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替身白月光12

雨聲淅淅瀝瀝,連綿不絕,昏沉的天空不時閃過道道雷光,悶聲作響。

土地因為大雨而松散泥濘,地上積水深深淺淺,路邊草群樹林卻因大雨而被洗刷幹淨,生機勃勃。

郁止穿着那戶人家中的雨衣,打着一把大黑傘走在林間小道,手機打過去永遠是“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便也成了擺設。

不得已,郁止只能一邊走一邊喊紀星雨的名字,以期望不知道跑去哪兒的紀星雨能夠聽到,再大發慈悲地現身,令他停下這場漫無目的的尋找。

由于下午,工作人員都在其他租借的農戶家中,并未跟拍,只留下幾臺攝像機遠程拍攝,他們也沒想到紀星雨會在這下雨天跑出去,這會兒便是想找人也愛莫能助,還沒郁止動作快。

山雨飄搖,狂風卷着大雨将人吹得幾乎看不清眼前路,郁止這會兒什麽也沒想,就在想紀星雨會去哪兒。

他走走停停,時不時還得往腳下路旁的陡坡上瞧瞧,看看那人是不是不小心滑了下去,然而仍是沒找到那人的身影。

郁止越走越往山上,眼見已經上了半山腰,再往上一會兒,都能到達山頂,仍是沒見到那人。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多叫些人來時,卻見一條隐秘的小路上,一道黑色的身影正緩緩向外挪動。

雨很大,郁止撐傘并非為自己擋雨,而是為自己掃清視線。

此時,他正清晰地看着那不遠處的人正艱難地從這泥濘的路上一點點往外走。

他下意識去看對方的動作,很好,走動如常,應該沒受傷,心中小小松了口氣。

“你做什麽上山?!”确定人安全無恙後,心中因為擔心而生出的怒火便再難壓制,語氣冷硬之餘還有些沖。

可紀星雨沒在意,從聽到郁止的聲音,看到這人的身影開始,他便難忍心中的喜悅,便是聽他發怒也不在意,加快腳步走到郁止面前,随後将手裏提着的口袋一打開,露出裏面的東西。

“看!”

看什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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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止被這人弄得心情不悅,可看着這人渾身在大雨裏也這遭不住期待光芒的雙眼,片刻後,無奈擰眉低頭,只見這袋子裏裝滿了紅紅紛紛的花朵。

“聽說這山裏有刺花,下了大雨就要被打壞,我就來看看,還能不能摘。”紀星雨不知道郁止喜不喜歡花,但一定不讨厭,便想着去找找,萬一能找到并尋人開心呢?

山民淳樸,一些太過常見的花也不知道叫什麽,便将這帶刺的花都稱為刺花。

紀星雨看到時,只見帶刺的藤蔓爬了滿坡,上面開的正好的花朵都在大雨中磋磨,眼見仿佛要奄奄一息,他便瞧着能摘的好看的摘了幾朵。

郁止看着花,視線卻落在紀星雨被雨水泡得發白起皺的手上,板着臉道:“回去。”

見他一個笑容都不給,紀星雨也不笑了,心中有些憤怒,卻還記着要收斂性子的話,只是他平日裏還能裝模作樣,真生氣時哪還能控制自己。

見郁止聲音冷硬,自己便也硬着聲音道:“你不喜歡?那你告訴我,你喜歡什麽?”

若是這人明明白白地說他喜歡什麽,自己又何至于絞盡腦汁想辦法讨他歡心?

郁止聞言不語,只沉聲道:“為什麽冒着大雨還要一個人出去?為什麽不留口信不接電話?你是不是忘了,我們不是來游山玩水的?”

他們是來錄節目的,紀星雨當然沒忘。

可他并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麽嚴重的事,節目組都說了,今天只拍室內素材,不強求做什麽,相當于放假。

即便不是放假,這個節目也是自由的。

而且他只是上個山,又沒幾步路,這又不是什麽荒山野嶺,哪裏要大驚小怪?

