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間隙

朗沐威下朝,只覺被這些事情,敗壞了他大壽的興致。

近來他的身體大不如前,一旦發怒,面容就呈現灰白色,身體也逐漸感到滞重,太醫院怎麽調理都不見大好。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急于把刺客的事情解決,只怕拖得久了又出變故,那時候,他不一定還有這個心力。

朗沐威是真的感覺年紀大了。

他不再熱衷于朝政,但只要他一天坐着這個皇位,那些蠢蠢欲動的人,就要匍匐在他腳下,這是他作為天朗皇帝,掌握生殺大權所賦予的無上權威。

作為皇帝,朗沐威一直努力保持着清醒,做着他認為對朝政和國家有好處的事情。

只是,處置親生兒子,固然震懾了朝堂,卻總讓人心底不是滋味,朗沐威并非無情無義之人,若是如此,他當年也無法平定叛亂,獲得人心穩坐皇位。

走在通廊裏,朗沐威只希望這不快的情緒能盡快得到舒緩。

“曹德貴,擺駕夏妃院落。”

曹公公躬身應和:“嗻。”

升龍宮溫泉池

玉做得池壁上,金絲為縫,珠花為眼,明亮而充滿奢華之氣,四面柱子用金子飾面,鑲嵌瑪瑙玉石,屋頂層疊的內壁上,是繁複雕刻的金龍壁畫。

常年溫暖池水,蒸騰着暖氣,朗沐威倚卧在池壁上,任由夏妃為他按摩着肩膀。

“你這手藝,可是越來越好了。”朗沐威閉着眼睛,誇贊道。

“皇上近來身體不适,這些日子又勞心勞力,臣妾看了都心疼。”夏妃柔柔的回答,一雙勾人的狐媚眼在妝容的點綴下,更顯迷離。“臣妾特意向太醫院研習理療的大夫學習了一二,以備皇上不時之需。”

“呵呵,難道你有這番心思。”朗沐威睜開虎目,貪婪地欣賞着半蹲在水中的夏妃,在她豐腴的曲線上流連。“朕的這些妃子裏啊,像你這麽懂事的不多,這般讨朕歡心的,也就只有你一個了。”

“瞧皇上說的,我們這些後宮嫔妃,天天吃皇上的、用皇上的,受着皇上的寵愛,又不能為皇上分憂國事,也就尋常為皇上解解悶,去去乏,這點事情若是都做不好,臣妾看呀,也別當什麽妃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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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妃這話說得,朕很是愛聽。若是朕的這些個兒子,有愛妃的半點懂事,也能讓朕少操些心了。”朗沐威舒緩了身體,眯着眼睛嘆道。

夏妃一邊按摩着,眼睛裏滿是媚笑。“臣妾怎麽能和皇上的龍子相比?臣妾聽說,這溫泉池,就是煊王特意為皇上修建的?臣妾聽下人們說,煊王不惜天下尋寶,搜集了南疆的藥石來修建池子,就因為在溫泉中鑲嵌藥石,有助于強生健體,祛百病,保長壽。煊王這般用心,可比臣妾懂事多了。”

“喔?有這等事情?”朗沐威睜開了眼睛。

“臣妾原本也半信半疑,可昨日聽說,煊王為了救皇上,被刺客刺傷了?難得煊王忠孝兩全,臣妾聽了也很是動容呢。”

“嗯,康兒為了護朕,吃了不少苦頭。”朗沐威凝神思慮,點頭長嘆道,“他自小就深得朕寵愛,既有男子漢大丈夫之氣,又有一番謙恭孝心,殊為難得。”

“朕的這些兒子裏,他最像朕,朕總能從他身上,找到當年的影子。”

“這麽說,臣妾倒也覺得,煊王确是眉眼神态最近似皇上的,有皇上雄姿英發的風範。”

夏妃從水中起身,從池岸上端起一碗湯藥。又靠過來,摟上朗沐威略顯松弛的肩頸,嬌滴滴道,“但在臣妾眼中,皇上是真龍之軀,沒人比皇上更氣宇軒昂,豪邁神武的。”

“哈哈哈,”朗沐威大笑起來,“你這個會說話的小妖精,真是讓朕挂念得緊。”

朗沐威從池子中翻過身來,已然有些松弛的軀體依舊魁梧,他伸手将夏妃攬在身下。

“皇上,別着急,先喝了這健體湯也不遲。”夏妃照例遞過了藥碗。

朗沐威将藥湯一飲而盡,将碗放在池壁上,攬着夏妃的腰肢。

“朕迫不及待地想和愛妃享受一番樂趣。”

聞見那衰老的氣息,夏妃壓下微皺起的眉頭,藏起一絲厭惡的神情。勾了勾嘴角媚笑道,“臣妾等着皇上呢。”

