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抉擇
南下途中————
“蘭軍師是西陵人?”馬車上,墨子幽反映過來,一想也是,憑蘭溢澤那小身板,怎麽看也不像天朗的,只是她此先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
“其實,西陵南部倒确實有一支蘭氏大姓,歷代都有族人在當地任職。”墨子幽一想,恍然道,“許是蘭軍師,正是那蘭姓所出?”
“很有可能。”朗寅釋點頭,“我聽說,她的父母親原本都是大戶人家,只是少不更事,違背家族意願私定終身,因而為族人所驅逐,最終雙雙病死異鄉。你看溢澤細皮嫩肉,長手長腳的,也不像窮苦人家的。”
“……想不到她們竟是我西陵子民,經歷過這般困厄的童年。”墨子幽輕聲嘀咕着,若有所思。作為西陵公主,她并未真正接觸過底層生活,但輔佐父皇理政時,她一向關心民間疾苦,聞言不由有點慚愧。
“我說七公主,你們西陵皇室,沒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這證據可還在我手上呢,你說說,你該怎麽對她們負責?”朗寅釋眼眸深深,浮現隐隐的笑意。
墨子幽正暗自感覺過意不去,突然被朗寅釋挑明,不由有些氣急,盡管知道朗寅釋又是故意逗她,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伸手掐上朗寅釋的臉,狠狠往兩邊拉,反正這人臉上沒有傷,荼毒一下沒關系!
“啊啊,疼疼……”動彈不得的烨王發出陣陣慘叫。
“等本宮回國後,一定加倍努力!絕不輸給你這天朗人!”七公主氣不平道,她墨子幽才不想讓這石頭看笑話。
朗寅釋忍着發麻的臉,哈哈大笑,“再好的皇帝,也照顧不到每一個百姓,你不必歉疚。何況,人經歷一些困苦也并非壞事。”
“只不過,溢澤的經歷,讓她對戲班出身的湛凝充滿了同情,這才不小心栽了跟頭。”
墨子幽點頭:“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蘭軍師現在雖不知下落,但我相信,他很快就會與大家重聚的。”
“嗯!”朗寅釋點頭。
墨子幽想了想,似乎發現了朗寅釋的弱點,忍俊不禁,“你這石頭都被西陵人包圍了,也不怕哪天就被西陵策反了,拱手把天朗送人了?”
朗寅釋笑了笑,示意無所謂,“那就要看送誰了,送給你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她接着道,“如果西陵是想策反我,才把你送到我身邊,那這招可太高明了……”朗寅釋的眼眸深邃如有漩渦,“我完全上套了……”
墨子幽聞言一愣,挑眉一笑,纖指輕點朗寅釋的額頭,“你怎麽就對西陵這般來者不拒?”
“……我只是愛屋及烏……”朗寅釋握住墨子幽的手吻了吻。
兩人正這麽膩歪着,馬車外突然傳來陸遠的聲音。“王妃殿下!王妃殿下!”
“……該是有新消息了,”墨子幽從榻上站起來,掖了掖朗寅釋的毯子,“晚點我再來陪你。”說着,掀開簾子要出去。
“幽兒。”朗寅釋在身後喊道。
“怎麽?”墨子幽回過頭來,望着她。
“沒什麽。”朗寅釋淡笑,“只是近來三哥一直沒什麽消息,我有些不安。”
“有我在,不會有事。”墨子幽溫柔看着她,說道,“明天晚上咱們就會到達定州,等定州過了,大家就暫時安全了。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好好養傷,早日好起來,明白嗎?”
“明白。”朗寅釋溫煦一笑,點了點頭。
馬車外,陸遠正站在路邊樹下,紅潤的面頰上滿是焦慮。身旁站着洛昀、蔡庭等人,個個面容嚴肅。不待走近,墨子幽已經意識到了情況不妙。
一下子便肩上的責任便沉重起來。
“王妃殿下,有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見墨子幽過來,陸遠拜了拜示意道,“自我們離京後,煊王的人馬将京郊搜了個遍,鳳栖山莊已經陷落。”
“得知咱們南下的計劃後,煊王果斷飛鴿傳書向沿途的各州府,要求他們封鎖城門官道,對烨王車馬進行攔截。同時,要求中州府李思桐大人籌建兵馬,即日組織軍隊,随時準備發動對烨王勢力的襲擊。”
墨子幽聞言臉色漸冷,朗康轍思路清晰,行動也極為迅速,知道追不上他們,便派沿途利用勢力對朗寅釋進行圍堵。這般大陣勢,看來是下了決心。
——不打算放朗寅釋南下。
墨子幽心頭動蕩,朗康轍和朗寅釋這“煊烨之戰”,恐怕比想象得來臨更快。
她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朗康轍行動的意圖。
情況雖然嚴峻,卻并不出人意料。朗康轍之所以全力抓捕朗寅釋,完全是因為他明白,朗寅釋對她的致命威脅。
朗寅釋的舊部,兩年前回京後,被分散在南方各省。
