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說到最後,商君凜聲音裏已經帶上了濃濃的寒意。
厲王額頭上沁出冷汗,“噗通”跪下:“臣不敢!”
“朕看你們敢的很!今日若不是朕正好遇到,你們還打算如何欺負貴君?”
商君凜幾步走到沈郁身後,伸手将人攬進懷裏:“朕倒是不知,厲王和越王竟對朕和貴君的私事這般上心。”
越王早已跪下,帝王威壓下,他只敢用餘光去瞄沈郁。
沈郁倚在高大男人懷裏,姿态放松,臉上半點害怕之色都沒有。
他是真的不怕他們當初的事被商君凜知道!
越王終于明白了這點。
商君凜對沈郁已經這般寵愛了嗎?越王垂下的眼眸裏一片暗色。
“誰給你們的膽子來欺負朕的貴君,嗯?”
周圍的宮人已經跪了一片,商君凜略帶寒意的聲音在空寂小道上響起,厲王死死埋着頭,後背的衣衫漸漸被冷汗浸濕。
他怎麽也想不通,商君凜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明明他安插在宮裏的線人說的是皇帝在禦書房議事,一時半會不會出來,又剛好碰到沈郁獨自出玉璋宮,他才來堵人。
厲王深知商君凜有多難對付,才想從沈郁身上下手,不曾想到會被商君凜抓個正着。
“陛下,臣知罪。”
商君凜盛怒之下,厲王甚至不敢給自己求情,更不敢想,他威脅沈郁的話被商君凜聽去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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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弟知罪,”一直保持沉默的越王聲音沙啞地開口,“臣弟只是想替友人像貴君詢問一些事。”
越王這話也是在提醒沈郁,有些事不要在皇帝面前亂說。
慕汐聞言瞪了越王一眼,敢做不敢當,真是個人渣。
“越王殿下真是親民啊,就是不知道那位友人和越王是什麽關系,值得越王為他冒這麽大險進宮?”沈郁斜斜瞥了跪在地上的越王一眼,偏不如他意。
“臣……”
“越王殿下口中的友人不會是你自己吧,如果越王有什麽話想問我,直接問便是,不用拐彎抹角。”沈郁打斷他。
越王沉默了,沈郁想的不錯,他根本不敢在商君凜面前說出那些事,藩王不顧天命私自回京,是重罪。
商君凜捏了捏沈郁的手,故意用厲王和越王都能聽到的低音問:“貴君知道越王要問你什麽?”
手指不由自主蜷緊,越王死死盯着地面,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害怕沈郁說出來,害怕之餘,卻又有幾分期待,期待沈郁說出來,承認那段未曾宣之于口的感情。
“可能是想問我為什麽要答應進宮?誰知道呢。”沈郁漫不經心回答。
深深看了沈郁一眼,商君凜跳過這個話題,“那厲王呢,厲王找貴君是為何事?”
“臣……”
“當然是因為皇後之位啊。”
兩人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沈郁話已出口,厲王知道再遮掩也沒什麽用,索性閉上嘴。
“陛下你是不知道,為了能讓我同意勸你納妃,厲王都開始拿你陪我去鎮北侯府的事威脅我了。”
“此事确實是臣誤會了,臣願意向貴君賠罪。”厲王別無他法,只得認罪,陛下都願意開口承認那日在鎮北侯府的人是他自己了,他再抓着不放只會自讨沒趣。
不管那日和沈郁一起出現在鎮北侯府的人是誰,商君凜開了口,就只能是他。
厲王想不通,沈郁有什麽好的,讓皇帝這般向着他。
商君凜居高臨下打量了兩人一會,淡聲道:“來人,厲王和越王對貴妃不敬,杖一百。”
“陛下!”厲王不可置信擡頭,“你要因為這個妖妃杖責親叔叔?!”
