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因為喂藥的緣故,沈郁的嘴唇較之于蒼白臉色,過于紅潤了些,仿佛白雪上點了一抹朱紅,更顯誘人。
商君凜還記得那時的觸感。
藥的苦味都遮掩不了感受到的清甜。
殷紅舌尖從唇齒間探出,在紅潤的嘴唇上一掃而過,商君凜眸色暗了暗。
放下手裏的東西,商君凜伸手撫上沈郁額頭,探了探體溫,不似方才那般冰寒了。
漸漸放下心來。
顧太醫說,若沈郁醒來,便無大礙了。
沈郁被商君凜的一系列動作搞的愣了下神,“陛下,到底發生了什麽?”
“已經沒事了。”
“陛下到現在還要瞞着我嗎?”沈郁眯了眯眼,那灰衣人明顯是做了什麽才會誘使他發病。
知道沈郁沒那麽好忽悠,商君凜無奈将蒼岐山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朕已經隐龍衛和禁軍去拿人了,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沈郁躺了大半天,總覺得很不舒服,尤其是嘴裏,無法忽視的苦澀感如影随形,那味道與他記憶裏的任何一種藥都不一樣。
撐着身體想坐起來,商君凜見狀,扶了他一把,往他背後塞了個軟墊:“現在感覺如何?”
“還好,就是嘴裏很苦,”沈郁眉頭緊蹙,抱怨,“這次究竟用的什麽藥,這般苦?”
商君凜起身,端了杯水回來:“喝一點。”
沈郁太想早點将嘴裏的苦味壓下去了,捧着杯子喝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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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是甜的。
抿了抿唇,沈郁小口喝起來。
商君凜見他眉頭舒展,才回答:“是顧太醫配的新方子,為了能起到最大藥效,便沒有加能改善苦味的藥進去。”
“難怪我在昏睡中都能感覺到苦味萦繞不去,”沈郁了然,“這水是蜂蜜水麽?喝起來甜滋滋的。”
“是,”商君凜點頭,“擔心你醒來覺得嘴裏苦,特意提前備好的。”
喝完一杯水,沈郁又指使商君凜給自己拿來蜜餞,吃了一會兒甜食後,嘴裏的苦澀感總算被壓下去了。
沈郁也有心思深究一些其他問題了,比如……
“陛下,這般苦的藥,我是如何喝下去的?”沈郁對自己在某方面的任性程度非常了解,沒人縱容的時候還好,在有人縱容的情況下,是絕不可能喝下這麽苦的藥的,尤其是在昏睡狀态下。
前世自己也曾多次因發病陷入昏睡,每次都讓下屬和大夫束手無策,只有熬到他自己清醒過來,才能服下藥。
為他治病的大夫不止一次跟他說,每次他昏迷,他都擔心他會一睡不醒,讓他改改性子,在昏迷狀态下別這麽抗拒喝藥,明明清醒時喝藥很痛快的。
沈郁心道:清醒時我也不願喝藥,能每次都面不改色喝下,還不是因為沒辦法,昏睡時身體由本能操控,不過是體現了他不喜苦藥的本能罷了。
沈郁回想了一下從昏迷中醒來時嘴裏的苦味,那味道比起前世,有過之而無不及,絕不是昏睡下的自己能乖乖喝下的,越發好奇起來。
問完,沈郁看向商君凜。
商君凜面色不變:“貴君若是好奇,朕待會再給貴君喂一遍,貴君就知道了。”
沈郁想了想,将這個問題放到一邊,問起更重要的事:“我記得我是在遇到那個灰衣人之後發病的,是因為那個灰衣人?”
商君凜握住沈郁手腕,揉了揉,“有很大可能,不過也不排除還有其他因素。”
正是因為這點,商君凜才會讓隐龍衛和禁軍一起将蒼岐山圍起來,從他們下馬車到遇到灰衣人,中間碰上的任何人,都可能有問題。
“陛下,我想出去走走。”躺了一整個下午,沈郁也睡不着了。
商君凜拿來衣服,幫沈郁換上。沈郁已經習慣一國之君喜歡捯饬自己了,伸着手臂讓商君凜幫他穿上外衣,披上披風。
蒼白的臉隐在白色毛領後,比雪還要白,商君凜為他整理好頭發,攬着他的腰帶他走出房間。
一次發病幾乎耗光了沈郁大半精力,腳踏在地上,始終有一種飄忽感,沈郁使不上力,幹脆半靠在商君凜身上,讓男人帶着自己走。
還沒走兩步,商君凜感到身上一重,看着明目張膽借自己力行走的青年,好笑:“貴君想去哪,朕抱你去?”
沈郁搖搖頭,堅強的決定要自己走。
商君凜被拒絕了也不惱,撐起沈郁大半重量,帶着他慢吞吞在院子裏遛彎。
天色還未完全暗下去,晚霞自天際蔓延,染紅了大半天空。
沈郁仰着頭感嘆:“真美,只可惜是夕霞晚景。”
“今天看不到了明天還能看到,沒什麽可惜的。”商君凜打破沈郁還沒醞釀起來的傷感。
“陛下說的是,”沈郁順勢轉移話題,“陛下剛才說起顧太醫,顧太醫怎麽會正好遇上我們?”
商君凜回答:“他帶他弟弟去蒼岐山采藥,你昏迷後動靜鬧得有些大,他在人群中看到,就過來了。”
“那顧太醫現在在哪?”
“自然在莊子裏。”仿佛知道沈郁接下來要問什麽,商君凜補充,“他弟弟也在。”
沈郁溜達了一會,後知後覺發現這裏好像就是他一直想帶商君凜來的地方,驚奇道:“陛下怎麽來了這?”
