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來合個唱呗——
屋外炎炎烈日，而我躲在冰冷的空調間裏，泡一杯熱氣騰騰的普洱，再往我的一雙老寒腿上蓋一層珊瑚絨毯。
啊，人生是多麽的圓滿。
抽出新買的小說，小心地撕開塑料薄膜，端詳一番精美的封面設計，與內側作者簡介，美滋滋地準備開始閱讀第一頁。
然而在這個激動人心的時刻，宿舍停電了。
我的一切精心準備在此刻顯出十分的愚蠢。
嘆了口氣，不得不承認今日運氣不佳，一邊往宿舍群裏發消息，友好通知各位外出的室友我即将出門為宿舍充電費，一邊套上長褲，抵禦炎炎夏日以及喋血蚊虻。
指望別人是指望不上的，我二十年的人生經驗告訴我，做人還是要靠自己。
充電的機子就安在宿舍區的外圍，旁邊一棟樓便是宿舍區的食堂，不過到了飯點需要排隊，加上完全不流通的空氣，我十分果斷地打了退堂鼓，并順手點起了外賣。等待的間隙裏，插着兜晃晃悠悠，到了籃球場附近。
「啧啧」，看看，看看，在這樣狠毒的太陽炙烤下，居然還有人頂着烈日打球。
年輕真好，難怪曬的烏黑。
我自認體質嬌弱，便老實沿着來時的路，貓在樹蔭下原路折返。
大一的課程安排相當松散，多是通識類課程，這是一種高中政治歷史學好，便可以在這裏吃一段時間老本的課程。
我在這自由的環境下，很快克服了心中隐約冒頭的不安，心安理得地荒唐度日了起來。
室友們同我都是一個班級的同學，她們的業餘生活相當豐富，開學之初紛紛報名了不少社團，因而總是留我一人獨守空閨，幸而我十分耐得住寂寞，否則牆外紅杏怕是數也數不盡。
我一心一意，只「報名」了合唱隊這一個社團，除了周三下午的社團日必須報道以外，恐怕要等到有比賽時，才會需要花時間集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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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自己的生活狀态可算是相當滿意。
晚飯過後，宿舍區和室內體育館之間的大片空白區域，留給同學們自由安排活動。
我吃撐了肚子，在微熱的夜風中晃蕩的時候，發現今天輪滑社團沒有占掉所有地方。
于是，體育館跟前留了一塊地方出來，給一個搞聲樂的社團團員們唱歌，企圖吸引年輕血液。
我琢磨着再加一個社團是不可能的了，但大家同樣都吃這碗飯，我怎麽也得去捧個人場。
于是晃蕩着靠近，發現現場圍了不少人，我這瘦竹竿便杵在人群的外圍，看看熱鬧。
表演的人換了三兩個，聽衆也來來回回，走一批，又來一批，停下來聽上一會兒，鼓鼓掌，吹個口哨，再離開。
等我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觀衆的最裏圈，占了炙手可熱的前排寶座。
啧，還真是有點心虛。
右手邊的觀衆裏突然爆發出一陣哄鬧聲，沒兩秒，一個人被許多雙手推出來，就這麽有些踉踉跄跄地被一路推到了中央。
天太黑，這人也黑，以至于直到他到了我跟前，有人開閃光燈拍照錄視頻時我才發現，這被趕上架子的鴨子，原來是合唱隊的林季陽同學。
很快，有人問他唱什麽歌。
他撓頭想了想，說「海闊天空吧」。
而後，在電子琴與打擊樂的伴奏下，便聽得他唱“原諒我這一生不羁放縱愛自由，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到。背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哪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仍然自由自我，永遠高唱我歌，走遍千裏”，依舊是我記憶中清亮的嗓音，只是無端多了一股子張揚與開闊，引得人群中諸多附和。
我不會粵語，只跟着拍子點頭跺腳，以示同事情誼，縱然他并不認識我。
一曲唱罷，有人嚷着「再來一首」，仿佛這是個開蓋有獎活動。
我聽他唱歌，也覺得享受，便一時沒走，準備再聽聽。
社團的人和他打起了商量，我雖然離得近，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
很快，社團的人拿過話筒，“同學們，接下來是男女對唱環節，我們這位黑帥哥自願唱男聲，有沒有對我們社團感興趣的妹子，可以來試一試，什麽曲目都可以的，我們的伴奏很曲庫。”
出乎我的意料，一時半會兒居然沒有女生應。轉動我靈活的腦筋想了想，我猜這不是因為現場的女生沒有表現欲，可能要怪那個「對我們社團感興趣」的條件。
由此可見，現在的女生，包括我在內，是一群正在「櫥窗購物」的買家。
黑帥哥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時，我心裏一緊，就是那種數學課的一片沉默中被老師盯上回答問題的感覺，那種毛骨悚然，那種大難臨頭，那種恨不得剮掉前一秒自己亂瞟的眼的悔恨，一瞬間湧上心頭。
果然，下一秒，林季陽的聲音如鬼魅一般傳進我的耳，“小草同學，來合個唱呗。”
我縱然十分之一萬想要拒絕，但是也不好當衆駁了林同學的面子。
于是，沒有計較勞什子「小草同學」稱號，認命地上前一步，接過話筒，開始和他商量我倆曲庫的交集都有些什麽。
林同學，“小酒窩會吧，這個唱K基本一直有人點，應該問題不大。”
我，“我不會。”
沉默……
林同學，“那你點吧，我看看我會什麽。”
“我會美麗的神話。”
林同學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你看起來很不韓紅”，然後搖了搖頭，“我不會。”
“知心愛人。”
“這個現在唱是不是太溫情了。”
“最浪漫的事。”
“你到底是哪個年代的人，還有這個難道不溫情嗎。”
眼見商量無果，兩個人甚至有要吵起來的架勢，社團的人終于來和稀泥。
當着我們兩個的面翻出了些常見的對唱歌單，見我一直沉默，有些頭疼地看着我。
在我自己都感到越發尴尬的靜谧中，我終于看到一首我會的，忙指着歌名說「我會這個」。
這次換林同學沉默，而後看了我兩眼，說了句「我沒意見」。
于是一分鐘後，我開始“耍花槍一個後空翻腰身跟着轉馬步紮的穩當，耍花槍比誰都漂亮接着唱一段虞姬和霸王，耍花槍舞臺的戲班二胡拉的響觀衆用力鼓掌，耍花槍比誰都漂亮刀馬旦身段演出風靡全場”，林同學開始「一口糧一張床一面牆一扇窗」，停下來的片刻，我似乎還看到林同學背過身悄悄擦了擦口水。
啧，看來林同學說唱不太行啊。
總之，一曲唱罷，我覺得我們也差不多到時間不歡而散了。
于是我果斷地忽視他身後那一群明顯和他認識并且在不停起哄的聲音，禮貌地向他擺手說再見，維持明面上的和諧友好。
他咧咧嘴，看起來也打算同我禮貌地寒暄，“下周見，小草同學。”
我的笑僵在臉上，心裏默默收回我前一刻愚蠢的想法，并堅持林同學一點兒不禮貌。
出于嘴炮一定要當場打的原則，我果斷回擊，“再見，高八度同學。”
可惜，我所受的良好教育實在不允許我當面叫出「太監同學」這樣的稱號，着實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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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