商君凜垂下眼眸,聲音依舊不疾不徐:“你也可以選擇進暗牢。”
“沈郁,你個妖妃!陛下!陛下!您不可如此糊塗啊,我可是你的親叔叔!”厲王掙紮。
“下令的明明是陛下,厲王怎麽怪到我頭上來了,”感受到厲王怨恨的目光,嘴角勾起,“厲王既然受罰,該反思反思自己才是啊。”
“厲王,不要揣着精明裝糊塗,誰都不是蠢笨之人,你來找我的真正目的,真當我不知道嗎?想讓我為你和你的好侄女讓路,也不看看你們配不配。”沈郁嘲諷地笑了笑。
“你……你……”厲王被說中心思,氣得臉都紅了,見越王一直沉默不語,忍不住開口,“越王,你就沒什麽要說的嗎?你就看着沈郁這麽風光下去?”
“皇叔,此事确實是我們做的不對,我們受罰是應當的。”越王不知道沈郁為什麽沒有直接在商君凜面前揭穿他,沈郁太瘋了,誰也不知道他下一刻會做什麽。
現在不是他拿捏着沈郁的把柄,而是沈郁拿捏着他的,他不敢賭。
商君凜攬着沈郁走到厲王身前,語氣冷漠:“朕早就警告過你,不該打的主意別打,不要以為朕可以容忍你們一輩子。”
厲王私下小動作不斷,還妄圖通過幹涉後宮把控他,商君凜忍他很久了。
侍衛在厲王的掙紮中把人拖走,陛下親口下令,即使是王爺,行刑的人也照打不誤。
沈郁被商君凜牽到了禦書房。
“可有受委屈?”商君凜命人倒了熱茶,督促沈郁喝下。
沈郁沒想到商君凜第一句話會是這個,他還以為商君凜會問他越王的事,愣了愣。
繼而笑了,“陛下來的很及時,我沒有受委屈。”
論委屈,沈郁覺得,厲王和越王可能更委屈。
“陛下怎麽突然過去了?”沈郁記得,這兩天,地方上有一些事呈上來,商君凜比平日忙一點。
“聽到有人彙報厲王和越王在皇宮滞留的消息,朕打算看看他們到底在做什麽。”
其實是政務忙到一半,聽隐龍衛彙報,厲王和越王打算找沈郁麻煩,特意趕過去的。
“不管陛下是因為什麽過去,還是要謝謝陛下幫我解圍。”沈郁縮在暖乎乎的軟榻裏,像只貓兒。
軟榻是商君凜吩咐人放在禦書房的,方便沈郁過來時歇息,和禦書房整體的冷硬風格格格不入。
當初商君凜霸占了沈郁看書的軟榻,沈郁随口說了句“陛下占了我的地理當給我補一個”,第二天禦書房就多了張軟榻。
後來沈郁發現,不止禦書房,凡是他可能會去的地方,都有專門為他布置一個舒适的、可供休息的地方。
“朕的貴君怎能由旁人欺負?”商君凜坐在禦座前,繼續看折子。
聽到商君凜的話,沈郁心裏起了細微波瀾,兩輩子加起來,也只有一個商君凜能無條件站在他前面,為他遮擋一切風雨。
“陛下對我真好。”沈郁不是第一次說這句話,每一次說出口,都比前一次感觸更深。
第一次或許只是單純為了讓那個天下至尊的男人知道,有一半讨他歡心的意味在裏面,但後面的一次次,一點點祛除掉了無關緊要的雜質,只留下最純粹的感情。
孟公公早已得了吩咐,讓禦膳房上熱食,沈郁沒坐多久,就有宮人端着熱氣騰騰的飯食上來。
“正巧到了飯點,貴君留下來陪朕一起用餐吧。”
提前得了陛下的命令,禦膳房上的菜都是沈郁喜愛的口味,還有幾樣符合沈郁喜好的小點心,是沈郁在玉璋宮不曾吃過的。
“陛下,禦膳房來了新禦廚嗎?”沈郁夾了一塊白糯糯的點心放到嘴裏,在甜味的刺激下,滿足地眯了眯眼。