“手機淋雨壞了。”他出來是一時興起,當然,也是他覺得沒多遠距離,不會耽擱太久,誰知這下雨的路這麽難走,他加快速度時差點摔倒好幾次,後來便學乖慢慢走了。

他手機壞了,郁止的沒有,他當即給等消息的節目組打了電話,表示紀星雨沒事,他們馬上回來。

“外面雨大,回去再說。”郁止挂斷電話,看了紀星雨一眼。

紀星雨被這一眼看得心中來氣,覺得手裏的花朵們也沒剛才的好看了,還礙眼擋路。

抿了抿唇,随手便将那一袋花往陡坡下丢,眨眼間,只見一片粉紅的花幕墜入坡下,不見蹤影。

站在雨裏,也一派矜貴氣度的模樣,雙手環在胸前,聲音由硬轉冷,“既然不被人喜歡,那留着也沒什麽用了。”

郁止視線還在那陡坡下,眉心不自覺蹙起,像是在對那些話心中祭奠,又像是在沉思什麽,半晌才道:“随你。”

他忽略掉剛才因為那些花被丢棄時那一瞬的空落和微恙,語氣平靜。

但忽略也僅僅是忽略,卻沒能忘記。

他清楚地感覺到方才心中由于紀星雨的行為而産生的異樣感,為什麽會不舍?

思來想去,最終也只得出因為那是紀星雨辛苦摘的,而自己因為紀星雨鬧這麽一出又辛苦找了對方那麽久,其中浪費的精力讓他對那些花産生了沉澱成本的感覺。

理由合情合理,說服了他。

紀星雨卻不知他這一心理活動,見他無動于衷,覺得自己這是做了無用功,演了笑話給人看,加之心中因為山路泥濘難走而生出的不耐煩擺脫壓制,湧了上來,更生氣了。

當即也不看郁止一眼,腳下步子加快,要往山下走去。

然而他心情不好,走路更是不用心,加上路本就難走,剛走幾步,便因踩到石頭上的青苔而滑倒,瞬間後坐在地,還不由自主往下滑了一段距離!

艹!

紀星雨來不及去想手在石頭上被磨得發疼,他現在滿腦子都只裝着一件事——自己衣服髒了!

還不是一般的髒。

換句話說,這衣服髒得不一般。

他是屁股着地,此刻屁股後面全是泥,明眼人一看就能猜到他是以什麽樣的羞恥方式滑倒的。

簡而言之,沒多疼,但丢人。

郁止這時跟了上來,見到他呆坐在地上也不起來,以為他哪裏受了傷,忙問:“傷到哪兒了?我看看。”

他剛才看見了紀星雨滑倒的全過程,不由為這人的自知之明嘆氣。

“我沒事!”紀星雨大喊道。

他終于發現,比起被其他人猜到自己滑倒的過程,被郁止看到剛才滑倒的醜态更令他不适。

然而看都看到了,難道他還能穿回去再來一遍嗎?

秉承着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的想法,紀星雨慢悠悠從地上站了起來,确定站穩後,又就着雨水沖洗幹淨手,卻見右手因為方才慌忙要穩住身體而被石頭磨破了皮,此時洗幹淨後,手掌泛着紅,那是血滲出來還沒凝聚便又被雨水給沖掉。

手臂上傳來穩固的力道,“走慢點。”

郁止抓着他的手臂,防止這人再次摔倒。

認真看了看,确認郁止臉上确實沒有嘲笑後,紀星雨心裏既松了口氣又有些無力。

“等等。”他喊道。

郁止停下腳步,看着他面露不解,像是問他還要做什麽。

紀星雨轉了眼神,沒去看他,“讓我淋一會兒,你可以先走。”

“你不想回?”郁止皺眉問。

“不是。”紀星雨反駁。

“那你還等什麽?”郁止不明白。

“我喜歡淋雨,想多淋一會兒。”紀星雨一本正經地胡說。

郁止不信,認真打量了他一眼,視線落在紀星雨背在身後摸着屁股的手上,心中生出一個猜測,眉梢微挑,眼中劃過一道一言難盡的了然。

紀星雨抿唇不語,眼中的厲芒因為雨無法準确地傳達給郁止,聲音冷冷道:“還不走?”這麽想看他笑話?

