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情愁

蘭溪敲了敲蘭溢澤的房門。

“醒了沒?”這天清晨,蘭溪在張羅府中內務前,猶豫了片刻,轉道去了蘭溢澤的房間。她好久沒有早上來叫蘭溢澤起床。

蘭溢澤愛睡懶覺,不到日曬三更絕不起來,往往蘭溪處理好一上午的內務,才見這人懶懶地從房間裏出來,伸一個大大的懶腰。

蘭溢澤倒是樂意被蘭溪喚醒,可蘭溪總懶得理她。

這幾日,蘭溪從早到晚的見不到蘭溢澤的人影兒,心中不免有些擔心。她明白蘭溢澤定是受了王爺囑托,公務繁忙。可卻怎麽都沒想明白,什麽事情這麽神秘兮兮,連自己都不告訴?

“起來吃早餐了。”蘭溪手上拿着待會兒需要賬房核算的賬本,敲着門。叫了幾聲都沒人答應,蘭溪心道蘭溢澤睡得簡直比豬還沉。

“蘭主事,”院子裏的仆人正在掃開地面的落葉,“蘭大人昨天晚上沒有回來,房間裏怕是空的。”

“啊,”蘭溪恍然的叫了聲,有些赧然,“是我忘記了,若是他回來,門房是會通報的。”疑惑爬上了蘭溪姣好的臉蛋,既而因一絲怒氣而漲紅了臉頰。

“這個死鬼,連家都不回了??”

遠處一家茶樓的包廂裏,正在跟人開會的蘭溢澤突然“啊啾~~!”打了好大一個噴嚏。

“(╥╯^╰╥)嘤嘤,天氣涼了,連個關心我的人都沒有,可憐本軍師辛苦勞作,連續三天都睡在茶樓裏。”蘭溢澤端起熱茶,深深的喝了一口。

“大人,”身邊站着的夜魅繃着臉,“您在這裏熬了三天,什麽合适的計劃也沒想出來,算是白熬了。”

“……”蘭溢澤嘴角抽了抽,“嘛,但是本軍師有努力在想啊,這可是大事,搞不好會引火燒身的。”

“王爺這個死腦筋,”蘭溢澤搖頭道,“憋到了這個點,終于開竅了,差點沒把他自個兒給憋死。不過,王爺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一步成功,就是蛇打七寸!”

“既然如此,是否需要我們自己動手?”夜魅問道。

“……不行。”蘭溢澤指頭敲打着桌子,說道。“既然想潛在暗處,就不能為了圖方便,暴露了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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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為牽起這條線,把大家放到暗處來,煞費苦心,怎可讓他前功盡棄。其實有人比我們更着急,”蘭溢澤思忖着,露出了一抹壞笑,“不如我們點一把火,燒一燒他們的屁股!不錯,就這麽辦!夜魅,你去準備一下……”

夜魅仔細聽蘭溢澤把計劃娓娓道來,連連點頭。

蘭溢澤:“記住,借別人的手保證自己的成功,我們全程不出現,但結果一定要在我們的控制之下,确保無誤,你明白嗎?此事事關重大,一定要小心去安排!”

“屬下明白!”

夜魅領了任務便準備離去,走之前他忽然想起一事,又回頭問道,“蘭大人,先前那位女子,您打算與她一見嗎?”

蘭溢澤想出了計策,很是輕松,聞言不由笑道:“哈哈,只怕人家并不想見我。”他彎了眼睛,笑眯眯回答,“那是王爺惹得風流債,還是等王爺回來再說吧!”

蘭溢澤起身,伸了個懶腰,“好了,計劃既然已經構思得差不多,本軍師也可以回府去,見見我親愛的蘭溪!嘿嘿。”

升龍山最高峰

主仆兩人耐心攀登了一上午,才終于上了山頂。雲霧籠罩,帶着涼絲絲的濕氣,空氣清新而涼澈心腑。

已經在這兒待了有一個時辰,連大氅上也沾了許多濕氣,系帶潮嗒嗒的布滿了水珠。

“公主,山頂風涼,咱們回去吧。”青蕪上前,望着墨子幽憂慮道。

“是嗎?”墨子幽望着前方浮動的流雲,升龍山上覆蓋着郁郁蔥蔥的森林,秋色葉樹種夾在其中,更添了幾分蒼遠感。遠處依稀可見村莊、河流,再遠處是一條白芒芒的地平線。

“可是本宮卻一點都感覺不到。”墨子幽茫然地說着,一雙清澈的美眸被憂思纏繞,不再明亮如往昔,仿佛熠熠生輝的寶石蒙了灰塵。

已經是第五天了,自公主那日回來,便整個人渾渾噩噩的,哪怕是白天,也經常走神。青蕪吓得不輕,幾番探問才知了究竟。有一個人的名字,怎麽也不能夠提及。一提那個人,主子就臉色發白,陰沉得像雷雨天。