“是他們研究的新樣式,你若是喜歡,朕讓他們去玉璋宮伺候。”商君凜對甜食興趣不大,中規中矩地吃着碗裏的菜。
和商君凜一起進餐這麽久,沈郁算是發現了,商君凜在吃食上壓根沒追求,給什麽吃什麽,非常好投喂。
沈郁還記得有一次,他和商君凜一起用餐,禦膳房呈上的某道菜味道非常一言難盡,沈郁只吃了一口就不想勉強自己繼續吃了,商君凜能面不改色吃完大半盤。
那天之後,沈郁吐槽了商君凜的口味好久,自那之後,兩人再一起用餐,上的都會是符合沈郁口味的菜。
“陛下怎麽什麽好東西都往玉璋宮送?”沈郁咬着筷子,“長此以往,玉璋宮豈不是要成宮裏最富足的一座宮殿。”
商君凜:“皇宮是朕的,貴君也是朕的,不過是将東西換個地方放,能讓貴君歡心,也算發揮出他們的作用了。”
沈郁:“陛下真是越來越會說情話了。”
商君凜皺眉:“朕實話實話罷了。”
沈郁笑而不語,所以說啊,有時候不經意的情話才是最動人的。
用完膳,沈郁和商君凜窩在軟榻上,商君凜坐姿筆直,認真批折子,沈郁靠在他肩膀上,看話本。
話本是在皇家藏書閣裏找來的,說是話本也不準确,其實裏面講的是歷代皇帝的感情史,沈郁看的津津有味。
商家歷代君王感情史真的豐富,花樣也多,什麽替身啊,強取豪奪啊,情敵變情人啊……應有盡有。
比起來,商君凜的感情史就像白紙一樣幹淨,和歷代君王相比,商君凜在感情這一塊真的非常格格不入了。
若沈郁沒記錯,前世商君凜後宮好像就一直沒人,除了一個被他坑進宮的沈清然。
即使是前世的沈清然,在進宮後,能見到商君凜的次數也屈指可數,更別說和商君凜有肢體接觸了。
據說暴君不喜人觸碰,前世沈清然逃離皇宮後,抱怨過,有一次他意外碰到了商君凜的手臂,被禁足了好幾天……
“貴君在想什麽?”商君凜從折子上收回視線,轉頭就看到沈郁正看着自己發呆。
“在想陛下……”沈郁停頓片刻,餘光瞄到商君凜手上的折子,“陛下在為治水的事發愁?”
“不錯,”商君凜沒有隐瞞,将手裏的奏折往沈郁方向遞了遞,方便他看得更清楚,“貴君有興趣?”
奏折是從臨縣呈上來的,臨縣地處大桓南方,因地勢原因,自大桓開國以來,每年都受到水災侵害。
大桓前前後後投入了無數人力物力進去,始終收效甚微,歷代大桓皇帝都曾為臨縣的事發過愁。
沈郁前世親眼目睹過臨縣的受災情況,知道那會是怎樣慘烈的場景,後來,在沈清然的幫助下,越王治水立下大功,這是越王邁上權利巅峰的開始。
沈郁前世認真研究過沈清然所說的治水方案,确實要優異于大桓現存的任何一種,前段時間,沈郁在思考要給商君凜送什麽生辰賀禮的時候,猛然想到了這個。
他特意挑了商君凜不在玉璋宮的日子,将記得的方案逐一默下來,打算送給商君凜,若是提早做好準備,或許不會發生像前世那麽慘烈的情況。
今天突發奇想出玉璋宮,也是打算将默下來的東西送給商君凜。
“陛下知道我從小身體不好,喜歡讀雜書,前些日子,我将以前從書裏看到的一些有用東西整理下來,想着陛下或許能用到。”
沈郁從懷裏拿出一本薄薄的書,書封上空白一片,沈郁将書遞給商君凜:“陛下看看?”
