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不許你離開我
58.
接下來俞纓在前面拉伸。
李晉跟在後面有些僵硬地跟着她一起動作。
幾組簡單的動作, 做到後面竟然真的有筋骨被強行舒展來開的感覺，只覺得全身的氣息和血脈都在緩緩的活絡了起來。
“我教你別氣，你先用嘴吸氣, 然後再用鼻子呼氣。”她一邊轉身一邊教學, “然後整個頭埋進水裏，感覺受不住了就擡起頭來。”
李晉看着她, 沒動。
“做啊。”她疑惑。
他眼神微微閃動。
“你怕水？”
“能不學嗎？”他有些抗拒地轉過臉。
浴桶上的水一滴滴落在地上。
屋子裏突然就安靜了下來，只能聽見水滴啪嗒啪嗒的聲音。
見俞纓一直不說話, 李晉忍不住又把臉轉了回來。
然後就看她有些愣神地看着自己。
目光一錯不錯的，眼尾泛紅。
他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絲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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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哭, 我可以學的。”
“怕水還跳下去······”俞纓垂下頭喃喃。
他不僅僅不會水，而且還怕水。
他那一天那麽毫不猶豫地跳入海中，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
這些都是因為她, 也許，離她遠些, 他反而能過得更好。
一雙大手将她的臉頰捧住擡了起來。
“不許難過。”他的手固住她, 眼睛緊緊盯着她的眼睛，用幾近命令式的語氣說道。
一瞬間，俞纓感覺李晉仿佛突然就變正常了。
她瞪大了眼睛感受着對方強勢的動作。
“我們一定會安全出去的。”他篤定的說，然後用食指按在她臉頰的軟肉上輕輕地摩挲, “小俞在我身邊我就不怕了。”
他說着就撒嬌似地想要将腦袋磕在俞纓身上。
她下子不察, 被他再次完全攬進了懷裏。
他身材高挑，此刻低頭抱着她，手長腳長的, 可以将她完完全全纏住，摁入自己的懷裏。
帶着水汽，專屬于他的味道一下子充盈了她渾身上下的空氣。
俞纓的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 他彎着腰，整個腦袋埋住。
“你快松開。”她嘗試着掙脫，卻發現自己手腳都被他緊緊鎖着，只好無奈地呵斥他。
“不松。”他抵賴，“我好怕水的，需要小俞抱我一會兒才能變好。”
他故意用那種孩子的口氣說話。
俞纓只以為他是有些耍脾氣，心中雖然無奈，但是也沒有給他冷臉，而是帶着安撫意味地緩緩将他推開。
李晉得意地眯起眼睛。
又以自己怕水為由纏了她一會兒，最後還是被狠心推開。
俞纓陷入自我愧疚的思緒一下子被他拉了回來。
她被纏住的時候，內心生出一些懷疑的情緒，但是隐藏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他終于安生了下來。
俞纓輕輕地深呼吸一口：“不怕，我在你身邊不會有事的。那我們現在開始。”
他現在學會一點，之後的危險就少一點。
李晉按照她的指導蹲了下來，深呼吸一口，猶豫地看着水面。
“別怕。”俞纓的手輕輕搭在他的頭上。真的像是在哄孩童一般。
李晉偏頭，側過臉看着她。
“小俞很關心我。”他嗓音低沉地說。
他的手指搭在她的臉上，緩緩往下滑
俞纓下意識側過臉躲開他的觸碰。
李晉的手指僵在半空中。
他的瞳孔猛的變大，像是遇到危險的貓科動物。
狹小的房間裏蒸騰的水汽慢慢消散。
