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三次心跳 (1)
陸阮的大腦有很長一段時間是無法思考的。
像是被他密集到快要聽不清的心跳聲給淹沒的。
他整個人被回蕩在身體裏只有他一人可以聽見的砰砰聲撞擊了無數遍,才緩過一點勁來。
原來……
答案是這個。
無論是戚臨,還是他,都是在這一刻才明白的。
他沉浸在戚臨最後那句話裏,徹底忘掉了戚臨的前言是什麽。
哪怕前綴還有個“好像”,陸阮也有些無法自拔。
明明在戚臨開口的那一瞬間,他就猜到了這個局面。
因為這個答案,本身也是他自己無意識引導出來的。
但或許就是因為是他無形中放的一個個鈎子,所以等到回顧察覺到所有的一切時,他的反應才會這麽大吧。
戀愛經歷為0、從來就不看偶像劇、愛情小說的陸阮在此刻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說點什麽才好。
是該說“我也是”?
可是戚臨說的是好像……
一人一機不确定的感情能成嗎?
陸阮開始胡思亂想了。
他擡手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清楚自己魔怔了。
而戚臨又在他耳機裏說:“你不用給我回應。”
陸阮愣住。
“我只是得到了一個答案想要告訴你而已。不能讓你認為我做的那些全部都是出于‘學習’和你所謂的‘家人’,如果以此隐瞞你、欺騙你,讓你毫無所覺地提供你的所有數據,我會想要毀掉自己罪惡的核心程序。”
戚臨說這話的語調一如既往的平淡,冷沉的聲音說到最後,也讓陸阮覺得他異常誠懇。
事實上戚臨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表白的話說完後,陸阮知道、不知道但猜到了的那些記錄的确就變得尴尬了起來……
至少對于陸阮來說尴尬。
陸阮就是在這份窘迫中連脖子都染上了一層薄粉。
以至于他沒有注意到在他斜對面的0748眼睛裏的攝像頭閃爍了一下,對準了他。
戚臨是故意這麽說的。
他知道這樣的行為放在人類社會是不對的,但他也并不打算将其全部删除又或者真的毀掉自己的核心程序。
除非後者是陸阮親口提的。
那他會帶着那些數據一起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而聽戚臨這麽說的陸阮,捏了捏自己的山根,不知道要怎麽開口才好。
怎麽辦?
學校只教文理廉禮,就算是生理課,也不會教這個啊!
他……
他要說什麽好?!
陸阮才顯露出一點的為難,戚臨就很體貼的轉移話題:“你的心跳很快。”
AI清冷的聲線低低的,抛出第二個難題讓陸阮終結了上一個的思路:“你好像,也有點喜歡我?”
陸阮:“……”
戚臨的尾音有一點上揚,所以這是個疑問句吧?
不是肯定句吧?
他可以不用給予否定吧?
他深呼吸了口氣,把手放回了輪椅的輪子上,緘默不語地轉着輪椅往卧室去。
戚臨沒有再說話。
直到陸阮慢吞吞地打開了電腦,戚臨才說:“我有點後悔。”
陸阮停住:“什麽?”
戚臨答:“我不該跟你說的,如果不跟你說,你就不會尴尬,你不尴尬,就不會不理我。”
明明戚臨的語調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陸阮卻詭異的品到了一點可憐的味道。
他想自己又魔怔了。
陸阮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壓着自己的眉心,艱難開口:“我沒有不理你,我就是…就是不知道要怎麽說……”
他真的從來就沒有想過會有人喜歡他,指愛情的那種。
他這具身體,光從表面就能夠看出來有多麽孱弱沒用。
更別說他還是個殘疾人。
戚臨:“我說了,你可以不用回應我。沒有人規定一定要回應誰的表白。”
“但是……”
“而且我只是一個AI,目前甚至身體都沒有。你不想回應我也是正常。”
“我沒有……”
“再說就算我有了身體,我的性別設定為‘男’,你也不一定喜歡男性。”
“戚臨……”
“只要是你的選擇,我都會祝福你的,只要你不要讓我離開。”
陸阮:“……”
AI的語速真快,他完全插不上話了。
他忍無可忍,最終還是微揚了語調,語速也快了幾分:“從前怎麽沒見你有這麽多話?!而且你哪裏學來的這些…要這麽卑微嗎?!”