郁止無奈,看了他一眼,“你快點。”

還是等對方一起的好,否則要是中途又出什麽事,還沒完沒了了。

紀星雨看了他一眼,見他不似作假,心中郁氣稍散。

空曠的山林間,大雨覆蓋着一切。

紀星雨在雨中,郁止在傘下,二人之間只隔了一層厚重的雨幕。

淋雨的這段時間是漫長的,漫長但紀星雨的心緒逐漸平複,轉而檢讨起自己來。

猶豫片刻,他到底是對郁止說了句:“對不起。”

“讓你們擔心了。”

郁止擡眼看了他一眼,似是沒想到他會道歉。

“是我沖動了,還考慮不周。”事實證明,紀星雨不僅道歉,還是真切地進行了反省。

說完,他又看着郁止,“可是郁止,你太難攻破了,讓我不得不絞盡腦汁試圖從各個方面用各種方式來想辦法。”

然而事實證明,傻傻地去做一些或許能讨對方喜歡的事,為對方找有可能喜歡的東西,對郁止來說,并沒有什麽用。

郁止的無動于衷,仿佛自己一切都在做無用功。

紀星雨心裏頭一次感覺到了疲憊。

這比他當初拍一部打戲,集訓了幾個月還累。

他閉了閉眼,試圖甩掉這一刻的疲憊之意,感覺自己已經被雨水沖刷得差不多,便上前道:“走吧,回去。”

紀星雨走在前,郁止跟在後,二人之間不過兩米之距。

郁止垂眸斂目,腦中還在思索紀星雨方才的話。

看那意思,是紀星雨因為他的固執而心累,長此以往,等到紀星雨真的放棄的那一日似乎不難,他該高興才是。

可事實上,他心裏除了松了口氣,還有一股淡淡的悵然。

像是某樣一直在的東西突然消失的悵然若失。

郁止忽而不由輕笑,自己也避免不了人的劣根性,失去了才後悔嗎?

不,不是的。

郁止了解自己,對于不在意的事物,他向來不會放任何心思,如果自己真的有“失去了才後悔”的感覺,那只能說明,在失去之前,他對這樣東西便并非沒有半點在意。

郁止閉了閉眼,不由微嘆。

這人心,最是難懂,即便是自己也一樣。

下山的路很順利,因為雨在逐漸變小。

郁止自覺有雨衣,便将傘給了紀星雨。——這本就是給他帶的。

兩人緩緩下山,路過一條阡陌小道時,紀星雨忽然睜大了眼,扯了扯郁止的衣服,指着那條小道上驚喜道:“郁止,你看!”

郁止轉頭看去,之間那條小道上被綠草覆蓋,青綠的草地上正開遍着藍色的小巧花朵。

星星點點,倔強生長。

看着這一片勿忘草,紀星雨雙眼發亮,真心實意地道:“真美!”

回去後,紀星雨果然掩飾住了自己滑倒一事,好歹沒有在外人眼裏那樣難堪。

他心滿意足,跟人道了歉後從小姑娘那裏取回了耳釘。

他怕把它丢了才摘了下來。

落在屋裏尚且難找,若是落在外面,無異于大海撈針。

只是唯一令他糾結挂心的是,從回來後,郁止的心情便不好,也不太搭理人。

這是怎麽回事?明明自己道歉後對方便好好的。

仔細想想,似乎就是從看見那勿忘草開始。

紀星雨心中惦記,便想找機會問問郁止。

卻不知,竟是郁止先找上了他。

第一期拍攝結束,臨走前,郁止邀請他一起,紀星雨自然沒有不應的,高興地上了車,心中還想着難道是因為自己哪裏打動了他,所以郁止想要與他說些什麽?

然而當兩人來到紀星雨家中,助理下去等着,屋裏只留下郁止和紀星雨兩人。

紀星雨剛燒上熱水,回到客廳,便聽郁止語氣平靜又溫和道:“紀星雨。”

“……放棄吧。”

紀星雨正要倒水的動作頓住,半晌,将水壺一放,雙手環抱,尖銳的目光刺向剛剛說完話的郁止。

後者不閃不避,擡頭對視。

“你什麽意思?”紀星雨沉聲道,“是我哪裏惹你不高興?還是你覺得我逼得太緊,打擾到了你?亦或是你已經有了喜歡的人,或者想發展的目标?”