“當時情況緊急,你婢女說這裏比較近,就過來了。”
商君凜存了一番想看沈郁過去生活地方的私心,想着沈郁一直想來這一趟,若是此次錯過了,恐怕會失望,便順水推舟答應了慕汐的提議。
沈郁陷入昏迷前還在擔心來不了莊子的事,沒想到一覺醒來人已經在莊子裏了,驚喜感湧上心頭。
沈郁醒了,商君凜仍不放心,讓孟公公去請顧太醫。
帶顧太醫來莊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方便随時應對沈郁身上的突發狀況。
顧太醫得到消息立馬趕來,顧淮拿着藥箱跟在他身後。
沈郁走了一圈,有些體力不濟,商君凜扶着他到亭子裏坐下。
這處莊子占地面積很大,沈郁打量四周,他已經有很多年沒回過這裏了,淡去的記憶在目之所及的景物下一點點複原。
“陛下,你看那裏,”沈郁指着不遠處的大樹,“我小時候讓人在那搭過一個小秋千,後來有一年下暴雨将繩子沖斷了,我還難過了好久。”
商君凜随着沈郁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棵很大的樹,粗粗估計,三人環抱不下,一根粗壯枝幹橫伸出來,隐約可見上面繩索的痕跡。
商君凜幾乎能想象到,一個小團子坐在樹下蕩秋千的模樣,陽光從樹葉間隙灑下,斑駁光影落在粉雕玉琢的小團子身上,微風拂過飄落的發絲,小團子一點點長大,變成少年模樣,輪廓由模糊變清晰,逐漸變成沈郁現在的樣子。
“陛下,顧太醫過來了。”
得到允許後,顧太醫先為沈郁診了脈,放下手,顧太醫舒了口氣:“貴君已經無礙了,接下來只需好好調養便可。”
商君凜也跟着猛松了口氣。
感受到攥着自己手腕的手力道減輕,沈郁安撫的朝商君凜笑了笑:“沒事的,陛下別擔心。”
他前世拖着那樣的身體都多活了十多年,沒道理這一世好好養着會早出事。
安撫完商君凜,沈郁看向站在顧太醫身後的少年。
對上少年眼睛,沈郁一愣。
這雙眼雖然還稍顯稚嫩,卻不難從中窺探一二主人的兇性,僞裝的再如何好,也改變不了嗜血本性。
“這就是顧太醫的弟弟嗎?”收起心中的複雜思緒,沈郁裝出好奇的樣子,問。
“是,他叫顧淮。”顧太醫拉了下少年,“這便是我之前和你說起過的沈貴君,那位是陛下。”
顧淮第一次正式見到兩人,無論是皇帝還是貴君,都和他想象中有很大差距,掩下眸中雜思,顧淮恭敬向兩人行禮。
沈郁不動聲色打量了少年一會,開口問:“懷念的‘懷’?”
“是‘橘生淮南’的‘淮’。”顧淮解釋。
沈郁點點頭。
顧淮。
原來他叫顧淮。
沈郁想到前世那人,不禁有些感慨,原來在在意的人面前,瘋狼也會顯露出溫順的一面,不知這一世顧太醫沒出事,他的未來會走上一條怎樣的路?
“在想什麽,這麽出神?”
沈郁坐在床上發呆,臉被戳了一下。
揉了揉臉頰,沈郁道:“只是在想,顧太醫和顧淮長得不像,他們是親兄弟?”
“貴君從昨晚想到現在,就是在想這事?”商君凜垂下眼睑,坐到床邊。
“貴君似乎對某些人格外關注,是因為什麽?”
“陛下不好奇嗎?”沈郁像是沒感受到商君凜的不滿,“那個顧淮,可沒看着那麽簡單。”
“朕知道,之前‘緋夢’的事他也插手了,隐龍衛查出他似乎也在尋幕後之人,便沒有過多關注了。”商君凜探了探沈郁的體溫。
商君凜的手很暖,沈郁不自覺在男人掌心蹭了蹭:“他怎麽也會關心‘緋夢’的事?”
沈郁回想了一下,前世他認識顧淮已經是好幾年後了,那個時候距離“緋夢”之事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沈郁不确定在與顧淮認識前,他有沒有參與進“緋夢”的案子。
如果有,他在裏面又扮演着怎樣的角色?
“貴君想知道的話,可以叫他來問問。”知道顧淮和幕後之人無關後,商君凜便對他的事不怎麽在意了,這世上能讓他在意的人少之又少,現在多了個沈郁。
或者說,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沈郁。
“還是別了吧,吓到他就不好了,若他真像陛下所說,對‘緋夢’的存在很在意,會主動找上門的。”
“扣扣。”房門被敲響。
“進來。”
慕汐端着藥進來,還未靠近,沈郁已經聞到了那股讓人難受的苦澀味道,想不通他昏睡時是怎麽把這藥喝下去的。
商君凜接過藥,慕汐識趣的退了出去。
沈郁揪着被子,小聲問:“陛下,我都醒了,就不用喝這個藥了吧?”
“貴君這麽大了怎麽還害怕喝藥?”商君凜走到床邊坐下。
之前喝的藥是顧太醫改善過藥方的,不會那般苦,這藥不一樣,沈郁聞着這味都難受。前世一個人喝了那麽多藥也沒多少感覺,這回有商君凜在,沈郁怎麽都不想喝那苦滋滋的藥。
商君凜一手扶住沈郁肩膀,不讓他往後縮,一手穩穩端着藥,低聲哄道:“乖,朕喂你。”
“怎麽喂?”沈郁警惕。
商君凜含了一口藥,俯身,身體力行告訴沈郁,上次是怎麽喂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