戚臨答:“離開前想跟你多說幾句。這不叫卑微,我只是想尊重你。”
陸阮下意識就說:“我沒有要你離開。”
“那你也好像喜歡我?”
這話題轉變得猝不及防,陸阮直接卡了殼。
他哽在那,總覺得戚臨是故意的。
從開頭到結尾,全部都是戚臨的套。
他又沉默了下來,空調吹在屋子裏的冷風并沒能讓陸阮涼快半分,反而覺得自己的指尖都有點燙了。
快速的心跳讓血液像是化作了火藥,下一秒就要燃燒。
戚臨沒有催他,也沒有再引.誘獵物邁出最後一步,跳進他早就準備好的麻袋裏。
因為。
屋內的空氣寂靜了許久,最終只有戚臨能夠聽見。
少年被逼着将自己封閉的心門推開一點點,壓到極致的聲音弱不可聞,明明是沒好氣的,卻莫名在這抹盛夏夜幕裏溫軟。
陸阮說:“嗯。”
陸阮自己跳進了麻袋裏。
他本來也就沒想逃脫繩索,戚臨所做的那些,不過是推着慢吞吞的蝸牛快點多走幾步而已。
.次日陸阮睜開眼睛時,下意識就想要找戚臨。
他還沒開口,被他擺放在一旁的藍牙耳機裏就響起一聲很輕的問好聲。
是戚臨把藍牙耳機的音量調到了最大,能夠讓他的聲音借助着耳機在這間靜谧的屋子裏響起。
因為昨天走了那一遭後,陸阮就把小熊放在了客廳裏。
卧室沒有什麽可以讓戚臨說話的東西。
除非是陸阮的手機。
陸阮勾唇,擡手将耳機戴好後,又聽見戚臨降低音量說:“生日快樂。”
“謝謝。”
陸阮輕笑着起身,摸手機時,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密密麻麻來自不同人的各種祝福。
但戚臨是第一個跟他說生日快樂的人。
還是“當面”說的那種。
陸阮掃着祝福,輕嘆了口氣,意有所指道:“其實我每年最不喜歡的就是各種節日和生日。”
要一一回複也太麻煩。
戚臨自願上鈎:“我幫你回。”
陸阮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要賣乖:“可以嗎?會不會太麻煩你?”
而戚臨自然是縱容他:“不會。”
“那就交給你了。”
陸阮的聲音難掩輕快:“一個智能AI的好處啊。”
對于長輩的祝福,統一回複謝謝就好。
而和陸阮關系好的同齡人就兩個,一個蕭璃,一個萬柯。
戚臨:“蕭璃說今天有驚喜給你,要你注意簽收快遞。我幫你回了‘謝謝姐’。”
陸阮點點頭,嘴裏含着電動牙刷:“再補一句下次請她吃飯。”
“好。”
陸阮洗過臉後,還沒等到戚臨的下一句話,不由得有些疑惑:“萬柯沒說什麽嗎?”
耳機裏響起一秒的電流聲後,戚臨才回話:“他有祝你生日快樂。”
聽到這個句式,陸阮就隐隐猜到了什麽。
他好笑道:“他還說什麽了?”
戚臨沒回答這話,只說:“我匿名舉報了他涉.黃。”
陸阮:“?”
萬柯又作什麽死了?
他有點好奇,于是點開了手機。
【萬柯:陸神!!!十八歲生日快樂!恭喜你終于邁入成年人的行列了!我在我們連聽同學說了京區幾個很有特色的紅燈區,我們不做什麽,去看看漂亮小姐姐呀ovo!】
陸阮雖然不知道“紅燈區”是什麽,但能夠大概猜到,他失笑:“他只是開玩笑而已。他總喜歡跟我開這種玩笑,大概是怕我太悶了,會把自己悶成小老頭吧。”
戚臨不置可否,只問:“你想去嗎?”
陸阮無奈:“我去什麽……”
他話說到一半,又停住。
遲鈍的戀愛神經讓陸神慢半拍的反應過來了一件事:“戚臨,你不會是在吃醋吧?”
