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執事與他的少爺（二）

機甲世家, 三代将軍。

艾倫這個姓氏使得約書亞能擁有屬于他的單獨住所, 甚至擁有攜帶人工智能或機器人一同入校學習的資格。

青年的住處偏幽寂靜, 位于海邊沙灘的一處別墅。

封言一路跟着新主人踏入房門，看着那完全仿照古代地球風格的布置，明明從未來過, 偏偏生出幾分熟悉。

在客廳站定, 青年熟練地伸手探向家用機器人手臂處的屬性面板，準備進行初期調試。

還沒等約書亞觸來，封言就已經察覺到不妙，等到那顯示屏揭開, 果然便見裏面一串串浮動中的藍色代碼。

【數據傳輸中……】

青年顯然也不準備放過這不符合說明書指示的情況，淺藍眸底暗光一閃，便反應過來自己購買的機器人不僅不是全新, 甚至連過去的數據都沒有完全清除。

“你還有意識。”約書亞發出提問，語氣卻已是肯定。

“是，先生。”眼見被拆穿, 封言并不否認。

數據庫一角的小系統這才發現它打盹的功夫，整個數據傳輸都變得緩慢, 也讓最後的幾張圖片直到現在還在傳輸, 從而暴露了自家宿主。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小心翼翼的道歉從角落不斷發往各處, 作為高級人工智能的封言久違地感受到了頭疼的滋味。

安撫了慌亂道歉的小系統，封言這才有空看向那幾張暴露他身份的罪魁禍首。

傳輸成功的數張圖片以縮略圖方式顯示在屏幕間, 圖片雖小, 封言卻也依舊感到幾分眼熟。

執手對着鏡頭比心的兩人, 正帶着耳機錄歌的男人，捧着影帝獎杯笑容淡淡的自己……

第一個度假小世界中，蘇簡曾特意展示過的文件夾。從昔日還未熟絡時的畫面模糊卻依稀能看出是他的偷拍，再到後來兩人正式在一起出櫃後，贏得各項榮譽時的模樣，以及偶爾執手同游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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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張被記錄在電腦裏，時不時被兩人翻閱的照片，時隔兩個世界，近兩百年，再度出現在眼前。

封言一愣，随即皺起眉來。

“蘇先生的資料我都很快删除了！宿主你也知道的，不取用的信息一定時間不打開就會自動被系統清理！這個是……這個是我最後偷偷從蘇先生電腦裏拷貝下的照片，只有這一個文件夾。”

“別的資料，我可都沒有偷存！”小系統倔強地解釋着。

一連好幾個世界走來，還是當初的蘇先生最得他的喜愛。就是後來全息網游中的小天使讓系統贊嘆了許久，也只不過勉強被排在了心中第二的位置。小狐貍更是排在了第三。

小系統心中的排行榜，從宿主到他喜歡的三位蘇先生，便是全部。

看清這些跨越時空被保存下來的珍惜照片，封言象征性地指責也有些說不出口，只得安撫了下系統，用平穩的心情數值告訴它，他沒有生氣。

封言從照片中回過神來，将這些過往的記憶放入數據庫的最深處。

沒有預料到是這樣的照片，沒來得及掩飾，想來青年也瞧了個一清二楚。

封言有些不知如何去向這位還不算熟絡的新主人解釋這些，視線掃去，卻察覺眼前的情況與他的想的還有幾分不同。

約書亞顯然看見并看清了照片上的人。

那是來自古地球的風土人情，不是聯邦嘗試栽培出的肥大墨綠的醜樹，而是蔥郁茂密的高木；不是科技光驅行駛的星際航道，而是鮮活的車水馬龍。

一切都不太一樣。

青年漂亮的藍色眼睛有一瞬為他看到的景色而震懾。毫不掩飾的驚訝，以及看清照片上人影一瞬流露出的奇特情緒，都讓平日驕傲淡漠的人，少有地擁有了幾分孩子氣。

想想也是，在這個人類普遍年齡兩百以上，甚至有四百高齡老者的時代，以約書亞十七歲的年紀，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小少年。還沒見識過更廣闊的世界，擁有幾分孩子氣也屬正常。

平日裏的老成，反而與他那精致漂亮的模樣，格格不入。

“這是……什麽地方？”

封言瞧着青年手指從自己過往的那張臉上移開，指向背後的高樓大廈，便也從數據庫中調出了星際資料裏有關古地球的部分。

“這是遠古地球，星際移民運動開展之前，人類在這顆蔚藍色的星球上生活。當時的人類不過一百億人，與如今聯邦相比，只是寥寥。”封言輕聲解釋。

約書亞認真地聽着，淺藍的眸裏若有所思。

突然，他想到了什麽開了口：“反正也要面部重拟，就用這張臉吧，看着順心。”

青年手指的方向正是那張當年影帝頒獎時，他站在臺上笑容淺淡冷漠的模樣。

封言想起來，那日蘇簡恰好生病在家，難得沒有同他一起，拍攝照片的是一個友人。捧在手裏的小金人線條流暢而華貴。照片完美地将他與手中榮譽一并呈現，卻也因此顯露出那眼中急于歸家的心不在焉和對于手中獎項的漠視。

