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拖着行李箱離開陸望臣家的時候,許澄本打算先就近找個酒店住下,第二天再找梁景看房,沒曾想才剛跨出小區大門,梁景竟主動給他打來了電話。

梁景告訴他自己剛好在附近處理事情,問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飯,許澄想了想婉拒了。

畢竟他現在拖着行李不太方便。

馬路對面就有酒店,但是需要過個天橋。

臺風将至,A市已經刮了一天的風,許澄人還沒下天橋,雨就降了下來,跟随着風呼嘯着扇在他臉上,凜冽又鋒利。

雨在短短幾分鐘內升級成特大暴雨,等許澄下了天橋躲進最近的公交站候車亭時,已濕透了全身。

很快,一輛眼熟的黑色轎車靠近,駕駛座下來個人,白茫茫的雨幕裏撐開把黑傘,雨水從四面八方傾瀉下來,令許澄幾乎看不清來者。

那人兩條長腿踩着雨水幾步走到他面前,許澄這才看清他。

“你先上車,行李我拿。”梁景的聲音被風吹散。

副駕駛的車門一被梁景打開,風便吹着雨水争先恐後往車裏頭鑽去,許澄只能把行李留給梁景,自己先上車将車門關上,防止車內進更多的水。

後備箱傳來沉悶的關閉聲,許澄的心也跟着震了一下。

梁景很快收傘上車,許澄看見他的肩頭濕了。

“我車上剛好有一件幹淨的襯衣,你先換一下,別感冒了。”梁景側身從車後座取過一個袋子交給許澄。

許澄這才意識到自己全身正不受控制地發着抖。

梁景将車內空調溫度調高,同時将許澄的座位往後移,給他騰出更多空間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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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澄飛快将黏在身上濕漉漉的T恤脫下,剛想把襯衣往身上套,梁景突然攔了他一下,将一包抽紙塞進他懷裏說:“先把身子擦幹,不然襯衣貼身上更涼。”

許澄只好在梁景眼皮子底下一點一點将自己擦幹,擦完胸口腰腹位置,背上還涼飕飕的,他手夠不着本想放棄,沒想到梁景的手已經伸過來,一氣抽了大半包紙替他将背上明顯的水都擦掉了。

不知是因為空調的暖風,還是梁景的手指無意中滑蹭過他的皮膚,許澄的身子有些微微發熱,臉頰也浮起一絲紅暈。

從小陸望臣就告訴他,男男授受不親,他的身體不能讓其他男人碰到。

這樣潛移默化的思想早已深入骨髓,乃至于許澄一下沒反應過來為什麽他剛才莫名感到羞恥。

這明明是同性之間很正常的舉動。

梁景告訴他自己剛好在附近,車一開出來就看到他在路邊躲雨。

許澄只好老實交代自己剛從陸望臣家搬出來,原本準備先去住酒店。

電臺裏播報着臺風的提前登陸,梁景把車開進了一個小區。

“反正你明早也要過來,今晚提前過來也是一樣,臺風天雨這麽大,你一個人拎着行李到處跑不安全。”

梁景一邊說着一邊把車開進地下車庫。

梁景要出租的這套房子面積不小,一進門許澄就有點後悔了,他在想自己一個人可能租不起這麽大的房子。

只是他沒想到,梁景竟然只收他三分之一的租金,原因是這套房子有三個卧室,而他只需為其中一個卧室買單即可。

“可是,住在這個房子裏的只有我一個。”許澄怯怯地說。

“每個房東定價的标準不一樣。”梁景是這麽解釋的。

許澄的指甲淺淺地嵌入掌心:“你不用因為我是周舟朋友...”

“我和你不是朋友嗎?”梁景笑着打斷他。

襯衣穿在許澄身上太寬松了些,加上褲子還是濕的,梁景便讓許澄先去洗澡。

許澄打開行李箱拿換洗衣物,梁景走到他身邊,說:“剛才提你行李箱就覺得輕得過分,怎麽只有衣服。”

“因為其他東西都不屬于我。”許澄低聲說道。

陸望臣給他的送他的,不管是紀念日禮物還是生日禮物,或者是平時逛超市時買的兩人共用的生活用品,都留有陸望臣的痕跡。

“不屬于你?是他說的,還是你覺得?”

梁景說完這話,看見許澄眼眸仍是低垂着的,睫毛卻撲閃了幾下。

其實留在陸望臣家裏的,還有不少東西是許澄大學的時候用兼職的錢買的,而他卻沒勇氣把那些東西帶出陸望臣的房子。

只因他從不屬于那套房子,他是孤立無援的外人,來時幹幹淨淨,走的時候也必須如此。

在他準備進浴室洗澡前,陸望臣的電話就打過來了,是上次的那個新號碼,盡管沒存下來,但許澄私下裏已經眼熟到能背了。

他接起電話,聽見陸望臣告訴他臺風天不要亂跑。

陸望臣總是如此,同居四年,自己來去自由,卻總告訴他不要亂跑。

他又能亂跑到哪兒去呢?大一班聚的時候,他喝了酒如一灘爛泥倒在KTV包廂裏,後來周舟告訴他,陸望臣來接他時把攙扶着他的男班長給打了。結果就是這個班長從此看見他就繞道走。

許澄在外很少喝酒,一是因為他知道自己酒量不好,二是陸望臣不讓。一旦他喝酒了,陸望臣就會遷怒于他身邊的人,周舟就因為這件事跟陸望臣常有正面沖突。

周舟對陸望臣說:“酒量是練出來的,男人不會喝酒怎麽出來混啊。”