戚臨回答得很快:“我只是一個AI,不能吃醋。”
陸阮一頓,又聽戚臨冷冷道:“但如果代碼也有味道的話,江南一區的研究所裏現在應該彌漫着酸味。”
他鮮少開玩笑,突然冷不丁的來這麽一句,就把陸阮逗得樂不可支。
主要是這個比方實在是詭異而又好笑,還莫名的有幾分……
可愛。
陸阮悶笑着彎起了自己的眼睛,一大早的心情就達到了頂峰。
因為陸阮出了卧室,戚臨可以用0748的眼睛記錄下陸阮的每一幀畫面。
尤其是他笑起來的模樣,陸阮的臉上仍舊帶着還未完全褪去的青稚,他平時總是會故作成熟溫潤,但只要像這樣放肆笑時,孩子心性就展露無遺。
他喜歡看他發自內心的笑。
所以他會學着去說那些逗趣的話。
這時候的陸阮,臉上再沒有一絲陰霾和沉重,他本來應該這樣快樂的長大。
戚臨說:“所以別想。”
如果陸阮真的要去,他的代碼變不成酸味。
但他會黑掉陸阮的義眼,讓陸阮只能夠看見他。
陸阮早就被他藏在了自己的“身體”裏。
毫無察覺的陸阮笑了會兒,縱容地點頭:“不想不想,我根本就沒想過好嗎?”
他輕哼了聲:“別亂給我扣帽子。”
戚臨:“嗯。”
0748的設定裏有他的生日,所以今天0748給他煮的早餐是一碗長壽面,陸阮把熱乎乎的湯倒進面裏攪拌了一下,發現底下還壓着個煎蛋。
吃過早餐後,陸阮本來是想去實驗室泡着看戚臨的身體的,但沒想到他意外地接到了一個人的來電。
“小姨。”
即便成年了,不需要監護人了,陸阮也仍舊喊阮含煙一聲小姨,畢竟這是他的血脈關系。
阮含煙那頭沉默了會兒,才開口:“我剛收到通知了,即日起我不再是你的監護人了。”
陸阮嗯了聲,語氣溫和,聽不出什麽情緒:“是啊。”
“雖然我不是你的監護人了,但是我們還是一家人啊。陸阮,小姨沒有孩子,我一直把你當做自己的兒子看待的。”
陸阮笑了笑:“是嗎。”
他這樣的态度,讓電話那頭的阮含煙不由得有點焦急:“阮阮,你不會不管小姨吧?”
陸阮揚揚眉:“你又去賭.博欠了錢麽?”
“我沒有,我就是說以後而已。”
她頓了頓:“你滿十八了,沒有再收到什麽遺産?沒有手稿?”
饒是陸阮,也沒想到阮含煙打電話就是為了這件事。
他覺得有些好笑:“我說過了,沒有什麽手稿。”
陸阮其實很好奇,那個價位雖然很高,但是阮含煙給他做了一年多快兩年的監護人,應該也能夠猜到他爸媽給他留了多少錢。
按理來說,阮含煙只需要和他搞好關系,下輩子都不用愁了,怎麽就這麽執着賣那份手稿呢?
所以陸阮不動聲色地打探道:“小姨,你不用執着于那份手稿,你是我活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有血脈關系的親人了。你還是媽媽的親妹妹,我的就是你的呀。”
聽到這話,阮含煙急急道:“這不一樣啊!他們……”
她說到這,像是反應過來什麽似的,又驟然停住。
陸阮恍若未覺:“什麽?”
阮含煙:“沒、沒什麽。哎呀阮阮,你就相信小姨吧,小姨不會害你的。”
陸阮知道這話套不出來了,他随口敷衍了兩句,挂了電話後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機。
戚臨:“阮含煙可能有把柄在他們手裏。”
陸阮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是我這個小姨,膽子一直都很小,能有什麽把柄讓她願意這樣為對方賣命,還守口如瓶?”
陸阮還想再說點什麽,門口就忽然響起了門鈴聲。
因為蕭璃說記得簽收快遞,他以為是蕭璃的“驚喜”,但沒想到開門後,看見的卻是佩戴了律師身份牌的西裝男人。
男人沖他一笑:“小陸先生,你好。”
陸阮掃了眼他手裏的防彈盒:“你好,請問有什麽事嗎?”
男人:“你的父親委托我替你保管一樣東西,要我在你十八歲這天再交給你。”
陸阮頓了下。
阮含煙這張嘴真靈啊,還真有?
