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陳年舊事
——我就知道當我的複數個對手集體出現時,事情肯定沒那麽簡單。
這吐槽純粹就是馬後炮,現在說也晚了。我覺得我還是要反思一下,究竟是什麽導致了翻車?
首先我下屬背叛是我管理失當。雖然當時我人不在哥譚,不過這都是借口,小醜早晚能找到漏洞,下次選址還應該更偏僻一點,不能因為自己喜歡就随便在市區裏搞違建。衆所周知哥譚地下已經快要被一代又一代人挖空了,我默認它是垃圾堆并繼續往上添磚加瓦的行為依舊需要否定。
但除了這條,我反複思考,還是覺得巧合的成分更大一點。
如果我不是今天回來,就不會讓布魯斯去安全屋。如果他沒去安全屋,迪克就不會被派去領人。如果他們兩個不在,小醜的陷阱頂多困住我一個人,更有可能被我提前發現然後連帶着這棟房子一起清理掉。
還是那句老話,人倒黴,我喝涼水,冰得牙疼。
韋恩莊園是主要待客場所,我又不像蝙蝠俠還有個蝙蝠洞,不想見人的重要物品只好向外轉移。海邊別墅我看見就心煩,基本上常年空置,這座安全屋則是被我當成倉庫來用的,反正暴露的概率不大……以前我是這麽以為的。
現在就很尴尬。
是需要連夜搬出哥譚的程度。
我們地球和外星人交流的次數不多,各方面發展都落後于主宇宙同胞,不知道宇宙裏除地球外有沒有适合人類生存的星球,我還年輕,搬家可以往遠點走,下次若是有機會再見到正義聯盟可以咨詢下相關業務。
話又說回來,我當年一度想做掉阿爾弗雷德,因為他知道我的黑歷史。
現在我因此需要解決的對象正呈指數增加。
然而我甚至沒辦法切實做出行動。事實上我站在原地至少超過二十分鐘,這還是我在偶爾清醒的間隙、通過爆炸後仍然堅持運轉的機械表确認的。
而在我的感知中,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
這就不得不提到稻草人和他的毒氣。
稻草人是個很不錯的心理學家兼化學家。在我們的世界所有人都孜孜不倦地鑽研着犯罪事業,越是頭腦發達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物越是想象力出衆,常常讓我感慨他們對開發新捷徑的執着程度。而稻草人他不想着怎麽販賣自己的毒氣去撈一筆錢養老,精神頭大部分都放在和哥譚統治勢力作對上,勉強也能算作其中的一股清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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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說到毒氣,已知目前致幻劑根據化學結構大致分為苯烷胺類和吲哚烷胺類,易造成精神紊亂及體象障礙等心理效應,并産生假性幻覺。簡而言之就是致幻劑造成的幻覺并不依賴于看到或者聽到的客觀內容、而存在于大腦之中,可能導致情緒不穩、自制力減退及時間感喪失等後果。
又因為中毒的人是我,不管是情緒不穩還是自制力減退對我身邊人都很危險。
理查德·格雷森還在我旁邊,我需要……理查德?
我看着自己在紙上寫下的名字眨了眨眼。
旁邊面目模糊的同事用手肘撞撞我,小聲說道:“主管瞪你呢,他講話你發什麽呆?”
我發現自己手裏拿着圓珠筆,正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最後一個單詞是英文字母拼成的‘理查德·格雷森’。
前方是空曠寬敞的會議室,同樣面孔一片空白的中年人站在大屏幕前絮絮叨叨,說話聲音時而清晰時而微不可聞。
我又看看身邊的人,總覺得他是個熟人,我們的關系應該不錯,但我連他的名字都記不起來。
“別看我啊。”他踹了我一腳,“往前看往前看,你才剛入職怎麽就敢光明正大會上摸魚?這筆記上寫的什麽玩意,洋名?”
說話間,臺上發言完畢,所有人陸續站起身離開,我也随大流站起來,看着身上的廉價西裝又愣了愣。同事這回光明正大地湊過來念:“Richard Grayson……你最近開始看超級英雄的漫畫了嗎?”