商君凜接過書,翻開看了一眼,動作頓住。
面不改色大致看了一遍內容,書不長,沒用多少時間商君凜就翻完了,他合上書,動作略重地抓住沈郁手臂。
“貴君是從哪看到的這些內容?”
不得不說,這本書裏的內容能起到的作用太大了,他同沈郁說起臨縣的事,本也不是為了能從沈郁這裏得到什麽建議,沒想到沈郁給了他這麽大一個驚喜。
“能幫到陛下嗎?”沈郁沒有回答商君凜的問題,他不可能告訴商君凜,這是他前世從沈清然那裏得到的,至少現在不能。
看沈郁神情,商君凜知道再問下去他也不會說,沈郁身上的秘密不是一兩個了,再多一個也沒什麽關系。
商君凜不着急,壓制住難得的一次失态,松開沈郁的手臂:“貴君可真是幫朕大忙了。”
“這是送給陛下的禮物,陛下喜歡嗎?”商君凜不對書的來源追根究底,沈郁松了口氣,雖然他有千百種瞞過去的辦法,但他不想在這事上騙商君凜。
“朕很喜歡。”商君凜拿書的手指不斷拽緊,漆黑雙眸裏墨色翻滾,又很快歸于平靜。
“陛下,我還有個不情之請,陛下與大臣商讨時,可否不要提起這本書來自我?”沈郁想了一會,提了個要求。
“你呈上如此有用的方法,按理來說應當大賞,真不要?”商君凜挑眉,這還是因為侍女受驚就向他讨賞的沈貴君嗎?
“都說了是送給陛下的生辰禮物,再要賞賜算什麽?”再說,書上寫的內容并非來自他,沈郁對冒領他人功勞沒有興趣。
那本書裏也說過,沈清然拿出來的很多東西都是凝聚了後世幾代人的智慧,沈清然能厚臉皮将這些功勞據為己有,不代表沈郁也能。
不是自己的東西,沈郁從來不屑于要。
“等貴君生辰日到了,朕也給貴君送份大禮。”
當日,商君凜在禦書房議事到半夜,回玉璋宮的時候,沈郁已經睡熟了。脫了外衣躺到床上,沒多久,沈郁尋着熱源貼了過來,商君凜将人摟進懷裏,慢慢阖上眼。
厲王、越王拖着一身傷出宮的事很快在京城上流圈子傳開,身處權利中心,又涉及到兩位王爺,大臣們私下紛紛猜測,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沒給他們太多猜測時間,第二天宮裏就下了旨,因沖撞皇帝和貴君,厲王和越王被勒令閉門思過。
聽到消息的人面面相觑。
“厲王在宮宴上對陛下和貴君不敬,當時我就覺得可能要遭,陛下沒現場發難我還以為是顧忌厲王面子,沒想到……”
“厲王還說得通,那越王呢?越王一直老實本分,不至于和風頭正盛的貴君撞上吧?”
