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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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晔被一陣炮仗聲吵醒,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小區裏會聽到如此清晰的聲音,大初一的早上不叫人安生。
他陪陳妍住回了他爹那裏,房子太大,兩個人也顯得空曠。昨天晚上陪着陳妍看了一宿無聊的春晚,看的他都要昏迷在沙發上了,但總被能陳妍時不時的笑聲給吓着,索性挨個給親戚朋友發發短信,最後他單獨給路邊發了條信息,删了寫寫了删,折騰到半夜才睡過去,卻沒法兒賴床。
無奈起床洗漱,溜達了一大圈之後才發現屋裏的大活人沒了,正奇怪陳妍大上午的能跑哪兒去,就看見客廳的茶幾上用玻璃杯子壓着張紙條。龍飛鳳舞的英文,陳妍說韓蒙找她玩去了。
不知為何心裏忽然出現了“女大不中留”的奇怪想法。
其實是韓蒙他們三個無聊沒事兒幹,路邊就提議打麻将吧,可惜三缺一。上學的時候他們也會偶爾在畫室支桌子打幾圈,那時總會帶上商晔。韓蒙比他們都小,都是翹課來找他們,後來等韓蒙也上了大學,反倒該忙的忙,沒了興致。
李春雷把他的八仙桌拉出來,鋪上桌布,韓蒙早就給陳妍講了講規則,玩這種事情,講是沒用的,帶着玩一圈,自然能懂個七八分。
不過她常常忘記北京麻将打牌帶會兒,還屢屢詐和,搞的韓蒙都要笑翻了桌。
“哎喲妹妹,就照着你這打法,遲早得點個一炮三響。”路邊不忍心,“要不你再研究研究,祖國文化太博大精深了你一時半會理解不了也正常。”
“你跟她說一炮三響她也得知道什麽意思啊。”韓蒙笑的不行,眼淚都要留下來了,“怎麽比商晔打的還差,簡直了,你們家人是不是都一個德行,黃賭毒樣樣不行。”
他不知道商晔跟路邊後來發生的事情,提起商晔時也是自然而然沒什麽忌諱,“幹脆叫商晔來好了,他倆湊一塊兒,不知道水平能不能高點。”
“你随便啊。”
李春雷有點驚訝于路邊會這麽輕松的說出這句話來,沒什麽深意,平平淡淡,像是随口就說出來的。他不知道路邊在想什麽,也不太能猜的到。
韓蒙是個行動派,馬上拿起手機給商晔打電話,還特別好心的開的免提。
“喂?”
“商少爺,人家好想你啊~”韓蒙吊着嗓子,差點給李春雷和路邊惡心吐了,“你想不想人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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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蒙你有病啊。”商晔特別無奈。他拿起手機的時候看來電顯示是韓蒙,就特別納悶大年初一是不是日頭不對,接通了之後聽見那個惡心巴拉的聲音,頓時覺得也許真是開年沒燒香吧,有點同情田念,惹了這麽個禍害還當寶貝。
“哦,好吧。”
“什麽事兒啊?”
“沒什麽事兒,邊兒病了,挺嚴重的。”韓蒙拿着麻将牌在手裏打轉,肚子裏不知道冒的什麽壞水,“腿毛癌,命不久矣,你過來見他最後一眼吧。”
聽見這話,李春雷拖着下巴的手不自覺的捂住了嘴,好讓自己不要笑出聲兒來。
“……”商晔覺得心好累想直接把電話挂了,“你們不是打麻将呢麽。”
“哎呀你這人怎麽這麽無聊。”韓蒙嘆了口氣,覺得商晔不配合他很是掃興,“你來不來吧,三缺一。”
“陳妍不是在麽?”
“你哪兒那麽多廢話?”