“什麽?”我問。
“迪克呀。”同事說,“是蝙蝠俠漫畫裏面的角色吧。”
我說:“我不看美漫,你也不看。”
同事回答:“是,所以我就知道這兩個人,還有正聯複聯什麽的。”
他走在前面帶領着我,我們沿着公司曲折的、時不時還斷裂開的道路往樓下走,所有人都對身邊的異常視而不見。路過窗戶時我往地面看了一眼,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車水馬龍,柏油路向遠方延伸,最終逐漸消失不見,仿佛我們正生活在一座漂浮于虛空的孤島上。
我一剎那間意識到,同事說他知道漫畫角色和正聯,是因為我在主宇宙裏了解了這些。這是我的記憶結合我的認知構造出的幻覺,至于我記不清的東西,就只能以扭曲錯亂或者一片空白來填補。
可是我是誰?
——我剛才想到什麽來着?
“■■,”同事随口叫了個兩字或者三字的中國名字,在我耳邊輕飄飄飛過,沒有留下半點痕跡,“你晚上是去和女朋友約會還是回家吃飯?”
“……”
“■■?”
“抱歉。”我慢慢地說,“我應該是回家。”
同事怪異地看了我一眼:“你說話語氣怎麽這麽奇怪?”
“怎麽了?”
“說不清。”同事摸摸下巴,滿臉疑惑,“就是覺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樣了,比方說你以前從來不在開會的時候走神啊?”
他說話時我撫摸着自己的指關節內側,那裏生長着一層老繭,不像是寫字形成的。
我心不在焉地回答他:“人總是會變的。”
“你……你最近遇到什麽困難了嗎?”
我已經檢查完自己的手了。公司的玻璃不反光,我想摸摸臉頰感受下自己長什麽樣,但大庭廣衆下做出這個舉動有點奇怪,我克制住動作扭頭看他:“為什麽這麽問?”
“我不知道。”
同事嘆了口氣,“如果你遇到什麽事一定要告訴我,我可就你一個兄弟,也別藏着掖着覺得不好意思,誰還沒點窘迫的時候呢?大家同舟共濟共渡難關嘛。要是你不聲不響的變成別的樣,我們的關系就遠啦。”
“我要去趟廁所,你來不?”
衛生間有鏡子,我立刻答應下來:“走。”
“你今天話怎麽這麽少?你的吐槽精神呢?”
我沒回答。我也依稀覺得自己似乎理應是個健談的人,但是現在半句話憋不出來,總不能硬說吧?
在我單方面的沉默中,我們穿過走廊來到拐角的男衛生間。同事解決個人問題時,我就站在鏡子前面打量我自己。
意外或者說意料之中的——平面鏡中倒映出一個黑發藍眼、有明顯歐美人長相特征的面孔。我平靜地和鏡子裏面的自己對視,漸漸的,他露出一個譏諷的表情,用口型說:這就是你就想要的?
我垂在腿側的指尖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有點像睡夢中錯覺自己一腳踏空,心中惶恐得有些莫名。
同事的聲音打斷了我發散的思維。他走過來抱怨:“就算你長得帥,天天看這張臉還看不膩。走了走了,我今天要去你家裏蹭飯,叔叔阿姨做什麽吃的?”
我想問他你看我是什麽樣?問題滑到嘴邊又覺得索然。
很多時候我想說點東西,卻覺得沒意思。說了改變不了什麽,其他人理解也有限度,不如閉上嘴做自己該做的事。
回家路上的經歷同樣乏善可陳。街上百分之百的人都長着模糊不清的臉,我懶得一一分辨他們是誰,只是單純跟着同事左拐右拐。他大約知道我家在什麽地方,我自己卻記不清了,于是走過的路都和迷宮一樣,除了出口的房子被定義為‘家’之外,沒有任何特殊之處。
我們在生鏽的防盜門前停住腳步。
同事想要去叫門,我看着那扇顯得比其他事物都更真實的門扉,心髒加速跳動,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回來。
“嘶——”他倒抽一口氣,“你這力氣也太大了,幹什麽啊?不想進家門?你是不是和你家裏人吵架了?”
“沒有,我的父親和母親從不與我吵架。”我說,“你之前叫我什麽?”