“受了杖刑又被罰閉門思過,面子裏子都掉幹淨了,陛下當真是一點情面都沒留。”
“要我說,厲王也是活該,仗着一點從龍之功作威作福好幾年了,陛下那是誰,是他能随便掌控的嗎?陛下這般做也是為了敲打敲打他吧。”
“越王也跟着受罰,着實讓人想不通。”
“有什麽好想不通的,我聽說啊,越王和厲王私下見過好幾次面,說不定是兩人暗中謀劃什麽被陛下察覺到了。”
京城裏,最不缺的就是關于這些事的探讨,外面的聲音經由有心人之口,傳到了厲王和越王耳朵裏。
兩人在府裏發了好大一通脾氣,伺候的人一連幾天都戰戰兢兢的,不敢出絲毫差錯。
越王和厲王的事給其他皇室敲響了警鐘,回到京城的藩王一個個推了應酬,老老實實待在府裏,祈禱回封地的日子快點到來。
因為這件事,最後一批想勸商君凜選後納妃的人也歇了心思,誰不知道厲王是因為想送自己的侄女進宮不成,與沈貴君結下了梁子。
宮外如何影響不了宮裏,聽慕汐彙報完宮外情況,沈郁漫不經心收回視線。
“莊子上如何了?”沈郁将摘下的花順手遞給身後的宮人,問。
“一切照舊,”慕汐向前幾步靠近沈郁,壓低聲音,“公子,莊子上的人拖奴婢給您帶話,您要的朱棉開了。”
“是嗎?你告訴他們,我會找時間去看看的。”
朱棉,是指代沈郁進宮前吩咐的事,花開便意味着他吩咐的事已經辦妥了。
若要說進宮的唯一缺點,便是在這了,與宮外聯系太不方便,他的勢力現在還沒發展起來,不能親自指揮總歸有太多不便。
看來還是得想個法子獨自出宮一趟,或者帶商君凜去莊子上轉一圈也行。
“貴君,不好了,”宮人慌張跑來,“玉娘娘在宮裏自尋短見,非說要見您一面。”
“沒人攔着她?”沈郁皺眉,這些先帝妃嫔他帶回玉璋宮後就沒過問了,除了不許踏出房門,不許跟外人接觸,一應用度都跟之前一樣,怎麽突然鬧起來了?
“攔了,奴婢們攔不住。”宮人語氣焦急。
“可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
“奴婢不知,奴婢今日同往常一般去給幾位娘娘送餐,撞見玉娘娘在房梁上挂了跟白绫……”
宮人邊解釋邊帶着沈郁往目的地走。
還未靠近就聽到院子裏的吵嚷聲,沈郁加快步伐,皺眉打量亂成一團的小院子。
“都停下!貴君來了!”跟在沈郁身後的小太監上前一步,厲聲呵斥,“你們這是在做什麽?亂成這樣成何體統?”
“玉娘娘,你不是說要見貴君嗎?貴君已經來了。”給沈郁帶路的宮人大聲道。
“貴君,臣妾知道錯了,臣妾什麽都願意說,求貴君放過臣妾吧!”玉娘娘推開攔住身前的宮人,幾步走到沈郁身前,跪下。
“哦?難不成你們集體引誘陛下一事另有隐情?”沈郁不動聲色地問。
“貴君明鑒,臣妾真的不是自願的!”玉娘娘“哐哐哐”磕了幾個頭,“臣妾什麽都願意說,只求貴君能救臣妾一命。”
沈郁眯了眯眼,吩咐:“慕汐,将院子裏無關緊要的人清出去,順便派人去請陛下過來,記住,消息不要傳出去。”
“奴婢遵命。”
轉眼間院子空曠下來,沈郁當初将人帶回來的時候,就把他們安排在了不同地方,本來是為了防止這些先帝後妃互通有無,現在倒是便宜了他。
“進屋說。”沈郁走進屋子,坐到主位上,幾名宮人立在身側,慕汐站在他右手邊。
“你說要我救你一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玉娘娘臉上難掩慌張之色,神情緊張地打量了周圍一圈,才小聲道:“貴君,有人要殺我。”
“殺你?”慕汐疑惑,“玉璋宮守備森嚴,你住在這裏可比之前住的地方安全多了,怎麽會有人要殺你?”
“臣妾不敢說謊,臣妾好幾次半夜醒來,都感覺有人站在床邊,手裏拿着什麽東西,寒氣森森盯着臣妾,”玉娘娘咽了咽口水,“臣妾很害怕,不敢睜眼一窺究竟。”
“那你是怎麽确定有人要殺你的?”
