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沉睡的鐘成鳳若有所感,在黑暗裏突兀地睜開了雙眼,心髒驟然縮緊,一陣陣抽痛了起來。
那一雙漂亮纖長的眼睛裏滿是血絲。
“啊!!!”
現在是淩晨四點鐘,隔壁房間傳來了女人高亢絕望的尖叫。
伴随着男人莫名而來的抽巴掌脆響和怒吼,再夾雜着咕咚咕咚的悶頓聲音——那似乎是跌倒和撞翻物體的聲響——驟然成了一首不和諧的恐怖交響曲。
“又幹什麽,又要幹什麽!”她咬牙切齒地罵了一聲,“真是要瘋了!”
那句咒罵裏,帶上了慣性一般的哭腔。
穿着睡衣的鐘成鳳掀開被子,渾身宛如灌鉛了般,千百個不願,也還是撞進了隔壁房間,那凄厲的尖叫一下子灌進了她的耳膜裏。
“臭-婊-子!你說,你他媽是不是搞破鞋了!?你是不是有人了!?你說啊!操-你-媽-的,別他媽哭,給老子說話!”男人騎在女人身上,一巴掌比一巴掌清脆,仿佛要将人腦袋活活抽掉了似的,“不說話他媽的打死你!”
“爸!”
“別打了!”
鐘成鳳猛地撲在了挨打的女人身上,承受着暴風雨似的拳頭和掌捆,驚慌失措的大喊道:“幹什麽打人啊?這個月你們倆沒完了是嗎!?”
見有人來撐腰,鼻青臉腫的女人坐起了身子,捂着臉,嗚嗚哭着叫嚣了起來。
“你別攔着,讓他這個孬種打!我看什麽時候給我打死!打死就拉倒,一了百了!”
暴跳如雷的男人立刻跳起來又要動手。
“媽,你說什麽鬼話呢?”鐘成鳳死命攔着,終于忍不住哭了,“什麽死不死的啊……你們就不能好好過日子嗎?你們讓我怎麽辦啊?”
男人看娘倆抱在一起,哭得凄慘,也一屁股坐在床邊,渾身暴戾的怨氣,罵罵咧咧道:“我成天到晚累死累活,就養了你們兩個沒用的東西……”
“當初我就不應該跟我前妻離婚,跟你這麽個小三兒過日子!媽的,沒一天安分的,狗改不了吃屎,你就是個騷狐貍精!女兒這麽大了也沒用!”他指着那女人,破口大罵,“你們都是一個德行!”
女人挨了打,眼眶高高腫起,腫脹的部位,甚至因暴擊而變得光亮了起來。
她委屈至極,憤怒至極,推開了鐘成鳳,也反唇怒罵:“少放屁!”
“你當我當初想跟着你?還不是懷了孕,我不能再打胎了!要不然,誰想生下這麽個多餘的玩意,現在還跟着你這個廢物過日子!?誰想?啊?!你一個月才賺多少錢,夠誰活,夠誰花啊!”
鐘成鳳只覺得自己的腦仁嗡嗡發疼。
她真的不想再在這個家多待一分鐘了。
她真的害怕看見自己的父親,活活把自己母親打死的人間慘劇。
她從小就怕。
因為……
“你個小三上位,生出來的也是個小狐貍精!老子當初就不該要你,現在養你們也多餘!”父親滿嘴髒話,用世間最惡毒的話,來羞辱樣貌漂亮的女兒和口角涎血的妻子。
他們将那郁郁不得志的怨氣完全發洩在了鐘成鳳的身上。
連母親也一把推開了她,哭道:“要不是為了你,我會在這受苦嗎?當初要是沒有你就好了!”
那一刻,鐘成鳳呆呆坐在地上,徹底傻眼了。
原來爸爸媽媽那麽恨她……
那當初為什麽還要生下她?
天蒙蒙亮了,鐘成鳳失魂落魄趕着最早的地鐵,回了S大。
這時候大多學生還在睡夢裏,偶爾能有那麽幾個端着書,在景觀湖畔練習口語,她像個天地不容的例外,拎着幾瓶酒,坐在并不算繁茂的樹林裏,将自己灌了個爛醉。
“哎,鐘成鳳?”
是一個頭上帶着運動發帶的男生,他剛晨跑完,就看見這邊小樹林裏有個熟悉的身影,便過來一看。
“你這是怎麽啦?一大清早的,失戀了?”
鐘成鳳眯着一雙水霧迷蒙的美麗眼眸看了看他,認出這是她班的班長,她問:“你在關心我嗎?”
“……”男生愣了一下,“是呀。”
“為什麽?”
班長幹笑了一聲,說:“當然因為我們是同學了,這不是很正常嘛?”
“不是的。”她說,“我能看見你心裏在想什麽,你想睡我,所以你才來關心我。”
鐘成鳳完全承襲了她母親的姣好樣貌,五官秀氣勾人,天然帶着幾分誘惑的意思,烏發及腰,發絲蓬松而光澤,連身材都比豐腴更勝三分,此時胸脯一起一伏,讓對面的男生挪不開目光。
男生慌了一下:“什麽呀……你這人……我走了!”
