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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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問寒踩着最後一抹月光啓程,等施天青懶懶地走出客棧時,林焉和劉仁已經等着了。
“喲?”施天青揉了揉眼,好笑道:“這小孩兒扮作女兒也是個美人呢?”
“你瞧誰都是美人?”林焉随口道。
“旁人都是小美人,”施天青湊近他鼻尖,雙目微挑,“獨阿焉是絕色。”
他似有些遺憾道:“問寒那小子替你畫的這幅皮囊,到底還是遜色你百倍。”
林焉睨了眼施天青變作的模樣,也回敬了一句評價,“你這幅皮囊,跟你原本的氣質倒是如出一轍。”
“如出一轍的風流多情?”施天青話音含笑。
“如出一轍的招人煩。”林焉坐進馬車,沖他擡了擡眉,“走了。”
施天青縱身躍進馬車,劉仁揚鞭往宮門去,林焉暗自掃了施天青一眼,他正半阖着眼,似乎在補眠。
問寒的離開,他一句也不曾過問。
臨到宮門前,林焉推醒他,遞過去一枚丹藥,“吃了。”
施天青眼尾上挑,拈起藥丸,随手扔進口裏囫囵咽了,方才問:“是什麽?”
“現下才問,若是毒藥,你可就死了。”
“不會,”施天青漫不經心道:“我死了你會心疼。”
“化髓丹,服下後一日之內仙法全無,如同凡人。”林焉解釋:“我猜測,宮門甄選,或許驗的不是容貌,是仙根,你我靈力之身若被察覺,你做人家寵妃的夢可就泡湯了。”
“若是一日之內逢上殺機……”施天青拉長了尾音,“咱們兩個說不準就能死同穴了。”
“我運道向來不錯。”
“那就承您吉言。”施天青說着掀簾下車,手撐着簾子略擋在林焉頭上方,後者淡掃他一眼,跟着下來。
此時宮門前的征召選妃處已有了三兩人,兩個衣裳格外精致些的內侍立于門外,內裏可從一角窺得亭臺樓閣如畫,雕梁畫棟,頗為精致。
分寸之間,華貴異常,仿佛皆在訴說皇宮內的富貴滔天,于過路之人而言,實在是不動聲色的誘惑。
也有荒謬傳言說從前前來參與征召的人不多時,那些宮人們也會私自上街,以財色禮物引誘一些長相上佳的人前來參選,傳至如今十來年過去,多數人都默認這是以訛傳訛的謠言,唯有施天青非覺得是皇家顧忌自己的臉面,硬生生把這謠言給斷了。
至于是用了什麽樣的手段去把“實情”變成“謠言”,那便又有無數血腥遐想了。
一個格外顯小的內侍走過來,恭恭敬敬地引着林、施二人進去,又将兩人分別帶入了兩間靜室內等候,之後便推門出去了。
等了不過須臾,裏頭剛巧一個應征失敗地出來,捧着一疊銀子,眼裏眉梢都是劫後餘生的笑。
林焉攔了他道:“請問這位……小哥,緣何如此高興?”
上千歲的林焉覺着自己這麽稱呼人總覺着怪怪的。
那男人一愣,壓低了聲音道:“你叫我?”他見林焉雙目彙聚于他,也不再猶豫,忙連珠炮似的交代:“一入宮門深似海,我哥從前來此選中之後,便再也沒有消息了,從前選中入宮賜下的賞錢也用完了。我老母重病,家裏又實在窮困,我不得不來此。”
“若是我也選中了,那誰來照顧我母親呢?”他撫了撫心口,嘆道:“還好我入不了裏頭貴人的眼。”
他正說着,卻突然被人呵斥,那男人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呵斥他的人,忙唯唯諾諾地告着罪離開了。
那呵斥人的公公看着年長些,這會兒神色極其不滿,他淡淡地掃了一眼林焉,“跟我過來吧。”
林焉也收了話音沉默下來,跟着過去。
裏間是一位面色冷漠的內侍,一身公公的衣裳,卻愣是讓他穿出了隐士高人的模樣。
林焉打量他片刻,便聽他道:“閉上眼,”他手裏一把長鞭輕點桌前座椅,“坐下。”
先前聽聞此處有兩位內侍負責篩選,想必他與施天青是各逢上一位了。
林焉如他所說阖目坐下,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那人将鞭體折起來與柄一同握在手裏,以尾部輕輕觸碰他的肩,“入宮吧。”
他甫一說完,便有內侍小跑着過來替林焉以布帶遮上雙眼,林焉任由視野被阻,出聲道:“我有一貼身侍女,亦是我表妹,家裏貧苦,希望她能與我一同入宮,也可彼此照應。”
“不行,”替他遮眼的內侍忙打斷道:“你入了宮就是陛下的人,怎可帶別的女子?”
“那我便不入宮了,”林焉坐回雕花木椅,氣氛一時沉默。
“帶你妹妹來見我。”清冷沙啞的聲音響起,如同冷泉磨砺過碎石,讓人忍不住頭皮發麻。
出聲的是那位手執長鞭的審核者。
随着他話音落下,先前的內侍們都不再辯駁,随後便有人帶了劉仁進來,那長鞭的主人只淡淡掃了她微小的身量一眼,便道:“讓她進去吧。”
兩人遂被蒙上雙眼,有內侍引着兩人進入宮門,一步一步,往深宮中去。
為了誘他入宮,竟然連他口中的“表妹”都能放行,甚至連二人的具體關系都沒有查過,這樣的草率簡直和甄選入宮的豐厚賞賜一樣,仿佛一直在訴說着這裏的不同尋常。
天下哪兒有這麽好的餡兒餅。
林焉心略下沉,雙眼被蒙住,他便在無聲的黑暗中用雙腳丈量,于心中描繪所經過的道路。
那內侍對他頗為恭敬,每行至阻遏處便會出聲提醒,“貴人請擡腳。”
林焉便知道,他已經進了殿內。
“這位貴人,”那內侍已然改了口,“按規程,您這位侍女只能在殿外灑掃,不可入內。”
“無妨。”
林焉扶着內侍的手肘坐下,身下是柔軟細致的錦被。
“還請貴人在陛下來前,務必不要摘下束眼布巾。”一名內侍交代道。
“我知道了。”
那些內侍們也頗為乖順,聞言便道:“那奴才們便告退了。”
随着極輕的腳步聲離去,林焉索性摩挲着脫了鞋,懶懶地躺在床榻上假寐,一邊盤算着放在腦中刻畫的路線。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忽然有一雙冰涼的手覆上他的臉頰,他下意識蹙了眉,屏息道:“陛下?”
那人不言語,只從他的臉摩挲到脖頸,指尖勾上他的衣襟,另一只手已然繞到他身後解開了腰帶。
林焉伸手握住在他身上游移的那只手,正要開口,卻忽然一頓。
——他摸到了一枚戒指。
觸感微涼,不是玉石,亦非金銀,這是身懷仙術者的随身儲物空間,靈戒。
“施天青?”他道。
那人另一只手忽然停下,而後繞到他耳後,随手一扯,那輕薄如紗的布帶便順着他的鼻梁滑落,露出一雙好看的眉眼。
“不讓你揭開,你還真不揭開?”施天青戲谑道:“若是同我在一起時也這般聽話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