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依靠
在盛氣淩人的顏采薇跟前,眼圈紅紅、身體發抖的顏采萍、顏采菁端的是可憐無比。
夏先生哪裏見得這等事,臉色頓時難堪起來,快步走進水榭後,先是安撫道:“大姑娘、二姑娘,你們放心,有我在一日,誰也不能趕你們走!”
說完,又對着顏采薇厲聲道:“四姑娘,你又仗勢欺人了!姐妹之間有什麽事情不能和和氣氣的商量?我一再告訴過你獨木難支,姐妹之間要和睦友愛,互相幫助。”
夏先生問也不問緣由,直接便認定了是顏采薇之過。
顏采薇知道夏先生已經先入為主的認為她欺負人,無論她再怎麽解釋,也是無用的,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過許多次了,她也因此屢屢被宋氏罰抄。
今時不同往日,顏采薇自然不會再忍受這等無端的指責,‘嗖’的一下站起身來,朗聲道:“先生,姐妹友愛,也要姐姐先友愛,妹妹才會尊敬,沒有說只讓妹妹尊敬姐姐的道理吧?就像為人師表,對學生縱然不能公平對待,也不能偏聽偏信,否則只怕會誤人子弟。”
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顏采薇只差指着鼻子罵夏先生不配為人師表了。
這樣大膽的話,呆住的不僅是顏采萍、顏采菁,就連最穩重沉靜的顏采菽也不由目瞪口呆的看着顏采薇。
“你……你這是什麽意思?”夏先生出身名門,在閨中就頗有才名,嫁人守節後,更是為人稱贊,從沒有人指着她的鼻子罵她。
一時間,夏先生氣的臉色鐵青,渾身發抖。
顏采菁見狀,走到顏采薇身旁輕聲道:“四妹,快給夏先生陪個不是吧,不然鬧到大伯母那裏去,總歸……總歸是四妹你吃虧。”
顏采菁怕把事情鬧大了,反而牽連到自身。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四妹今天不對勁,竟不像以前那樣,對夏先生尊敬且害怕。
顏采菽回過神來,就看見一臉無所謂的顏采薇,心中不免詫異。
想到事情再鬧下去會收不住場,顏采菽忙屈膝朝着夏先生賠禮道歉,“先生息怒,四妹年紀還小,請您不要見怪!”又苦口婆心的勸着顏采薇,“四妹,快和先生道歉,別氣壞了先生。”
“我問心無愧,做什麽要道歉!”顏采薇想也不想的拒絕。
“好!好一個問心無愧!”夏先生深吸一口氣,緩過來後,冷聲道:“不必了,四姑娘的道歉我受不起,是我不配教導四姑娘,我這就向老夫人請辭去。”
說完,她轉身就往壽安堂走去。
“四妹,快給夏先生道歉。”顏采菽急了起來,夏先生是京中知名的賢良婦人,若真讓顏采薇給氣走了,她的名聲也會被連累的。
顏采萍也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忙跟上去勸撫夏先生。
“四妹,你……”顏采菁跺了跺腳,也跟了上去。
看着無動于衷的顏采薇,顏采菽不明白她到底是怎麽想的,只得先使人去壽安堂将此事告訴老夫人。
眼看着一群人呼啦啦的去了壽安堂,顏采薇并不意外,不管事情怎樣開端,總歸以她受罰為結束。不過這次她可不打算束手待斃,便叫過琥珀回了海棠院。
“姑娘,怎麽回來了?”翡翠迎了上去。
琥珀忙将汀蘭水榭的事情飛快和翡翠說了一遍,翡翠聽得是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擔心道:“姑娘,不若我們先去給夫人說一聲,也叫夫人有個準備。”
和宋氏說能有什麽用?
只會令她道歉,罰她抄書罷了!
顏采薇直接道:“用不着,直接去鎮國公府。”
翡翠想起昨天姑娘就讓自己收拾東西,難道姑娘早有預料?
不管怎樣說,一些輕便的東西,翡翠已經讓人收拾裝箱了,前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顏采薇便帶着丫鬟護衛出了侯府,直往鎮國公府而去。
就在顏采薇出了侯府的同時,壽安堂裏,老夫人也聽丫鬟把事情的始末說了一遍,心中有數後,便等着夏先生并幾個孫女過來。
一到壽安堂,夏先生也不坐下,直接就開口請辭,“老夫人,這些年多謝侯府厚待,恕我能力淺薄,沒有辦法再教導貴府姑娘,還請老夫人另請高明!”
“夏先生,你不用妄自菲薄,這些年,你對我幾個孫女怎樣,我都看在眼裏。這件事情,是薇姐兒的不對,你放心,侯府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老夫人三言兩語安撫了夏先生,讓人請她去暖閣吃茶後,一邊讓丫鬟去叫顏采薇來,一邊看着幾個孫女,問道:“你們幾個還不知錯?”
