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又見白沐
街道上靜谧如許，昏黃的路燈将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蘇蜜和連沉一前一後，不緊不慢的行走着。
他時不時将揣在兜裏的手拿出來，放在嘴跟前哈一口熱氣搓一搓，時不時捏一捏凍得通紅的鼻子，時不時摸一摸冰冰涼涼的耳朵，時不時踢一腳路邊被人丢棄的易拉罐。
女人在後面學着他的樣子，又學不完整，偷偷的笑。
她不知道她這是要幹什麽，明天過去了，她不知道還能用什麽借口留在這裏，她只是單純的想和他呆在一個空間裏的時間長一點，距離他近一點，近一點點就好了。
哪怕只有一個晚上，一個小時，一分鐘，一秒鐘……
拐進了老城區之後，更加安靜了，除了風在與樹葉合奏，整個城市都好像睡着了。
她期待着他回頭，回頭發現自己在跟着他，又害怕着他回頭，因為她無力解釋些什麽……
直到男人拐進了一條青石小巷，走進了一棟老舊的房子，片刻之後，窗口透出了燈光的顏色。
她在這裏站了很久，很久……直到窗戶裏的燈滅了。
她在不遠的路燈處，直接靠着坐了下來。
手機裏顯示，氣溫已經零下五六度了，她急匆匆的趕過來，連機票都沒有腦子訂，也沒有穿多厚的衣服，但……許是這路燈溫度太高了，在這樣天寒地凍的室外，她居然全身心都暖烘烘的。
這種能超越物理條件的暖，就叫做愛嗎？
我佛啊，你指引我到這兒來，那串檀香佛珠，這條青石小巷，這盞鏽跡斑斑的路燈，這棟古老破舊的老房子，這便是你說的緣分嗎……
你可否再發些慈悲，可否再給我些指引，我害怕啊，我真的害怕。
有緣無心之人，有緣……無心……
初冬寒露一夜，直到東方亮白的顏色冒了頭，“蜜蜜，你怎麽睡在這裏？”
連沉被叫醒，看到眼前的兩個人她還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這是白沐和他女朋友，她曾經見過一次的，“哦……我，我忘記帶鑰匙了……”
“你們家鑰匙不一直都在花盆底下嗎？你不會在這兒凍了一夜吧，冷不冷啊？怎麽突然跑到老房子裏來住了，先去我哪裏喝杯熱水吧……”
話音剛落，對面房子裏的男人就出來了，看見他們三個人同時出現，還愣了愣。
但是很快，就無視了那一男一女，“你怎麽會在這兒啊？你不是住酒店嗎？你怎麽找到這裏的？”
“嗯……我……我……我托人查的……”女人腦子轉了半天，才說出來一個似乎很合理的理由，“媽不是找我們吃飯嗎？我怕錯過了時間，就早點過來”
“那是晚飯，這麽早你……你是不是記錯時間了啊？”
“可能是吧……”
“吃過早餐了嗎？我給你煮面吃吧！快進來……”
男人說着就把她往屋子裏拉，還沒踏進門檻，身後就傳來了一個聲音，“蜜蜜，我和唐兮正好也沒吃飯，我有話要和你說，我們……出去吃吧……”
蘇蜜頓了一下，女人看了看他的臉色，頭也沒有回，“不用了，我不喜歡和陌生人吃飯”，白沐上前了兩步，繼續說道，“從前的事情我始終都是欠你一句抱歉的，難道我們連朋友也做不了了嗎？”
女人還想說些什麽，男人就搶在了話前頭，“那你們進來吧”
四碗香噴噴的番茄雞蛋面端上了桌子，男人還親自将餐具遞到了女人的手裏。
連沉和他們本來就不熟，又在外面凍了一夜，此時此刻，只想吃口熱乎的，一句話也不想聊。
女人不說話，準備了一肚子話的白沐也不知道要怎麽開口。
唐兮看出了自己男朋友的尴尬，先打開了話匣子，“連先生，您對女朋友可真好，我都看見新聞裏說的了，說您出身豪門世家，才華橫溢，還能白手起家做那麽大生意，沒想到還住得慣這種地方，還做得一手好菜，在這些家庭瑣事上也這麽得心應手……蘇小姐和您在一起可真幸福”
她這奉承友好的話說出來，對面的兩個人卻沒有搭腔，氣氛似乎更尴尬了。
女朋友吃了這麽大個閉門羹，白沐是再也坐不住了，“蜜蜜，我知道你還在怪我，但是我們兩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真的不希望因為這件事情讓我們這麽生分”
“你社交圈小，也很容易滿足，從來都是一個沒心沒肺，很好相處的人，但是我從小到大，都只是把你當做妹妹看待，我也很喜歡你，但那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喜歡，我也一直都知道你喜歡我，我不敢和你說，是因為我害怕看到你難過，可我又沒有辦法欺騙我自己”
“人生匆匆數十載，真的太過短暫了，一定要花在值得的人與值得的事情身上，但是現在好了，你找到了這麽優秀的男朋友，我也就不那麽擔心了，我只是希望，我們都能把過去放下，不要再因為過往有什麽誤會了，我們還可以做朋友的”
男人正想說話，女人按住了他的手，啪的一下把筷子拍在了桌上，蘇蜜吓得都哽咽了一下，“如果這就是你想來說的話，那麽你現在就可以走了，因為我拒絕再和你成為什麽朋友”
“話說的可真好，人生匆匆數十載，要花在值得的人身上，所以你認為我不值得，理直氣壯的在江城找了別的女朋友，你覺得我很容易滿足，沒心沒肺，很好相處，所以理所當然的打着不願意讓我傷心的幌子欺騙我，成為朋友的前提是相互坦誠，你從前沒有做到，我不相信你以後能做到”
“你的人生苦短，我的人生就不苦短嗎？耗費了我這麽多年，換來了一個謊言，現在看見我身邊有別人了，和我說這些，無非是想減輕你自己的愧疚罷了，我為什麽要委屈自己便宜你呢？而且，我男朋友家在英國，公司在江城，離你十萬八千裏，我會跟着他，我想我們以後不會再見面了，不送”
