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憶起

第38章憶起

門廳狹小逼仄, 一覽無餘,若有人推門進來,蘭畫和江湛勢必會暴露。

不管什麽緣由,藏在皇帝和妓子燕好的屋子裏, 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 蘭畫心裏如有擂鼓在敲, 不自覺在江湛懷裏縮了縮身子。

江湛感受到她的緊張, 自己卻有點心猿意馬,女子的絨發随着她身子小幅的晃動, 輕輕掃着他的喉結,嗓子幹癢難耐。

須臾,腳步聲在一牆之隔的門外停下, 頓了片刻,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成康帝和稚鳳那邊似乎也熄了火,當敲門聲響到第三下的時候,屋子裏面傳來小皇帝慵懶的聲音,“進來吧。”

似是不忍直面即将到來的事,蘭畫默默的閉上了眼睛,江湛的眸光從上面垂落下來, 看她小臉皺成一團,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門“吱呀”打開的一瞬間,蘭畫只覺身子一輕, 雙腳就離開了地面, 待她睜開眼睛, 見自己身在半空之中,而江湛像個肉墊,斜倚在房梁上, 一手穩穩支撐兩人的平衡,一手箍在她的細腰上。

她心裏排斥,但身在高處,卻也一動不敢動。

推門而入的是崔國舅,他後面跟着異域裝扮的苗疆巫醫,江湛是趁門響動的時候飛上房梁的,倒是沒有引起那兩人的注意。

一進屋門,崔國舅就碎着步子朝內快速走去,那苗疆巫醫倒是落了後。

蘭畫看着他衣飾上似曾相識的圖騰,心裏刺刺的疼,待他走到梁下,身上飄來一陣藥香,跟她前世香囊的味道一模一樣,蘭畫身子一軟,整個人往下禿嚕,江湛複又把她撈了上來。

巫醫很快走了過去,留下的藥味卻久久不散,奇特的味道萦繞在鼻尖,江湛忽然想起前世他也聞到過這種味道,似乎是蘭畫身上的味道,他們在一起的第三年才在她身上出現。

自那日他憶起前世,腦中卻只有和蘭畫在翊坤宮生活的片段,他拼命去想,卻還是沒看到他們後來怎麽樣了?

他們那樣如膠似漆,應該會共度一生,白頭偕老吧。

他落睫看懷裏的人兒,入眼是她後頸一片雪膩的白,他目光不由自主的順着衣領,往下蔓延,憑着記憶描摹內裏豐饒的曲線,那原本是任他采撷的沃田,他暗暗抿了抿唇角,眸光裏帶了一絲貪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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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又見她努力挺直的薄肩和梗着的脖頸,那絲貪妄又化作冷泉,直往他心裏灌,瀕臨如此險境,她還不忘和他保持距離。

是什麽讓她發生了如此大的改變,是前世冥冥之中留下的心結麽?

他眉頭緊蹙,努力扒拉前世的記憶,卻什麽都想不起來。

崔國舅和巫醫在外間侯了片刻,寝屋的門打來,小皇帝走了出來,語氣算不上好,“一定要在今日換藥?”

崔國舅讪讪,“陛下恕罪,今日月朔,乃大潮之日,陰陽交.配最易得子嗣,故而巫醫不遠萬裏,特意在今天到達京都,為的就是不耽誤陛下的好事。”

成康帝“嗯”了一聲,對着屋內道:“你出來吧。”

稚鳳很快走了出來,解下身上的香囊遞給巫醫,而後問:“能不能多給我一個香囊,我新結識的姐妹總盯着我的香囊看,我想送她一個。”

蘭畫身子一晃。

巫醫警惕,“敢問稚鳳姑娘,你的這位朋友可曾說過什麽?”

稚鳳搖頭,巫醫明顯松了一口氣道:“此香囊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用的,男女需得對彼此情根深種才能融骨血為新生子,這世上像姑娘和陛下這樣的,恐難找出第二對了。”

稚鳳失望的“啊”了一聲,卻被成康帝扯進懷裏,當着外人的面耳鬓厮磨起來,“朕真的是愛極了你。”

室內充盈着旖旎,蘭畫的血液卻像凝固了似的,這句話她上一世也聽過。

彼時,她求子問藥兩年半,一無所獲,後來王妃送給她一個香囊,說是從江湖神醫那裏得來的,讓她日日挂在腰間,只要她和心愛的人情根深種,一定能懷上孩子。

她當時只顧着高興,也沒深想王妃怎麽知道她和江湛的事,就寶貝似的把那個香囊挂在身上,誰知兩個月後真的懷孕了,她慢慢開始信任王妃,還叫王妃知道了自己和江湛私下的關系。

懷上孩子的那一刻,她以為江湛對自己用情很深,卻不想五個月後,他親手殺死了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怨恨像藤蔓抽絲拔芽,慢慢纏繞住蘭畫的心髒,神志一點點被入侵,蘭畫緊緊咬住嘴唇,口中的疼痛和血腥味讓她克制住自己沒有發瘋。

