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花束

第35章 花束

江城的冬天總是來得迅速, 往往你以為還能穿個厚外套擋一擋的時候，外邊怕冷的人已經穿上了棉襖甚至羽絨服，然而有些壯士，依舊是短袖運動褲, 看着十分紮實。

十一月底了, 天氣漸冷, 第二天唐枝枝起床上班起得十分艱難。

主要是宋遇懷抱太溫暖了, 家裏還開了暖氣, 作為一個園藝人, 唐枝枝幾乎每天都會關注天氣, 屋內的暖氣沒有蒙蔽她的雙眼，她知道外邊天氣只有十幾度, 出門的時候也穿上了厚毛衣還有大衣。

一出門，還是被撲面而來的冷風凍了個結實。

為了補償唐枝枝昨晚的操勞, 今天宋遇早起負責送她上班，夫妻倆窩在車裏默契地打了個哈欠。

路過唐枝枝經常吃的牛肉店, 她懶得下車，還是宋遇下去幫她買的。

牛肉面, 不要香菜, 要蔥, 加一個雞蛋，再加一杯現磨豆漿。

把東西遞給她，唐枝枝還驚訝：“你不吃嗎？”

宋遇：“我今天休假，送完你回去吃就行。”

唐枝枝：“羨慕當老板的人。”

宋遇笑：“你要是想創業我很支持。”

唐枝枝很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她就是個打工的命, 自己開店必定賠錢, 賠錢不說還要管着管那, 實在太麻煩，還是老老實實跟着老板混穩妥一點。

兩人在車上說起聖誕節的計劃。

宋遇是半個法國人，受母親的影響每年都會過聖誕節，往往十二月剛開始就開始準備了。

“十二月可以去雙阿爾卑斯滑雪，那邊可以帶小孩子去，我跟熙熙一起去過，還不錯。”宋遇一邊開車一邊跟她介紹，“我們先飛巴黎，去見見我媽，然後再去裏昂火車站到雙阿爾卑斯，火車不到一個半小時，很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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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枝枝聽的一愣一愣的，才反應過來他是要出國玩，而且，還是去見他媽，也就是她婆婆？

“你現在就可以去申請旅游簽證了，這周末我幫你弄，嗯？”他經常出差，這種證件還是很齊的，上次的簽證還沒過期，經驗也豐富，算算時間現在開始着手辦差不多了。

“你說的都很好，但是你考慮沒有，”唐枝枝咽下一口面，側頭認真看着他，“我十二月沒有假期，”

“沒有假期？”宋遇語氣難以置信，“怎麽會，你們不過聖誕節嗎？”

“我們過春節，還有元旦。”唐枝枝解釋。

而且聖誕節這種假日對他們來說就是最忙綠的時候，怎麽可能會批假。

宋遇沉思半晌，問她：“那怎麽辦？”

唐枝枝也很想去滑雪啊，她長這麽大就沒滑過，一想雪地一片白茫茫，幹淨又好玩。

“這樣，聖誕節不是25號嗎？我還有年假，就26到元旦，這段時間去旅游，怎麽樣？”

只是24，25當天不過，之後都可以請假的。

宋遇想了想，勉為其難地接受了她的提議，她上班，但是晚上肯定是能回來的，一家人能在一起過平安夜。

“對了，你今天不上班是吧？”唐枝枝又問道。

宋遇直覺她這句話有坑，但還是誠實地點了頭。

“那正好，”唐枝枝利落地把備忘錄截圖發給他，“這是我昨天寫的清單，聖誕節前要做完的事情，你休息的話看看能做什麽幫忙做一做吧。”

宋遇：“……”

很好，他今天也不用去健身房了。

送唐枝枝到了工作室，下車前宋遇看她自顧自走了沒有絲毫留戀，仿佛上班是件格外緊急的事，甚至都沒有親他一下，宋遇十分失落，嘆了口氣，但是能怎麽辦呢，她還小，一副沒開竅的樣子。

他就只能多幹點活增強自己的存在感了。

回家跟熙熙一起吃完早飯，熙熙就被阿姨帶着去小區游樂場玩了，自從上次唐枝枝帶着過去後，熙熙的朋友就越來越多，除了一開始認識的果果小虎還有蘿蔔青菜雙胞胎，現在還認識了幾個跟他差不多明年上幼兒園的小朋友。

