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4
林绮眠說完，和大家招招手，出了休息室。
休息室裏靜了半分鐘，确定林绮眠不在了，一下子炸開了鍋。
大家七嘴八舌的，全在問彭小帥。
“怎麽回事啊？林老師居然關心你看直播？”
“帥帥不簡單啊，是不是平時和林老師就走得近啊，她平時都不太跟我們說話的。”
“是不說廢話，開會的時候還是說得挺詳細的。”
“所以就是啊，帥帥你到底和林老師什麽關系？她居然要你的直播賬號，而你居然還沒給她！”
“不會是什麽遠方表親吧靠，彭小帥你藏着大秘密呢！”
彭小帥腦子嗡嗡的，他連連擺手否認，但問題太多，大家的情緒太興奮，根本聽不進去他說的話。
被轟炸到最後，彭小帥也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已知他和林绮眠并沒有什麽親戚關系，已知他曾經給各科室的老師送禮物企圖打好關系的時候就被林绮眠拒絕了，而且拒絕得很慘。
“來醫院就好好學習，不要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是林绮眠對彭小帥的評價，讓彭小帥至今看到林绮眠都有些害怕。
所以到底為什麽呢？彭小帥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機。
他的主頁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他家裏條件一般，自己又還只是個實習生，并不會花多少錢在這些娛樂項目上。
林绮眠看起來是那種壓根都不知道橙子直播存在的人，怎麽就關心上他給主播花錢的事了呢。
她最後那句話的意思，到底是讓他給小月亮花錢，還是說反話不讓他給小月亮花錢呢？
“你們說……”彭小帥開了口，盯着手機裏小月亮性感可愛的照片，“林老師是不是很讨厭這種女主播啊？”
大家頓了頓，彭小帥覺得這個思路很通暢：“像林老師這樣家境又好，受教育水平又高，工作救死扶傷，一年還要發表兩三篇論文的人，應該是有些……看不起女主播這樣的行業……
“她關心這件事，大概是想提醒我，不要給主播亂花錢。”
彭小帥攥着手機，表情糾結：“那我先不花了，明天小月亮來咱們醫院拔牙，可千萬不要碰到林醫生。”
在食堂吃完中午飯，林绮眠回到了診室。
她們醫院地方多，每位主治醫師的診室基本都是獨立固定的。林绮眠沒有午休的習慣，又喜歡安靜的環境，所以她吃完飯都會回到診室裏，整理整理東西，看看書，聽聽音樂，都可以。
今天，看了一半的書就放在右手邊，林绮眠拿着，半晌都沒有打開。
手機在她的兜裏第一次這麽有存在感，她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重量，也能感受到橙子直播對她的召喚。
按照彭小帥的說法，許月亮的直播時長比一般主播多的多。她昨晚兩點才下播，那是不是現在，已經在準備開始了呢？
彭小帥對小月亮的八卦那麽清楚，但他并不認識許月亮這個人。所以那些信息裏，到底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呢？
許月亮難道大學沒畢業就開始做直播了嗎？算過去，那個時候國內直播行業還沒興起，完全是下河淌水的狀态，也是大家對網絡主播偏見最大的時候。
所以是什麽樣的契機，讓許月亮一個高中時膽小又腼腆的女孩子，選擇了這個充滿争議的職業，又是什麽，讓她經歷了那麽多的困難，還堅持了這麽久……
林绮眠覺得自己需要一個小月亮的人物訪談。但她清楚，不會有這樣的訪談。
直播的時候，沒人關心小月亮心裏在想什麽，那些放在她主頁的直播剪輯裏，都是她跳舞的樣子、被粉絲欺負的樣子、做錯事出糗的樣子……
許月亮現在到底是什麽樣子？
許月亮到底是什麽樣子……
林绮眠向來不允許問題停留在大腦裏超過一天。
除非那是人類未解之謎。
她從兜裏掏出手機，先給院辦打了個電話，然後給黃小藝發去了信息：【你知道許月亮大學讀的什麽專業嗎？】
黃小藝回複得很快。
-【我不知道。】
-【我去問問。】
-【你稍等。】
林绮眠盯着手機屏幕，稍等。
十來分鐘後，黃小藝發來了信息：
-【S大漢語言文學，教育方向。】
也就是說，原本是打算做老師的。
做老師和做主播，這兩者這間的差異可太大了。
林绮眠：【她畢業後有參加別的工作嗎？】
黃小藝：
-【這我又不知道了。】
-【我問的是原來他們班的班長，也就知道她大學考了哪裏。】
-【我再給你打聽打聽。】
