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秦瓊心裏比吃了黃連還苦
頭天晚上得了好處,次日羅成心情舒暢許多,将自己當成了秦家人,幫着兩位表哥款待四方來客,盡心盡力。初次見面的誰不贊他?老相識們則都在暗想他又要玩什麽花樣。
秦瓊特意穿了衣領最高的衣服,好遮蓋住那些“證據”,一再告訴自己別将心思放在羅成身上,用心招待客人們。
到了午時,秦家所在的專諸巷比前幾日更為熱鬧,黑白兩道該來的都來了,遠在長安的昌平王府也送了禮來。秦瓊在楊林面前救下濟南府一衆官員,誰不想着還他人情?官大的派了部屬,官小的親自過來,齊賀秦老夫人六十大壽。
單雄信給他家蓋的房屋雖然大,卻也容不下這麽多人。秦瓊帶領衆人去給阿娘嗑了頭,便将一幹兄弟引往賈家樓,本地的客人則留在家裏吃壽宴。
賈家樓裏賈潤甫早備好酒席,又有秦瓊當捕頭時的四名手下:樊虎、連明、鐵魁、任忠,自告奮勇當了知客先生引衆人落坐。
這些人大部分都是豪爽性子,秦瓊分別引見,認識不認識的喝了幾杯酒也就成了兄弟。魏征和徐茂公察言觀色,覺得時機差不多了。
徐茂公便站起道:“兄弟們且住,聽老道一言!”
他一個道家人,卻稱在家人為“兄弟們”,羅成心想這就是個膽大包天的假道士。其他人卻不以為異,紛紛道:“道長請講!”
徐茂公道:“大家出身各有不同,有官宦王侯之家,也有綠林英雄,但能在此地的都是除霸安良頂天立地的好兒郎,又都意氣相投,何不效仿桃園結義?往後生死相救禍福與共,豈不快哉!”
話音方落,秦瓊便道:“此事甚好,不知兄弟們意下如何?”
大家先是愣了愣,沒想到會有這一出啊!不過一見秦瓊都同意了,那還有什麽可說的?無論公門的還是綠林的,都大聲說好。這些人各有各的缺點,可能還有些不能明說的小算盤,但包括尤俊達在內,每個人都相信這樣一件事:秦瓊不會害我!
秦瓊在他們心中的地位遠超他自己所想像。
叔寶太得人心!羅成又是驕傲又是煩惱。卻見魏征拿眼偷看自己,知道他擔心什麽,暗想難道你以為我會拆他的臺?笑道:“好是好,但我以後要怎麽稱呼叔寶呢?是叫表哥還是哥哥?”
秦瓊狠瞪他一眼,叫人備了香案火燭,鄭重其事的歃血為盟結拜為異姓兄弟。拜完各敘庚齒,都是正當年華年紀相仿,有差一個月的,有差一個時辰的。
算下來魏征最大,秦瓊第二,徐茂公第三,程咬金第四,單雄信第五,王君可第六,尤俊達第七,王伯當第八。。。。。。羅成最小。
身在綠林的有二十二位:魏征、徐茂公、單雄信,王君可、王伯當、謝映登、程咬金、尤俊達、齊彪、李豹、屈突星、屈突蓋、魯明星、魯明月、金成、牛蓋、侯君集、尚懷忠、袁天虎、李成龍、丁天慶、盛彥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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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府來的共有十四位:羅成、張公瑾、白顯道、尚時山、夏石珊、尉遲南、尉遲北、毛公遂、李功旦、唐國仁、唐國義、黨世傑、史大奈、杜差;
本地公門的七位:秦瓊、金甲、童環、樊虎、連明、鐵魁、任忠;
再加上柴紹、開店的賈潤甫和大掌櫃柳周臣,一共四十六位。
寫完蘭譜重新見禮,又重整酒席,這番真成了兄弟更親熱不少。秦瓊注意着單雄信的神色,接下來他該逼問尤俊達劫皇綱一事了。
這兩日他有無數次機會将事情提前說開,但是不敢,冥冥中仿佛有雙無所不知的眼睛冰冷的盯着他。除了非改不可的事情,例如兄弟們的生死,其它的小事他都盡可能和上一世一模一樣,就怕引起更大的不可掌控的變化。
單雄信本來想要尤俊達吃個大大的苦頭,但有了結拜一事,心想只要他主動承認,我便不怪他壞了綠林規距。喝了杯中酒,起身道:“諸位兄弟,我有一言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尤俊達心中有鬼,暗中一哆嗦,拉過程咬金悄悄道:“四哥,你是我親哥,我說的你還記得麽?”