這當然是好事，熙熙自從出門多了，運動量也跟着上去，體重竟然沒有像以前一樣增長。

他這個年紀，體重不漲只長個子就算是減肥了。

宋遇十分欣慰，心想他兒子總算是有救了。

趁着熙熙出門，宋遇換了身舊衣裳，——這是他下地幹活的标配，打開唐枝枝發給自己的備忘錄看了看，不少工作都是播種催芽什麽的，這種技術活宋遇不會，他能幹的，也就是去翻一翻堆肥，往菜地裏埋廚餘垃圾。

宋遇現實拎着鐵鍬去堆肥箱，拍了個堆肥箱的照片發給唐枝枝，附文：我開始了。

然後就心甘情願去翻肥，其實對于宋遇這種經常去健身房的人來說，翻堆肥需要把一堆雜草枯葉挖起來再放下去，跟在健身房的鍛煉非常不一樣，翻堆肥這種事，費腰。

而且更考驗身體協調性，基本上哪哪都鍛煉到了。

宋遇終于明白了唐枝枝說的農民沒胖子是什麽意思，難怪他看電影裏的農民都是精瘦的，而且肌肉非常有力量。

相比美國農場的胖農場主，嗯，還是自己幹活好。

翻完堆肥，宋遇跟個幹完活求表揚的小朋友似的，又拍了照片發給唐枝枝，這次他矜持地沒有附文。

但是唐枝枝十分上道，連發幾個表情包誇他，把宋遇哄的飄飄然。

宋先生就這麽在唐枝枝地哄騙下，拎着鐵鍬去後院挖坑埋廚餘垃圾了。

唐枝枝的土壤改良計劃目前就是埋廚餘垃圾，天氣熱的時候廚餘垃圾很容易就會有異味，但是現在天氣冷再加上深埋，基本接觸不到蒼蠅什麽的，所以是十分安全的，現在埋下去，經過一個冬天的發酵分解，第二天春天就會變成菜的肥料。

所以現在阿姨平時做菜剩下的爛葉子什麽的都會特地裝在一個垃圾桶裏，每隔幾天就要丢進去埋掉。

大概是被唐枝枝影響，宋遇現在看見什麽垃圾都會想：這玩意能不能堆肥？實在不行埋地下改良土壤也行。

如果這兩樣都不行，那麽這個垃圾真的是垃圾，沒有用了。

後院的四塊地，目前就是一塊種了生菜，還有一塊是佐料區，種了點大蒜小蔥之類的，現在就是生菜長了點葉子起來，也是小小的，看起來十分弱小，但是生機勃勃，明亮的綠色看起來就令人心情舒暢。

看樣子過不久就能吃上烤肉了。

宋遇熟練在菜地裏挖了個坑，挖的時候心裏還想着唐枝枝說他家的土不好，太黏，現在挖土才感觸深刻。

嗯，是真的粘土，一鐵鍬下去踩深了拔都拔不出來。

埋好了廚餘垃圾，宋遇看着這一片光禿禿的地，莫名有種養孩子的成就感。

他果然是被唐枝枝影響了。

***

唐枝枝今天的工作不算太忙，空閑時間還挺多的，實在沒事幹就拉着陸言歡或者趙薰去上廁所。

嗯，身為社畜，不上幾趟廁所消磨時光都對不起自己。

今天一天唐枝枝都在收宋遇的消息。

這人跟個小孩子一樣，幹點什麽活都要給她拍個照片說一下，唐枝枝對他這種心态十分了解，這不就是熙熙嘛，熙熙幹活有誇獎，宋先生也要，動動嘴皮子的事情，唐枝枝自然不會吝啬，瘋狂表情包。

下午臨近下班的時間，唐枝枝正在前面處理花材，進來一個年輕的男人詢問什麽，一開始唐枝枝沒在意，後來聽見趙薰叫她，唐枝枝才看過去。①

趙薰跟她介紹：“唐姐，這位先生說是來找你的。”

唐枝枝驚訝，這人是真的面生，要是是她的老客戶肯定就認出來的，但是唐枝枝能确定，自己肯定沒見過這人。

面前的男人，或許還稱不上男人吧，看着二十出頭的樣子，很可能大學還沒畢業，清爽的短發，灰色衛衣淺色牛仔褲球鞋，模樣很是清秀，一雙桃花眼，見誰都是微微笑的模樣，十分和氣。

也挺有禮貌的。

“您好，”年輕人朝唐枝枝笑笑，“我叫陸程雲，前幾天聽朋友說起這家花店，還有您的名字，她挺喜歡您的風格的，我今天過來就是想訂一束花送給她。”