老夫人眉眼慈祥,說話聲也極為和藹。
可顏采菽是老夫人帶大的,知道老夫人這樣已經是生氣了,從善如流的跪在地上,幹脆的認錯,“老祖宗,你別生氣,孫女知錯。”
顏采萍、顏采菁也跟着戰戰兢兢的跪了下來,悶聲道:“孫女知錯。”
老夫人經歷過不知多少事,見她們這樣那裏是知錯的樣子,頓時給氣笑了,“那你們幾個說說錯在哪兒了?”
顏采菽早在跪下來的那一刻就想清楚了,老夫人一問,她就叩首道:“老祖宗,孫女錯在沒能勸住姐妹們。”
有她開口,顏采萍依樣畫葫蘆的回道:“孫女錯在為人長姐,卻沒能給妹妹們以身作則。”
顏采菁則吶吶無言的紅了臉。
“萍姐兒,菁姐兒,你們即已知錯,便回去各抄十遍心經。”老夫人向來不喜歡二房,顏采萍和顏采菁認錯後,她也不管兩人是否真正認識到錯誤,只罰了兩人抄書,便讓人退下,單獨留了顏采菽。
“老祖宗。”對上老夫人審視的眼神,顏采菽難得忐忑了起來。
看着自己一手帶大的孫女,老夫人嘆了口氣,失望道:“薇姐兒的脾氣我了解,她固然性子傲,可若是沒有人撩撥,她能頂撞夏先生?菽姐兒,往日我是怎麽教你的?你平日耍耍小性子,還能說是女兒家嬌氣。可如今鬧這麽大,固然薇姐兒得不了好,難道你就能得了好?再怎麽着,薇姐兒也姓顏,和你一個姓。”
此時沒有外人在,顏采菽膝行到了老夫人跟前,伏在她的膝蓋上,萬分委屈的說道:“老祖宗,孫女什麽也沒有做!”
“你當真什麽也沒有做?”老夫人并不相信,她這個孫女素來有些嫉妒薇姐兒,平日的小打小鬧不過是些閨閣意氣之争,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了,今日可鬧到夏先生跟前,氣的夏先生都要辭館了,這可不是什麽小事!
“老祖宗,孫女不敢騙你。”顏采菽覺得十分冤枉,她今個兒不過同大姐、二姐閑聊幾句,大姐便拿了她作筏子,她不過順水推舟,話都沒有說上兩句,誰知道顏采薇就有那麽大的氣。
“那是怎麽回事?你把事情細細和我說一遍。”老夫人問道。
顏采菽正要開口回答,遣去請顏采薇的小丫鬟就回來禀道:“老夫人,四姑娘去鎮國公府了。”
默然片刻,老夫人道:“去把夫人請來。”
說完又讓顏采菽仔仔細細細細的将事情和自己道來。
鎮國公一生戎馬,妻子蔣氏去世後,并未再娶,膝下只得兩個女兒,俱是他的掌上明珠。
而四個孫輩裏,他最喜歡的則是顏采薇。
他年紀大了,哪能不喜歡小輩承歡膝下呢?
只他兩個女兒嫁出去後,大女兒在城外養病,小女兒一年也只回家一次,只有顏采薇這個外孫女時常會來陪他說話。是以,如今鎮國公如今最疼顏采薇這個外孫女。
得知顏采薇要來看自己,他早早的就等着了。
鎮國公五官俊朗,身材高大,本該是個美男子,偏有一道刀疤從右額劃到下颌,生生将他的臉劈成了兩半,看上去兇神惡煞,十分可怕,再加上他久經沙場的肅殺之氣,尋常人等并不敢直視他,更別說幾個小輩了,每次見着他,都跟見了鬼似的,連頭也不敢擡。
顏采薇卻自小不怕,對鎮國公極為親近。
想起前世外公生病後,形銷骨立的樣子,再看着眼前精神奕奕的外公,顏采薇又是高興,又是難過,朝着鎮國公便飛撲過去:“外公!”
鎮國公已經好幾天沒有見過外孫女,原本還高興外孫女來看自己,不曾想話還沒有說上一句,從來都是笑容燦爛的外孫女竟然哭了,心疼道:“薇姐兒,誰欺負你了?外公替你教訓他去!”
“有外公在,誰敢欺負我?我只是見着外公太高興了。”顏采薇想着自己那麽大一個人了,還在外公懷裏哭鼻子,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擦了擦眼淚後,跟着鎮國公進了書房。
有些事情不好叫外人知道,屏退左右後,鎮國公難得的嘆了口氣,“薇姐兒,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你母親給你委屈受了?”
都說兒女都是債,鎮國公雖然沒有兒子,只得兩個女兒,但兩個女兒一個賽一個的讓他頭疼,外孫、外孫女也都懼怕他,除了逢年過節,甚少來公府看他。也只有顏采薇這個外孫女一點兒都不怕他,故而鎮國公最疼這個外孫女,生怕她受一點委屈。
可看在他的面子上,外人都不曾與外孫女為難過,會為難外孫女的偏偏是他的女兒。
手心手背都是肉,叫鎮國公真的好生為難。
唉,要是阿梨在就好了,她肯定能處理好這些事情的。
想起亡妻,鎮國公重重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