“是臣妾不經意間瞟到那人手裏拿的是匕首。”玉娘娘快被吓傻了,她進宮前頂多是個有點心機的普通姑娘,哪見過這樣的陣仗,都不敢确定那人是真是假,第二天就鬧起來了。
她不知道前幾次那人為什麽沒下殺手,也不敢賭以後那人會不會下殺手,她當初答應了那件事,就知道,若是完不成或者落到皇帝手裏,自己下場不會太好。
現在,她的計劃還沒執行就意外被沈郁囚在了玉璋宮,若無意外,任務注定無法完成,她完全有理由相信,那人會為了她不将秘密說出去,提前一步解決她。
“貴君,臣妾真的沒有說謊!”
“我知道。”沈郁當初計劃将所有人一起帶到玉璋宮時就想過,若幕後之人為了不暴露,直接對這些人下手怎麽辦,商君凜也有讓隐龍衛時刻注意這邊的動靜,若真有人要動手,必然會在第一時間被發現。
那人遲遲沒對玉娘娘下死手,或許就是顧忌到這一點,而且……
若那人一直未被發現,極有可能就是原本就在院子裏伺候的人。
沈郁想到了商君凜吩咐跟在他身邊的隐龍衛,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使喚得動。
試探性用商君凜平時吩咐隐龍衛的方法喊了一聲,一身黑色勁裝的男人悄無聲息出現在屋子裏。
“貴君有何吩咐?”
看來是能使喚了。
“你讓人守住院子,不要讓任何一個人離開這裏,若有人有異常舉動,直接将人控制住。”沈郁吩咐。
“是。”說完,黑衣男子消失不見。
隐龍衛的能力沈郁是信任的,稍微松了口氣,若這次處理不好,恐怕真的要打草驚蛇了。
“将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沈郁單手撐在扶手上,冷靜望着下方。
“事情要從十年前說起……”
十年前,皇位更疊,新君上位,代表先皇的時代徹底過去。新君即位不久,邊關告急,新帝率領鐵騎踏平侵略者,收複失地。
有很長一段時間,皇宮都是無主狀态。
新帝離朝太快,權利交接不徹底,舊勢力與新勢力鬥成一團,皇宮這個最大的權利場首當其沖,受到的波及最大。
先帝去的突然,留下一衆妃嫔和未長成的皇子,其中更是有不少像玉娘娘這種剛入宮不久、無權無勢的青蔥少女。
有人暗中接近了她們,讓她們想辦法繼續留在宮裏。
“剛開始,那人送來很多金銀珠寶、華麗首飾,只說是看我們在宮裏過的凄苦,不忍心,後來,偶爾會讓我們做一些小事,或者給宮外傳一點消息,都是很小很小的事,就算被發現,也不會危及性命那種。”
“一晃幾年過去,陛下重回朝堂,在宮裏的時間越來越多,那人又讓我們想辦法接近陛下,說,最好能成為陛下的人。”
“他胃口倒是大的很,怎麽就能确定陛下會收用你們?”沈郁最不能理解的地方便在這裏,不管這些女子多貌美多年輕,也掩蓋不了她們是先皇妃嫔的事實。
“可能他們覺得朕會和先皇一樣,葷素不忌吧。”
商君凜不鹹不淡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沈郁擡眸望去,只見高大男人身着玄底金紋龍袍,逆着光一步步走進來。
“陛下來得真快。”沈郁起身相迎。
“朕見你派去叫朕的人一臉焦急,便直接過來了,發生了何事?”商君凜牽着沈郁走向高坐。
沈郁将剛剛得到的消息一一說了,“暫時就問出這些。”
商君凜坐在主位上,摩挲着沈郁手腕,淡淡道:“繼續。”
接下來的事就很簡單了,那人不斷通過宮人給他們送東西,讓他們做一些“不起眼的小事”,再命她們想辦法接近皇帝。
“本來那人對讓我們接近陛下沒那麽執念了,後來貴君進宮,那人不知受了什麽刺激,給我們下了死命令,讓我們一定要想辦法成為陛下的人……”
“你不知道給你下命令的人是誰?”沈郁問。
“不知道,他一直都是通過宮人給我們傳消息,從來沒真身見過我們。”
“給你們傳消息的宮人有哪些?”