“■■啊,”他用開玩笑的語氣說,“你有病吧,這有什麽好問的?”
我問他:“那托馬斯·韋恩是誰?”
“……”
我低頭看着自己的手,這是一雙多麽适合執握利器的手?
這麽想着,我發現我指尖正夾着一只貓頭鷹形狀的飛镖。
我随手把它扔出去,看着這做工精美的小玩意優雅地在空中旋轉了一圈,最後翅膀的一角精準地插在了前方防盜門的貓眼上。
再垂下頭時,我的手指上覆蓋着層灰黑色的盔甲,金屬反射出冰冷而鋒銳的光線。
我忍不住笑起來,又問他:“你見到過穿成這樣的人嗎?我能在漫畫裏領什麽劇本?”
“……”
他還不開口,我最後說道:“你應該叫我夜枭了吧。”
“……”
“……”
“■■。”他還執着地叫着那個我都不記得的名字,對我懇求道,“到底是為什麽?你就不能說說看?我們不是朋友嗎?昨天還相處得好好的,你只要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我們就可以回家了啊。”
“你自己都說那是漫畫世界,哪有非要回去的理由?在這裏你什麽想要東西都有,天塌下來高個的人頂,怎麽過都是一輩子,不比在哥譚輕松嗎?”
我說:“我是托馬斯·韋恩。”
他愕然看着我。
“我是夜枭。”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穿越時沒有帶着這段記憶會不會更輕松點,但既然事已至此倒不如坦然承認,我作為托馬斯·韋恩生活的二十多近三十年時光遠比我過去來得豐厚;當我殚精竭慮地掙紮着活到今天時,所付出的心血也遠勝過舊日單薄的努力。因此不管我主觀上是否願意,我現在認同的是夜枭這個身份而非其他。
我在同事難過的視線裏放緩語調做了總結:“每個人每時每刻都會改變,誰也不能留在過去。”
我早就不再是當初那個我了。
與其說我和曾經的友人漸行漸遠,實際上,這裏早已是在夢中都不會浮現的理想鄉。
“你剛才說想要見我的父母,”我彬彬有禮地說,“我不建議你這麽做,他們的友善程度相當有限。”
我的朋友、我的兄弟安靜下來。
這時他看起來像另外的人了。
我知道這仍是我的幻覺,布魯斯·韋恩身披蝙蝠俠的鬥篷站在我面前,像莊園下被海浪拍打着的漆黑的礁岩,像大洋上矗立的燈塔,也像是我擺在院子裏的、亘古不變的墓碑。這樣緘默着的身影就仿佛在向我作保證:我們會永恒地得救。人間生活不斷向前運轉,直到有一天,一切都趨于完善*。
我推開我身前的防盜門。
我知道韋恩夫婦從地獄中短暫歸來的亡靈正在其中等待我。我一次次踏上這樣的戰場并習以為常,将它視作日常的一部分,時刻舉着槍等待扣下扳機的那一刻。
“砰——”
然後我便能夠在恐懼的餘韻中享受片刻安寧。
**
“你以前遇到這種情況是怎麽解決的?”當我清醒過來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和蝙蝠俠打成一團的時候,忍不住問他,“我指的是恐懼毒氣。”
緊接着我意識到他也是養過羅賓鳥的人,那沒事了。
他松開反剪我的手,我也停止了反擊,我們之間隔着合适的社交距離,于是我又想起這棟房子裏面儲存的東西、以及蝙蝠俠可能聽到看到的內容。
我:“……”
我隐隐覺得情緒上頭,并把它歸罪于稻草人毒氣,努力控制了半晌,問道:“阿爾弗雷德來過了?”
“是。”說話時布魯斯并未放松,大概是察覺到我狀态不對勁,或者很了解致幻劑的後遺症,“他先把迪克接走了,說等你醒來之後再決定怎麽處理安全屋。”
我太陽穴直跳:“沒什麽好處理的,有人會為此付出代價。”
我說得輕描淡寫,但蝙蝠俠不會誤會我的意思,他繃着表情什麽都沒說。
我也在盡量緩解自己由藥物帶來的緊張情緒,我們倆就在這棟報廢了一大半的房子裏默不作聲地站了一會。幾分鐘後我注意到我身邊雜物堆裏錄音機有啓動過的跡象,蝙蝠俠适時開口:“謎語人聽過這張磁帶。”又不贊同道,“你現在不适合過度用腦。”
“這取決于‘過度’的标準。”我看着那張塑料外殼磨損嚴重的磁帶,“尼格瑪肯定特別想知道我是怎麽拿到這份錄音的。”
“……”
我:“你不感興趣?”