俞纓察覺到了涼意。
李晉轉過頭，猛地埋進浴桶裏。
然後一只手橫着攔在他的額頭上。
“等一下。”
俞纓攔住了他。
李晉握着浴桶邊緣的手指微微一松。
“怎麽？”
“我幫你把頭發紮起來。”
俞纓拿起旁邊架子上他的發帶，從後面将他濕漉漉的頭發束起，水珠不停地從他烏黑的長發上低落。
沿着他修長的脖頸流入到衣襟裏面。
俞纓下意識伸手将他脖頸上的水滴抹去。
李晉感受到她突然的肢體觸碰，渾身一顫。
他撐在浴盆邊緣的手指慢慢扣緊。
手臂上青筋爆出。
幾乎用盡全力克制自己親近她的欲望。
俞纓則在一旁毫無察覺。
“可以了。”
李晉俯身再次埋入水中，在水下憋了十幾秒，猛地仰頭出水。
他擡手将額頭飄散的發絲一把捋了上去，微微張開嘴大喘了幾口氣。
“很好。”俞纓在一旁鼓勵道，“再來三次，我帶你做劃水的動作。”
剛剛教到了一半，外面突然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動作快些，有人要來了。”是外面的看守的侍衛在催促。
俞纓心中一緊，知道自己得抓緊時間了，表情立刻變得更加嚴肅起來。
“這個浴桶還是太小，你個子太高了，咱們等會兒可以回去繼續練習動作。”
李晉點點頭，然後問道：“你不洗嗎？”
她愣了一下，然後低頭看向自己的身上，頭發也很久沒洗開始泛油打結了。
她臉頰微紅，有些不好意思：“那你先出去，我稍微洗漱一下。”
“不可以在這裏等小俞嗎？我就坐在屏風外面，不會偷看的。”他低着下巴，擡起眼睛看着俞纓，看起來十分無辜可憐的樣子。
“不可以！”她斬釘截鐵地拒絕，“你先回去，把剛剛交給你的那幾個動作好好記一記，明天我們就要行動了。”
李晉沒有強求，先一步回到了房間裏。
出去的時候另外一位侍衛在一旁跟着他。
一個人迎面走過來。
來人正是之前偷偷将俞纓帶上船的那個管理船上人員的趙頭。
趙頭和李晉對視一眼，然後又飛快地錯開目光。
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他将一張紙條和一塊令牌塞進了李晉的手裏。
兩個人面色如常地背道相馳。
而此刻房間裏。
俞纓将水倒掉，重新裝了一桶幹淨的溫水，拿起一塊嶄新的皂角将自己的頭發先清洗幹淨盤了起來，然後讓整個人都沉浸到水中。
她微微閉上眼睛，然後猛地出水，睜開了眼睛。
眼底一片堅毅。
明天，她絕不能失敗。
第二天。
黃昏，太陽貼近在海平面上，海面上波光粼粼，海上飄起了白霧。
有水汽在桅杆上凝結成露珠。
一只手抓了上去。
俞纓扶着桅杆站在，擡頭看了一眼霧蒙蒙的天。
“快走！”後面押送她的護衛呵斥道。
她松開手，繼續向船尾供奉媽祖像的屋子走去。
腳下的鏈條在木制的甲板上緩慢地拖動，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李晉被抓着走在前面，腳上也被鎖上了腳鏈。
甲板上密密麻麻站滿了人。
船主站在最前面。
下面的人自動安靜下來。
“擂鼓!”他大吼一聲。
船尾第二層左右各擺着十張打鼓，此刻站在前面的船工換上了紅黃相間的大袍，揚起鼓槌用力地敲打鼓面。
鼓聲一開始是緩慢的，“咚，咚，咚。”
緊接着，旁邊的人也開始加入，鼓聲一下子變得越來越急促，然後在最激烈的地方驟然停下。
曹晟和李寅維坐在第一層的屋子門前。
在鼓聲響起之後他們一同站了起來，然後看向了他們。
李晉回頭和俞纓對視了一眼。
俞纓點了點頭。
他轉過身繼續走。
俞纓緊跟上他的腳步。
由三十六個穿着統一黃白兩色禮服，頭戴紅色禮帽的樂歌生拱手走到最前面。
他們穿過人群的那一瞬間，旁邊的護衛往她手裏塞了一把鑰匙。