他在心裏猶自盤算着這個對象可能是誰,是先前拍戲的某個演員,還是這回綜藝上的哪個嘉賓?

郁止扯了扯唇角,第一次在紀星雨面前露出這樣無奈中似乎還透着難言的表情,雖是一瞬,卻也被紀星雨逮了個正着。

“如果可以,我也很想說是。”

“可惜……”

“那你什麽意思?”紀星雨板着臉,他努力告訴自己要忍耐,要壓下心中的怒火,然而每每看到郁止,便控制不住,收效甚微。

“恰恰相反,我發現,自己對你好像并不是一點感覺也沒有。”

是的,經過深入的思考,郁止再不願相信,也只能接受這個事實。

他對紀星雨有感覺,多少說不清,但是有。

意識到這一點,郁止再回想,便也能察覺一些痕跡。

他對紀星雨的容忍過了度。

若是換成其他人,被拒絕後還死纏爛打要追求,郁止絕對不會放任。

可在紀星雨到達自己面前時,他卻沒有用更直截了當的方式了斷拒絕。

雖未答應,卻也未阻止。

這不是因為節目,也不是因為紀星雨是他任務目标的特殊身份能夠達到的。

明知道對方喜歡自己,卻還沒有保持距離,明知道沾染對方便是沾染麻煩,卻還是沒有強行遠離,明知道……

他反省了一下,覺得自己當初在被采訪時說的那些話真有先見之明。

紀星雨長得好,演技好,人有魅力,地位高,萬衆矚目,脾氣雖差卻也知道克制,性格嬌縱蠻橫卻也不失可愛,人無完人,這樣的紀星雨已經具備吸引別人的資格。

關鍵這樣的紀星雨還喜歡他。

紀星雨不知道,但郁止心裏清楚,自己從沒有因為什麽白月光而讨厭他,沒人比他更清楚那白月光是怎麽回事。

因為它而厭惡紀星雨,純屬謊言。

一直以來堅持拒絕,下意識認為自己并未對紀星雨動心,不過是因為他的潛意識這樣告訴自己,壓下了那一抹不起眼的心動。

他将這些心思一一告訴紀星雨,聽得紀星雨目瞪口呆,心跳也紊亂個不停。

“那你會這樣的原因……”紀星雨覺得自己不該問,他的第六感告訴他,這不會是他喜歡的答案。

可他就是想知道。

不為什麽,就是想知道。

郁止雙手交疊,置于膝上,看着紀星雨,語氣認真道:“因為,我還沒放下上一段感情。”

是的,這才是他潛意識裏認為自己對紀星雨并沒有想法的原因。

紀星雨卻要被氣笑了。

“你玩我?”他調查過郁止,這人哪來的上一段感情?

郁止也不介意他信不信,他今天說這些,只是為了告訴,而非讓他相信。

“那人是誰?”紀星雨咬牙問。

“他不在了。”郁止道。

紀星雨愣住,“那你還……”

郁止:“可我還沒忘記。”

他并沒有要死死抓着一段過去的感情不放的想法,但他确實還沒徹底放下,在心裏明明愛着一個人的同時,與另一個有感覺的人交往,這是不公平的。

無論是對誰。

要讓他徹底放下過去,接受別人,那只能依靠時間來淡化,而非是用誰來取代誰。

從前他認為紀星雨的追求不會動搖自己,因此有恃無恐,可現在發現,是可以的。

既然如此,那他再不說清楚,便不合适了。

似乎從初遇,看到紀星雨耳上的黑星耳釘時,他便忍不住将一點心神放在這人身上,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是他的錯。

他站起身,認真地看着紀星雨,“抱歉。”

“很抱歉,我沒能堅守住本心。”

“很抱歉,明明有意卻還要拒絕你。”

“告訴你,也是想讓你知道,我不接受你,不是因為你不夠好,相反,你很好,好到足夠吸引我,誘我動心。”

他笑了笑,神色溫柔,語氣溫和,說出的話卻帶着堅定的殘忍。

“紀星雨,不要将心思浪費在一個無法全心愛你的人身上,這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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