白沐本來還想說些什麽，看着她這盛氣淩人的樣子，把話都咽了回去，只留下了一句，“那……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祝你們幸福”，他帶着唐兮走了，桌子上的西紅柿雞蛋面從頭到尾都沒有吃一口。
她三言兩語把人怼走了，還像個沒事人一樣埋頭吃着自己的早餐，甚至捧着碗喝完了所有的湯。
蘇蜜看了她好久才說了一句，“其實你也用不着這樣，沐沐哥他沒有壞心眼的，他……而且，我什麽時候說過，要和你去江城，去英國了……”
“我是個男人，男人的那點心思我清楚得很，現在家庭幸福了，就想要往事不留遺憾，世界上哪有那麽好的事啊，什麽便宜讓他一個人占了啊，至于什麽江城，什麽英國，我只是說順口了，好了，不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我們去你家吧，你媽不是請我吃飯嗎？”
“大哥，你才剛吃完啊！而且我媽說的是吃晚飯，現在還這麽早，她肯定還在醫院裏陪爸爸呢，你既然是來這裏幹活的，沒有其他的事情做嗎？”
“我……我不是說了今天準備回去了嗎？是你要留我下來吃飯，我才改到晚上了”
“哦……那，那你要是沒有事情的話，我帶你去漢城玩一玩好不好？這裏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哪裏好玩我最清楚了，走走走……”
今天天氣不錯，雖然氣溫低一點，但是豔陽高照的，出來曬太陽玩樂的人很多，十二月份都已經要接近尾聲了，只怕整個冬日這樣好的太陽都沒有幾個了。
他們也沒有去別處，就在附近逛了逛，去了她小時候上的幼兒園，中學的時候上的初中，高中，和後來上的大學，一邊漫不經心的逛着，一邊還給她興致勃勃的講述着一些她從前有趣的事情。
比如上幼兒園的時候搶別人的棒棒糖，和同桌打架啦……
上中學的時候成立一個什麽青龍幫，被老師強行改成了青龍學習小組啦……
還有上大學的時候，和白沐走在學校裏老是被人當成情侶，情人節還有賣玫瑰花的小花童将他們強行湊成一對，她逼着沐沐哥一定要給她買一束玫瑰花不可，後來那束玫瑰花枯死了，她都沒舍得扔。
連沉臉上雖然挂着笑，心裏卻是無限的感慨。
他的童年，他的少年，他的青春，滿滿都是枯燥的學習，他很羨慕她，真的很羨慕她。
她的人生是普通人的人生，也是随心所欲的人生，更是多姿多彩的人生，學習不好，那就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成為一名廚師，愛錯了人那就潇潇灑灑的放手，說難過也不難過，說後悔也不後悔。
這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女孩啊，看似廉價簡單，卻又千金難買。
似乎完全是和他相反的，他以為他追求的才是高不可攀的，但不曾想，這世界上唯一高不可攀的東西并非是悅人，而是悅己，他很羨慕她，用所有的事情認認真真的在追求讓自己開心的東西。
可奈何，時間不可能重新來過，每個人只有一次選擇的機會。
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她呆在一塊兒，多一分鐘就有一分鐘，他甚至，甚至都有點感謝他們靈魂互換了，好讓彼此之間有了這個牽絆。
爸爸還在醫院裏面，晚上媽媽做的都是些簡單的家常小菜，主要是為了感謝和款待自家的準女婿，還拉着自己女兒說了很多掏心窩子的話，什麽這麽好的男人一定要好好把握啊，什麽要快點結婚啊，最好能生兩個三個孩子啊，他們年輕還能幫着帶小孩什麽的……
蘇蜜實在是怕自己嫁女兒心切的老母親煩到連沉，匆匆找了個借口，就拉着她走了。
時間過得可真快，天就這樣，又黑了，男人一路将女人送到了機場門口。
看着來來往往的人流，連沉頓了頓，“那個……畢竟我現在是你的身份，你爸爸現在還在醫院裏，我就這樣走了，不太好吧……我……”
“沒事的……你不是給明仁醫院打過招呼了嗎？而且爸爸現在恢複得很好，過不了幾天就出院了，剛剛都和我媽說了，我們實在是工作忙，她會理解的……我媽一向神經大條，她不會介意的”
“既然是我工作忙，那你……”她哽咽了一下，話轉了個彎，換了一種說法，“那你留在這裏，要怎麽和她解釋啊？”
“我就說我來漢城出差啊……全世界都知道慕雲的總部在漢城”蘇蜜沒心沒肺的笑着，“你回去快點想一想把我們換回來的方法，等過幾天爸爸出院了，我就去江城，把柴柴拎回來，然後……”
然後……然後我們就各不相幹了嗎？
連沉似乎猜到了她後面要說的話，垂了垂眼眸，眼神都黯淡了許多，“也行吧，那你一個人，要注意安全”
蘇蜜點了點頭，看見她像藏着什麽心事似的轉過了身，抱着試一試的心态問了她一句，“喂……這兩天老看你愁眉苦臉的，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和我說啊？”
女人愣了一下，回過了頭，看了他半晌，終于開了口，“對，我有話要和你說，很重要的話”
在萬衆矚目下侃侃而談都不曾發憷皺眉的連家二少爺，此時此刻，在氣溫零下的環境裏，嗓子裏像是堵着一塊石頭，雙腿都在發抖，手心也捏出了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