墨子幽美目惆悵,喃喃自語道:“以前總是想,天下這般大,一定要出去走走。可真的有一天看到這無邊的光景了,山的頂端,水的盡頭,也不過如此。”

墨子幽自嘲地笑了笑,像突然醒來似的,“回去吧。”說着轉身往山下走。

青蕪弄不明白自家主子這變幻莫測的心境,只好乖乖的跟在後頭。

升龍山頂這條路,平日沒什麽人走,道路修得很窄。被濕氣侵染的地面泥濘不堪,而下山的路顯然比上山艱險得多,一不小心就容易滑落。

青蕪恐高,爬山時不知覺,下山時卻兩腿發軟。墨子幽不得不一路照顧着她些,眼瞧着下了主峰,路就寬闊起來,墨子幽安慰着青蕪,不留神腳下被枯枝絆了一下。

“主子,您怎麽樣?”青蕪上前為她查看。

“我沒事,”墨子幽皺了皺眉,還待再走卻疼得“嘶”了一聲,“似乎是腳崴了。”那天在吊橋上扭了一下,并不嚴重,今天可是真的結結實實扭傷了。

想到吊橋,便想起那人,想起那人,一種複雜的心緒蹭蹭往胸口湧,驚愕、憤怒、失望……被欺騙的不适感幾乎把她吞沒,滿心的煩躁渴望得到宣洩,卻又無處可吐,只得生生憋着。墨子幽不得不回避與那人有關的一切,她怕自己會不受控制地亂發脾氣。

“主子我背您!”青蕪轉去墨子幽身前,蹲了下來。

墨子幽搖頭:“本宮今天穿着厚大氅,你也披着棉服,咱們都比平時重了好些,怕是誰也背不動誰。”她拉起青蕪,“這兒離行宮不遠了,再往前走一段,宮裏人見了就能搭把手。”

墨子幽忍痛堅持往前走了兩步,青蕪見了不由苦了臉。“主子你還是別走了,都疼成這樣了,回頭肯定得腫起來。”

“您在這兒堅持着,我現在就回去叫人來。”青蕪說着,向山下跑去。

見她踩着泥點兒一溜煙沒影了,墨子幽也沒了法子,只得就着山壁倚着,等着青蕪。

她正是在發呆,不一會兒,旁邊小路盡頭出現兩個人。

遠看去是兩個男子,其中一個男子手上還拿着幾株枝條,正有說有笑的。

“出來走走,心情是不是好很多?我就說山坳裏的柿子熟了吧?七哥你還不信,因為山坳裏溫度高,柿子熟得早,再不過十來天啊,就都熟了。”

“秋高氣爽,漫山黃葉,确是宜人。不過,你說得頭頭是道,卻把人帶北山的背風坡去,溫暖的是南山坳才對吧。”

“哎呀,我又不知道大自然裏這麽多奧秘的,總要多實踐才明白。不就是繞了點路,別這麽小氣嘛。”

“哎,”朗雷錦停了步子,指着前面道,“你看,那是不是個姑娘?這麽涼的天氣,怎麽一個人在山裏啊。”

朗寅釋扭頭一看,已然辨別出是誰,不由一怔,停在了原地。

自刺殺事件後,升龍山被軍隊圍得密不透風,山上只有宮廷人士能随意出行。穿着大氅,立在秋葉覆蓋山道上的靓麗身影,除了那心中之人,還能是誰?

“哎,姑娘!”朗雷錦已是樂呵呵的上前,“要一起摘柿子嗎?”