封言不太喜歡這張随時提醒着他，曾因為工作而單獨留人在家的照片。

相反，蘇簡卻是喜歡異常。

“要我來拍，怕是拍不好這麽清楚的小金人。”青年會淺淺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

也确然，除卻這張照片，但凡經過蘇簡之手的，那照片之上就也只有他的面容清晰細致。

後來每每翻閱過往照片，就着這一張，兩人也能聊上許久。

封言有些意外約書亞一眼挑中了這張，卻又有幾分預料之中。

以前那張名為楓的臉顯然不适合再用。這張臉怎麽也算是曾經的自己，也還習慣，再好不過了。

數據流轉間，全新模拟皮膚再度生成。

客廳裏少了個銀白色家用機器人，多了一個身形颀長，寬肩窄腰的男人。

或許是照片上那雙眼睛裏的神情太為特別，這新生成的殼子也是一副謙虛而淡漠的神情。

封言朝着青年微微點了點頭，便重新展開數據板任由青年輸入設定。

在如今科技高度發達的星際時代，家用機器人實際上并非是用來做家務的機器人，而更類似于貴族專有的随身管家。

将主人的指令通過輸入的數據如實地使用于家中普通小型機器人上，再借由對于主人性格喜好等各方面的數據而不斷為之提供最為舒适的生活環境。

不少人更是将機器人管家稱為執事。

化用古地球上的特殊稱呼，便似乎賦予了這些家用機器人新的意義。

而執事，也是除卻人工智能之外，唯一的人形機器人。

數據輸入完畢，封言便自覺地到各處與小機器人們進行交流，将所有的指令一步步分配下去。

他本有心對于約書亞提供的指令進行進一步修改，卻是發現：這門當代星際人大多都一言難盡的數據課程，青年倒是意外地還算不錯。

任務指令簡單幹脆，就是擁有數萬年數據儲備的封言，一時也找不到什麽修改的地方。

這下，他便只需要将指令一一布置下去。

任務一下變得輕松起來，封言便也很快将之完成，剛剛回到客廳，就瞧見了那一幕熟悉的景象。

窩在沙發上調整數據的青年松懈了身子軟軟地靠在軟墊上，慵懶得如同吃飽喝足的貓咪。

在他的眼前是一面光屏，上面擁有着各項數據，來源是同一個家用機器人，也是封言所拟造的編碼對應的身份。

青年斜斜靠在沙發上将信息錄入，與平日裏那驕傲冷漠的模樣全然的不符。

察覺到封言過來，青年斜斜睨了他一眼，卻也依舊沒有半點重新坐正的意思。

封言反而因為青年這般的坦誠，心下好了幾分。只是他神态不顯，站定在青年身旁，看着那旁面板上，最後的提交指令。

聯邦數據庫的消息也随之一并傳入。

【數據提交成功，家用機器人編號751-2已獲得蘭納多軍校入校許可權，身份得到認可。】

【歡迎約書亞·艾倫的家用機器人入駐海館。】

人造光源的光亮透過寬大的落地窗照射到屋子裏，淡金色的光芒點綴在沙發上懶洋洋的青年身上。

數個世界的圖景仿佛在這一刻重疊在一起，模樣或許各有變化，內在的卻是同樣一個，讓他心悸的靈魂。

封言走上近前，看向面前的青年。

按照青年對房間中機器人的設定，封言将對青年的稱呼一并改作少爺。

想想當初陸清遠威逼利誘三年，也沒能讓他叫出一個将軍，到最後離開前還是一如既往的直呼其名。

能夠讓他做出這般諸多改變，怕也只有眼前這個人。

“未完全清除數據的老舊家用機器人可以随時選擇銷毀。”青年随意提及，話語之中帶着幾分警告。

看着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滿滿的傲氣，封言反而不急于揭露自己人工智能的身份，垂眸斂色，完美地扮演起死板忠誠的家用機器人來。

察覺出新主人話中的警告，稱職的家用機器人自然應該在這個時候安靜地聽着。

“但我正好缺一個家用機器人。重新換新又需要時間和精力，我也懶得去更換。”懶洋洋地青年從沙發上猛然坐起身，淺藍色眼睛驟然看來，話語漸漸嚴肅，“所以無論你之前做了什麽，又是因為什麽原因被遺棄後還能完整保留數據，我都不在意。”

“不想清理過往的數據，我也并不在意。恰恰相反，如果不需要我重新設置固定程序，我很樂意省這個功夫。”青年無所謂地掃來，又重新靠回沙發上，神情慵懶如同貓主子，讓人忍不住想看看當他乖巧地露出最柔軟的肚皮，顯出難得的溫和服帖，又是如何的模樣。

“我的問題只有一個。不管之前發生過什麽，你是否能在我這将家用機器人的事做好？我并沒有必須使用家用機器人的需求。”懶洋洋的貓兒露出笑容，眼底的挑釁不加掩飾，肆意而張揚。

“可以的，少爺。”房間內的家用機器人斂眉應答，男人的黑眸平古無波，聲音倒是顯出幾分騎士般的真誠。

卻沒有人能瞧見那雙黑眸之下肉眼難見的速度飛快掠過的一串串光影。

若有人工智能的同類在場，便一眼能從那紊亂的數據流中，察覺到一股名為興奮的情緒。

可惜，青年并未覺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