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逃避不可恥暫時有用
爸爸媽媽趕到的時候已經快晚上十點了，八點的時候意安就讓穗姐先回家了。
爸爸進門看見意安一瞬間就開始掉淚，這不知情的還以為她得了什麽大病呢。
爸爸這一掉淚，哭得她心裏也開始泛酸，因為在她的印象裏爸爸是不怎麽哭的，就算是哭也是那種隐忍的哭，是眼裏進沙子的哭法，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爸爸這樣直白的不加掩飾地流淚，父母肯定也很心酸吧，大老遠的來看廢物一樣的自己。
“沒事吧？沒什麽大事吧？醫生說什麽了嗎？”媽媽包都沒摘就跑過來抱着意安的頭前後左右看了一遍。
“沒事……”意安随意媽媽擺弄，“車上人多嗎？”
爸爸終于整理好了情緒擦擦臉坐到床邊握住了她的手，“不多不多，我和你媽都有座。”
意安自責起來，“我沒事，哎呀你們都，唉呀，你們都不該過來的，我這點事兒還讓你們大老遠的跑。”
爸爸看出了意安的慚愧，也沒問她別的，只是解釋道：“我和你媽也沒什麽事兒，不是正好來看看你嗎，你出來以後還沒到你這邊來看過你呢，頭還疼嗎？磕得厲不厲害啊，怎麽這麽不小心啊？”
這時候媽媽已經把包裏的東西都擺了出來，包裏背了兩個梨，幾個月餅，半瓶水，還有一些藥。
“你吃晚飯了嗎？媽去給你買點，想吃什麽啊，醫生說你什麽能吃什麽不能吃了嗎？吃什麽對傷口好的快啊。”媽媽的眼眶也是紅紅的，估計路上沒少哭，只是現在在克制。
“不疼了，不疼……”她搖搖頭，“我吃過了，你們吃了嗎，在車上吃的嗎？”
爸爸點點頭，“吃了，我倆都吃了，在火車上吃的，我和你媽吃了幾個月餅。你媽這個人出門磨磨唧唧，接到電話的時候都吓成什麽樣她還在家裏收拾這些沒用的，你看她還背着這一些梨，娘們家家的出門就是墨跡。”
媽媽從身後推了爸爸一把，把藥和水遞給爸爸開始埋怨起來：“我不收拾收拾準備準備能行嗎，什麽都指着你能行嗎，你們爺倆才真是一樣的毛躁一個個不讓我省心，老的老的換季了不知道多加點衣服，感冒了天天在家輸液，小的小的走路不知道看路，磕馬路牙子上把自己磕進醫院，趕緊把藥吃了。
你是不知道你爸一聽說你在外面磕着了那個反應，正輸着液呢把針一拔這就要往這兒跑，恨不得馬上就飛過來，我在家是往包裏收拾點東西都嫌我磨叽。”
爸爸一臉的嫌棄，“你可不就是磨叽嗎？孩子都出事了你還在家裏帶這個帶那個的，我告訴你我要不是攔着你媽，你媽非得把我釣上來凍冰箱裏的那些魚都給你炸了帶過來。”
媽媽終于是整理好了帶來的東西，坐下來捶捶自己的肩膀，“你說的就和我不着急似的，可是人家火車是定點的咱早去也沒用啊，有那個功夫我怎麽就不能把魚炸出來給閨女帶過來，她喜歡吃這個。”
“那咱來了給她買不行嗎？還非得就那會功夫，都急成什麽樣了你還有功夫在家炸魚。”
媽媽捶完肩膀又開始閉上眼睛按自己的太陽穴，“閨女現在頭疼我不願意和你吵，你趕緊把藥吃了吧啊，一天天的，我要是不準備，在火車上是誰吃了仨月餅啊？要不是我放背包裏你憑空變出來啊。”
爸爸乖乖把藥吃了，站起來走到媽媽身後邊嫌棄邊開始給她按肩膀，“我不會在車上買點東西吃啊，別在閨女面前吵了行不行。”
“行了吧，你火車上買的東西不花錢啊，這仨月餅你吃了不就又省了十幾塊錢了嗎？趕緊去把外套給我穿上，感冒還沒好呢還穿這麽薄，以為你還是小夥子呢。”
以前意安是最讨厭看見爸媽為這些無足輕重的事情拌嘴，她覺得生活的激情不該只剩這些家長裏短雞毛蒜皮。