-【你還想知道哪些，一塊發過來。】
-【是不是只要能打聽到的都行啊，跟高中時候一樣。】
跟高中時候一樣。
林绮眠心尖一跳，快速回複道：【沒有。】
-【不用打聽了。】
-【我就是随便問問。】
-【只是對直播行業比較好奇。】
黃小藝那邊幾次輸入，最後發過來一個字：【哦。】
林绮眠收了手機，看書。
這天下班，她既沒有飯局要赴，也沒有直播要看。
手機被她扔在了包裏，包挂在玄關處的架子上，她進了浴室，泡了一個時間很長的澡。
水徹底涼了才起身，頭發吹得沒有一絲水汽了才裹着浴巾出了浴室。
不太想看書，也不太想動電腦。
天已經黑了下來，深藍色的幕布上挂着彎遙遙的月亮，房間裏光線昏暗，林绮眠開了投影儀，看電影。
一部黑白音樂劇，老派的唱腔，老派的劇情，拖拖沓沓，磨磨唧唧，讓她想起少年時一個人窩在家裏的樣子。
和現在倒也沒什麽大的區別。
第二天是個悶得透不過氣的天氣。
出了地鐵口到醫院這段路，就足以讓彭小帥出了一腦門的汗。
他在更衣室裏待了挺久，将臉上身上的汗都擦幹淨了，又往身上噴了點止汗露，将頭發梳理得锃光瓦亮，這才出了更衣室。
往科室去的路上，有關系好的護士同他打招呼：“小帥，今天格外地帥啊。”
彭小帥擡手在腦門上一比劃：“特殊的日子，當然要特殊地對待。”
護士捂着嘴小聲道：“女主播啊？”
彭小帥的嘴角瘋狂上揚：“對。”
護士道：“可是方老師今天不在啊，去開會了。”
“啊？”彭小帥愣住了，趕忙掏手機，“沒說要開會啊，昨天早上還和我說起今天要做的病例呢。”
護士：“我聽陳主任說的，B市的那個學術交流會，派方老師過去了。”
彭小帥打開微信裏方老師的聊天頁面，沒有消息，他又點開了方老師的朋友圈，看到了她半個小時前發的機場出發圖。
彭小帥一下子急了：“怎麽突然出差了呢，也沒跟我說，那今天的患者怎麽辦……”
護士拍了拍他肩膀：“放心啦，肯定不會讓你上的，應該是分到你們科室其他醫生那裏去了。”
其他醫生……彭小帥趕緊點開了排班表，今天颌面外主治醫師裏，赫然有林绮眠的名字。
“靠……”他忍不住道。
林绮眠今天有些忙，早上做了兩臺手術，有一臺比較麻煩，站了很久。
下手術以後，她正跟患者交待術後注意事項，彭小帥進了她的診室，将一盒新鮮的陽光玫瑰放到了桌子上。
林绮眠沒理他，彭小帥在旁邊眼巴巴地待了一會，出去了。
送走患者，助理蓁蓁捧着那盒陽光玫瑰，問林绮眠：“林老師，你現在吃嗎？我去洗。”
林绮眠摘了手套，道：“我不喜歡太甜的水果，你拿去吃吧。”
蓁蓁趕緊把東西放到了一邊：“那中午吃飯的時候再說。”
“嗯。”林绮眠應了一聲，去洗手。
這會沒患者，蓁蓁站在她跟前，猶豫了幾次，終于開了口：“林老師，彭小帥過來找你好幾次了，就方老師帶的那個實習生……”
林绮眠多打了一遍洗手液：“嗯，我知道。”
蓁蓁：“應該是有什麽事吧，方老師今天的患者不是分咱們這兒了嗎，下午有臺手術，他是不是想看看啊？畢竟您的拔牙技術可是院裏數一數二的，好多人都想過來偷師學藝呢。”
林绮眠擦幹了手：“他想看的應該不是拔牙。”
蓁蓁瞪大了眼，林绮眠道：“你把他叫過來吧。”
彭小帥很快過來，林绮眠坐在辦公桌後，桌上電腦裏的醫院系統登錄的是方慧珍的賬號，患者列表裏顯示着許月亮的名字。
林绮眠盯着那個名字，問彭小帥：“你找我有什麽事？”
彭小帥道：“林老師今天辛苦了，我們方老師要開會，預約都挪到了您這裏……”
林绮眠：“盡快進入未知信息。”
彭小帥卡了下殼，而後脖子一梗，看着林绮眠：“林老師，下午有個患者叫許月亮，就是昨天在休息室裏我說的那個女主播。您放心，我沒有給她亂花錢，她幹的是正經的工作，我是正經的觀衆。”
林绮眠：“……所以呢？”
彭小帥：“她比較膽小，可能會哭，希望您不要介意。我會盡力安撫她，如果可以的話，這臺手術我申請做您的助理。”
林绮眠覺得有意思的很。
許月亮高中的時候呆呆傻傻的，從來不和男生一塊玩兒，每天幹得最起勁的事，也就是下課的時候沖到小賣部去，買點吃的喝的。
辣條，棒棒糖，五毛錢的汽水，邊吃邊往教室走的時候，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這樣的一個女孩兒，扔在人堆裏找都找不到。現在卻真成了別人的女神。
網上觀衆多，現實裏的真愛粉眼巴巴地求到了她跟前來，好像誰都比她跟許月亮的聯系，多一點。
林绮眠勾起唇角，笑了笑：“好啊。”
她用極其溫和又平靜的語氣道：“不管患者是什麽職業，什麽身份，什麽關系，我們做醫生的，都會一視同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