程咬金不以為然:“記得!”尤俊達說萬不能承認皇綱是他們劫的,否則單雄信肯定要以綠林規矩治他們。他是不怕,敢做當然就敢當,但見尤俊達怕成那樣子,便也答應了。
單雄信慨然道:“都是自家人,我就直說了!老楊林為賀新皇登基,搜刮民脂民膏,備下六十四萬的皇綱和價值百萬的龍衣貢,我雖只是個打家劫舍的,也有些血性,怎能讓這些百姓血汗落到那昏君手裏?因而早早派了探子去登州,打探清楚一應行程,布下十三路人馬在必經之地等着。誰想皇綱龍衣貢沒出山東就被劫了!這口氣我如何咽得下?是哪位劫的,自己認下罷!”
問的是“哪位”,眼睛卻只看着尤俊達和程咬金。
尤俊達硬着頭皮笑道:“五哥看我做什麽?不是我!”
單雄信大聲道:“喝了血酒就是兄弟,你說實話,我不怪你!”
尤俊達暗想認了不但要交出金銀財寶,可能小命都保不住。連連搖頭:“我已金盆洗手,真不是我!”
還敢嘴硬?!單雄信喝道:“皇綱龍衣綱是在小孤山長葉林丢的,那裏離你最近,不是你是誰?”
他咄咄逼人,程咬金也怒了,就要起來承認。認下能如何?打就打罷!而且還有二哥在,他難道還敢殺人?
尤俊達一把拉住他,強自鎮定道:“不是我!”
從他們說話開始,衆兄弟就都屏息聽着,越聽話頭越不對,這才結拜了不到一柱香,莫非就要內讧?除了和單雄信親近的那幾個,其他人并不知道怎麽回事,無從勸起。都看向秦瓊,指望他說個明白。
羅成聽他們糾纏不清,一個說是另一個非說不是,實在忍不住了,高聲道:“單五哥什麽意思?你是來給舅母拜壽還是來發財的?”
單雄信冷笑道:“小羅成,往常我看你雖然胡攪蠻纏,對二哥還算有幾分兄弟情義,原來全是面上情!”
羅成愣一愣,道:“這和表哥有什麽關系?”
單雄信氣道:“你以為我真是為了金銀財寶?我是為二哥抱屈!”
羅成咬牙道:“抱什麽屈?”
單雄信細說原委:“老楊林動了真火,說如果查不出來就要濟南府上下官員的人頭,鎮臺将軍唐璧又将此事交給二哥。二哥查來查去,查到尤俊達和程咬金頭上,為全朋友之義,假冒劫皇綱的響馬去了登州銷案,除些被楊林給殺了!”
這程咬金倒也罷了,沒有上過綠林譜,不知道其中的門道,情有可原。但尤俊達難道也不知?其罪有四:其一,當着兄弟們的面說了收手,暗底下卻重操舊業;其二,大家約定俗成不在山東做大案,他偏生不守;其三,二哥找上門他不但不認,還想滅口;其四,事後悄沒聲息,竟然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還有這等內情?衆人都聽得呆住了。
單雄信又看向尤俊達道:“這些都是我查出來的,不是二哥說的,你犯不着怨他!你也不想想,我若沒有真憑實據,怎麽敢無端冤枉你們?最後再問你一次,劫皇綱的是誰?”
程咬金一張大臉臊得通紅,他從小到大惹事生非,卻沒一次像今日這樣感到羞愧。剛要說“是我”,忽覺眼前一花,身子突然拔高,然後不知怎麽的頭就到了桌下,鼻子嗑得生疼。方反應過來,我這是被人丢到地上了!