江湛感受到懷裏溫熱的身體一點點變冷,最後僵成了一塊硬板,血腥的味道灌入鼻腔,在他的腦中炸開,他仿佛又看到了漫天的鮮血,如帶毒的曼陀羅,綿延不絕的綻開。

“血腥味?”巫醫對血的味道頗為敏感,第一時間聞到。

稚鳳羞紅了臉,把頭埋在小皇帝的懷裏,成康帝猛然咳了一聲,崔國舅會意,瞟了一眼寝屋的方向,對巫醫道:“年輕氣盛,掌握不住分寸也是有的。”

巫醫将信将疑,把新的香囊遞了過去,兩人這就告辭,走到門廳的時候,他腳步頓了一下,蘭畫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江湛眩暈中這才知道蘭畫咬破了自己的唇。

略一遲疑,巫醫邁步走出了房門,而成康帝則迫不及待的抱着小美人進了寝室。

屋內歸于寂靜,江湛穩了穩心神,擄着蘭畫悄然出了房門,回到他的客房。

蘭畫仿佛沒意識到換了房間,她怔怔然,失去了反應的能力,腦子裏全是巫醫衣飾上詭異的圖騰和她那未出世的孩子。

進門後,江湛顧不得自己頭暈目眩,翻過身看蘭畫的唇,少女面白如紙,嬌嫩的雙唇卻紅的如烈焰,兩種極致的顏色撞在一起,有一種凄美的易碎感。

鮮血還在往外滲透,溢滿了她的嘴角,江湛的心髒仿佛被緊緊攥住,不忍用微粝的指腹觸碰她的軟唇,他俯下身子,用舌去舔砥她嘴角的血液,而後又慢慢去吃她的唇。

血腥味溢滿口腔,他腦中突然響起一道聲音,“你不配當一個父親!”繼而出現了蘭畫戰栗的身影,她臉哭到變形,單薄的仿佛一口氣就能吹倒,而手中捧着一攤血肉模糊的胎嬰。

江湛猛然松開蘭畫,踉跄着往後退了兩步,記憶的碎片一點點拼湊,他憶起了前世那段沉痛的往事。

那一天,蘭畫輕盈的跑到他的身邊,仰着小腦袋看她,濕漉漉的水眸裏閃過一瞬的神秘,他低頭淺吻了她的唇角,問:“又想到什麽歪點子。”

說是“歪點子”,實在是她總是變着花樣給他驚喜,只是上一世他心安理得的享受她的讨好,還打趣她的心意。

蘭畫一點也不在乎他言語間的鄙薄,從袖中掏出一個香囊,珍寶般捧到他的面前,“這是王妃從神醫那裏尋來的坐子香囊,聽說很管用的。”

他當時心裏劃過一絲的疑惑,王妃的相好錢管家侵吞王府財産,剛被他送進昭獄,她怎會好心為蘭畫尋藥,他一向敏銳,在後院之事上卻不願費太多腦子,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哪知過了小半年,蘭畫突然告訴他自己已經懷孕三個月了,他初聽,十分震感。

他雖沒做好迎接一個孩子的準備,但既然來了,他想着就留下吧。

誰知,暗衛得到消息,這個孩子不能留,蘭畫之前戴的那個香囊,是苗疆巫醫的獨門絕學,确實有坐子的效果,但坐住的孩子卻是嗜血的胎嬰,在腹中一點一點吞食母腹的骨血,生産之日,母親精血耗盡,嬰兒胎死腹中。

江湛必須做出決斷。

可是,這何其艱難,蘭畫對這個未出世的孩子傾注了全部的愛意,給他做小衣裳,小鞋子,眉眼染笑暢想他出生後的樣子。

他一向決斷,這一刻卻遲疑,堕胎藥熬了一碗又一碗,他才冷下心端到她的面前。

他盡量表現的冷血,語氣也不容置疑,“打掉這個孩子。”

蘭畫驚愕的表情穿越時光,刺在他的心上,少女美眸睜的渾圓,幾乎在一瞬間爬滿了血色,瞳孔縮了又放,狐疑的聲音裏帶着顫巍巍的掙紮,“你和我開玩笑對不對?”

她兀自呵呵笑了兩聲,期期艾艾道:“一點也不好玩。”

他表情凝肅,沒有開口,只把手裏那碗黑色的藥汁又往她面前送了送。

她搖頭,淚水噴湧而出,像決了堤的洪水,水光迷蒙的眼底,是放大了的絕望,她的悲傷那麽大,以至于美極了的五官,都開始猙獰。

她一手打翻了藥碗,第一次沖他發怒,“打掉孩子,除非我死!”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跑走的背影,心如刀絞。

後來的時光,她東躲西藏,他的傻姑娘,這滿京都都是他的眼線,她能躲到哪去呢?

不過是他也不忍心,縱着她拖了兩個月,看着她漸漸失去血色的面容,他知道不能再耗了,否則兩個人的命都保不住,他點了她的穴位,在她沒有知覺的情況下,對她用了藥,流掉了那個已然成形的孩子。

醒來後,她哭到斷氣,狠狠的對他說了那句,“你不配當一個父親。”

記憶戛然而止,江湛以拳抵額,拼命想知道後來怎樣,蘭畫有沒有振作起來,他們還能不能向以前一樣如膠似漆。

沒有答案,他腦中一片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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