“小貴子,範姑姑,喜鵲……”
沈郁默不作聲記下這些名字,“那你知不知道,跟你一樣聽他命令行事的人還有哪些?”
玉娘娘報了幾個名字。
沈郁和商君凜對視一眼,眼中皆有些凝重,玉娘娘爆出來的人裏,并沒有林芷蘭這個人。
“貴君怎麽看?”命人将玉娘娘帶下去後,商君凜問。
“要麽是玉娘娘不知道林芷蘭的存在,要麽背後操控他們的不是同一個人。”沈郁更傾向于後者。
“陛下的皇宮當真是‘卧虎藏龍’啊。”沈郁調侃道。
“那就有勞貴君多費心,給朕一個‘幹淨’的皇宮了。”商君凜捏捏沈郁臉頰。
沈郁捂住臉,不讓商君凜得逞,“陛下那邊有進展嗎?”
“林芷蘭吐露了一部分消息,但根據這些不足以抓出幕後之人。”因為沈郁一開始便參與了此事,商君凜沒打算瞞着他。
“先将玉娘娘指認的人抓出來,說不定兩者之間有什麽牽連。”想了想,沈郁提議。
“貴君說的在理。”
商君凜拿出一塊腰牌:“這個給貴君,若是有事吩咐隐龍衛,可用這塊令牌。”
令牌通體漆黑,上面刻有暗紅花紋,沈郁接過來,摸了摸,背面有凹凸不平的小字,認不出是什麽字體。
“陛下怎麽突然給我這個?”
“貴君幫朕做事,朕怎麽也得有所表示,最多只能調動一隊隐龍衛,貴君安心收下便是。”
商君凜還有別的事要忙,吩咐完這邊的事就離開了。
回到寝宮,沈郁将漆黑令牌拿出來,仔細打量。
可以號令隐龍衛的令牌,沒想到商君凜輕而易舉就給了他,沈郁心情有些複雜。
不過給他想這些的時間不多,玉娘娘一事帶來的後續麻煩還得他去處理。
根據玉娘娘吐露出的另外幾個人的消息,沈郁命隐龍衛去查了一下,這些人身上并沒有發生和玉娘娘一樣的事。
這是個好消息,說明說明幕後之人的滲透力度比他想象的要低很多。
隐龍衛動作迅速,沒多久就根據線索查出了玉娘娘院子裏的可疑人物,不出沈郁所料,是一個一直在偏院伺候的小太監。
沈郁沒費多少工夫去見這個人,術業有專攻,他相信,隐龍衛能從這人嘴裏問出有用消息。
所有一切都是暗中進行的,也多虧玉娘娘住的院子偏,感受到這場震蕩的人不多,沈郁下令後,更是沒人敢往外說一句。
自從商君凜上次大清洗之後,宮裏與宮外的鏈接被斬斷不少,諸如張家那種敢往宮裏伸手的世家被處置了一番,剩下僥幸沒被發現的都龜縮起來,不敢冒頭。
“若不是貴君出其不意将這些被操控的先帝後妃們關進玉璋宮,幕後之人也不會露出馬腳。”商君凜手執黑棋,堵住白色棋子出路。
“陛下查出眉目了?”沈郁沉思一會,落下白棋。
“貴君棋藝真是讓朕大開眼界。”
棋盤上,黑色棋子與白色棋子殺的昏天黑地,商君凜棋路大開大合,沈郁的則是詭谲不定、步步殺機,絕路變活路,活路變絕路,棋盤局勢瞬息萬變,稍有不慎便會滿盤皆輸。
“我都立功了,陛下怎麽不知道讓讓我?”沈郁執起白棋,狀若抱怨。
白玉制成的棋子被青年夾在細長手指間,說不出是玉更美還是手更美,商君凜目光不覺随着青年手指動作而動,恍然間,仿佛自己成了那枚棋子……
“陛下,你輸了。”
清越聲音拉回商君凜思緒,他看着棋盤上被沈郁以一子扭轉乾坤的局面,忍不住笑了:“朕認輸。”
“陛下今天心情似乎很好。”沈郁接過慕汐端來的熱飲,喝了一口,惬意地眯了眯眼。
“何以見得?”商君凜從棋盤上挪開目光。
“今日我耍詐贏了陛下,也沒見陛下生氣。”沈郁捧着小碗,騰起的熱氣氤氲了眉眼,朦胧動人。
商君凜失笑:“朕何時生過你的氣?”
