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巨變
當晚,朗康轍馬不停蹄,向朗沐威栖息的養心殿而去,這般緊急的通報,打破了宮中的寂靜。宮女們小跑在宮道上,點起一排排的燈籠。
金碧輝煌的宮殿,在夜間更顯得凄清空曠。
太監總管錢澍将消息上報給了朗沐威。
“到底是什麽要緊事,讓你半夜進宮來禀報?”
朗沐威穿着睡袍,疲憊的坐在尚書房裏,打着哈欠接過托盤上的文件。
他就着燈火拿着文書仔細閱讀了一番。讀了一遍,似乎是不信,又揉了揉眼睛,再三讀了讀。這下驚得睡意全無,臉色一時青一時白,又派人去翰林院喚了人來辨別真僞。一眨眼,已是過了三更。
“回皇上,”同樣是夜裏被喚醒,連滾帶爬趕來的大學士李智,在認真研讀後擡起頭,“這文書,的的确确是東承國制品,無論是羊皮卷和信紙的材料,還是書寫的規範,都是按東承宮廷的制式來的,并無差錯。況且東承國印和雞血石,世所罕見,斷無僞造的可能。”
朗沐威聞言臉色煞白,有些浮腫的臉龐上,顯現出痛心疾首之色,他還存着一份僥幸,希望太子還是他熟悉的那個恭謙順從的孩子,只是現在,在事實點破後,他心裏某個部分似乎如一座高臺瞬間垮塌了。
不是沒懷疑過,只是一直不願意相信罷了。
作為一個父親,他做了他能做的一切,終究卻還是不夠了解他們,他生下這些孩子,卻完全不懂他們的心思,無論他怎麽寬容,那些争鬥總是要來,除了獎賞和嚴懲,他竟拿不出其他的辦法!他可以殺掉文武百官,難道他還要親手殺掉自己的孩子嗎?!
“朕,百般提醒他!百般提醒!他竟是執迷不悟!執迷不悟啊……咳咳……”朗沐威激動地劇烈咳嗽起來,臉漲得通紅,仿佛一口氣幾欲上不來。
“父皇息怒,您的龍體要緊啊。”朗康轍立于一側,關切道。
朗沐威完全無暇顧及,他起身揮手通知下去,“去,派人把太子和左相都召來,朕要面對面問個清楚,右相這個老糊塗,讓太子暈了頭作出這等數典忘祖之事!朕絕饒不了他!”
“皇上,皇上,不好了——”
小太監從大殿外匆忙進來,“今日入夜時,太子已經連夜出了京城,一路往同城而去,現在怕已經走了有幾百裏了!”
“什麽?”朗沐威一屁股坐在龍椅上,心頭一口涼氣泛上來,經不住讓他渾身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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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赫銘是他一手栽培起的,朗沐威在這個長子身上,花了最多的心思,所以他從未想過改變儲君之位。
即使證據确鑿,他仍經不住希望,當面對質時能聽到朗赫銘的忏悔和苦衷,可是叛逃,太子竟然選擇了叛逃!
“他竟然叛逃離京?!”
太子這一逃,無疑坐實了他的叛國行徑,明日一早,整個天朗都将知道太子是何等懦弱卑鄙,為了皇位,不惜勾結東承,損害本國利益。
“畜生,朕養了他這麽多年,他還不如一條狗來得忠誠!他豈會如此愚昧!将這一手好牌生生糟蹋!”