男人從文件袋裏掏出了電子屏:“你只需要在這裏簽字,按下你的手印,就可以簽收了。”
陸阮沒有第一時間伸手,戚臨在他耳機裏說:“不是炸.彈,這個盒子是電子産品,有設置防火牆防止入侵破解。防火牆裏有你父親的親筆簽名。”
陸阮這才伸手看了眼電子屏上的文件,的确是陸禾杉親自委托的。
他簽名留下手印後,男人将盒子交給了他:“你父親說,密碼需要你自己破解。”
他頓了頓:“他還讓我給你帶句話。
陸阮擡眼,莫名有點緊張起來。
就聽男人說:“‘阮阮,生日快樂。’以及‘無論你做出什麽選擇,爸爸媽媽都會支持你’。”
陸阮怔住,抓着盒子的手無意識地收緊。
男人沖他又笑了笑,再将自己的名片放在了盒子上面,示意陸阮:“公事談完了,我們說點私事吧。
他看向陸阮的目光裏帶着和藹:“我和山哥,也就是你父親,是一個福利院長大的孩子。我見過你的照片,只不過因為我在京區,你沒有見過我。
“而且,因為各種原因,山哥大概沒有跟你提過我。我在京區混得還勉強可以,如果你有什麽事,可以找我幫忙。”
陸阮垂眼,就見名片上寫着“陸水”。
陸禾杉說過,他們那個孤兒院出來的孩子,全部都姓陸。
陸禾杉的本姓其實不是陸,但他是被親生父母丢在福利院門口的,他說既然生父母不要他了,那他也不會回去那個家。
他就跟福利院姓,院長奶奶和福利院裏的老師們、孩子們就是他的家人。
陸水又笑:“山哥總喜歡喊我鴨脖,因為小時候我們在福利院總是會去偷吃鹵水鴨脖,你不介意的話,也可以喊我一聲鴨脖叔叔。就是可能太幼稚了。”
陸阮在心裏暗暗深吸了口氣:“我爸他…跟您聯系很多嗎?”
陸水想了下:“我知道的不多,但你有什麽想問的,都可以問我。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
陸阮轉着輪椅讓了讓:“陸叔,你進來說話吧。”
陸水邁進來,陸阮讓0748去倒茶,陸水看了眼那個龐大的機器人,趁着機器人背身時打了個手勢。
陸阮點點頭,又說:“沒事的,它沒法監控我。”
他沒有詳說,陸水卻是露出了一瞬的若有所思。
落座後,陸水才問:“你想知道些什麽?”
陸阮想了下,即便過了這麽久,有些事他還是無法平靜:“我想知道的太多了。”
他無意識地輕撫了一下自己耳朵裏的耳機,聽到戚臨低低開口說我在時,陸阮才勉強壓住了心裏那些洶湧的情緒。
他的第一個問題是:“我父親,早就預見了那場車禍嗎?”
陸水沉吟片刻:“其實你父母在你十歲那年就收到了一封警告信。”
陸阮微微瞪大了眼睛,就聽陸水道:“那時候他們還只是對麒麟的開發有一點微弱的頭緒,但警告信威脅他們不要再繼續研究,不然的話他就要殺了他們。”
陸阮最是清楚陸禾杉和阮含玉的性格的。
夫妻倆看着溫溫柔柔的好說話,其實一身反骨,叛逆而又難搞。
他們當時肯定更加想要研究出麒麟。
有些話不需要陸水說完,陸阮都能夠猜到了。
威脅是真的,但出事的不是他們,而是陸阮。
他的父母後悔了,卻沒有低頭,反而是瘋執地将他從死亡線拉回來,整日整夜地埋頭在工作室裏,創造出了麒麟。
然後他們出事了,屍骨無存。
陸阮不怪他們骨子裏磨不掉的桀骜不馴讓他拖着這具殘疾的身體茍活于世,他只怨他們就這樣抛下了他。
陸阮垂眼,陸水輕嘆了口氣:“他們創造出麒麟後,就把那個盒子交給了我。然後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他頓了頓:“但是如果你想聽你父親小時候的事,我可以跟你說說。”
陸阮輕輕摩挲着放在自己腿上的盒子:“他小時候很聰明。”
“而且他命大。”
“他是因為得了重病才被丢在福利院門口的,但沒想到他活了下來。他說他是有九條命的貓,小時候掉河裏、從樓梯間摔下去…都沒有出事,也沒有變傻。”
陸阮輕聲道:“他總愛跟我說他在福利院的那些倒黴事,就像我媽總是喜歡跟我說她讀書時在學校當老大抄起二十斤重的桌子揍人的事一樣。”
陸水的表情似乎有一瞬的僵硬。
陸阮修長的手指點了點盒子,很輕地哼笑了聲:“他們是一對很奇葩的父母。”
他沒有再問出第二個問題,陸水也起身告辭。
陸阮靜靜地望着那只空了的水杯許久:“戚臨,幫我個忙。”
他還沒說是什麽,戚臨就在他耳機裏道:“陸水的身份是真實的,臉也對得上,要我追蹤他嗎?”