陸程雲一口一個您，她年紀又不大，倒是把唐枝枝弄的不好意思起來。

“哦，你大概是想要什麽樣的？”這種接待的事是趙薰的工作，趙薰也及時過來，拿平板給他看他們打的樣。

陸程雲坐在會客的沙發上看了會兒，沒看中自己喜歡的，幹脆跟趙薰說了兩句，又來找唐枝枝。

“這束花很重要，我想跟您談談我的想法。”

客人要自己訂花肯定是可以，唐枝枝就放下手裏的活，拿起自己的平板準備記東西，“好，那您看看這些花材，看看需要加入什麽？”

沒想到陸程雲也拿出一個平板，“我是畫畫的，大概畫了一下，至于配什麽花材我也不太懂，還是您來吧。”

唐枝枝看他的草圖，的确是有繪畫功底的，看樣子還是學的油畫，顏色濃重，主要是橙紅色調，再加一些藍紫色的點綴，顏色很紮眼，但是配合起來卻非常有特點。

每一束花都有自己的美，這一束是張揚的美。

但是這個配色，唐枝枝看了會兒覺的有點熟悉。

她前天布置的婚禮，好像就是這個色調來着。

唐枝枝以為是巧合，沒怎麽注意，之後就是帶着陸程雲看看花材順便介紹一下，一開始說随便的男孩看見花材，還是選了幾樣要求唐枝枝一定要加進去。

唐枝枝記下，最後就是包裝跟送貨的問題了，“是什麽時候要？明天嗎？”

“嗯，明天中午，大概吃飯的時間。”

“那是我們幫忙送，還是你自己送？”

陸程雲思考了會兒，一時沒有答複，反而問唐枝枝有沒有什麽建議。

唐枝枝想了想，“這送花也是要看送花人跟收花人之間的關系的，如果是想道歉，我建議還是當面送更有誠意。”

“不是道歉，是慶祝。”陸程雲說起“慶祝”兩個字的時候眼睛裏像是有光一樣。

“慶祝的話……親自送還是更好吧，能順便吃個飯什麽的。”唐枝枝猜測他把送花時間定在中午應該也是這個原因。

“但是我們之間的關系……有點尴尬。”

“方便說說怎麽尴尬嗎？”唐枝枝忍不住八卦起來。

好吧，她承認八卦客戶确實不好，但話都說出口了，收不回來。

沒想到陸程雲倒是很大方，腼腆一笑，語氣平常，仿佛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有多麽令人震驚。

“我是她的追求者，她的婚禮昨天因為意外取消了，之間就聽她提起你，她也很喜歡你的風格，所以我就來了，想買一束花送給她，慶祝她結不成婚。”

他說到後來越發理直氣壯。

唐枝枝：“……”

難怪會猶豫要不要親自送。

這種時候去追求人家，完全是找打吧。

年輕人就是年輕人，唐枝枝有一瞬間都覺得自己老了，跟不上年輕人的思路了。

最後商量結果還是他們幫忙送過去，避免陸程雲當面被打，但是送花還是要留個卡片的，卡片是陸程雲親自寫的，他的字寫得很好，對寫卡片這件事十分放在心上，一連寫壞了五張卡片，第六張才寫好。

寫完還不好意思地朝唐枝枝笑：“我是不是浪費太多了，我會給錢的。”

“不用了，這個是免費的，”唐枝枝說，“六六大順嘛。”

這算句祝福，陸程雲笑的更開心了。

送走客人，唐枝枝收好卡片看見上面的名字。

餘卉。

這個名字也很熟悉，聯系陸程雲的話，唐枝枝自己都忍不住懷疑，難道，不會吧，是她嗎？

唐枝枝立刻就把陸言歡拉過來，“前天那個婚禮，新娘是不是這個名字？”

陸言歡去了婚禮現場肯定是記得名字的，婚禮拍照牆是她們一起搭的呢。

“是啊。”

唐枝枝把剛剛陸程雲過來的事說了一遍。

陸言歡整個人都驚呆了。

“媽耶，信息量太大，讓我緩緩。”

她手上的那張卡片，字跡飄逸卻篤定，文字更是嚣張得不行。

——餘卉，離婚快樂，下一個更好。

這束花果然重要，各種意義上都很重要。

唐枝枝心想明天可能要早起去市場了。

花束對于客戶來說是浪漫是情調，對于唐枝枝這樣的花藝師來說就是工作，是勞動。

下班後是宋遇過來接的，唐枝枝不用擠地鐵當然高興，路上跟他分享今天工作時候的趣事，宋遇跟她的工作完全不搭邊，但是聽着也挺有意思的，唐枝枝負責說，宋遇負責聽，還時不時當捧哏，一路都很和諧。