朗沐威的悲憤之情,無以言表,一時頭昏腦漲,連連怒喝道,“傳令下去,讓京外駐紮的護國鷹甲軍即刻啓程,把太子追回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朕要看看這個逆子怎麽對得起天朗的江山,祖宗的教誨!咳咳……”
五日後東承與天朗邊境水峪關
荒漠草地,像地毯一般鋪散開在眼前,風沙越來越大,沿途的幾座城都貧窮蕭條,城門外排着長隊,是背着瓦罐打水的農民們。一路走來,如能看到有一片枯樹林,都覺得是幸運。
此處,與京城有天壤之別,這幾日避人耳目的逃亡,對太子來說度日如年。
一個破篷布撐起的小驿站外頭,朗赫銘從馬匹上下來,他的胯部已經被連日的奔逃磨出了血泡,疼痛難忍,他不願再繼續前行。“停,去打些水喝吧。”
護衛聞聲上前,拿着陶罐去驿站外的水井旁接水。
“大哥,快走吧,再不走,父皇的追兵就要趕上來了,到時候我們一定是死路一條!”六皇子倉促提醒着。
“死路一條?哈哈哈……”朗赫銘大笑起來,擦了擦布滿灰塵的面孔。
“自我五年前答應你們,決定與東承往來時,我哪一天心頭安寧過?我早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
“九弟通知來時,我居然還覺得解脫了……父皇終于要知道真相,而我也不用再擔驚受怕,再也不會做噩夢……是我沒用,辜負了父皇三十年來的信任,如今的一切,都是自作自受,哈哈哈……”
朗赫銘雙眼無神,恍惚地說道,仿佛想起少時,剛立為儲君時的光芒和榮耀,那時,他是何等受到器重,他的心是何等澎湃激昂,只一眨眼,就再也回不去了。
“說什麽傻話大哥,”六皇子朗子徽怒意難平,點醒他,“朗康轍野心勃勃,和西陵有姻親關系,我們不和東承結盟,從哪兒得來穩固的地位?難道眼看着朗康轍一步步爬到你頭上來嗎?”朗子徽啐了一聲,即便是此刻,他也不願意服氣認栽。
“當初你手頭的将領駐守邊疆,根本打不過東承,屢戰屢敗,父皇總是怪罪于你,倒不如直接與東承交易,用銀子買地來得妙!我們與東承牽上線,哪一步不是被逼無奈?!”
“好不容易,等朗康轍負責領了兵,我們讓他失了地,換回了銀兩,還換回了父皇的贊譽!本是一舉兩得之事,若不是朗寅釋突然出現,戰無不勝,朗康轍根本混不到今天的地位!他走了狗屎運,如今我們卻像喪家之犬一般,無家可歸!這一切,全是拜朗康轍所賜!”朗子徽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啃朗康轍的血肉。
“六弟,”朗赫銘眼中突然清明,露出了仇恨的顏色,他拉住朗子徽,“你說得不錯!”
“孤本來可以擁有天朗的江山,做一個明君,受人愛戴!孤本來可以不辜負父皇的期望!孤也不想勾結東承,對不起祖先的!可孤沒有選擇,朗康轍逼得我無路可走!”
“可他現在,坐在京城,受百官擁戴,皇位唾手可得啊大哥!”朗子徽氣得眼中含淚,悲憤交加,當他選擇加入太子陣營時,從未想過會有走投無路的這天。
“啊啊……!”朗赫銘捏緊了手中的水碗,咬牙切齒,目呲具裂,“孤不甘心!孤不甘心留下天朗的皇位,任憑朗康轍采撷!孤死也不瞑目!”他“嘭”的一聲将碗狠狠砸爛在腳下。
朗子徽凝神一想,計上心來,“大哥,既如此,我們不如同歸于盡,父皇一向寵愛你,你就寫一封血書,向父皇表明忠心,假稱是朗康轍誣陷迫害于你,你并非自願逃亡東承,如此,不論真假,父皇一定會酌情考慮!我們得不到的東西,朗康轍,也別想得到!”
“來人,拿紙筆來!”朗赫銘大聲說道,連日的逃亡,讓他的雙眼布滿了血絲,通紅一片,“只要能讓朗康轍死,什麽事情我都願意做!”
血書以極為熱烈的情緒狂草完畢,向朗沐威陳明舊情時,朗赫銘甚至淚撒信紙,“……兒臣赫銘,愧對父皇養育栽培數十載,不能盡孝于榻前,水峪關口臨風涕零,拜吻黃土,只願父皇福泰安康!!”
血書寫好,朗赫銘哽咽着将其裝起,他其實一直是朗沐威的好兒子,這麽多年來,他恪守身份,從未逾矩,唯一的心病便是東承,沒想到真的栽在了上頭。
将信遞給了朗子徽,朗赫銘說道:“六弟,收好它。我們該啓程了,到了東承,你我養精蓄銳,有九弟為內應,總有一天我們會東山再起!”