蝙蝠俠:“你那時候就開始和阿爾弗雷德合作了?”
我們幾乎同時開口。
“我以為在大多數人眼中這不叫‘合作’,而叫‘狼狽為奸’……對,沒錯,我四歲前韋恩夫婦在家的時間比較少,阿爾弗雷德是唯一照顧過我的人。所以當我說我想要錄下和我父母對話時,他答應了。”
“他知道你父母是什麽樣的人。”布魯斯說這話的時候帶着點怒氣,“他也知道你不知道。可是他還是答應了——局外人既不忠于你的父母,也不忠于你。”
我笑道:“是,他那時候不忠于我們家的任何人。他和韋恩夫婦各取所需,挑他自己喜歡的事情做。這種人在我們這裏很普遍……剛才說到哪了,哦,在他的幫助下,我弄了表裏兩份錄音,我媽媽只銷毀了其中之一。準備兩份也是他提議的,我當時就該意識到不對,不過我那時候有些缺乏敏|感性。”
“……”
“後來這份錄音成為我威脅他同我合作的籌碼之一。我告訴他如果他不聽從我,我就将這份錄音作為他背叛的證據遞給韋恩夫婦,他們肯定信任自己的兒子多過管家。再加上其他零碎的內容,最後阿爾弗雷德答應同我一起策劃犯罪巷內的行動。”
“……”
我說到這本來以為自己能一氣呵成地講出這件陳年舊事,結果事實證明,我還是高估自己了。我寧可去考慮搬到宇宙裏第二顆宜居星球需要花費多少人力物力,也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反而是布魯斯說道:“是這個時間?”
他向我示意我收藏品裏阿爾弗雷德的懷表。
我訝異地看着它,都快不記得是什麽時候放過來的了,但上面的時間點足夠刻骨銘心:“是。”
這時候要是在喧鬧的場合就好了,不會讓我們誰都不說話時顯得太沉悶。
“……我第一槍打中了我的母親。”我繼續說,“她倒在血泊裏,我記得她最喜歡的一條珍珠項鏈散了一地。我父親吓壞了,做不出反應,我本該在那時速戰速決,但是我……”我不動聲色地吸了口氣又吐出來,讓眼前浮現的遲發性幻覺消褪下去,“我八歲時缺乏經驗——殺人的經驗。”
“可以了。”蝙蝠俠斬釘截鐵地說道,“接下來的事可以之後再談,我們先回韋恩莊園。”
“布魯斯……我沒看住我弟弟,他撲上去了,想要阻攔我。”我沒理睬他,自顧自地翹着嘴角道,“但是離開槍膛的子彈哪有收回來的道理?這一槍還是瞄得很準,我沒有經驗,不過幸好還算有天賦,所以才能在我父母手裏活下來。”
“從那以後我就吸取教訓,該殺的人不能多留哪怕半秒鐘。”
我對蝙蝠俠說道:“我要去找小醜,我和他、以及他手裏我養的狗還有一筆賬要算。”
作者有話要說:
寫多了寫多了,早知道分兩章了()還不會遲到。
感謝在2021-08-06 03:38:16~2021-08-08 04:24: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晨曦、不願透露姓名的莫先生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4006473 3個;batman在注視着你、魔王雨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取名真是難 80瓶;長夜白 50瓶;拾安 48瓶;…… 40瓶;聖劍杜蘭德爾 30瓶;曉之鼬、染霜色、So 20瓶;19、秋沐妗 19瓶;椰子洲洲、就想看主角倒黴、53234141、46279783、五氧化二磷 10瓶;魔王雨 8瓶;九娘の酒、文荒中 6瓶;abaababiu、batman在注視着你、旋轉~跳躍~、liertang、夏利 2瓶;空器、獨舞上九天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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