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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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爍看他們打啞迷看了半天不耐煩起來,“你們也別互相扯些有的沒的,不如比賽騎馬論輸贏。”
他打定主意幫蕭景芯殺殺謝珀的銳氣,看到少年書生意氣風發的樣子他也很不爽,這家夥是有些文釆,三言兩語就能把公主駁得啞口無言,騎馬就未必能行了。
“去營裏牽馬來。”他側頭吩咐自己的随從,漂亮的丹鳳眼閃着狡黠的光芒,“就那匹黑夜王。”
“是。”随從瞬間懂得他的心思。
他們正在京郊萬馬營附近,一來一回也不費功夫,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随從就騎着馬過來了,身後跟着一匹沒配鞍的黑馬。
顯然那馬并沒有馴服。
“公主,你看這馬如何?”景爍得意洋洋地問,“這可是我父王親自捕到的野馬王!”
蕭景芯見獵心喜,停下與謝珀争論的話題,細細打量那馬。
謝珀也轉身看向隔着七八步遠的高頭大馬。這樣的馬雍京難得一見,毛色如墨,眼睛有靈,四肢修長有力,即便不懂馬也知道這是匹難得的好馬。
“就這麽辦!”蕭景芯樂了,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向謝珀,“我們來賽馬,你要是贏了,這馬歸你。”
這馬沒馴化,又沒鞍,謝珀一個書生,肯定馴不服它,也是她想差了,居然耐着性子聽他說這麽多之乎者也。
謝珀家中貧寒,肯定是不會騎馬的。
“公主想比什麽?”謝珀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樣無措,看着竟是胸有成竹樣子。
“誰先到城門誰贏,贏者可以請輸家做一件事。”蕭景芯想了個法子。
一邊的景爍拍掌贊道:“這個好。”
看這個謝珀如此沉得住氣,他就等着他出醜!
謝珀走到馬前,隔着兩步的距離看着黑馬的眼睛。
“你騎過馬嗎,沒騎過就別逞強,現在認輸,本公主恕你無理之罪。”
蕭景芯擔心把人弄傷弄殘了不好,萬一不小心墜馬了,晏太傅能哭塌瓊華宮。
“公主心軟了,這不好。”景爍搖頭晃腦的,“這不好,還沒嫁過去呢。”
蕭景芯臉一燙,揚鞭打在他的馬腿上面,“胡說什麽!”
馬兒吃痛,掉頭就往後跑,景爍沒坐穩,差點摔下馬。
那邊謝珀與黑馬對視了一會兒,走近兩步,順着馬頸撫摸馬鬃,也不知道他用的什麽法子,那馬竟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肩膀。
景爍的随從面面相觑,這人也太歷害了吧!王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馴得這馬讓上鼻環,除了王爺,誰都近身不得,他就這麽一看一摸就馴得黑夜王如此乖巧。
大家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那邊蕭景芯與景爍在馬上互相舞了一會兒花拳繡腿,回頭正想看謝珀笑話,結果他幹淨利落地上了馬。
黑馬踏着四停,噴着鼻息,謝珀穩穩坐于馬上,轉頭看着他們,“開始了嗎?”
蕭景芯看到他書卷氣淡去,英氣十足的樣子,心情複雜,有驚有喜有惱怒,怎麽這人也馴馬都會?還有什麽是他不會的?
上輩子幾次見面都看到他書生模樣,不是寫字作畫,就是吟詩作對,倒是不知道他會騎馬。
“你可要小心,別掉下來。”蕭景芯瞪了他一眼,揚鞭擊打自己的馬,一夾馬腹就往前沖。
謝珀坐在馬上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唇角微微上揚,眉眼間染上淡淡的笑意。
他輕拍兩下馬背,黑夜王揚蹄前沖,快如閃電。
景爍見他們都往前跑了,當下急轉馬頭也追了上去。
京郊土路揚塵,三匹快馬一字排開,行人紛紛避讓。
景嘉十六年天下大旱,路邊是幹涸的土地,有農人用木桶從溪邊挑水淋秧苗,枯黃的莊稼無精打采地垂着。
百姓上半年顆粒無收,糧商囤積糧食,糧價極高,買不起糧的只能吃野菜,就差沒吃樹皮了,日子不好過,達官貴人依舊歌舞升平,朝庭還時不時加征各種稅目。
京郊有不少農人交不起稅,賣了田地,成了流民,湧進城裏,成了乞丐。
晏揚為首的寒門官員愁得頭發都白了,幾次上書朝庭,景嘉帝詢問戶部,但是戶部尚書是齊太尉的人,每次都說尚能支撐,等秋糧一收就解決問題了。可如今看着幾月不下雨,莊稼地幹得都冒煙了,哪裏還能指望秋糧!
謝珀做為晏揚的得意弟子,獻了不少計策,又時常出城實地探訪,知道回城有幾十條近道,在靠近岔路的時候一轉馬頭,沒跟蕭景芯他們一起走。
“喂,你走錯路了!”蕭景芯回頭一看,見他往旁的路上走,趕緊大喊。
“我們分頭走吧,若是公主先到城門,我答應公主兩件事,若是草民先到,公主只需答應草民一件事。”
謝珀停馬,語調也不見起伏,看來他還未用全力。
“這可是你說的!”蕭景芯朗聲道,加快馬速往前沖。
她走的這條路可是比謝珀選的那條路更近的,到時候謝珀一定會輸,兩件事該怎麽選才好呢?