她的新政也在東南等地受到了極大歡迎,一旦讓朗寅釋跨過淮河到了南方,他便能一呼百應,得到各路人馬的支持。那時候,他想奪取朗康轍的皇位,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可以說,放朗寅釋去南方,就像放虎歸山一般,
朗康轍絕不會允許朗寅釋踏上南邊的土地。
看來,這個南下之旅,不但不會一帆風順,反而會驚險無比。
“王妃殿下。”陸遠适時的提醒,喚醒了墨子幽的沉思,“明日咱們即将抵達的定州,正是煊王的勢力範圍。前方已有消息傳來,定州州府衙門正對整個定州範圍內的重要官道封鎖設卡,組織了人馬排查,恐怕我們會難以出州。”
“把地圖拿來!”墨子幽吩咐道,接過天朗中部區域地圖,墨子幽認真浏覽着,眉頭越皺越深。
“逃避關卡并不難,只是定州地勢平坦,即便是順利出了定州,憑借我們的腳力,到不了中部山區就會被州府人馬趕上。”蔡庭已經研究過行程,分析說道。“蘭軍師先前安排了一隊人馬在中部山區,等候與我們接應,我們人少勢寡,處境危險,必須想辦法争取時間進入山區,如此方能安全。”
“寅兒傷勢未愈,行動不便,離不開馬車,我們這幾輛馬車目标很大,想要逃開定州州府的眼線,恐怕并不簡單。”定國公洛昀說道。“建議分頭行動。”
危急在前,衆人一時沉默,紛紛望向墨子幽,等待她作最後的定奪,一時氛圍緊張。
墨子幽靜神思索片刻,擡頭望向官道的盡頭。深秋已至,寒涼的風吹打在臉上,有些許刺痛,正像此刻,她內心的焦灼一般。
位于空曠的郊外,天高地闊,漫天黃葉紛飛,可是,這條通往南方的路,卻是撲朔迷離,人莫能測。
墨子幽反複思量着,權衡利弊,心中逐漸有了一個朦胧的方案雛形,只是,那要求着她必須做出一個艱難的選擇。
思慮再三,墨子幽擡起清澈的眸子,“烨王必須主宰南方,才能與煊王相抗衡。如果烨王到不了南方,這天朗便沒有未來。”墨子幽清泠的嗓音裏充滿篤定。
“諸位,定州城,我們必須要順利通過。而且,不管付出什麽代價,都要把烨王平安送到南邊!”墨子幽回首四顧,嚴格命令道。
“是!”衆人拜伏應答。
晚上,馬車停在了河畔修整,河水在月色下環繞過田野,消失在東邊的地平線。
蘭溪站在橋上,望着那晝夜不息的河水,沉默着。
蘭溪并不是一個愛說話的性子,很多時候她都把心事放在心裏。
“還在擔心她嗎?”
蘭溪一愣,回頭望去,墨子幽的側臉絕美,在夜風裏像一個剪影,那清逸的氣息,縱使看不清她的五官,也能感受到那卓絕的美感。此刻的墨子幽,完全沒有白天的架子,就像一個鄰家姐姐一般親和溫柔。
蘭溪沒有說話,低下了頭望着水流。墨子幽安靜地陪她站了一會兒。
“自從我五歲開始,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
半晌,蘭溪輕輕開口道,“不管發生什麽,她總會在我身邊。雖然她總是不靠譜,咋咋呼呼的,可是她答應做到的事情,從來都不會食言。”
“原本總嫌棄她,看到她那堆壞毛病,心裏就火大。可是原來并不僅僅是她依賴着我,在不知不覺中,我也早就習慣了依賴她,習慣了有她的日子。”
“殿下,其實我知道人這一輩子,總是有許多無奈的。哪怕蓋世英雄,也會面臨自己的難題。蘭溪是一介民女,沒有什麽宏偉願望,唯獨只希望,在乎的人都能平平安安。”
“王爺能夠平安,您能夠平安,溢澤也能平安。”蘭溪慢慢說着,朝墨子幽娴靜的笑了笑。“您會不會覺得蘭溪很庸俗?”
墨子幽搖了搖頭,“不會。”
對西陵公主而言,這些話聽起來也許是卑微了些。墨子幽聽過太多雄圖霸業的構想,她天生站在人群頂端,視野裏只有最偉大的事業,可這并不意味着,她不能夠理解那些簡單與親人團聚的心願。
事實上,她也正要做一個也許會後悔的決定。
“蘭溪,我有事情要拜托你。”墨子幽的神色逐漸嚴峻起來。
“殿下?”蘭溪有些訝異,“您太客氣了,蘭溪樂意至極。”
“……明晚,本宮要帶人離開,去往通州。”望向朗寅釋休息的馬車,墨子幽有些不舍,她向蘭溪繼續說道。“王爺傷情未愈,你要替我多照顧她。”
“您要離開王爺?!”蘭溪大吃一驚,神色意外,“殿下,為什麽?王爺不會答應的!王爺說過,要與您一起南下去,她絕不會允許您此刻離開,更不可能讓您去煊王那裏呀!”
“我知道。”墨子幽神色微斂,低垂螓首,顯得有些掙紮,“如果可以,我也一百個一萬個不願意離開她,尤其是在這個時候。”
“可是沒有辦法。本宮只有這麽做,才能保證她平安南下。”墨子幽轉身,望着流淌的河水,神情迷惘而堅決。“小寅對整個天朗來說太重要了。現在不是留戀兒女私情之時,我們必須顧全大局。”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趕得稍顯倉促,可能有些地方沒處理好。
但是為了不讓大家等待,就先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