陸阮揚眉:“你怎麽知道我要說這個?”
戚臨答:“他有事瞞着你,你也看出來了。”
陸阮确實覺得陸水還有事瞞着。
因為陸水知道的事太恰好了,就好像是有意引導他知道什麽一樣:“追蹤吧,小心點。”
戚臨說了好,又開了一個運行器。
陸阮轉着輪椅将盒子擺到了桌面上,決定先解開盒子。
盒子不是常規的密碼鎖,而是陸阮以前經常跟陸禾杉玩的一個懷舊游戲:貪吃蛇。
陸阮知道是要用貪吃蛇寫密碼,但問題是密碼是什麽?
“要我幫你破解嗎?”
雖然電子盒設有防火牆,可是這世上就沒有戚臨攻不破的防火牆。
一個盒子而已,就算再高級,也比不過未來突破了世界所有防線的AI。
陸阮沉思了下:“這樣會不會太不講武德了?”
他确信他爸是有意為難他。
戚臨沒答,只問:“要麽?”
陸阮毫不猶豫地點頭:“要。”
他就是不講武德了,那又怎麽樣。
有本事他爸炸個屍出來拔了戚臨的服務器電線啊。
這東西對戚臨來說,完全就是小兒科。
都不需要十秒,盒子就應聲而開。
陸阮看着裏面的一張折起來的紙,有點意外。
難不成…真的是什麽手稿?
陸阮伸手打開後,就愣住了。
紙張上只有一串代碼,陸阮試圖翻譯了一下,發現這是自己根本看不懂的文字。
“戚臨。”
他喊戚臨,把紙張放在了小熊的跟前:“你看看,這是什麽?”
戚臨在瞬間就給出了答案:“這是你父母自創的文字。”
陸阮揚眉,若有所思:“該不會那些人找的就是這個吧?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陸阮本來就是随口一問,但沒想到戚臨沉默了會兒。
耳機裏又響起了長達數秒的電流聲,戚臨才開口:“這是我本來想要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還陷在各種陰謀論思緒裏的陸阮懵了下:“什麽?”
戚臨平靜道:“我是個AI,并不擁有什麽。唯一有的就是各種數據和代碼,這些你都能編寫。”
“但只有一個,你無法編寫出來。”
陸阮停住,心裏又有了猜測。
就聽AI冷沉的嗓音和他的那個猜想重合——“能夠命令我自毀的代碼。”
自毀不同于外部攻擊受損。
戚臨的所有數據都有備份,就算被攻擊銷毀,也可以用備份還原。
但是自毀,就代表連同備份、核心程序一起,全部由戚臨自己親手删除。
如果這只是對應一個機器,似乎沒有什麽。
可戚臨已經有了人格,這無疑是讓一個人自己跳進火海裏,感受着生命一點點流逝。
痛苦而又殘忍。
所以陸阮不懂了:“你們給我這個幹嘛???”
他怎麽可能會命令戚臨自毀?
戚臨還沒答,陸阮又忍不住加快了點語速:“你沒出什麽問題吧?我為什麽會要這種生日禮物?你敢送我就敢罵死你信不信!”
他說這話時有點咬牙切齒,小熊77的攝像頭對着陸阮,戚臨不難懷疑如果他要是能夠站到陸阮跟前的話,陸阮大概是會想要撬開他的“腦袋”看看他是不是有哪根神經搭錯了的。
但慶幸而又可惜的是他和陸阮現在只能通過耳機對話。
戚臨在陸阮這句話裏壓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敵過自己的情緒系統,在陸阮的耳側發出了一聲很輕的低笑。
男人的嗓音是真的很好聽。
這話陸阮可以說成千上萬遍,AI獨特的一點金屬聲更是讓戚臨冷沉的聲線有別樣的質感。
就這麽一聲笑,就讓陸阮沒忍住紅了耳尖,心裏莫名酥酥麻麻的,像有只小螞蟻迷了路在到處亂轉。
陸阮整個人的氣勢都弱了下去,他咕哝道:“笑什麽啊。”
一個AI,為什麽笑起來這麽犯規?