“這……”商晔有點猶豫。他不知道這通電話有幾個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路邊的意思,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他反倒拿不定主意。
這段時間他每天會給路邊發發信息,說些無關痛癢的話。當然了他也覺得這種行為很傻逼,中學生都不會做這麽幼稚的事情了……可他想不到其他辦法。之前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他可以想幹嘛就幹嘛,那時他堅定的認為就是路邊對不起自己,路邊欠他解釋欠他說法,自己做什麽都是應該的。
但從來沒想到,反倒是自己欠他最多。
路邊欠自己一段有始有終的感情,自己欠路邊一個完完整整的人生。
如果路邊能說出來讓他補償的話,無論是什麽,他都願意給他。但最後一次,路邊也只是說是自己錯了,是他對不起商晔……這讓商晔覺得,是不是一切都沒了挽回的餘地,是不是所有故事都會結束,以任何方式,不管他是否接受。
他覺得懊惱覺得沮喪覺得沒有方向,只能用最老土的手段試圖讓路邊能理會他,他不敢問過多的事情,不敢輕舉妄動。
商晔沉吟了許久,韓蒙都快罵街了,“你說話啊,怎麽那麽墨跡!”
“呃……”思緒被拉了回來,商晔才有點磕巴的說:“……好吧。”
他驅車到李春雷店裏,一路上都半開着車窗,冷風嗖嗖的灌進來,他也不覺得冷,把自己灌的清醒了,也到了地方。左拐右拐把車停好,商晔站在大門外,緊張的不行。
比第一次跟路邊做愛做的事兒還緊張。
彎曲了手指在門上扣了三下,開門的是李春雷。
“喲,來啦。”
“……嗯。”商晔點點頭,跟着李春雷進去。其餘三個人一人捧着一杯熱茶圍坐在桌邊,電視開着重複着昨天的晚會,可誰也不看,只當是聲音背景。
起初誰也沒說話,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幾秒,還是路路不知道從哪兒跳了出來,蹲在了商晔腳邊。因為原來是野貓,所以它一點也不怕人,商晔俯身撓了撓它的下巴,路路就美美的喵了幾聲。
“別操貓了,趕緊上桌。”韓蒙敲了敲桌子說着他的口頭禪,也許他并未意識到商晔剛剛真的是在嫖李春雷他們家的貓。
商晔坐在了陳妍的位置上,陳妍只能坐在他一邊,他對面就是路邊,路邊沒什麽表情,他也收回了目光。
四個人八只手混在桌子上洗牌,噼裏啪啦的就碼起了長城,韓蒙有個習慣,牌打出去之前思考的時候,喜歡拿着那張打轉,碰到桌子上十分有節奏,李春雷嫌煩,就說他打個牌還這麽叮鈴咣啷的,不安生。
韓蒙笑道,死人才安靜。
路邊也和他們說說鬧鬧,商晔一直偷瞄他,見他并無異常,反倒是自己一出又一出的內心戲,不由着急。
打到中午的時候,韓蒙說肚子餓了,李春雷就張羅着吃飯。他們昨天晚上還剩下了一堆,李春雷又把提前包好的餃子下鍋煮了,他搓了搓手,跟商晔說:“大過年叫你過來還得吃剩飯,對不住啊。”
“哪兒的話。”
李春雷翻了翻冰箱,回頭對路邊喊:“邊兒,家裏沒醋了。”
路邊回答:“……那你跟我說幹嘛。”
“我是叫你出去買點。”
“我操,大過年的我上哪兒買去啊。”
“超市不還開着門呢麽。”
“你知道離你這裏最近的一個超市在哪兒麽哥哥。”路邊滿臉無奈。
“你出去逛游逛游看看哪兒有賣的不得了麽,你跟我廢話這工夫早買回來了。”
路邊說着好吧好吧,只能乖乖穿衣服出門。商晔看了他一眼,起身說道:“我開車陪你去吧。”
“……好吧。”
一路上路邊都沒怎麽說話,商晔想說,但是不知道該挑哪個頭,電臺裏随機播放着音樂,把尴尬的氣氛沖的淡了一些。
不知怎麽的,電臺主播忽然變的有點文藝懷舊挂,放起了山羊皮的《Everything will flow》,商晔很熟悉這首歌,因為是路邊的手機鈴聲,而且這麽多年從來沒變過。
一首看破紅塵的歌,現在聽來,卻是別有意味。
路邊也不由自主的跟着輕輕哼唱起來,流暢的旋律裏是滿滿的無奈。
“你還記得怎麽唱?”