沈郁想了想,好像從進宮到現在,商君凜似乎真的沒生過他的氣,轉移話題道:“慕汐,給陛下也端一碗熱飲來,讓陛下嘗嘗玉璋宮小廚房研制出的新品。”
慕汐很快端了一碗上來,沈郁最近喜歡喝這個,小廚房一直有備着。
商君凜對吃食向來不挑,嘗了一口,評價道:“不錯。”
“能得到陛下嘉獎,看來确實是很不錯了,”沈郁喝完,将小碗放到一邊,“往後給陛下那邊也備一份。”
慕汐應聲記下。
商君凜慢條斯理喝完,開口:“那個小太監,知道的東西不少。”
沈郁:“陛下快說。”
商君凜:“宮裏有一張龐大的關系網,從先皇在位時就已經存在了,發展到現在,涉及到的宮人很多,不過大部分都是聽命令行事,不知道自己效忠的人是誰,只有少部分人知道那人的身份,玉璋宮抓到的小太監剛好就知道。”
沈郁:“他是核心成員?”
商君凜:“不算是,他知道這些是因為他師父告訴他的。”
沈郁:“師父?他師父是誰?”
商君凜:“是玉璋宮原先的掌事太監。”
沈郁終于明白,為什麽幕後之人要選這個小太監動手了,經歷過商君凜的兩次清洗,玉璋宮只會比別的地方更難安插人手,可能小太監是唯一的選擇。
“那個太監是被處置了嗎?”
“是,第一次就查到了他頭上,他不止為一個人做事。”只是商君凜當時沒想到,還有另外的人隐藏在暗處。
“陛下,到底是誰?”
“是淮昱王。”商君凜眸色加深。
“淮昱王?那個與先帝争奪皇位失敗後一直稱病不出的淮昱王?”沈郁回想了一下,前世的記憶裏,并沒有多少關于這個人的,一直到越王登基,這人都龜縮在自己府邸,沒有任何動作。
“是,”商君凜皺眉,“先帝登基前,淮昱王本來才是呼聲最大的新帝人選,只是不知為何,他選擇了自願退出,先帝登基後,特許他留在京城治病。”
沈郁:“這點能理解,與其放虎歸山,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畢竟是差一點就登上那個位置的人。”
“貴君認為朕該如何做?”
“陛下不是早有決策嗎?”沈郁和他對視,兩人眼中是不言說的默契。
淮昱王府。
消瘦的男人半伏在矮桌上,對面是一位面白無須的中年男人,說話的聲音略顯尖細。
“王爺已經暴露了,接下來有何打算?”
“這不就是你家主子想看到的嗎?還來問我做什麽?”淮昱王聲音嘶啞,語氣裏對來人沒什麽好感。
“主子讓我把這個東西交給你,說你看到了就能明白主子的用心了。”
一個暗紅色的盒子被擺在桌上,知道自己不受歡迎,中年男子沒有多待,起身告辭。
良久,屋裏傳來沙啞的笑聲。
就在中年男子離開後不久,一隊訓練有素的禁軍圍住不算豪華的淮昱王府。
晚上,沈郁抄完兩頁書,才等來商君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