“我說過,我能看出你在想什麽,我有這個能力。”她也不攔着佯作要走的人,只微微往後一仰,薄薄的外套滑落,露出了裏面杏色的小吊帶,白皙的胸口令對方面紅耳赤,“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你還能因為什麽,而對我獻殷勤?”
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男生強行壓抑住亂瞟的目光,低低地說:“因為……因為喜歡你呗,覺得你好。”
鐘成鳳的視線頓了很久,才像是被取悅到了一般,一把勾住了對方的脖頸,一邊哭一邊笑。
“哈哈哈……你說你是因為喜歡我嗎?”
“你喜歡我,你需要我,你想對我好,是這樣嗎?所以……你願意愛我,對嗎?”
“來吧,來吧,沒事的……反正我早就爛了,從根爛了。”
“……從根爛了。”
感受到對方的急不可耐,十九歲的鐘成鳳眯起眼笑了,她分外享受對方的熱切,也享受着互相糾纏、抵死纏綿的感覺,真實又猛烈。她
瑩潤的唇瓣勾起,她像是一朵從花蕊慢慢腐爛的、嬌豔欲滴的紅玫瑰。
……
“蔔星哥到哪啦?”方媛媛有些緊張地問了一句,左顧右盼。
“他說快了,咱們再等等他。這才不到十一點,離中飯還早呢,看你急的!”梅梵瑙站在街邊,閑閑散散翻着手機。
柳師父發來了一條微信——
【小梅,緣來菜館那邊的事兒徹底結束了吧?】
梅梵瑙一挑眉,修長手指飛快地敲着屏幕:“哼哼,也不看看誰出馬,我跟蔔星搭檔,天下第一!再來十個都不夠我玩兒的!”
對方遲疑了一下,似乎因梅梵瑙的臭屁而無語了片刻,才又發來了信息——
【沈城還是不太平,最近好像有點東西在附近盤桓,隐隐約約的讓人摸不準,你別放松警惕就是了。】
又來?
梅梵瑙的表情稍微有點凝重了。
這不是才結束一樁破事麽?
雖然心裏不舒服,但一想到,他這輩子居然這麽早就看見蔔星了,還能有做善事積累福報、改變下一輩子命運的機會,便平衡了不少。
要知道……
他前幾輩子,都是匆匆見了蔔星一面,便和人徹底斷了聯系,一輩子都未能相見了……
末了,梅梵瑙還要面對一個慘死的結局,嗚呼哀哉!
“還是這輩子好,我的小心肝還特意請我吃飯呢,嘿嘿。”梅梵瑙想着,便忍不住抿嘴一笑,激動地搓搓手。
方媛媛也在蔔二少爺的受邀範圍之內,她今天穿了短裙和看上去就軟乎乎的白襯衫,整個人乍一看好像咖啡裏加的棉花糖,粉嘟嘟白嫩嫩的,可愛。
她說:“我從來沒去過大酒店吃飯,真怕衣着不規範被趕出來。”
“你這小屁孩兒,我告訴穿什麽最正式。”梅梵瑙托着下巴,端詳着她。
方媛媛一扭紮了丸子頭的腦袋瓜,後腦勺的小蝴蝶結晃了一下:“什麽?”
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這種小朋友嘛,穿校服最正式,你們大學有校服的吧?趕緊回去換上,穿出來穿出來!”看見方媛媛比上輩子圓潤了好幾倍,心裏的業障也慢慢消褪了許多。
方媛媛:“……”
她上下掃量了一下,小聲哔哔:“早知道你比我會穿,我就問問你了。”
梅梵瑙心裏暗自将今天當作了他和蔔星的頭一次約會,刻意打扮得騷包十足——
發型也梳了個最近流行的偏分,一看就經過了熨板和啫喱的修飾,上身穿着慵懶的花襯衫,隐約能窺見流暢的鎖骨,寬肩剛好撐起了襯衫的型,休閑直筒褲的款式和顏色倒是簡簡單單,将本就修長的雙腿襯托得更加筆直。
這家夥連耳釘都戴上了。
真是從頭精致到尾。
方媛媛反觀自己穿的一身兒,有一種伴娘送新娘子出嫁的怪異感覺。
梅梵瑙身高腿長的,站在路邊好像個模特,剛婉拒了一個羞答答上來要聯系方式的小姑娘。
他一指撩了一下劉海,滿臉散發着凡爾賽的光芒,說:“說啥呢妹妹,我還擔心出門兒來不及呢,也就是看見什麽随手一抓,然後套在身上而已,頭發也是随便抓兩把就出門了,哈哈!”
方媛媛:“……”我從來沒這麽無語過。
也不知怎麽,她對蔔星和梅梵瑙總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好像千兒八百年前就熟識了一般。
因此,說起話來也不用太拘束。
她嘶了一聲,說:“哥,現在有一個詞特別适合你。”
“什麽?”
方媛媛向不遠處的廣告牌一指,只見那巨大的廣告牌赫然寫着“青梅綠茶”。
梅梵瑙一愣。
這個小崽子說他是綠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