她不動聲色地将它藏進了自己的袖子裏，然後面不改色地繼續向前走，一直走到了李寅維面前。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家小将軍？”他繞着李晉走了一圈，擡眼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腦子傻了？”
李晉面無表情直視前方。
“這位就是和李晉私奔的那位刑部官員？”他走到俞纓面前。
俞纓沉默，減弱自己的存在感。
“沒想到戰場人令人聞風喪膽的李将軍，也會拘泥于兒女私情啊。”
他充滿嘲諷地笑了一聲，對她并不感興趣。
看起來他也對他們的身份和經歷十分了解，或者說，是對晉都朝廷中的情況十分了解。
“李伯可要再審問審問他，看看是不是真的傻了。”曹晟在一旁主動說道。
他越是做得這樣大大方方的樣子，李寅維越是對他懷疑減小。
“那倒是不用了，船上的大夫也與我證實了，他确實是被高燒燒壞了腦子。”他笑眯眯的，“我只是可惜，這樣的一個軍事奇才，竟然在這艘小小的船上折了，要是沒傻的話也許還能為我們所用。”
“您說的是，确實可惜。”曹晟回答。
“不過他也死有餘辜，畢竟殺死了那麽多我們的人。”李寅維湊到他耳邊，壓低嗓音，“最上面的那位要是知道了，回去後肯定對我們教派更加看重的。”
曹晟眼中隐秘地閃過一絲厭惡的情緒。
“其他的我都不想，能夠把傳下去就行了。”他有些不耐煩地說。
“教主，您還是太天真了。”他失望地搖搖頭，“今日祭祀媽祖，不能見血，等到了最後的獻祭，直接将他們兩個扔到海裏去。”
他吩咐道。
“是。”幾個侍衛将他們押到了旁邊。
剛剛上來的樂歌生們走上臺前，兩旁的樂師開始起調，樂歌生們仰首高歌。
此刻護衛剛好将他們引到了一處無人的角落，也是李寅維視線的死角處。
“走。”俞纓沖着李晉喊了一聲，兩個人猛地俯身，從袖子中滑落出鑰匙，快速地解開了腳鏈。
他們轉身，兩個侍衛毫不反抗，他們是曹晟的人，先前已經得了命令。
俞纓和李晉一手一個，将他們劈得昏了過去。
他們互相對視一眼，然後跑向船尾的屋子後面。
俞纓從旁邊的欄杆處解下兩個碩大的葫蘆，将其一邊一個系到了李晉的腰上。
“這個能幫助你在水面上浮起來，你等會兒跟着我一同跳入海中，不要害怕，記住我昨天教你的方法，我會一直在你旁邊的。”
李晉眼眸深沉地看着她。
外面的樂歌生依舊在吟唱，聽起來還沒有什麽騷動。
說明曹晟确實按照約定在幫他們拖時間。
“快，我們還必須要在他們發現的時候離開這片海域。”
俞纓腦子裏的弦緊緊繃着，她下意識伸手拉住李晉。
李晉一下子用力反握住她的手。
寬大的手掌強有力地将她的小手完全裹住。
她擡頭看了他一眼。
然後就轉過頭：“走！”
船尾處系着一艘小船，是平日裏放下去進行捕魚、觀察海面情況的。俞纓從上面用曹晟還給她的小刀将系着船只的繩索割斷，從上面再将纏繞着的鐵鏈的一端解開。
船一下子向下滑落了幾米，響起了摩擦的聲音。
俞纓猛地回頭看了一眼前面，沒有什麽人過來。
站在第二層巡邏的船工也被曹晟調離。
幸好因為是懸空在那兒的，聲音并不算大。
李晉站在那兒，風獵獵地吹動着他的發絲。
他微微眯起眼睛。
“可以嗎？”俞纓轉頭看向他。
他點了點頭，再次抓緊了她的手。
俞纓以為他是害怕，沒有掙開。
夜越深，海上的霧氣越濃重。
他們站在船尾，面向大海，一躍而下。
“嘩啦——”
靜谧深藍的海水瞬間将他們包圍。
俞纓努力地向前游動扶上船身。
然後從水面擡起頭來。
海面上空無一物。
她瞬間慌亂了起來。
“李晉 ！你人呢？”她扶着船身環顧四周。
無人回應。
她的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整個人大腦都嗡嗡的，身體裏流動着的血液仿佛都一下子凝固了起來。
恐懼從腳底一寸寸地彌漫至全身。
她的肢體與大腦指令失了聯。