但今天看着他們拌嘴她卻覺得無比的安心，像是回到了自己從小長大的家，一下回到了不用承擔責任的小時候。
她第一次領悟到其實生活不是天天燈紅酒綠，就是這些雞零狗碎組成的才叫生活。
爸爸去乖乖地穿上外套，嘴上還要給自己找補找補：“在外邊不願意和你媽一般見識，給我們打電話的你的那個姐姐呢，咱可得好好謝謝人家啊。”
“她回家了，我讓先她回家了，她懷孕了，大晚上的我就讓她早走了。”
媽媽一聽姐姐懷孕了更是感動道：“那閨女懷孕了啊，人家可真是個好孩子，在外邊要不是有這麽多好朋友在這照顧着你，我們倆是真不放心，我可得好好謝謝人家。”
意安點點頭，“我知道，等我好了我一定會好好謝謝她。”
媽媽又問道：“醫藥費是誰付的？錢還夠嗎？臨來的時候我讓你爸去銀行取了2萬塊錢，恐怕你錢不夠再犯愁。你爸就會幹着急，就會幹急眼，什麽都想不到，什麽事還不是都得我想着。”
爸爸因為好端端地又說他不高興地撇撇嘴，“行行行，就你能，你趕緊去給閨女洗個梨吃。”說完又看着意安，“你吃月餅嗎？中秋節你吃月餅了嗎？中秋節你看你忙的都沒回去。這是人家送給我的好月餅，我和你媽都沒舍得吃，這次來不是給你背來了嗎？
你快吃一個，你吃什麽餡的啊，吃抹茶的嗎？現在你們這些小年輕就喜歡吃這些奇怪的味，路上來的路上我也吃了一個抹茶的，我覺得不太好吃，這是什麽味兒啊。”
意安光是看爸爸現在的表情都能想到他咬下第一口的樣子，她笑起來，“行，那我吃個抹茶的吧。”
媽媽打開一個抹茶墊上紙巾遞給意安，“你看你爸這個人，自己吃不上來就覺得味道奇怪，明明就是自己跟不上潮流了。”
“那我遞給你你怎麽不吃啊？你肯定也吃不上來。”
媽媽嫌棄道：“我是不願意吃這些甜的，你趕緊的，把錢給閨女。”
爸爸一拍腦門憨憨一笑，從懷裏掏出一打錢來，“醫生說你還要住幾天？還要我再去給你交上點嗎，這兩萬夠花嗎？還要再給你點兒嗎？”
意安趕緊拒絕：“夠了爸夠了，我其實現在就能出院。”
一說這個爸爸又不高興了，“急什麽啊，你磕的是頭這是小事嗎？不再查查了嗎？要不再多住兩天，家裏還有錢啊，我和你媽還有點積蓄。你怕啥啊，這有爸媽呢，都放心。”
意安又摸了摸自己的頭回答道：“我知道，真不是什麽大事兒，醫生都說了沒事兒。”
“沒事兒沒事兒就行……”爸爸又攥住她的手，“沒事我就放心了，沒事咱也多住幾天觀察觀察，爸爸媽媽有錢，放心。對了，考教師資格證這個事兒啊，我前兩天還在新聞上看見來着，也沒有專門去看，就是報紙上看見了就去查了查，說是今年競争挺激烈的，報名人數還挺多，錄取率還挺低的，你還考嗎，你要是想考啊就考，也沒事對吧，這不急。
咱考不上，咱也不急，考上了更高興是不是。你媽說你現在在一個藥店裏工作，不在宿舍住了，說是你自己在外邊租的房子，你自己在外邊租房子安全嗎？
自己住還是合租啊？合租和千萬和小姑娘一塊合租啊，別碰見什麽壞人，自己住的話你害怕嗎？
你媽說你下班還挺晚的，工作的地方離住的地方還挺遠的，坐公交車你坐幾路啊？坐多長時間啊？晚上還有車嗎？你自己走路上害怕嗎？”
媽媽趕緊拉了爸爸一下，“行了，你讓閨女休息一會兒，你十萬個為什麽嗎。我告訴你你爸現在上了年紀之後啊，一天天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地問起來問個沒完，有些話我都回答煩了，他還是成天的問。還怕你煩他，不敢直接問你，他這人上了年紀之後真的就是個話唠。”
意安拉了拉爸爸的手，“我自己在外邊住的，小區裏住的人還挺多的，沒事，車也開到很晚，你都放心就行。錢的話你不用給我2萬，2萬太多了，可是這醫藥費我自己還還真拿不出來，給我五千就行。”