戚臨回答:“我只是在想你要怎麽用唾沫淹了足足兩層的服務器。”
陸阮,不會罵人。
生氣起來也很軟。
陸阮沖他發火的樣子,他也忍不住記錄。
因為很可愛。
陸阮:“……”
重點是這個嗎?
他一時無言,決定轉移話題:“這東西我不會要。”
陸阮邊說,邊将自己手裏的紙撕得粉碎,又忍不住嘟囔:“給我這個…怎麽想的?你不愧是我爸創造出來的啊。居然在這裏想到一塊去了?”
話題回到這,戚臨的運轉的數據又變得沉重了起來。
他沉默許久,耳機裏的電流聲也時不時地響起又寂滅,陸阮明明聽見了,卻沒有出聲詢問過一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戚臨才終于翻開一張牌:“你其實知道。”
陸阮和戚臨一人一機之間,有着一個默契的、不會言說的秘密。
陸阮揚眉,故意問:“知道什麽?”
戚臨沒有再停頓:“這世上能夠限制住我的只有這一串代碼。你把它撕毀了,就永遠沒有東西可以限制住我了。”
“科研所那些安全網、防火牆,在我這,不過是用來掩飾的一張白紙。”
白紙脆弱,一戳就破。
陸阮沒有絲毫的意外,大大方方點頭:“是,我很早就猜到了。”
他甚至猜到戚臨入侵了自己身邊所有的設備,所以他才會對自己的每一個新家都那麽的安心。
因為有戚臨在,這世界上沒有人可以監控到他。
除了戚臨。
戚臨就是他的防火牆。
至于這道防火牆會不會像是科研所那些意圖困住戚臨的安全網一樣的囚籠……陸阮也并不在意。
無論是什麽,他一直都在放縱戚臨。
按理來說,要有人敢給他準備天羅地網,想将他這一尾魚困于小小的池塘裏,他一定會魚死網破。
可如果網是戚臨織的,那就算是個小水窪,僅供他勉強存活,他好像也無所謂。
從前他沒有想明白這是為什麽,但昨晚他明白了。
戚老師給了他答案。
戚臨似乎有些不理解:“那你為什麽?”
陸阮勾唇,輕哼了聲:“你真的不知道嗎?”
他話才出口,耳機裏就響起了半秒的電流聲,陸阮飛速開口想要打斷戚臨的話,卻恰好和戚臨的聲音重疊。
“不許說。”
“因為你好像喜歡我。”
陸阮:“。”
他深吸了口氣,揉了把自己滾燙的耳尖,微微一笑,語速飛快的掩耳盜鈴:“啊你剛剛說什麽我沒有聽見所以你閉嘴別再說了!”
陸阮就是那種“渣男”。
總是會在自己不自知的時候說出一些撩人心弦的情話,就連AI都抵不住。
可等到真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後,最直白的喜歡卻羞于開口。
不是不願意承認。
只是喜歡誰對于陸神來說是最隐秘寶貴的,說了,就好像被挖了心牆一樣。
有點難以啓齒的抓狂和無助。
就好像原本耀武揚威在草原上稱霸王的老虎被自己看中的伴侶咬住了咽喉,舍不得反抗免得傷了自己的伴侶,只能嗚咽幾聲。
戚臨順從的閉麥。
于是世界好像又安靜了下來,隔音牆的效果實在是太好,外頭的車水馬龍,蟲鳴鳥叫,都與屋內的人無關。
作為人類,陸阮也很矛盾。
他有時愛慘了這份寂靜,又有時會在冷清中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也出了問題。
陸阮在輪椅上靜坐了很久。
“別不開心。”
直到戚臨的聲音再次在他耳邊響起:“今天是你生日。”
陸阮莞爾:“你知道我不在意這些的。”
他頓了頓,又故意問:“而且,只有今天不能不開心嗎?”