那邊四皇子革除王爵,下了獄,終身□□。皇後被廢,禁足承德宮,五皇子受了牽連,被勒令修行。這邊,皇帝的五十六歲壽宴正當開始。

下午,消息傳達下來。由于朗康轍身負重傷,不便再主持壽宴,宮中的大小事宜全交由太子負責。

升龍宮中,所有的裝飾都已開始布置,行色匆匆的太監、宮女們,往來搭架子、搬物什、溝通争執的忙碌,沖淡了先前不愉快的記憶,所有人都在為壽宴準備着。

除了無所事事的朗寅釋。

他這個閑散王爺當得真沒存在感,除開性格本身冷僻外。他既不會主動跳出來,也沒什麽人會主動想起他來。除非邊境又鬧戰事,不然這個護國大将軍将一直處在被擱置的狀态。

在這種被擱置裏,除了輕視,同樣也有忌憚。他不言說也不表态,但心中明白。

該是說,從很早前,他就逐漸感覺到了。四個月前,壽宴的準備任務,三哥并沒有要求自己參與。升龍山之行,三哥明明安排了刺客行動,卻并沒有知會自己。

如今,作為三哥最好的輔助者,他仍舊沒有被父皇安排接手壽宴的工作。父皇是與三哥商讨交接工作的,三哥不可能沒給出意見。

相比之下,太子不願意留着朗康轍的人在手邊工作,倒是最能理解的。

朗寅釋笑了笑。再遲鈍的人也該發現端倪了。

當你發覺,自己孤立無援,卻又被迫往前走;當你發現,你是他人的利器,可你卻無能自保;當你發現,你徒勞地奉獻,卻可能不得善終。

你全心幫助的人,并不信任你,相反卻一直在默默地消耗你時,面對這個皇位,你還會這麽淡然嗎?原以為與世無争,一切就會平和的結束,可人心,才是最遙遠的距離。

也許,陷入是必然的,掙紮,也是必然的。

站在升龍宮的冷風裏,朗寅釋這樣想到。

前幾日風光無限的皇後、皇子,今日已無人問津。歷史永遠是勝利者書寫的,而他朗寅釋,絕不願意受任何人擺布。

哪怕是親兄弟,也不行。

升龍宴當天,朗康轍大手筆一心策劃的升龍大宴流水席,在行宮正殿廣場前,可以坐進百名官員。

廣場邊的十八樽石柱高大矗天,蟠龍游鳳相雕啄,金銀雲紋相裝飾,文字詩歌相篆刻。中前方高臺前,置一青銅九鼎,象征四海五湖相歸,九州一統,千秋盛世。鼎上銘文皆為歌功頌德之辭,描繪當今皇帝的盛世家業。皇帝所處高臺閣間,四方端正,有乾坤開拓之意。

前廊露天,圍欄環繞,皇帝可以站于此,迎接臣子的朝拜。

從高臺向下,皆擺上了時令開放的花卉,百花争豔,濃妝淡抹總相宜。再道文武百官,個個精神抖擻,衣冠整齊,謙遜有禮,恭守兩側。佳人嫔妃,豔若桃花,色如晚霞,盛裝華服,烏絲長帶蹁跹,裙擺盈然,花香萦繞,坐在貴榻上,顧盼生輝。皇子們,兩旁随立,個個如天神降臨,英姿飒爽,俊采非凡。身着不同色調的錦緞,有文有武,有硬朗豪邁的,有溫馴謙和的,有俊秀清斂的,有卓然雄霸的,還有冷峻桀骜的……

皇帝端坐中央龍椅上,心中大悅,看着碧空,頓生天下萬物盡歸一握的暢快爽朗之感。

“好!好!好!”皇帝連發三聲滿意之贊。

“天佑我天朗萬壽無疆!皇上萬壽無疆!萬歲萬歲萬萬歲!!!”

“哈哈哈哈哈——好!朕甚慰,朕幸得有衆愛卿!當普天同慶!”

…………

太陽西沉,晚宴正式開始。

去往宴飲殿的路上時,朗寅釋遇到了朗康轍,他正立在路中央,和大臣們交談。

“三哥,我有一事要問你。”

見朗寅釋問得認真,朗康轍屏退他人,問道,“什麽事。”

“不過是我心中始終有個疑惑,那日父皇找三哥商談,三哥為何要把壽宴交給太子來辦?何時起,三哥不忌憚太子了?”

朗康轍顯得有些尴尬,“小釋,這你就不懂了,父皇現在正擔心我們兄弟幾個之間有間隙,三哥這麽做,是為了體現關系的和睦。更何況,父皇本就更青睐太子一些。你的性子,又不愛摻和這些宮務瑣事,三哥就沒跟你說。”

“原來如此。”朗寅釋回答。他幽深的眼眸裏,波瀾不驚。“倒是三哥為我考慮了。”

“哈哈,三哥當然會為你考慮了,擔心你忙不過來嘛。”朗康轍很是爽朗的笑道。

“看來,做得多和做得少,都會讓人誤解。”朗寅釋笑道。

朗康轍臉色一變,眼睛裏射出精明的光芒。“小釋,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不過就是這麽感慨一句罷了,三哥不要多想。”

望着朗寅釋走向殿內的背影,朗康轍眼神逐漸陰沉難測起來。

他想起若幹個月前,墨子幽與他說得話。

“朗寅釋既能平定邊疆,定非池中之物,再親的兄弟,沒人不維護自己利益的。”

“墨兒說得果然不錯,哪怕是親兄弟,也不能助長他的勢力。”朗康轍狹長的眼睛一挑,溢出狡詐的光彩,“小釋啊,三哥可不能給你背後捅我一刀的機會,你和太子,我都要摁在手心裏。”

作者有話要說:

公主差點就要出場了,結果實在找不到感覺再往下寫一段……fine,慢慢來。

作者君去陝西的時候沒有白玩哦,至少升龍宮的溫泉池是受華清池的啓發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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