朗寅釋沒有跟上去,沉默的立在原地。

墨子幽扭頭看過來,也已認出了兩人,不由臉色發白。

“七公主?”朗雷錦驚訝道,掉頭看了朗寅釋一眼,發現朗寅釋在後頭落下了老遠。“七公主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本宮獨自出來散散心。”墨子幽不顯山不露水的淡淡道,移開了視線。她很怕朗寅釋會走過來,自己會不知所措,甚至說出傷人的話語。

她怕她控制不了自己。她的心中一團亂,還無法面對朗寅釋,她仍然需要時間。

可朗寅釋卻沒有。他規規矩矩的站在遠處,像是要給她足夠喘息空間似的。

“七公主果然有眼光,這升龍山的秋色,是全天朗聞名的!父皇選在這裏過壽,也是這樣的考慮。”朗雷錦渾然不覺兩人之間的微妙氛圍,開心的贊許道。

“升龍山是很不錯。”墨子幽應和着,心中如彌散了林間霧氣,分不清方向。

朗雷錦笑着舉起手中的枝條,“我們采了一些柿子回來,回頭給七公主送些過去。”

“不必了。”很快,清醒過來的墨子幽拒絕道,“謝謝八皇子的好意,本宮不甚喜歡吃這些。”她不願再多談下去,轉身要離開。

只邁了一步出去,腳下的劇痛便讓她扶住了山壁,這才想起她原是扭傷了腳,在等着青蕪來接的。

“七公主,你怎麽了?”朗雷錦連忙問道。

此時朗寅釋已是走近。“你的腳受傷了。”他陳述道,頓了頓,又說,“我背你回去。”

說着,伸手想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

一直沉默的墨子幽并沒有動作,只是秀美微颦,似乎在隐忍着什麽。直到朗寅釋的手碰上她的指尖,她才突然像被燙傷了似的,縮了回去。

“別碰我。”墨子幽說道。

“……”朗寅釋頓了頓,悻悻的收回了手。他低垂着頭,看不清楚神色,只是默默的又站開了幾米遠。

“……”七公主這厭惡卻堅定的聲音,不僅是讓朗寅釋措手不及,即便是朗雷錦,也目瞪口呆。傳言中喜怒不形于色,平日裏總是讓人如沐春風的西陵七公主殿下,怎麽的有如此強勢的一面?這無名的怒火,針對性也太強了吧?

再看向七哥,七哥到底哪裏得罪了她?前幾天還送他回住處,怎麽今日就像仇人似的?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便是如此吧?

“青蕪已經去叫人了,會有人來接本宮的。”下一秒,七公主冷靜的解釋着,仿佛上一秒激烈的情緒爆發只是大家的錯覺。

“……哦哦,好的好的。”再怎麽傻也感覺到了氣氛降至冰點,朗雷錦懵着腦袋,連連點頭,困惑的看了看朗寅釋。

“你陪着公主,再等一會兒。”朗寅釋回了朗雷錦求助的眼光,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和溫潤,神色淡然,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我先回去了。”說着,朗寅釋看了眼墨子幽,這一眼裏有理解、有歉疚,只是溫斂的神色。然後,他利落地向山下走去。

他的步子穩健堅定,不急不緩,就像他整個人一樣,無論遇到什麽事情,總是心平氣和的。心中再多的波瀾,都不會放到臉上來。

越是平靜,越是讓你感到絕望。

墨子幽無動于衷的表情突然就崩碎了,她不無痛苦的撫額,糾結的情緒溢于言表。聽到他如常般沉穩的語句,看到他如常般翩翩的離去。她的心突然緊緊揪在了一起。

倒是跟我吵啊,跟我争辯啊……!!為什麽什麽都不說,好像你沒有被傷害到一樣?好像始終難過的,就只有我一個人而已?

明明也是個會感覺到累,會感覺到無助的人吧?為什麽總是一聲不吭,好像不屑于問這世界讨要一絲半點憐惜?

你騙了我,難道我還不能跟你生氣嗎?!你這般不作為,難道等着全天下人都來遷就你嗎?!

我不可憐你,也不同情你,朗寅釋!因為你就是注定孤寡終老的命!

“七公主,你沒事吧?”七哥已經走了,見墨子幽臉色難看,朗雷錦擔心的問道。

“沒事,”墨子幽渾身發冷,她半倚在山壁上,擡頭看向天空強顏歡笑道,“本宮不過是有些累了。”

“本宮,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一向頗有主意的西陵公主,在十九年英明決斷的生活中,第一次感到這麽無力。

作者有話要說:

這麽一章寫了三天,所以應該還是比較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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