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因姿勢原因,沈郁是比商君凜高一點的,他低頭,正好能對上半仰着頭的男人眼睛。

沒有怒意,沒有不滿,有的只是淡淡的不解和能将人溺斃的縱容。

沈郁本來要說的話徹底說不出口了。

“陛下先起來。”

任誰看了都不會相信這個半蹲在沈郁面前的男人是以殘暴狠辣聞名的大桓帝王。

“阿郁可還生朕的氣?”商君凜沒有動,“朕不太會和人相處,若是有哪裏做的讓你不舒服了,阿郁一定要和朕說。”

饒是沈郁有再大的氣也生不出來了,更別說沈郁也不是真的在生氣,他只是想借機和商君凜拉開距離。

“其實我并沒有多生氣,”沈郁望着男人漆黑雙眸,“陛下,我只是希望在陛下心裏,我先是沈郁這個人,然後再是沈貴君。”

前者他只屬于自己,後者說明他是商君凜的所有物。

“若是前者,貴君當如何?後者又當如何?”商君凜問。

“若是前者,陛下可能時不時還要受一下我的氣,若是後者,陛下會得到一個合格的貴君。”但更多的,就沒有了。

聽懂沈郁話裏的意思,商君凜道:“朕以後會注意的,在朕眼裏,阿郁永遠只是阿郁。”

對于商君凜毫不猶豫做出的選擇,沈郁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感受,如果商君凜選擇後者,他可以毫不留戀在心底劃開與商君凜之間的界限,可商君凜選的是前者。

還是不經過思考下意識選擇的。

說明商君凜一直是這樣想的,所以才會在第一時間給出這個答案。

商君凜做出了選擇,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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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郁默默在心裏描繪商君凜的眉眼,初見時的悸動被再次挑起,這一世,他和商君凜之間會發展出怎樣的結局?

沈郁慢慢垂下眼眸,聲音輕若羽毛:“我知道了。”

“那朕呢?”商君凜輕輕捏住沈郁下颌,“朕在阿郁心裏算什麽?”

“陛下就是陛下。”沈郁移開視線。

有別于其他人的、獨一無二的陛下。

“陛下現在可以起來了?”沈郁往軟榻一邊挪了挪,給商君凜讓出位置。

商君凜從流如善坐到沈郁身邊,主動和沈郁說起淮昱王一事的進展。

“淮昱王很配合,按照他給的名單,已經确定了大半不是先帝血脈的皇子,還有一些暫時無法确定是不是先帝親生的。”

說起親生父親被人戴綠帽子的事,商君凜語氣沒有一點起伏,他對先帝留下的子嗣也沒什麽手足情。

“事情過去了幾十年,确認起來應該不算容易吧。”血脈這種東西,向來是最容易被人做手腳也最難查明的。

“滴血認親的法子不靠譜。”沈郁提醒。

“朕知道,滴血認親的結果只是作為佐證之一,真正确認靠的不是這個方法,”商君凜握住沈郁手指把玩,“這還要多虧淮昱王,他當年做那些事的時候留下了足夠的證據。”

沈郁驚了:“他還留了證據?不怕被發現嗎?”

“……他可能也想被先帝察覺到吧,哪想到先帝一點都沒懷疑。”說到這裏,商君凜也有些無語。

先帝後宮美人多,子嗣也多,有那麽一些和他長得不像的他也不在意,只熱衷于享樂,在一直有新美人的情況下,除了某些特別受寵的,更多的他一年也想不起來幾次。

“先帝當真是心很大了……”沈郁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正是午間,兩人又聊了一會,沈郁有些困了。

商君凜看了眼天色,止住話題:“阿郁該午睡了。”

“陛下呢?”沈郁窩在男人暖烘烘的懷裏,不想動。

雖然到了開春的季節,天氣依然沒有暖和起來,和過年前相比沒多少變化。沈郁體寒,總要把屋子弄得很暖,商君凜年輕氣盛,有時候會覺得熱,每到這個時候,沈郁就特別喜歡挨着商君凜。

像個人形大暖爐。

“朕在這陪你。”

沈郁滿意了,半阖上眼,輕聲道:“陛下抱我去床上。”

“好。”

商君凜話音剛落,沈郁就感覺到自己騰空而起,一雙有力的手臂穩穩托住他,随後,男人走動起來。

将沈郁放到床上,商君凜沒叫宮人,親自脫下沈郁的外衫,将人放進被子裏。

沈郁聽着床邊傳來的窸窸窣窣布料摩擦聲,意識逐漸陷入混沌。

睡夢中,感受到熱源靠近,沈郁情不自禁靠了過去,在男人懷裏找了個舒适位置,陷入熟睡。

商君凜垂眸打量趴在自己懷裏的青年,慢慢靠近,在青年額頭上印下一個輕吻。

商君凜沒有午睡的習慣,靜靜看着在懷裏酣眠的青年,眸中是自己意識不到的柔情。

“陛下。”不知過去了多久,孟公公小心推開門,輕聲道。

商君凜放輕動作起身,随意披上衣服,走到外間,問:“什麽事?”