話一說出來,商晔就覺得自己這個問題遜爆了。不過路邊倒沒多大反應,只是順着他的話回答,“是啊,聽了八百遍了。”
“他們夏天要來北京開演唱會了,去麽?”
“沒錢。”路邊看着窗外,“只是這首歌比較喜歡而已,對樂隊不感興趣,一個人看演唱會也太無聊了。”
商晔想說,怎麽是一個人呢?還有我啊。但他發覺自己好像沒什麽立場說這句話,只能笑笑。
路邊也是沉默,良久,他忽然轉過頭來,“跟你商量件事兒吧。”
“什麽?”
“上次的事兒……”路邊糾結了一下,眉毛微微皺起,思考措辭,“是我不對,我态度不好,不該打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商晔把車靠邊停了,深呼吸了一下,然後又長長的嘆出:“你什麽意思?”
路邊連忙擺手,“我沒別的意思,對不起,你不要生氣……”他還沒說完,商晔就欺身上前,路邊吓得往後縮了縮。
商晔看了他好一會兒,表情看上去很痛苦,路邊不知道商晔要幹嘛,也就發呆一樣的看着他。
“邊兒。”商晔開口時聲音有點啞,帶着苦澀,“你是不是……真的怕我。”
“……”
“……我都知道的。我……我不該……”商晔不知道該怎麽繼續說下去,他懊惱的低下了頭,“我知道說對不起沒用,可是我……要不你打我吧,無論怎樣,你能消氣就好。”他靠路邊很近,再也沒有之前自信滿滿趾高氣揚的樣子,他低着頭,仿佛卑微到塵埃裏。
路邊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他推了推商晔的肩膀,小聲說:“你別這樣……”
“那你要我怎樣啊?我是真喜歡你啊……我明白說什麽都無濟于事了,可你不要害怕我好不好?我當年不是故意的,我那時氣瘋了,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商晔情緒激動的提高了音量,聲音發抖有些哽咽,“邊兒,你別怕我……我喜歡你,我愛你……我用後半生補償你好不好……”
他不由的把臉埋進了路邊的懷裏,越說就越語無倫次,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複我愛你。
“哎……”路邊嘆氣,他也沒想到會成這樣,商晔緊緊的抓着他的胳膊,他覺得有些疼,輕輕拍了拍商晔的後背,“……我們不要說這些了,鬧到最後誰都不好看。都過去吧,好不好?就當……什麽都沒有吧。”
“好個屁!”商晔大喊:“誰要跟你什麽都沒有過!你也喜歡我對吧?要不然你不會一次又一次的容忍我,也不會好脾氣的讓我無理取鬧……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不想和你成為過去……”
他一副搖尾乞憐的樣子,路邊無力的擡頭看車頂,“……你累死我算了。”然後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心累。”
商晔默不作聲。
“我沒心情跟你談這些。我失去的東西你補不回來,你的後半生我也不感興趣……都是成年人了,一筆勾銷吧。我舍不得也只是這麽多年的感情而已,其他的真的沒什麽了……我覺得能認識每一個人,成為朋友,或者成為戀人,都是一種緣分,是該珍惜的,只是當年這些我不懂。”路邊說話聲音不大,沒什麽情緒,就跟自言自語一樣,“我舍不得的那些感情,其實跟喜歡啊愛啊沒有多少關系……我們就不能像原來那樣麽?吵吵鬧鬧,歡歡喜喜的生活,就像朋友……”
商晔擡頭不可思議的看着路邊,路邊想要繼續說下去,卻被他打斷。他悲哀又無可奈何的笑了一下,知道如果再這樣下去,路邊就要把自己推的幹幹淨淨的了。他沒法兒和路邊當朋友,哪兒有什麽相逢一笑泯恩仇,愛就是愛,恨就是恨,沒有折中的辦法。
他啞着嗓子說不提了,先去買東西吧,別讓他們等急了,路邊自然也就不做聲了。
“黑暗中的霓虹,一切都将流逝。
天空中的星辰,一切都将流逝。
親吻中的戀人,一切都将流逝。
我說一切都會流逝,你知道一切都會流逝。
什麽也沒有失去,什麽也沒有得到。”
可他偏偏不想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