結果就是陸望臣管他管得更嚴了,一旦他在外偷偷喝酒被發現,陸望臣就會懲罰他。最常見的懲罰是壓着他在他身上明顯的部位種滿草莓,要他沒臉出門見人,或者有意不潤滑強行進入他,令他疼得倒抽氣。

但是事後陸望臣又會抱着他,又是親又是哄,說很多好聽話讓他把氣全消了。

為了不讓陸望臣生氣,許澄聚餐去得越來越少,跟同性異性都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一切都按照陸望臣希望的那樣發展着,只有周舟,不管陸望臣對他黑臉多少次,仍像打不死的小強一般勇敢留在許澄身邊。

這一次當陸望臣再問起,再告訴他不要亂跑時,許澄想起自己已經沒義務再為陸望臣的占有欲買單,于是他說:“我在室內,謝謝關心。”

“周舟嗎?”梁景不知何時已走到他身邊,身子傾過來問。

許澄一愣,抓着手機下意識要躲。

“你旁邊是誰?”陸望臣很快問他。

每次他身邊只是一個普通朋友就要屢屢面對陸望臣的質問,而陸望臣把別人帶回家他卻連面對的勇氣都沒有,想到這,許澄的心就寒了一半,是對陸望臣的失望,更是對無能的自己的絕望。

“朋友,”許澄回答他,“沒事我先挂了。”

當許澄洗完澡出來,被梁景領着到隔壁時,才知道原來隔壁那套也是梁景的房子,而且是他自己在住的。

兩套房子的精裝陳設幾乎一致,不同的是,比起隔壁,梁景在住的這套多了些生活氣息。開放式廚房飄出香濃的魚湯味,廚房外,細長的吊線垂下一盞冷色系的吊燈,清冷的燈光卻絲毫未減餐桌上美食的色澤,雖說只是些尋常的家常菜,許澄還是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都是你做的?”許澄站在餐桌旁問。

“嗯,三道菜都是在你洗澡的時候做的。”梁景把魚湯從廚房裏端出來。

許澄有些難為情起來,他也知道自己在浴室裏待得着實有點久了。

因為要讓哭紅的雙眼消腫需要些時間。

“剛才我都擔心你是不是在廁所暈過去了。”梁景替他将身旁的椅子拉開。

許澄默默坐下後,梁景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拿起他的碗幫他盛湯,許澄接過碗小聲說:“其實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已經很麻煩你了。”

“不麻煩,都是些昨天的剩菜,我随便熱一下而已。”梁景彎了彎嘴角說。

許澄終于被他逗笑,皺着的眉頭也舒展開來。

這些明顯就不是剩菜。一盤煎豆腐火候适中松軟可口,一盤清蒸魚餅蘸着醬料鹹淡剛好,還有一道時令蔬菜綠油油的,目測剛出鍋不到一刻鐘時間。

“好吃。”許澄連連點頭稱贊,“你都是自己做飯嗎?”

“嗯,吃不慣外賣,一個人吃請煮飯阿姨又麻煩。”梁景給許澄夾了塊豆腐。

“我自己來就好。”許澄抱着碗有點不好意思。

“小澄平時也是自己做飯嗎?”梁景問他。

許澄反應過來了,梁景叫他“小澄”,但是他沒多想,專心回答梁景的問題:“對,不過平時一個人在家就會随便些,只有望臣在的時候,才會...”

許澄很快抿着嘴噤了聲,只顧低頭吃飯了。

梁景若有所思道:“既然小澄會做飯,要不咱倆以後輪流做飯,兩個人吃飯總比一個人吃飯好些,還能互相省點力氣。”

許澄一愣,一下不知作何回答。

“剛好你不用買廚具,我這邊全都是配套的,以後你過來我這邊就行了。”梁景單手支着下巴看他,“小澄你說呢?”

許澄還猶豫着,很快聽見梁景輕嘆了口氣說:“本來還想嘗嘗看小澄的手藝...”

“好...”許澄點了點頭,“下次換我做。”

梁景勾唇一笑,沒有把話題停留在做飯上,接着說:“你什麽東西都沒帶,我租你的房子可沒有附贈被子床褥那些。”

“我,我出去買。”許澄咬了咬嘴唇。

梁景往落地窗方向看了一眼,說:“外面還在下雨,你今晚出門不方便...”

“我...”許澄也有些頭疼起來。

“要不今晚就先留在我這裏睡吧。”

許澄被安排睡在這套房的次卧,就在梁景睡的主卧隔壁。

他心想,自己今晚其實應該去睡酒店,不應該這麽麻煩別人。

睡前他跟許爸溝通了電話,說自己在工作室附近重新找了房子住。

許爸一直知道他跟陸合住,只是他跟許爸說的是陸把一個單間租給他,當時許爸滿心歡喜,說住一起互相有個照應是好事。

家裏一直都知道他跟陸望臣兩人從小感情就好。

就像親兄弟那樣好。

不僅許家知道,陸家也知道,只是陸望臣他爸更早一步發現兩人之間的不對勁。

許澄告訴許爸,搬家是為了方便去工作室。

“好,你自己決定就好,爸相信你。”許爸在電話那頭說,“爸生活費已經轉你卡裏了,不夠要說啊。”

“爸你別再給我轉錢了,我自己能掙錢了。”許澄鼻子酸酸的。

“哎呀你看爸這記性,都忘了兒子已經長大了哈哈。”電話那頭傳來兩聲刻意的笑,很快笑意減弱,許爸的聲音染了些滄桑,“咳,那個,兒子,下個月工作室不忙的話...”

“不忙,下個月我會回去。”許澄強忍着眼淚說。

“好,好,霏霏也說好久沒見你了,最近老說想你。那個,沒事的話爸先挂了,你照顧好自己啊。”

電話挂斷,許澄的眼淚終于決堤。

下個月十二號,是媽媽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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