“是王丞相求見,說有急事。”孟公公壓低聲音,以防吵醒沈郁。

“讓他在禦書房候着,朕就過去。”

“是。”

商君凜沒離開多久,在沈郁睡醒前回到了玉璋宮。

沈郁醒來的時候,商君凜正坐在床邊看折子。

“陛下一直坐在這裏嗎?”沈郁的聲音帶着剛睡醒時的低啞,和平時很不一樣。

“不是,朕方才出去了一趟。”商君凜放下折子。

“是有什麽要事嗎?若是有事要忙,陛下不用一直守在這裏的。”沈郁坐起來,慢吞吞開始穿衣服。

“是關于淮昱王的事,丞相說找到了一些疑似是那些前皇子生父的男子。”

王丞相進宮求見為的就是這事,他們都默認那些綠了先皇的人早就不在了,驟然得知那些人還活着,一幹人都不知道該怎麽繼續了,王丞相只好親自進宮求見,請商君凜定奪。

“!!!”

沈郁瞬間清醒了,不可置信道:“那些人居然還活着?”

淮昱王到底是怎麽想的,他總不可能是想帶着這些人去求見先皇,直接氣死他吧。

商君凜:“朕也沒想到淮昱王會留那些人一命。”

沈郁:“那些男子呢?他們當初是怎麽進宮與後妃私會的?就算有淮昱王相助,想全身而退也沒這麽容易吧。”

商君凜:“這件事恐怕只有淮昱王自己知道了。”

王丞相主要是負責解決先帝血脈一事,處理淮昱王一事的是上次負責張禦史一案的方大人。

方大人用盡了辦法,也沒從淮昱王口中得到一絲有用的消息。

“你不就是仗着我們不敢下狠手折騰你嗎,本官倒是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麽時候?!”又一次審問後,方大人氣得差點罵人。

要不是顧忌到淮昱王身體不好,他們何須這般折騰?

“他還是什麽都不肯說?”

威嚴的聲音響起,方大人等人轉身,恭敬行禮:“參見陛下。”

待看到站在商君凜身旁,披着靛青色鬥篷的青年,方大人猶疑了一下,才開口:“見過貴君。”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臉懵的跟着行禮。

“起來吧。”商君凜牽着沈郁走進大牢。

這就是傳言中那位極得陛下寵愛的沈貴君嗎?

不少人心裏好奇的緊,忍不住悄悄用餘光打量走在玄衣帝王身邊的青年。

青年近乎全身都籠罩在鬥篷裏,只能透過帽子看到白皙精致的下颌。

察覺到這些暗搓搓的打量,商君凜略帶警示地回頭看了一眼。

所有人猛地收回視線,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再胡亂打量。

将這一幕收進眼底的方大人在心中暗嘆:陛下對貴君明明就在意的很,宮外那些傳言也不知是從哪傳來的,看兩人的相處模式怎麽也不像沈貴君失寵了。

“朕有一些話要問淮昱王,你們先下去。”

“是。”

待所有人都離開後,商君凜幫沈郁解下帽子。

沈郁走到淮昱王面前:“淮昱王還記得我嗎?”

淮昱王的情況比上次見面時更差了,沈郁能感受到,生機正從他身上劇烈流逝,與其說淮昱王病的快死了,不如說他正在自我放棄。

一個重病之人,一旦沒了求生欲望,生機便會如開了閘的洪水,快速流逝,藥石無醫。

“鎮北侯家的孩子?”淮昱王掙紮着睜開眼,看也沒看商君凜一眼,死死盯着沈郁,“本王上次就告訴過你,皇家沒一個好的,你看,這不是被你那位好陛下抛棄了?”

“你從哪聽來的這些不實傳言,”沈郁牽着商君凜的手,在淮昱王面前晃了晃,“我們好得很,就不勞淮昱王操心了。”

淮昱王臉上髒污一片,半眯着眼睛順着兩人的手向上看去,半晌後,不感興趣地收回視線。

“行吧,你們這次找我又是想問什麽?我勸你們別白費力氣了,事情不是已經很明了了嗎,按照律法将我處置了便是,多活一天對我來說也是多一天煎熬。”

沈郁和商君凜對視一眼,明白他們是不太可能問出幕後之人了,沈郁想了想,問了一個出乎意料的問題。

“淮昱王是不是認識我母親?”

“……不認識。”

“我還沒說我母親是誰,淮昱王怎麽回答的如此幹脆?”沈郁問完後一直留意淮昱王的臉色,沒錯過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愕然。

淮昱王竟然真的認識他母親!沈郁抓着商君凜的手緊了緊。

感受到他情緒的異樣,商君凜安撫地握緊了他的手,像是無聲的安慰。

沈郁緩和了心神,繼續問,想問出一些關于他母親的線索。兩輩子了,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個什麽樣的人,說不在意肯定是假的。

只是後面無論沈郁再怎麽問,淮昱王都不肯開口了,無法,沈郁只得放棄。

“淮昱王既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那能替我解開另一個疑惑麽?”沈郁垂下眼眸,“淮昱王為何要留下那些男子?”

“因為我想有一天帶着這些人走到我那好皇兄前面,告訴他,他最寵愛的幾個孩子都不是他親生的!不僅如此,我要讓他懷疑,他的所有孩子都不是親生的,我要讓他覺得,他的一生就是一個笑話!”

淮昱王狀若癫狂:“最好是在他病入膏肓的時候,躺在龍床上無法動彈的時候,只能瞪大眼睛看着我帶着那些男子一一為他指認,這是哪位皇子的父親,這又是哪位皇子的父親,哈哈哈哈哈!那場面一定很好看!”

“多可惜啊,我的計劃還沒實施,他就死了,他怎麽能死了呢,我花了幾十年時間,為他準備了那麽大一出戲,他怎麽能看都沒看一眼就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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