“這書生不錯啊,居然馬騎得這麽好。”
景爍眼睛發亮地看着謝珀的身影,“他要是贏了,我也答應他兩件事!”
“多事!”蕭景芯白了他一眼,“說一件就一件。”
兩人所騎的馬都是好馬,幾十裏的路也不費什麽時間,說話間就看到了遠處高高的城牆。
“快到了。”蕭景芯心中一喜,這下她贏定了。
她揚了揚手中馬鞭,再次加快速度。
雍京的城門非常氣派,門前還有個很大的廣場,此時不少衣衫褴褛的乞丐靠在牆邊曬太陽,見到有人來就掙紮着爬起來,圍上前去乞讨。
謝珀懶洋洋地倚靠在牆邊,陽光灑在他身邊,暈出一層淡淡的金光。
精致的眉眼在一衆乞丐中特別惹眼。
“你怎麽在這裏?”蕭景芯冷不防看到他,連氣都生不起來。
實在是今天謝珀給她的意外太多了。那條路明明更遠的。
“公主的賭局還算嗎?”謝珀收斂神情,鄭重合袖朝她一揖。
“自然!”蕭景芯再不服他,也是說話算話的,“你想讓本公主做什麽?”
“開倉放糧。”謝珀看了一眼城下的乞丐,從衣袖中取出一本薄冊雙手遞給蕭景芯,“這是京中物價薄。”
蕭景芯一怔,父皇雖然寵愛她,但是也不讓她插手朝庭中事,常對她說女孩子就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過着無憂無慮的生活。
這也是她不敢直接跟他說昭王販馬的原因。
“公主難道要言而無信?”謝珀皺眉,有些後悔自己把寶押在一個深宮女子手上,但是現在的情形越發嚴重,再不開倉恐怕會引起民亂,到時局勢更加複雜。
“本公主才不是那種人!”蕭景芯彎腰一把拿走物價簿,翻身下馬,站到他面前,微仰着下巴,“說一件就是一件事。”
她翻了翻冊子,看了幾眼,“這個是要交給父皇?”
景爍探頭過來看了一眼,笑道:“讓你尚公主當不了官有點可惜。戶部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那冊子條理分明,字跡工整漂亮,即便是對理賬一竅不通也能看得懂,一看之下就知道年初至今,糧價上漲了兩倍不止。
蕭景芯不快的睨了他一眼,謝珀當然是有本事的,上輩子人家還當了皇帝。
不過這輩子她不會讓他再當皇帝。
她收好冊子,昂首挺胸繞着謝珀走了一圈,再怎麽樣現在是謝珀有求于她。
不知怎的,她心裏極受用,若是開了倉,放出了糧食,糧價降下去,也沒有那麽多父母賣兒賣女了吧,這樣看來,她也積了些陰德,做了件好事。
謝珀任她打量,只要能讓百姓日子好過一些,少餓死人,她想看多久都行。
“謝珀,沒想到你是個好人呢!”蕭景芯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應下的事一定做到。”
做不到她豈不是白白被寵十六年!
謝珀從來沒有和女孩子如此靠近過,微一側身避開,蕭景芯再拍時手拍到了他的胳膊上。
蕭景芯尴尬收手,掩飾似地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咳了聲,“時候不早了,父皇還等着我用膳,走了。”
她匆匆上馬,策馬跑進城門,也不顧街上不能跑馬的規矩,一溜煙跑回宮門。
“殿下怎麽才回?”
桐喜焦急等在午門邊,見她回宮趕緊跑過來,“欽天監入宮,陛下宣殿下去保和殿見駕呢!”
蕭景芯翻身下馬,随手扔掉缰繩,“你們怎麽說?沒說我出城罷?”
“婢子只說公主去見狀元郎。”桐喜嬌笑着福了福身,“公主先更衣再去才好。”
蕭景芯還穿着桃花紅的騎裝,發髻也亂了,精致的臉蛋紅撲撲的,明豔動人。
“算你聰明!”她大步向前,趕回了瓊華宮,匆匆收拾好才去見皇帝。
剛出殿門想起那本物價簿,又折身回去拿,揣進袖中才往保和殿去。
暮色降臨,小火者已經開始掌燈,用杆子将檐下燈籠取下,換了火燭後重新挂上。
宮裏燈火依次亮起,前往保和殿的宮道上亮如白晝,兩邊都是高高的牆,紅牆黃瓦,氣派森嚴。
蕭景芯仰頭望了望隐在牆後的保和殿。
保和殿是她父皇平時與九卿議事的地方,她不怎麽去那裏。
這時候召她來,大概說的是她的婚事。
“輕輕來啦?正在給你選期進府,一眨眼你都是快成親的大姑娘了。”
聽到自己的小名,蕭景芯就知道她父皇心情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