因為所有的思緒只牽連着那一個人。
俞纓深吸一口氣，準備再次潛入水中。
然後就感覺一雙手攀住了自己的腰。
她驚呼一聲往下一墜，緊接着又再次被托起。
李晉浮上來，雙手撐着後面的船身，将她圈在懷裏。
“在擔心我嗎？”
俞纓緊緊提着的心猛地放下，她幾乎喜極而泣地一把撲上去抱住了他。
“你沒事就好。”
她真的怕極了。
害怕因為他像上次一樣，不斷地墜落至海底，她卻無能為力。
“我是故意的，想給你一個驚喜。你看，我一下子就把你教的都學會了。”李晉神色愉悅地低頭看着懷裏的她，擡手回抱住她。
說話的語氣還帶着難掩的驕傲，仿佛在等待她的誇獎。
俞纓卻在此時渾身一僵，緊接着憤怒的情緒襲上心頭。
她用力地推開他，然後從他的臂彎下俯下身穿過去。
轉頭頭理也不理他，擡手拿着小刀去割下面的那一段繩子，拿着刀柄的手指都還是抖的。
“怎麽了？”李晉察覺到她的怒氣，一邊伸手去扶住船身，一邊有些手足無措地看着她。
“沒事。”她壓抑住怒氣，在心裏告訴自己，他現在的心智是一個少年，不要和他一般計較。
然後強迫自己把注意力全部都放在這艘小船上，繩索完全被割斷，只有鐵鏈還吊着它。
李晉抓起鐵鏈的一端，跟着俞纓一起往後面游動。
他學習能力非常強，昨天陸地上的教學之後，今天在水裏他稍稍适應了之後，已經可以自己在水面上游動，再加上兩個空葫蘆的浮力，他已經不會沉下去了。
他們往後面退了一段距離，然後松開手。
“轟——”
一聲巨響。
小船掉入了海水中。
俞纓猛地攀住船身用力爬了上去，然後伸出手将李晉拉了上來。
李晉将船上的托着的一段鐵鏈扔進了海裏。整條船晃動了一下，終于穩定了下來。
他們一人抓住一只劃漿，飛快地劃動起來。
太陽完全沉了下去。
海上的霧氣越來越大。
原本媽祖祭祀是要在早上進行的，那個時候一旦他們沒來得及劃走，他們就會完全暴露在這片海域之中。
他們也會很快就會被發現。
所以俞纓又去找了曹晟，必須想辦法将祭祀推遲到晚上。
只是出乎預料的，船主竟然已經主動推遲了祭祀時間。
現在只要他們再往遠處劃一些，大福船上的人就無法看清楚他們在哪兒了。
船上一片寂靜，只能聽見嘩啦啦水流被劃破的聲音。
俞纓身上的衣服已經完全濕透，額頭上不斷地滲出汗來。
一直到身邊的霧氣将他們完全吞沒。
那艘逐漸亮着燈光的大福船完全消失不見。
“我們安全了。”李晉抓住她的肩膀，“不用劃了。”
俞纓猛地松了一口氣，放下來手中的木槳。
李晉坐到了她的斜後方，另外一只手将她的手攤開，露出手掌。
上面已經被木槳壓出了一道烏黑的印子。
他心疼地撫摸上去。
俞纓下意識又想要抽開自己的手，卻被他強勢地一把抓住。
“我碰一下都不可以了嗎？”
他臉色深沉。
俞纓只當他現在心智還是個少年，在耍小孩子脾氣，沒有怎麽放在心上。
“這點印子一會兒會兒就消了。我們還是快點劃到岸上，才是真的安全。”她說着看向李晉，“你身上都濕透了，也得趕緊上岸換衣服。”
然後說完，稍稍往旁邊坐了坐，離李晉遠了一些。
他一言不發地看着她。
深夜的海面上一片漆黑，只有些許月光透過迷霧照在他的臉上。
他原本柔和的表情一點點消失。
在兩次三番，連續不斷地被拒絕，被推開。
一直到現在，在黑暗流動的深夜，只有他們兩個單獨漂流的海面上。
他爆發了。
李晉猛地抓住俞纓的手，用力地幾乎勒出一道紅痕。
“你為什麽說要保持距離？保持什麽距離，你是我的娘子，你想離開我去哪裏？”
俞纓原本疲憊放松下來的心神因為他的動作一下子繃緊。
她瞪大了眼睛，在微弱的月光下，他們離得極近。
輕柔的月光照在他的臉上，滑過他高挺的鼻梁，柔軟的嘴唇，細膩的皮膚。
卻照不進他深邃的眼底。
她眼睫微顫：“李晉，你冷靜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