出手的自然是羅成,一只腳踩在尤俊達背上,對單雄信笑道:“五哥,做兄弟的教你一招,問不出來就不用問了,先拿下再說!”
單雄信大張着嘴說不出話來,心道我可不能将尤俊達還想殺二哥這事說出來,不然他今日非死不可。
衆兄弟也都無言。他的動作實在太快太突然了,一手提一個往地上一扔,根本來不及阻攔!
羅成不滿地看着秦瓊道:“這麽大的事你都沒跟我說!”
然後踢踢程咬金,笑道:“你們都是我的兄長,但兄長有錯也該受罰,你們自己說罷,此事要怎麽了結?”
碰到這不愛講理直接開打的小霸王,尤俊達自認倒黴。咳嗽了兩聲道:“你說怎樣就怎樣!”
他們兩人一倒地,秦瓊就來推羅成,只推不動,又不想和他說話,索性将他攔腰用力抱起放到一邊,總算将尤俊達解救出來。
羅成被他抱得很舒服,順勢按着他的肩交待道:“往後不準瞞我!”
秦瓊心裏比吃了黃連還苦。
吵不贏,打不過,軟硬不吃。老天專門降下個羅成來克自己,能怎麽辦?昨晚被他親得頭暈腦脹,今日又時時緊跟在一旁。他都佩服自己的忍耐力了。這個活祖宗的心思他是完全猜不透了,也不想去猜。
新結拜的異姓兄弟們則想別人再怎麽橫,總也要問個是非曲直,他倒好,先打了再說。這老兄弟可真得罪不起!
不過也是尤俊達做事不地道。哪裏不好劫非要在山東地面上?這不是明擺着找二哥麻煩麽!那靠山王楊林豈肯罷休?如今可怎麽好?
秦瓊深吸口氣,道:“兄弟們勿驚!五弟既然挑明了,那我也有幾句話要說。我們歃血為盟,不可為楊家的事鬧得反目!皇綱龍衣貢既已劫了,萬不能再還回去,楊林面前自有我擔着!”
羅成叫道:“我不準!他們惹出來的禍,憑什麽要你擔?”
秦瓊怒道:“我的事情你能不能少管?”
兩人各有各的惱火,怒目而視眼看就要吵起來,單雄信趕緊站到中間隔開,道:“羅成先別急,總有兩全之策!”
程咬金好不容易爬起來,對着羅成一豎拇指,道:“小羅成,我認你是這個!你雖打了我,但都是為了二哥好,我不怪你。楊林那裏有我,這場酒席散了我就去投案,二哥絕不會有事!”
秦瓊緩了緩神,道:“阿醜放心罷!楊林愛才,非要收我為義子,他不會對我怎麽樣的!”
說着從懷中取出兩物,道:“這是楊林給我的龍簽龍票,可調各地官員,大家看好了!”雙手握着龍簽用力一折,然後又撕了龍票。
決然道:“秦瓊絕不賣友求榮!”
可調各地官員的龍簽龍票,代表着靠山王的身份,他說毀就毀了!衆人先是倒抽一口涼氣,又覺得這才是我所熟識的秦叔寶!
魏征和徐茂公兩人皆想大事成矣。救民于水火,解民于倒懸,自今日始!楊家的江山,該換人坐了!
羅成一只手捂着胸口,暗道總有一日我會被他給氣死!父王阿娘還說我膽大,膽子最大的分明是平日溫良恭謙的秦叔寶!只分開了兩個月他就出了這麽多的事,又是冒充響馬,又是險些被殺頭,還差點兒給仇人當了幹兒子!可見他是離不得我的,只恨他不肯承認這一點!
其實他也沒覺得楊林有多可怕,只是一想到秦瓊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遇到那樣的險情,就覺得心都揪成了一團,恨不能将人綁起來關到家中,遠離這些亂七八糟的兄弟。
正在此時,忽聽正南方傳來三聲炮響,然後是陣陣鼓聲,羅成常在軍營,辨其聲響應該是有大軍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