回家後吃晚飯，唐枝枝難得沒有折騰早早就休息了，因為第二天她要早起去花市買花材。

一般的大花束或者是特殊的花束都是提前訂的，他們工作室并不是所有花材都有，特殊的花束需要的花材不提前訂的話就只能親自去市場買，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唐枝枝就跟陸言歡到了花市選購花材。

最近的花市開車都要一個小時。

陸言歡開車，兩人逛了一圈才買到想要的花材，唐枝枝最喜歡幹的就是花錢買東西，尤其是現在花別人的錢買東西，這些花材當然是報銷，買完花就往工作室趕，陸言歡也有自己的訂單要做，唐枝枝也是，一早上兩人忙的腳不沾地。

唐枝枝給餘卉這束花風格還是跟之前一樣，而且已經知道了客人不喜歡菊花，這次唐枝枝也是沒有用任何菊花。

主要是橙紅色系，深紅色的大花惠蘭，橘紅色郁金香，芍藥，紅色的蝴蝶蘭，還有最重要的玫瑰，中間是深紫色的繡球，紫色香豌豆，還有鳶尾，配了幾支紫色的大花飛燕草，還有黑紫色的松蟲草，葉材用的也是不常見的，都是貴貨，算起來這束花可不便宜。

客戶不缺錢，唐枝枝幹起活來也不會束手束腳。

她是那種不太喜歡用太多葉材的花藝師，更喜歡用花材，所以包的花束都很紮實，看起來就很貴，大部分都是華麗的美。

把花包好拍照給客戶确定，确定好了再讓人送出去，唐枝枝才松了口氣，繼續做訂單。

一早上幹活太多，導致中午唐枝枝吃飯都吃得多，跟陸言歡一起點了一份雞公煲，加了滿滿的料，還有提神醒腦的奶茶，這些下肚還有點餓，又撺掇着趙薰一起點了下午茶小蛋糕蛋撻什麽的。

這一天可真是充實。

充實過後，唐枝枝又叛逆起來。

俗話說得好，飽暖思叛逆。

自從嫁給宋遇，她的飲食就變的健康起來，以前三天一小烤五天一大烤沒有了，就連一周一次的麻辣燙都要看人家的臉色，唐枝枝現在想想十分憋屈，趁着自己的沖動，下班約着陸言歡一起去逛了零食店，零食不重要，重要的是唐枝枝買了很多自己喜歡吃的東西。

比如，螺蛳粉。

熙熙不能吃，但是她可以吃呀。

宋遇肯定不知道螺蛳粉的威力，唐枝枝抱着滿滿一箱螺蛳粉都能想想宋遇無可奈何的臭臉。

想想還有點小興奮呢。

她越來越喜歡在宋遇的底線蹦跶了。

***

婚禮取消後，沒有想像中的慌亂，難以置信，萎靡不可自拔，相反的，餘卉竟然覺得輕松。

是的，非常輕松。

盡管現在她還能收到朋友家人發來的安慰的消息，甚至連周圍的同事都會刻意避開她，部分跟她關系不好的同事則相反，會大驚小怪地談起前天的婚禮。

生活依舊是一地雞毛，但餘卉卻不在意。

那些安慰的消息，無論是好意還是惡意看笑話，她都禮貌回複謝謝關心，然後放下手機繼續自己的工作。

無論是婚禮，還是朋友，都不能影響她賺錢。

金融行業，時間就是生命，她不想因為這些放棄伸手可得的小錢錢。

值得意外的是，她那個只結了一天婚的丈夫竟然還特地打電話過來道歉，雖然沒什麽誠意，——電話背景音裏還有他的初戀女友的抱怨聲，但餘卉還是全盤接受，并且說不用覺得抱歉，請趕緊簽好離婚協議書。

兩人原本就是家裏人介紹的，只相處了一個月，覺得适合結婚就結了，正好雙方的家裏人都在催，餘卉在結婚之前，就做好了離婚的準備，當然，婚前協議書她早早就簽好了，以避免任何可能對她造成的損失。

她不介意丈夫婚禮上逃跑，也不介意同事中某些人的惡意，但總有一些事，是她無法控制的。

比如此時眼前這束花。

某個小屁孩非常了解她的喜好，原本她是想扔進垃圾桶的，但是一看見這束花，她就舍不得了。

花束中間還有一張卡片，餘卉拿起來看了一眼上面的文字，被氣笑了。

餘卉自己都沒發現，這是她準備婚禮以來，第一次笑的這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