朗子徽收好信封,頭也不擡,半晌,他幽幽的回了一聲。“好啊大哥。”
朗子徽聲音仿佛變了一個味道,聽起來陰恻恻的。
只見他緩緩擡起頭,眼中哪裏還有半分同情的淚水,唯獨只剩下冰冷和麻木,怪笑一聲道,“可惜,我們去不了東承了。”他說着,不知何時已從袖子裏掏出一把利刃,上前便抹上了朗赫銘的脖頸。
鮮血噴、射而出,死亡的冰冷感逐漸湧上來,朗赫銘睜大了眼睛,他的嘴唇發紫顫抖着,倒退着跌倒在地。
“六弟,你……是何故……我們……”
“對不起了大哥,”朗子徽擦了擦手頭沾上的鮮血,陰鸷的臉上滿是平靜,“你已經沒了皇位,我們不能陪你去送死呀。”他露出一抹奇怪的笑意,“還得感謝你,這麽久以來撐着天朗的大局,你不是說,只要讓朗康轍死,你什麽都願意做嗎?只要你一死,朗康轍就完了,我這是幫你實現願望啊。”
“不要怪我們喲大哥,要怪,就怪你不是當皇帝的這塊料吧。”
萬萬沒有料到被自己謀害,朗赫銘帶着震驚之色,掙紮了兩下,血液汩汩滴落在黃土上,他再也沒了動靜。
風沙繼續吹過這片荒草叢生的地帶,消無聲息的帶走了所有痕跡。
天朗皇宮養心殿
這已經是太子離京的第十天了。一直有消息送來,但是卻沒個準信。
朗沐威幾天幾夜沒睡,徘徊在空曠的大殿上,坐立不安。
這幾日時間過得很慢,有時候他獨自坐在龍椅上,時常有種錯覺,好像這龍椅潛在的在腐爛,皇位坐得越久,這朝堂便腐爛得越快,有時候,他擡起頭看這碩大的宮殿樓宇,金銀浮雕的裝飾鑲嵌了所有角落,他突然像失憶了一般,再也認不得它們,只覺得它們覺得怪異而醜陋。
“皇上,去歇息歇息吧。”
夏妃步姿婀娜,袅袅的走進來,精致的妝容襯出妩媚的模樣,緊身的衣裙勾勒豐腴的體态,她上前,想攙扶着朗沐威。
朗沐威本就煩躁,看見這個女人,突然覺得格外惡心。平日裏只是覺得她媚了些,如今看來,竟然就是一副騷狐貍的嘴臉。
“走開!”朗沐威喊道。
“皇上這是怎麽了,以前,您不是最喜歡臣妾的嗎?”
夏妃受寵已久,不知朗沐威态度轉變,便一如既往的貼上前,拿出朗沐威最喜歡的妖豔魅惑之色,千嬌百媚、惺惺作态的靠了過去。
“難道皇上不疼臣妾了,覺得臣妾今日不夠美嗎?”
朗沐威煩不勝煩,不由怒火中燒,便一用力擡手将她推了出去,“啊呀”,夏妃不小心摔倒在地,花容失色,她痛得爬不起來,便誇張的叫喊着,脂汁般光滑細膩的小腿從衣裙中裸、露出來,頗有些淫、蕩勾人的意味。
“夠了!愚蠢的女人,”朗沐威忍無可忍,氣得臉色由紅變白,“你也不看看場合,再躺在這兒賴着不走,朕便把你賞賜給養馬的馬夫們,讓你一次叫個痛快!”
“快給朕滾!別讓朕再看到你!”
夏妃吓得一口氣爬起來,看了看立在一旁的錢澍,錢公公委婉道,“夏妃娘娘,皇上現在寝食難安,已經夠煩憂的了,您……還是先回去吧。”
夏妃聞言臉色白了白,瞥了一眼滿臉怒意的朗沐威,也不再多說,理了衣裙行了禮,便踩着細碎的步子離開了。
那邊夏妃一走,朗沐威稍稍松了口氣,未等冷靜下來,便聽得遠處傳來一聲:“報!!”
只見傳令的太監,一路匆匆撩着袍角,在殿外火急火燎的跑了上來,“皇上!皇上!!不得了了皇上!!”
“什麽事情,這麽着急忙慌的?”朗沐威呵斥道,但心裏卻隐隐浮起來一種不祥的感覺。
“皇上……”小太監上氣不接下氣,尖細的聲音裏帶着哭腔,一開口便哭了起來,“外頭傳來消息,太子,太子沒了……”
消息宛如一道晴天霹靂,當庭劈了下來。任憑朗沐威想了千百種情況,也沒有這真相當胸一擊來得狠厲和猛烈。
“你、你說什麽?!”聽到這難以置信的話語,朗沐威只覺一口氣突然喘不上來,胸前被一陣陣熱浪沖襲,那熱浪來勢兇猛,不可遏制的湧上他的口鼻,“噗——”
一口血從朗沐威的肺腑裏湧出,伴随着一陣耳鳴,他的眼前一片黑紅,什麽也看不見了。
明黃色的魁梧身形筆直倒在大殿上時,太監宮女都發出了慌亂的尖叫聲。
朗沐威的最後印象,便是人群紛亂的腳步聲,和慌張的吆喝聲。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已經在飛快的趕進度了,想看感情戲的朋友再等一等哦。
難道宮鬥不有趣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