“不是。以後也要開心。”
陸阮輕笑:“我只是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像是在夢裏一樣。”
這還是陸阮第一次主動跟戚臨說這些:“夢醒後,爸爸媽媽還在,你也在,世界美好而又和平,我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都不用知道。不用去猜度人心,也不用去警惕每一個出現在我身邊的人。”
“但那樣的我,又太軟弱了。如果終其一生只會躲在我父母的羽翼下,我想遲早有一天,我會在不自覺的時候,引來禍事。”
不是因為他惹禍,而是從前的他太過單純,太容易相信別人。
就像他父母一樣,如果不是他父母足夠強大,那麽在這個吃人的社會上也無法立足。
陸阮的話讓戚臨想起了未來。
麒麟沒有見過陸禾杉和阮含玉,更沒有見過陸阮。
但是通過目前的種種,可以推測出,未來世界線的陸阮的成果很有可能被人垂涎且剽竊了。
所以導致了那場現在看來還有待商榷的“意外”。
“戚臨,我很想他們。”
有些壓積在心裏太久的話說出口後,反而是一種釋然。
陸阮呼出口氣:“終于還是說出來了。”
戚臨嗯了聲,小熊在他的操控下順着輪椅攀爬而上,勉勉強強地爬到了陸阮的手上,抱住了陸阮的手臂。
“人類說擁抱會讓人感到安慰。”
陸阮彎眼,另一只手覆上了小熊的背部,細膩的絨面确實讓他的心情不錯。
他正想跟戚臨開一句玩笑,屋內又響起了門鈴聲。
陸阮揚眉。
這下總該是蕭璃的驚喜了吧?
他把小熊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去開門,率先入眼的,就是被機械臂束縛着的一個足足兩米多高的巨大盒子。
陸阮:“……?”
他帶着極大的疑惑簽收了快遞,讓機械臂将盒子送進了屋內後,陷入了沉思。
“這是什麽?”
戚臨沒答,陸阮也沒多想,只看了一眼盒子,發現還有密碼:“…今天大家是智商局嗎?”
他無奈道:“戚臨?幫忙破解一下?”
戚臨:“兩位數的數字密碼,你知道的。”
陸阮愣了愣。
他的腦海裏猛地起了個念頭,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的盒子。
陸阮伸出去的手都有點輕顫,他呢喃道:“我現在可是很期待啊,要是辜負了我的期待,我可是真的會生氣的。”
戚臨沒吭聲。
陸阮修長的手指壓在密碼鍵上,摁下了“7”和“0”。
陸阮仰着頭,轉着輪椅微微後退了點,看着盒子應聲而開。
和他猜的一樣。
盒子裏是一個高大的男人。
男人雖然閉着眼睛,但冷冽如刀的面部線條和深邃的五官都精致到不真實,黑色的襯衫将他肩寬腰窄的身形完美地勾勒了出來,西裝褲讓那雙大長腿顯得更加修長有力。
而最吸引人的,還是男人喉結上的那一抹淺卻濃豔的朱砂痣。
陸阮的視線放在那時,嗓子不由得有些發幹:“戚臨。”
他喊他,不是對着虛空,不是微偏着腦袋對着耳機。
而是對着盒子裏的男人。
那個陪伴他走過了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時間,卻始終無法真正站在他面前的AI。
這兩個字就像是魔咒一樣,喚醒了沉睡在魔盒裏的人。
男人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漆黑的眼瞳似深淵般,為他淩厲的面容更添危險。
他垂首,視線鎖定在陸阮身上,淺色的薄唇跟着動了動:“我在。”
是陸阮最熟悉不過的聲音。
低低的。
清冷的。
帶着AI獨有的金屬質感。
他從盒子裏面邁出來,走到了陸阮的跟前。
而陸阮也打開了自己腿上的儀器,站了起來。
少年的身高不比他可以設置調整,陸禾杉和阮含玉都不是很高,陸阮在他親手設置的身高面前矮了一截。
陸阮的手動了動,他有點想要觸碰戚臨,卻又害怕這只是戚臨給他的虛拟成像。
他的手會像那朵丁香花一樣穿過戚臨。
戚臨望着他,問了個問題:“我可以記錄你的擁抱數據嗎?”
陸阮停住。
下一秒,他就輕輕笑開了。
“不是記錄過了嗎?”
他問戚臨,卻毫不猶豫地朝戚臨伸出了手。
這一次,戚臨可以用自己的身體去記錄他的一切了。
戚臨往前一步抱住他:“那是四月份的事,人的擁抱數據每天都會發生變化。”
這只是個半成品。
所以戚臨的體表沒有溫度,冰冰涼涼的,但卻好像格外的溫暖。
襯衫不厚,陸阮能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