“你都拿着吧，你在外面用的急什麽的，再有這種事你說我和你媽趕不過你怎麽辦？想想我就發愁，爸媽離你這麽遠，唉，你有點什麽事怎麽辦啊？”
意安把最後一口月餅吃了雙手拉住爸爸的手，“爸，要不等我頭好了，我就跟你和媽回去吧。”
爸爸聽見意安的話眼睛差點瞪出來：“你說什麽？”
“我說我跟你和媽回去吧，教師資格證的話，我不想考了，你們不會怪我吧……”
“是心理壓力太大了嗎，還是真不想考了？沒事，要是還想考咱就繼續考。”
“不是……”意安說的很認真，“是不想騙自己了，我也查了，今年報名的人是挺多的，其實哪年都不少，而且大家都是名牌大學師範專業畢業的，我應該多少對自己心裏有點數，不是努力就有希望，其實一開始的選擇更重要，我一開始就選錯了。
有些事看開了其實也就這樣，你們不怪我浪費家裏的錢就行。自己在外邊太累了，身邊連個人都沒有，我不想自己在外面了，你倆不會怪我啃老吧？”
媽媽趕緊過來也抓住意安的手，“怎麽會呢，哎呀你這孩子，可算是想明白了，爸爸媽媽一天天地記挂着你，你願意回來我們可太高興了，別人家一天天熱熱鬧鬧的，咱家就我和你爸一天天的沒話說。你願意回去，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意安小狐貍似的一笑：“只有一點哦，不許催婚！”
一聽這話媽媽先是頓了一下，随即老狐貍的笑了，“有人介紹咱就見見，同不同意随你，不逼你。”
“嗯，也行吧。”
搬走那天也是一個下午，意安早就把所有的東西都打包寄了回來，自己只背了一個帆布包。
電梯從樓上下來，開門，裏面是林楊。
意安對他笑了笑，“這麽巧……”
林楊後退了一步讓出空間，“出門？”
“回家。”
“回老家？”
“嗯。”
“回去散散心嗎？”
“不是，是不回來了。”
林楊有些吃驚：“不回來了？”
“嗯，不想回來了。”
“因為我嗎？”
意安低頭笑了，“不是，就是覺得大城市太累了，想安逸一點。”
“哦……”林楊點點頭，“頭還疼嗎？”
“不疼了。”
“不會後悔嗎？”
“為什麽要後悔？”
“在大城市打拼過，卻選擇退回去。”
“應該是說在殘酷的大城市摸爬滾打過累了之後還有退路，多幸運。”
“那你還會回來嗎？”
“可能不會了吧，可能我就按部就班的想幾個親，碰見一個合适的人，就結婚了。”
“不想再拼搏了嗎？”
“我以前是個口口聲聲說認命其實骨子裏不想認命的人，什麽事情都想很遠，可是想太遠有什麽用，給自己增加壓力而已。
所以現在察覺自己還可以逃避的時候居然有點開心，既然總是有人要認慫，為什麽不能是我呢。”
“那退回去問題就都解決了嗎？”
“沒有……”她坦然一笑，“怎麽可能有，我回去之後時間一久問題可能會比現在更多，但是有什麽關系，現在能選擇逃避，說明逃避也是一種選擇。”
“那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對嗎？”
“那我提前說後會無期。”
“別恨我……”
意安駐足回頭看了看這座自己住了幾個月的居民樓“怎麽會呢……”
他揮揮手，“再見……”
“林楊，再見。”
意安看着他向反方向走去，在那條路的盡頭站着一個美麗得不可方物的姑娘在等待。她看向自己要去的方向，緊緊地抓住了包帶飛奔起來。
她要過的馬路紅綠燈開始倒數了，她還是在最後一秒結束前過完了馬路，終于能停下來順順氣。
“你又戰勝了一個紅綠燈，你真棒啊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