個在深宮橫行了近十年的大內總管好半天都不想說話。
但這不是他家小主公一天兩天不給他面子,他家小主公在他還沒學會走路的時候,就學會了趴在他身上讓他馱着他走路了。
楊标無法,只得起身穿衣,跟把衣裳穿得亂七八糟的小主公道:“衣裳是哪個下人侍候您穿的?”
小德王把手上拿的燭火放桌上,不好意思地撓頭,“就是我随便那一穿。”
他低頭看了一眼,又擡頭問楊标:“穿的不好?”
楊标當下毫無遲疑道:“很好,奴婢上前給您理一理就更好了。”
德王張手,讓他上前侍候,還得意地道:“我連褲腰帶都知道怎麽系了。”
“您太厲害了。”楊公公木着臉贊道。
小德王覺得他誇得沒什麽誠意,但楊标從他小時候就是這個樣,他也不計較,跟楊标接着得意道:“你昨天不在,我都是自己一個人撒的尿,沒讓他們上前侍候,褲子一點也未濕,也沒弄腳上,你聽說了罷?”
這可把他給厲害壞了,楊标牽了牽嘴角,幫他穿好衣裳,帶他去他宮殿,“奴婢再給您梳個頭就好了,現在也太早了,她也沒醒,我們晚些再過去才好,您說是不是?”
“我去讀兩個時辰書,”小德王撓撓頭,看着他:“就不能早點過去麽?”
“說好了,是巳時見,您要是早了過去,她怕是……”
“怕是不高興。”小德王懂,心有戚戚然地點頭,“會說我不懂事。”
那不是說,那是罵!
但楊标知道,跟先帝爺一樣教訓小王爺的那個宋家小娘子,在小王爺心裏已是他認定的最親的人,在小王爺沒分辨清對她的感情和斷絕對她的迷戀之前,是不能跟他對着來的。
“您就到了時辰去罷。”
“只能如此了,”小德王嘆氣,還跟楊标擠眉弄眼道:“這個你沒跟大侄子說罷?”
楊标搖了搖頭,“這個奴婢沒說。”
這個他是不可能跟聖上說的,且,楊标看着他,“您也別說得太多了。”
德王沒說話,等楊标帶着人把他的玉冠帶上了,下人也退下去了,空空蕩蕩的大殿之中只有他們兩個人了,他方才悠悠地嘆了口氣道:“我們這裏太冷清了。”
楊标沒出聲。
小德王扭頭,苦着臉跟他說:“你說小辮子會不會喜歡住進來?”
楊标擡了擡頭,跟他告罪,“奴婢衣裳不整,這就回房換衣,小王爺您稍怠一會,奴婢馬上就來。”
他走了,小德王扒着鏡子看,直到看到覺得自己玉樹臨風普天下再沒有比他更俊的少年郎,方才滿意直身,跟楊标走後進殿來侍候的小太監道:“本王可威武?”
“回小王爺,威武,威武得很。”小太監忍着哈欠,盡力誠摯地回禀他家小王爺道。
德王頓時滿意得在殿中轉了兩個打轉,被楊公公派來的人相請這才記起去書房看書的事。
此時,才值寅時,離巳時還有三個時辰之久,德王府的老鼠還在廚房打洞,而宋宅的宋小五正在沉睡之際。
等上朝的燕帝聽到德王府傳來的消息,說小王叔要去私會那宋家的小娘子,他不由搖了搖頭,道:“成何體統。”
不過他也放下心了,這等沒有體統的小戶人家的小女兒,怎麽可能會成為他們大燕朝最尊貴的王叔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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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一大早宋家在兒郎們上課,宋韌去官衙點卯之前一道用早膳,這日的早膳是由宋小五早起帶着幾個蘿蔔條們操搭出來的。
每逢五日後的一日,她會讓母親與莫嬸一道歇息一個早上不必早起,還在梧樹縣的時候她就已這般安排了,來了燕都,她就更是把這個日子堅持了下來。
以前一家連帶老仆也不過五人,也就男主人胃口大點要多做飯食,現在家中多了四個蘿蔔條的吃食,要是天天晚晚都為着他們在竈臺上打轉忙個有休,宋張氏和莫嬸不心疼自己,宋小五還心疼她們,遂就是她們不想歇息,她還是把這個規矩立了下來。
宋韌舉手同意,他不同意不行,曾家中還在馬兒溝的時候,娘子帶着莫叔莫嬸去姐姐家走親戚不在家,他就被小娘子趕去侍候過一家老少的口糧來,只侍候過四五天,他就已經知道照顧一家大小肚子之事的辛苦了,再不敢做着端着碗無視自家娘子的辛勞來的事了。
這頓早飯由宋小五帶着蘿蔔條們操持,但還是宋小五動的手,準備功夫也是昨晚宋張氏帶着莫嬸做足了,他們做的也就是燒燒火,端端盤之類的事,但就是再小,宋小五也沒趕他們走。
也許他們往後一輩子都可以不下廚,但該他們知道的,一樣都不能落。
大郎他們這幾年在書院做飯的時候甚少,也就餓得不行了,或是書院的煮飯阿公阿婆不在書院當值,他們才會在家中做點吃的出來,以前沒離開梧桐懸的時候家中教的做吃食的法子,他們是不怎麽會了。
等妹妹叫他們幫她一道準備家中飯食時,他們還以為鐵定要被妹妹訓,沒想妹妹沒說他們不算,還沒逼他們學。
這樣過了幾天,他們心中也松懈了下來,就是幫着燒火,也能借着時機多念幾頁書。
宋小五看他們為多念兩句書都走火入魔了,也不勸他們,頂多也就在他們入神誤事的時候提醒一兩句。
宋鴻湛他們也是不明白妹妹的意思,但妹妹非要在這個時間拉着他們打雜,他們也沒有不應的。
他們對她連疑惑都沒有幾句,宋小五就覺得就這就足夠了——她最想要的,就是這種盲從的,只屬于她一個人的無條件的信任。
這天等送走家裏念書的,當官的,她和母親莫嬸莫叔他們一塊把家中的地澆了,就拿着宋爹“買”回來的新茶具去了後院。
後院,小德王正等着她。
宋小五到時,小偏院裏只有他一人,小鬼朝她紅着臉笑着,宋小五這次作了提防,心理有所準備,卻還是沒料到這熊孩子在羞澀朝她笑過後,一句話沒說,連聲招呼都沒打,突然朝她提起了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